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年味
蔡亞秋
日子過得飛快,又快要過年了。看到女兒趴在網上為過年網購囤貨的樣子,不由地令我想起了兒時過年的細碎片段,心中悄悄萌生出了一份淡淡的懷舊之情。
小時候總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長大了,卻發現遺失了童年。隨著年歲的增長,隨著生活條件的提高,卻越來越懷念兒時素樸的年味。
我自幼跟隨爺爺奶奶生活,奶奶是個病秧子,常年在家養病,但只要日子一進入臘月,她便會卯足了精氣神,每天坐在床頭,指揮著爺爺置辦各種年貨。過年前,最令我開心的是家里炒花生和瓜子,只要聽說家里要炒香貨,那一天,我哪兒都不去,任憑小伙伴們軟磨硬泡,都無法讓我離開那張矮小的板凳。花生、瓜子一上鍋,我便坐在小凳上,看著一鍋鍋的香貨在爺爺粗硬的大手下不停地翻炒,心里真是樂開了花。四散的香味一波一波地鉆入鼻中,沁入心脾,引得小饞蟲在嘴邊蠢蠢欲動。滾燙的花生和瓜子出鍋了,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捏上幾顆,盡管小手被燙的亂甩,但就是不愿意丟掉手中的香果。年前炒香貨,炒出了許多童年的歡樂,也炒出了很多懷舊的美好,還有一種不會淡忘的味道。
童年是無憂的。小時候過年,想著的最多的就是吃和玩。一放寒假,我就和幾個同學湊在一起做作業,那時,作業量很少,孩子們也不用去參加各種興趣班的學習,因此,只需兩三天的功夫,就能寫完作業。作業做完,書本裝進書包,接下來,大家伙兒聚在一起,便開始掐指算過年的日子,你一言,我一句,猜想著過年能吃到什么美味佳肴,能收到幾元錢的壓歲紅包,遐想拿到紅包后該如何去放肆地揮霍,開心地花銷,小孩子們各自懷揣著小小的歡喜,對一切都是憧憬的,對一切都是渴望和喜歡的。
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那時過年,雖沒有現在的富庶,但卻比現在更有韻味,更有樂趣。年前,做饅頭,包團子也是件令人興奮的事。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是自己動手蒸饅頭、包團子,大人在一邊忙活,小孩子也不閑著,跑前跑后的自然成了幫手,好動的小手還不時會上前撈上一把面團,在手里捏來團去,捏出了一些四不像的“怪物”,團出了很多回憶的笑料。
一個個白白的饅頭和團子被分別放進蒸籠,我會坐在灶臺前,等啊,看啊,終于,一鍋鍋熱氣騰騰的饅頭和團子被接二連三地翻到了大方桌上,暖暖的霧氣輕輕裊裊地升騰開來,瞬間罩住了整個屋子,霧氣中,奶奶指揮著我用竹筷子挨個兒地給饅頭、團子點紅,一邊點一邊使勁地咽著口水,饞嘴貓的樣子,惹得爺爺奶奶開懷大笑。那笑聲隨著滿屋子的霧氣,入心入魂,揮之不去。
在流光飛逝里感懷。兒小時候的過年,雖沒有現在的富庶,但卻比現在更有韻味,更有樂趣。除夕清晨,我會捧著自制的半碗漿糊,仰著頭看爺爺貼春聯,雖說那會兒對春聯的字意并不知曉,但就覺得兩張長條的紅紙上,洋溢著一種喜慶過節的味道。
傍晚時分,年味到了高潮,爺爺早早地準備了一桌飯菜,天一黑,全家人便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一年到頭,就數這一晚桌上的菜肴最豐盛、最可口,大家邊吃邊聊天。雖說一桌的飯菜算不上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但卻讓人吃得很爽口,特有味。晚飯后,是我收獲的時候,爺爺、奶奶、叔叔挨個兒給紅包,壓歲錢并不多,一共才五、六元,但我已經很滿足了。因為,這錢我可以自由支配,隨時可跑去小攤上買喜歡的小玩意,也可以留到夏天,買五分錢一根的奶油冰棍解渴。
除夕夜,除舊迎新的爆竹聲幾乎不間斷,我在爆竹聲中枕著壓歲錢開心入眠。大年初一,一睜眼,便能看到母親用了十多個晚上,夜夜挑燈,精心為我縫制的新衣新褲,穿上后感到身上很暖,心里美滋滋的,其實,比新衣新褲更暖、更美的是人世間最純粹最溫暖的舐犢之情。
“砰,砰,砰”,我聽到了敲門聲,頓時眉開眼笑,立刻把喜歡吃的糖果餅干塞滿了衣褲的每個口袋,然后像只調皮的小猴,一溜煙地竄出家門,和玩伴們一起走東家串西家,交換香嘴的小食品,和她們一起分享過年的快樂。三分錢一塊的泡泡糖,在口中攪來攪去,舌尖上吹出了許多溫馨的回憶和童年樂趣。
我用筆尖下攏就著兒時的細碎,找尋著記憶標簽上的一道道動人的翠疊,心,微微而動。兒時的年味,因時光的無法倒流,而在我的心中變得更珍貴、更美好、更有意義。時光,從身邊不動聲色地走過,春節的腳步越來越近了,此刻,我的耳邊依稀又聽到了熟悉的鞭炮聲、孩子們頑皮的笑聲……
祝 福
彭 靜
伢姐,兒時很老士的滿叔地方叫法,一直覺得有點別扭。后來不知哪天起才改口叫滿叔。臘月二十六,單位吃團年飯的日子,接到父親的電話,家里準備了一桌飯,是為滿叔六十大壽準備的。擠在公車上,好奇地望著窗外,心想,不知哪些家姓甚名誰的親朋戚友們,一夜間仿佛從地洞里鉆出來,流動锃亮的小車,路上蜿蜒著無數顆歸家的心,璀璨在城市大道或鄉間野路上。
爺爺奶奶死得早,兄為父嫂為母。我家的年仿佛有個神秘的約定,年30前,住在異地他鄉的滿叔總喜歡風塵仆仆趕往我父親他大哥家。小的時候不覺得母親的辛勞,常會翹著嘴與姐姐們掐著蒜洗著盤打理著母親交付的年飯小活兒,邊豎起耳尖聆聽著。只到門“哐啷”一響,舊院門被踹開,拖兒攜女裹著一身風寒的滿叔爽朗地呦喝著:“大哥,大嫂。”屋里屋外的孩子們就雀躍起來。
伢姐回來了。放下背上的小娃弟,我們就圍成一團,搶下他手中沉沉的旅行袋,迫不及待地把那些花花綠綠的煙花拿出來,不顧母親的反對,點燃一兩只。那時冬天特冷,幾個孩子冒著刺骨嚴寒小臉兒漲得通紅,眼里竄動著星星般的光澤與天空絢麗的色彩織就了兒時年的夢。
伢姐的到來會聚攏很多他的堂兄表弟或離開縣城后那一堆依然稱兄道弟的酒朋友,鬧著來看大哥,實則是為了貪那一兩杯正宗的杏花村酒或撈一兩盒555牌香煙。當初人平工資不足100元,叔的出手闊綽在縣城小有名的,因為從知青返城的他,輾轉進了市級五交化總公司,憑著天聰很快融進深圳特區改革大潮里,風風火火地成了單位駐深辦事處的供銷員。
年輕又俊朗的他最喜歡豪言一句:“深圳過街飛的麻雀都是錢在飛。”
“大彭回來了嗎。”門前也常會有些鬼頭鬼腦的不敢讓父親看到的人悉啐著小聲問我們,而我們則會大聲嚷嚷:“沒回,沒回的。”因為短短的幾天里常會聽到父親馴斥他的聲音:“每天神出鬼沒,跟那些閑人勾搭什么?單位上不老老實實上班,家不像家的,打牌玩女人,你什么時候學會這一套的。”摔凳子拍桌子的聲音嚇得幾個孩子都不敢瞎鬧。
母親當著父親的面也會紅臉白臉地說:“一窩鳥兒一窩親,干嗎一家人不熱熱乎乎地在自已家團個年?”
小的時候不喜歡那不親近人的嬸娘,她一外地下放知青母親總是把她做貴客招待。她卻嘮嘮叨叨好似有天大的不滿似的。后來不知哪年她再也沒踏進大哥家,成年的我們經過世事后,才明白有些夫妻之間的恩恩怨怨竟是歲月無法回頭的錯。
不管父親怎樣責罵,一年又一年伢姐孤身帶著他的一雙兒女冒著風雪渡水而來小城過年。母親照樣操勞,他照樣被那些所謂的難兄難弟們拉出去混個沒日沒夜的,照樣被父親呵斥來呵斥去,拿著他發的壓歲錢,我們照樣帶著他的一兒一女,放著過年的炮仗,追著龍燈花鼓笑著鬧著。
鬧著笑著,世事無形地變遷著。小城的路越來越寬,樓越來越高,白沙大橋和茅草街大橋雄偉矗立,外出謀生的人過年回家開著小車不用再在風雪彌漫中等渡。大家衣錦還鄉時,他卻一天一天沒落,單位瓦解后商海又經不起幾個折騰,靠東游西蕩打工過日子。好些年,兒女不再傍著他,孤身地來,身后不再有大彭前大彭后的簇擁者。
推開母親的家門,屋里暖暖的。弟弟張羅了一頓豐盛的酒席,大姐點燃了她特意買來的生日蛋糕。看到我他照例一巴掌拍在我的肩頭,樂呵地說著:“只有我們三伢崽還這樣苗條。那年帶她闖深圳身份證都沒有,膽蠻大的哈。”
這件并不光彩的舊事頗有點像祥林嫂似的,不知被他重提了多少次。若許年,我依然還在小城他依然還在漂泊。不變中萬變,相逢一笑,環顧一下四周的親人。這年邊這60歲的壽誕之日,那長著圓圓眼睛的小堂妹和小堂弟不見蹤影。席間才知曉倆姐弟去廣東過年了。元旦去長沙遇著多年不見的小堂妹,說是要與幾個要好的姐妹去馬爾代夫游玩。這些年純靠自己打拚購買了兩套商品房出租,其中的艱辛不說。三十好幾的人,依然沒成家,自由成性地過著屬于自己的日子,人生何嘗不是另一種精彩呢?
叔回來了,省城的弟和二姐回家了,年的煙花火依然劃亮天空。沒有老樹蔸的年夜,蒼老的父親偎著爐火抿著嘴里的檳榔,強打著精神陪著叔看春晚,其實他很想去睡,可他執拗地陪著我們,更多的是在等他生命里曾相濡以沫或同窗共學,后來各自有自己家和事業的弟妹們親友們,送來年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