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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七十年代中期,按理說,我們這一代人沒有經歷三年自然災害,沒有經歷政治動亂,記事起便是土地承包到戶,家家忙生產,已經是很幸運的一代了,但在我的記憶中,仍然有許多貧窮的印記,像青果一樣苦澀而又雋永,耐人回味——正是這些貧窮的日子,讓我時時感激生命的給予,讓我懷著感恩的心情對待生活和工作,讓我以更加熱切的心情、更為積極的態度為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添磚加瓦。
老 屋
我幼時的貧窮緣于這樣一個背境:由于祖父祖母雙雙病死、餓死于六十年代初那場災難,十六歲的父親稚嫩的雙肩過早地擔負起了帶大三個年幼的弟妹和孝敬年邁的他的祖父祖母的責任,之后十余年時間,父親送走二老后把微薄的祖業留給了剛成家立業的弟妹,自己背著一身債務,帶著四個兒女另起爐灶白手興家。就是這樣一個窮得叮當響的家庭,不僅把我們養大,還讓我們四姊妹讀了很多書。
一開始,我們一家子住的是谷草蓋的土房子,座落在半山腰,每次刮風下雨,家里總是“桶盆碗缽用盡了,滿屋還是成水塘”。記得有天晚上,忽然狂風大作,暴雨破門而入,全家人立即上前頂住門,但茅草還是刮得七零八落,屋內泥濘不堪,木床成了孤島……小時候生長在這樣的環境里,一遇刮風下雨就緊張,睡不著覺,總擔心房蓋被掀翻、門被吹倒、墻被淋垮,雷雨之夜,還擔心忙著用桶盆接房子漏雨和用竹桿修補房蓋的父母的安全,這個伴隨整個童年的習慣保持到了現在,凡風雨大作、雷電交加的夜晚我就會醒著,想著鄉下的老屋,獨自在風雨中能撐到幾時?
直到我十三歲那年,家里才負債三千元把土墻加高,修起了高大寬敞的瓦房,當搬進新房時,那幸福的感覺不亞于住進了豪華的宮殿!盡管新房仍然漏雨,加高的土墻裂縫很深,但比草房畢竟舒適多了。老屋改造后又歷經了十八個春秋,今年六月,一個無風無雨的夜晚,已經少有人居住的老屋轟然倒塌,至此,這個貧窮而充滿夢想和歡樂的地方成為了記憶中的一楨老照片。當我回到鄉村,面對那一大堆頹圮的泥墻、零落的瓦蓋時,不禁有些黯然神傷:因為這個家盡管貧窮,但已經隨著成長的歲月浸潤到我們的生命里,每一寸泥土都承載著濃濃的鄉情。
初中尚未畢業就輟學回家的父親十分好學,白天勞累了一整天,晚上還挑燈夜讀;無論家里經濟多么困難,都從牙縫里省下錢來偷偷買書。他喜歡寫詩填詞,或勵志、或紀實,比如《茅屋更新歌》、《十六字令》等,多是記載他的苦難生活及對戰勝苦難的思考。父親把詩詞寫在白紙上,貼滿了老家的堂屋。正墻上方,“人在于思,思在于志,志在于恒,恒在于克”的家訓最為醒目。大意是做人就要善于思考,通過思考明確志向、理想、抱負,志向明確后要持之以恒地去追求,而追求的過程中要勇于克服重重困難。我們兄妹幾個從小就是父親的忠實讀者,反復玩味他的“杰作”,幾乎都會背上幾首。正是受這樣的“書香門第”熏陶,我們四姊妹自小語文成績都好,主要是作文寫得好。現在,隨著老屋的倒塌,這些白紙黑字裝飾的“書香屋”已被塵封在記憶里。
追求溫飽
食物對孩子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但由于家貧,我們只能不斷地克制自己,并由此生出許多關于食物的夢想。
那時候,父母帶著姐姐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幾歲的我和哥哥在家煮飯。印象最深的是麥子磨細來和著米煮稀飯。我還沒有石磨高,墊著腳喂麥子,稍有不慎就會被打著手,哥哥也不高,拼著勁拉磨。炒過的麥粒真香啊,我們相互約束,只偶爾偷點嘗嘗。煮飯時卻都舍不得搞散,好在舀飯時找“麥粑”吃。可這樣飯就更清了,照得出影子,為這老挨母親罵。
再后來,吃米飯不愁了,可經濟拮據,吃不起好吃的。臘肉要來稀客才吃,一年只有過生日那天才能吃一個雞蛋。整個初中,我和哥讀住校就吃了半人高的幾缸豆豉。那時,從碗柜里偷一塊冰冷的肥肉放在嘴里,嚼起來只覺得油膩滋潤,味道好極了;過生日吃的那個雞蛋,來不及品味就全進了肚里,只恨雞蛋太小。于是,產生了對食欲的最高理想:哪天有錢了,像煨蘿卜一樣煮一鍋豬肉,像煮湯圓一樣煮一鍋雞蛋,吃它個夠,那該多好呀!
在穿著方面,我們似乎還沒有美感,只有冷的感覺。每年冬天,用身體抵抗寒冷是我們的必備功課。通常整個冬天我都穿單褲,而且由于排行老幺,衣服從大到小地穿,最后才輪得到我。在最早的記憶中,有這樣一個片段:一個寒風刺骨的早晨,我赤著腳來到學校,雙腳凍得通紅,當時大概讀小學一年級吧,老師見了我就幫我洗腳,還拿出一雙里面有棉花的保溫鞋給我穿上。就是現在市面上價值十余元的棉花鞋,可當時我從來沒見過這么高檔、這么暖和的鞋,被棉花包裹著的小腳溫暖而舒適。那種柔軟、幸福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都心醉,當時我覺得那位老師像天使一樣慈愛而美麗,我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說不出是由于感動,還是被人觸到了痛處。
讀師范學校的時候,我開始利用課余時間做小生意賺點零花錢。當時有同學問我怕不怕別人嘲笑。我說不怕,因為合法的勞動都應該受到尊重。社會是個大舞臺,各人扮演的角色不同,當時我扮的就是城市底層生活的苦人兒。我認識了很多小商人,也坐在街邊看熟了形形色色的各個階層的城里人,甚至能揣測出他們所處的地位以及人品、性格、心情等,這些人的悲喜苦樂和謀生技巧豐富了我的閱歷,讓我比同齡人更早地成熟起來。
勞動最有滋味
也許由于從小超負荷地勞動,我對高強度的體能鍛煉有特殊的感情,至今仍然不時涌起從事一定強度的體育運動或勞動的渴望,特別是在心浮氣躁或郁悶空虛的時候,劇烈的運動或勞動,總是能讓我在大汗淋漓中找到解脫的快感和戰勝困難的勇氣,讓我懸著的一顆心踏實下來。像一棵倒伏的樹,經過陣痛之后扎根厚實的土壤,又重新顯示出生機和活力。
父親后來當上了教師,但微薄的工資不足以供我們四姊妹上學,更請不起人干農活,只好自力更生。白天,母親干活不分田頭、土頭還是家里;放學以后,父親和我們幾姊妹就一起下地干活。我從小不愛做家務,一心冒充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寧肯干費體力的重活、粗活。無論挖土、擔水還是收割,無論搶收、搶種還是挑擔子,我覺得辛勤勞動的成果立竿見影,當看著大片大片倒伏的麥桿,大堆大堆金黃的玉米時,特別有成就感。收割季節壓力最大,我們一家人就是一張斗,有的挑谷子,有的打谷子,有的割谷子,中午還要輪流曬谷子。每個夏天,老天說變臉就變臉,剛剛才晴空萬里,陽光燦爛,一會兒就烏云密布,電閃雷鳴,因此搶收谷草、谷子就成了家常便飯,我經常是一手拉一大捆谷草扛在肩上赤腳就開跑,收谷子也是百把斤都能挑進屋去,十足的“粗丫頭”形象。
上小學那些年,年年給秧苗鋤草,由此而認識了水花生、鴨兒草、野荸薺等水草,還知道哪個秧窩水混,伸手一摸準有泥鰍。當然,瑪蟥叮咬也是常有的事。讀初中時,離家將近一小時的路程,我和哥趁中午三小時的休息時間回家打麥子,基本上全是頂著正午毒辣的陽光跑回家,打一個小時的麥子就走,母親把稀飯煮來冷好,我們匆匆吃了就跑回學校。這樣的事情,現在的孩子會覺得不可思議,可我們累并快樂著。我所受的家庭教育便是:勞動是光榮的,力氣使了總還有的,何況戰勝困難,超越自我,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是一種榮耀;再則,父母的辛勞,我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想替他們分擔點,所以從來不考慮想不想干,只知該不該干。
在我家門口有一塊黃泥土,土質粘稠,一鋤挖下去,就被黃泥裹住了,往往要用手掰開才能提起鋤頭挖下一鋤。由此,父母確定了為女孩子們找好人家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隔場近,交通方便,黑油沙土,又出貨又好干活的地方。可惜后來,三個女兒都沒找到這樣的“好人家”,唯一的哥哥也沒有繼承農村的家業,都到城里工作了、安家了,不用再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干農活。
感謝貧窮,讓我變得堅強,讓我更加腳踏實地地勞動或工作,沒有不可戰勝的困難,需要的只是一定的時間和過程。在我的心靈深處,根植著誠實、善良、吃苦、重情、孝順這樣一些原素,盡管環境不斷改變,閱歷不斷增加,但本質的原素現在沒有改變,以后也不會改變。
現在,我們一大家子都住在城市的高樓里,不再擔心刮風下雨,生活也還馬馬虎虎過得去,盡管我知道這還是低水平的小康,離富人家香車豪宅的生活還有很大的差距,但回頭想想貧窮的日子,便特別感激生活的給予,特別珍惜擁有的美好和幸福。當前,全國上下掀起了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高潮,農村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我相信,物質的富足,精神的文明,環境的舒適必將改變農村貧窮落后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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