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文學劇本】
山 妹 子
（提要）
山里妹子李艷芳從小家里貧困，背著弟弟上學讀書，小學畢業后就輟學了。小學教師馬小海找上門，試圖說服家長讓李艷芳讀鄉里農中。李艷芳媽媽被馬小海要替李艷芳出學費所感動，答應讓李艷芳讀書。李艷芳卻一反常態，說自己要跟媽媽勞動。十八歲時，李艷芳出嫁了。后來便有了女兒王小芳。為把女兒撫大有出息，李艷芳堅持只要王小芳一個女兒，不再生娃兒。為此，王小芳爸說自己斷了香火，沒想頭，在外胡混，把開貨車的錢全花光了，還到處欠債，說要在外面找女人生兒子，要李艷芳把喂豬編蘿筐賣的錢也給他。兩人吵鬧，不可開交，嚴重影響王小芳學習。作為班主任的馬小海，為了讓王小芳能順利考入山外的重點中學，建議李艷芳把王小芳送到外婆家里，同時給王小芳補課，使得王小芳考人了山外的重點中學。這時，李艷芳同王小芳爸離婚了。她什么也沒要，只要了女兒王小芳，連家也沒有了。李艷芳把女兒帶回娘家，自己到深圳打工，決心一人承擔起撫養女兒的重責。王小芳初中三年后，以優秀的成績考上了縣里的省重點高中。這時，李艷芳由于父親病逝奔波和打工勞累病到了，再無力承擔起王小芳讀高中的費用。王小芳舅媽怕王小芳成自家的累贅，出主意要王小芳相親。外婆也要王小芳認命，早點找個依靠；但見王小芳想讀書時，又寧愿拿出自己存放的壽木錢給王小芳繳學費。王小芳不要外婆的錢，也放棄了原鎮中學校留她在校讀書，減免部份學費的關心，遵照媽媽的話“寧可打工，也不能找依靠”，決心出門打工和照顧媽媽。馬小海知道情況后，冒熱趕走十多里山路，又乘車到縣省重點高中校向校領導反映了這個情況。為了不讓一個學生輟學，省重中學領導及時解決了王小芳的住宿費和部分學費。經過刻苦頑強的努力，王小芳三年后考上了教育部直屬的華東師范大學。后來，又考上了該校的英語碩士研究生。她畢業后本可以留校工作，但媽媽說西部需要人，要她回四川工作。于是，王小芳回到四川，在川師大當了一名英語教師。開學時，李艷芳陪王小芳在報導處迎接學生。在王小芳第一期的學生里，就有一位是來自老山溝馬小海的學生。王小芳告訴那女生，等開學后，自己媽媽要回老山溝去發展果木和照顧外婆。那女生說自己畢業后也要回老山溝去做教師，因為馬老師說鄉里正在籌建一所現代教育中學，很需要高校畢生的老師。李艷芳說，“你大學畢業又回山里教娃兒，真是我們山里的好妹子呀。”女生說：“阿婆，您辛苦這么多年，不留在王老師身邊享福，要回老山溝去發展果木和照顧外婆，不也是離不開老山溝嗎？”李艷芳說，“是呀。我以前夢想在城里生活，現在有條件了又不想了……老山溝才是我的家呀。”
老山溝梯田層層，谷浪翻滾；果樹滿山，目不暇接。一條條水泥路穿來貫去，一幢幢小樓房點綴山間……
荔枝園里，李艷芳挽著老母在紅熟的荔枝樹下散步，伸手摘下一顆“大紅炮”，撥掉殼，掰出核子，把鮮嫩的果肉分成兩半，放進老母嘴里，一邊問說什么。老母吃著點頭。暑假里，馬小海夫婦也到山里走玩，遠遠看見李艷芳挽著老母的背影。
馬小海：“那不是李艷芳嗎。這山的荔枝就是她去年回村承包的，已被上面全部訂購了，過兩天就有直升飛來，運往北京外交部。你看她女兒都當大學教師了，還是那么勤勞善良，尊老愛幼……”
方麗瓊：“可惜……”
馬小海：“可惜什么？”
方麗瓊：“可惜你是個笨蛋！”（山間升起一道彩虹……）
1序幕：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夏）。一位三十出頭的年輕婦女，背著自己半大的女兒，在一條坎坷不平的山道上急急地走著。女兒十二歲，雙手打著雨傘，盡量往前給媽媽遮著身子。但還是遮不住飄打的雨水……（疊推出）
主題歌
一
一條山道彎又長，
走過多少山妹子。
風里來，雨里去，
抱著希望和夢想。
二
難道人生無坦道？
人生自古就是坡。
上一坡，又一坡，
山的女兒不畏坡。
……
（推出片名）
山 妹 子
2山里一所小學`校。
有圍墻，三幢樓成品字形。兩面是教學樓`，正面樓一樓是教師辦公室，二三樓是教師宿舍。中間是操場壩，有一個藍球場、壩邊有水泥乒乓臺和高低單雙杠。
3正面三樓一間宿舍。
這時電話鈴響了，在陽臺上看山的馬小海回到屋里拿起話機。
馬小海；“喂。”
電話聲音：“馬老師，我是王小芳。我的碩士論文答辯通過了。學校讓我留下任輔導員……”
馬小海：“好啊。**媽聽到一定很高興吧。”
王小芳話音：“剛才我給媽媽打了電話，她不要我留在華東師大。她說西部需要人，要我回四川工作。”
馬小海：“那——你的想法呢？”
王小芳話音：“當然聽媽媽的了，我準備同四川師范大學簽約，回川任教。”
馬小海：“好。小芳，有志氣。我們西部未來的教育事業就靠你們了！”
王小芳話音：“馬老師，您總夸我。您和師母身體都好嗎？”
馬小海：“都好，都好。”
王小芳話音：“希望您們保重身體。”
馬小海：“好好好，謝謝。”
王小芳話音：“馬老師，拜拜。”
馬小海：“拜拜。”
“不留上海工作，回川師大任教，有志氣。”馬小海心情舒暢地走到窗前，望著對面青山、蜿蜒的山道。
畫外音：“馬小海一方面為王小芳順利走上工作崗位感到高興，同時也對王小芳的媽媽李艷芳支持女兒回川任教感到贊佩。他腦海里不禁出現了一位短發小姑娘，背著小弟弟坐在教室里上課的情形。雖然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回憶）
4山巒起伏的川南邊陲。
馬小海背著背包，翻過一山又一山。
畫外音：“一九七六年九月，毛主席逝世的哀樂聲響遍神洲大地。馬小海離開了城里師范學校，翻山越嶺，回到插隊四年的老山溝擔任小學教師。”
5山叢中的一個寺廟村小學。
校廟外，一群學生喊著：“新老師來了！”（把他擁進校廟里。）
6校廟里。
五十多歲的村小楊主任走出辦公室：“歡迎，歡迎！（在院中接下馬小海背包）馬老師，你來得正好。我校五個班，現在有六位老師了。我把他們（指著圍著的幾個大同學）畢業班交給你了。”
辦公室門前站著一位中年女老師和三位男老師。他們拍手歡迎。
7滿山的雪。
畫外音：“這年冬天雪下得很大。陳舊的老屋無處不透風。”
8村校教室里。
孩子們讀著：“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馬小海：“停。”
馬小海在《為人民服務》的課題下寫著：五湖四海……
這時教室里響起了雜亂的跺腳聲。
馬小海笑道：“輕點，輕點。同學們，你們只要把腳尖落地，腳跟不落地，這樣抖起來就不會有聲音了。”
孩子們哧地笑了，果真跺腳聲也沒有了。
馬小海：“毛主席說，‘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五湖四海的五湖，原意指我國的鄱陽湖，洞庭湖，洪澤湖，太湖和巢湖；四海指我國的渤海，黃海，東海和南海……”
“哇，哇……”突然又傳出幼兒的哭叫聲。
前排左邊一位女同學慌忙扭動著身子，一邊用手去哄拍背著的小弟弟：“哦，哦……”
那女同學短短的頭發，眼神擔心地望著馬小海。
“哇——哇——”小弟弟不過一歲左右，大概被凍醒了，手腳只顧在姐姐背上抓踢。
馬小海：“同學們在教室里自由活動一會。”
馬小海放下課本，替那女同學解開背帶：“李艷芳，讓我來哄哄他。”
馬小海用背帶布裹抱著小弟弟：“哦，哦……”哄拍著
“老師，尿，尿。”李艷芳喊。
馬小海：“好，撒撒尿。”
馬小海以為要撒尿，拿開時見胸前棉襖濕了一團，再看小弟弟下肢穿的一條單夾褲已濕透了。可是小弟弟一聲沒哭，在馬小海溫暖的胸前睡著了。幾十張凍得發紅的小臉蛋圍攏過來，嘻嘻地笑看著，也有責怪聲。
男同學甲：“上學還背娃兒來……”
男同學乙：“影響我們上課。”
一女同學：“看嘛，把老師尿了一身……”
馬小海笑說：“你們家沒有小弟小妹嗎？”
孩子們趕緊閉住小嘴巴。
馬小海：“李艷芳，跟我來。”（走出教室）
9校廟里。
李艷芳跟在馬小`海身后。
10陳舊的寢室。
馬小海脫下小弟弟的尿濕褲，把他放到自己床上用棉被裹蓋好。
馬小海：“哦，哦……”
他哄拍了幾下，小弟弟都沒作聲，是熟睡了。于是走向辦公室。
11村校辦公室。
正墻上方紅字楷書著：“忠誠黨的教育事業！”
馬小海：“楊主任，我借一下您的小火籠。”
楊主任在批改作業，放開兩腳夾著的小火籠：“拿去吧。”
馬小海：“謝謝。”
12校廟里。
馬小海拿著小火籠回屋。
13陳舊的寢室。
馬小海回屋里，把尿褲放在小火籠上。
馬小海：“李艷芳，你守著弟弟，把褲子烤干。我回教室上課。”
李艷芳坐在小凳上點頭：“嗯。”
14村小教室里`。
馬小海：“同學們坐好了。（指著五湖四海）剛才講了五湖四海的厡意。毛主席在書中說的五湖四海，是指我們中國的全國各地，也可以說是全國四面八方……`”
“當，當……”（下課鐘聲）
15校廟里。
楊主任在辦公室門前說道：“放學了，今天不集合。”
楊主任咳嗽了幾下，扶正眼鏡，放好敲鋼管鐘的錘子。五位教師隨同學們分別走出教室。學生們向校外走，個別男同學吼叫著向校外跑……
16陳舊的寢室。
馬小海回屋里說道：“李艷芳，尿褲干了嗎？我看看。（拿起看了看）可以了。你把小火籠還給楊主任，到教室里背上書包。今天，我送你回家。”
李艷芳：“嗯。”（拿小火籠走出屋子）
“哦，哦……”馬小海哄拍著小弟弟，給他穿好褲子，用背帶布裹抱好走出屋子。
畫外音：“下雪天學生們來讀書已經夠苦了，還要背個孩子，家長是怎么想的？馬小海想去看看李艷芳家里的情況。”
17校廟里。
值周的中年女教師在與幾個學生打掃清潔，問道：“馬老師，要送學生回家呀？”
馬小海：“出門活動活動。”
中年女教師：“下雪天路滑，當心摔跤噢。”
馬小海：“您放心吧，不會的。”
一小男生吼叫：“馬老師抱娃兒下鄉嘍。”
馬小海：“李艷芳，我們走。”
一群孩子跟著擁出校廟外。
18積雪的山道。
孩子們前呼后擁地跟著馬小海，互相追逐，擲雪玩耍，象過節一樣高興。李艷芳一直低頭不語。為了逗她樂，馬小海說：“同學們，我教大家念幾句順口流好不好。”
學生們都說：“好。馬老師，您念吧。”
馬小海：“我念一句，你們跟著念一句，聽好了。”
馬小海：
一條山道彎又長，
走過多少山妹子。
風里來，雨里去，
抱著希望和夢想。
難道人生無坦道？
人生自古就是坡。
上一坡，又一坡，
山的女兒不畏坡。
……
好。大家記住了嗎？”
學生們有的說記住了，有說的沒記住。有學生問，馬老師，您的順口流叫什么名兒呀？馬小海看了看還是未說話的李艷芳，說，名就取《山妹子》吧。有個大男孩說老師偏心，為什么不叫山娃子？馬小海說，你就念山娃子吧。個大男孩說好，我們念山娃子：
一條山道彎又長，
走過多少山娃子。
……
孩子們歡呼雀躍，各念著“山妹子”“山娃子。”伴隨一聲聲“老師再見”的喊叫，便逐漸走散了。這時李艷芳抬起頭，眼里露出少有的快活，說，老師，您剛才說的順口流我都記住了。
馬小海：“是嗎，說給我聽聽看。”
李艷芳：
一條山道彎又長，
走過多少山妹子。
風里來，雨里去，
抱著希望和夢想。
難道人生無坦道？
人生自古就是坡。
上一坡，又一坡，
山的女兒不畏坡。
……
馬小海：“李艷芳，你記憶不差哩，剛才為什么不見你說話呢？”
李艷芳沒回話，卻好奇地問馬小海：“老師，城里的房子跟山一樣高嗎？”
馬小海：“在大城市里，有的房子有幾十層樓，看去比山還高呢。”
李艷芳：“比山還高呀。聽說城里看戲看電影都坐在天大的屋子里，熱天放冷氣，冬天放熱氣。人坐的椅子還能轉，要看幾部電影，好安逸喲。”
馬小海：“城里現在還沒有可以同時轉著看幾部電影的電影院。”
李艷芳：“在北京也沒有嗎？”
馬小海：“沒有。串聯時我到北京沒見到過。你聽誰說的？”
李艷芳：“張大爺說的。他到朝鮮打過仗。他還說城里的姑娘個個都漂亮。是真的嗎？”
馬小海：“是，是漂亮。”
李艷芳：“老師，那天……”
馬小海：“那天什么？”
李艷芳不好意思地：“我不說了。”
馬小海：“李艷芳，在老師面前有話就說嘛。”
李艷芳：“老師，那天，到學校來的那位大姐姐是你媳婦嗎？我擠在同學前面看見了，她好乖好白呦，比演電影的人還漂亮！”
19校廟里（插入）。
一位穿毛領大衣，圍著白紗巾的姑娘，剛走進廟院就被孩子們圍住了。李艷芳使勁地擠到前面，仰頭觀看。姑娘高高的個兒，白白的臉，對孩子們微笑著。
馬小海從辦公室里出來，招呼姑娘：“麗瓊，你來了？到屋里坐吧。”
姑娘點了個頭，沒法推開孩子們。
楊主任招呼：“你們圍著干啥子，讓開，讓開……”
孩子們不動。
“當、當、當、……”一男教師敲響了鋼管鐘。孩子們各自跑進教室。（插入完）
20積雪的山道。
沒想到平常少言寡語的李艷芳，還這么有思想，在老師面前一點不拘束。
馬小海笑笑說：“那個大姐姐姓方，還不是媳婦。她是我的一位同學，現在調回城里工作了。”
李艷芳：“老師，大姐姐回城里工作了，你不回城工作嗎？”
馬小海頓了下，說：“老師有工作了呀。艷芳，你只要好好讀書，將來到城里工作，比城里的大姐姐們還要漂亮呢。”
李艷芳：“真的嗎，我有城里的大姐姐漂亮？”
馬小海：“當然有了。”
李艷芳：“老師，我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到城里工作。”
馬小海：“好孩子，有志氣。我們快走吧。”
馬小海踩著喳喳響的雪路走了一段，發現后面沒有李艷芳的腳步聲，回頭看見李艷芳站著不走了，于是走了回去。
馬小海：“艷芳，你怎么不走了？”
李艷芳望著他，又看著前面山頭上一間茅草房不說話。
馬小海猜問：“那是你的家嗎？”
李艷芳點了個頭，不說話。
馬小海看那間茅草房有兩間正屋，一間偏屋，周圍有幾根光丫枝樹，門前一籠竹子多數被雪壓斷了。門關著外面沒有人。
畫外音：“屋里的人上山打柴去了，還是在屋里？難以猜測。但李艷芳的眼神分明在告訴說，老師不要去了。她擔心什么，是怕家里窮，還是擔心讓老師抱送弟弟回家，會被大人責罵？”
馬小海想了下：“來，背上弟弟。我回學校了。”
馬小海解開裹抱小弟弟的背帶布，給李艷芳背上。小弟弟剛離開馬小海就驚喳喳地哭起來，手腳亂抓亂踢。馬小海趕緊為李艷芳拴背好，掉頭下坡回走。
21草木叢生的山道。
畫外音：“小學畢業后，李艷芳就輟學了。為了說服家長讓她上鄉里的農中，馬小海頂著夏天太陽的酷熱，匆匆趕往她家。”
李艷芳家的茅草房大部分被竹木遮掩。炙熱的山風送來一個女人的歌聲：
共產黨是棵常青藤，
社員都是藤上的瓜。
瓜兒連著藤，藤兒連著瓜，
藤兒越肥，瓜兒越甜。
……
周圍房屋都隔得遠，馬小海斷定歌聲是從李艷芳屋處傳來的，可能是李艷芳的媽媽。說明她還有一定的文化，有一種樸實的生活追求。看來勸說她讓孩子繼續上學應該沒問題。時正午后不久，太陽在人頭上明光光地照著。馬小海脫下被汗水浸濕的襯衣，讓路旁半人多高的雜草木遮著，坐在李艷芳家對面的一個坡上，打算歇一會，再到她家去。他用衣服楷著臉上的汗水，用手當扇子扇了一會，穿好衣服站起來，準備下坡朝溝對面的茅屋走去。突然看到那被風吹搖的竹籠空隙，現出一個女人敞開衣襟，在一塊搭的石板橋上搓洗衣服，一邊仍在哼出剛才的歌詞，敞開的胸前很顯眼地露出兩個大奶子，一甩一甩的。馬小海趕忙蹲下來，縮在草叢中。那人肯定是李艷芳的媽媽。只能坐著等她洗完衣服再過溝去了。這時，李艷芳也跟著媽媽唱出：
瓜兒連著藤，藤兒連著瓜，
藤兒越壯，瓜兒越大。
……
李艷芳的媽媽越唱越起勁，一遍又一遍地聲音越來越大。馬小海幾次想站起看看，又坐下了。一會沒有了聲音，馬小海又試著站起來看看對面人的衣服洗完了沒有。哪料，見李艷芳媽媽竟脫下衣服甩進木盆里，裸著上身更吃勁地搓洗，兩個大奶子更扎眼地在胸前甩動。同時還看到，李艷芳坐在壩邊的竹蔭下編著籮筐。她旁邊坐著個稍大的女孩抱著個小娃兒，另外還有個走路一拐一拐的的小男孩——可能就是她背著上學讀書的那個小弟弟吧。怎么辦，這樣下去要等到何時呀？馬小海想輕輕咳嗽一下，或搖動一下草木，提醒李艷芳媽媽這邊有人，暗示她進屋里穿好衣服。可那都不好，必定一會要見面呀？算了，明天再來。馬小海脫下襯衣頂在頭上，遮住臉，也遮太陽，貓著身子輕腳離開了。
22李艷芳家茅草屋外。
第二天早晨，馬小海到了李艷芳家茅屋則邊坡下，聽人喊“老師”，抬頭看見李艷芳扛著一把比她身子還長的鋤頭，跟在媽媽身后。她后面跟著稍大的妹妹和一個走路還一拐一拐的小弟弟。而她媽媽扛鋤頭的肩后又背著一個看去不足周歲的娃兒——看來就是昨天她妹妹坐在壩邊抱著的那個小娃兒。李艷芳媽媽黑黃的臉朝下看了馬小海一眼，什么也沒說，就拉著李艷芳急急往后山走，任李艷芳如何扭頭喊“老師”也不管。馬小海喊著李艷芳，趕步追上去拉住她，拿下鋤頭，勸說李艷芳媽媽。.
馬小海：“她媽媽，你聽我說，孩子還小，應該上學……”
艷芳媽：“老師，我也在你那個學堂讀了幾天書，我懂，我懂。她爸爸一早就干活兒去了，我們母女要去幫著干點。快走，艷芳。”
馬小海拖住李艷芳的鋤頭：“她媽媽，李艷芳很聰明，不讀書可惜了……”
艷芳媽：“老師，聰明當不了飯吃。像你當老師再聰明也要先吃飯，對不？李艷芳學干勞動同樣是建設社會主義。各人有各人的命。女娃兒只要認得幾個字就要得了，今后還不是要嫁人。走，走。”（拉李艷芳）
馬小海還是拉住李艷芳的鋤頭：“她媽媽，你不讓孩子讀書是虐待孩子，是一種犯罪。知道不？”
艷芳媽：“虐待，犯罪？我才只讀過三年級，艷芳都小學畢業了，讀的書比我多。我還對不起她嗎？”
馬小海：“她媽媽，艷芳是不是沒有學費呀？我可以替她繳。”
艷芳媽：“老師，你的大恩大德我們當受不起。你今天替她繳學費，往后還繳不繳？還有我們家里，你看，她弟弟妹妹都還小，得有人帶著呀。家里燒鍋煮飯，喂豬打豬草很多事也要人干呀。我曉得艷芳聰明，又聽話。要是她二妹沒死就好嘍。我就讓艷芳讀書，讓她二妹在家里做家務……”
還有個二妹，死了？馬小海看著李艷芳身邊的弟弟妹妹，又看著她媽背著的小娃兒，嘆了口氣，轉向李艷芳。
馬小海：“艷芳，跟老師一道去上學。好嗎？”
李艷芳看看馬小海，又望望媽媽沒說話。
“唉——”艷芳媽嘆了口氣，說：“艷芳，你想讀書就跟老師去把。馬老師，你為了我家艷芳已操夠心了，學費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出。你先墊上。等過一久，她老漢挑籮筐去賣了錢就還給你。哎……”
馬小海：“三四快錢不用還。我一個月有三十多塊呢。艷芳，走吧。我跟民中校的老師都說好了。他們在等你呢，”（想把鋤頭給艷芳媽。）
李艷芳卻拉住鋤頭：“不。老師，我要跟媽媽一起干活兒。”
馬小海難以相信：“艷芳，你不是說過要好好讀書，將來到城里工作嗎？”
李艷芳搖著頭：“老師，我不想了。”
馬小海：“不想了，你真的不想讀書了？不想將來到城里工作了？”
李艷芳搖搖頭：“我真的不想讀書了，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跟媽媽干活兒。”
馬小海：“艷芳，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為什么不想讀書了呢？”
李艷芳：“反正我不想讀了，想跟媽媽干活兒。”
“乖女兒。”艷芳媽摸著女兒的頭，忍說道：“馬老師，你請回去吧。艷芳，請老師回去，慢慢走。”
李艷芳：“老師，您慢慢走。”
馬小海只好松手。
李艷芳把鋤頭扛在肩上，揚起小手：“老師，再見。”
“再見。”馬小海不禁搖頭嘆息，看著李艷芳扛著鋤頭，帶著弟弟妹妹跟在媽媽身后，往后山走了。
23李艷芳家（天未亮）
李艷芳背著四只疊放的籮筐，李艷芳爸爸挑著14只籮筐，亮著手電筒，出門下山了。
艷芳媽：“艷芳，走慢點，看倒點。”
李艷芳：“嗯。媽，我暁的。”
艷芳媽：“她老漢，看倒下李艷芳，看摔到山溝溝去了。”
艷芳爸：“婆娘伙，硬是啰嗦。她又不是頭回背籮筐去賣。”
24漆黑的山道
有五六個人挑著籮筐，與李艷芳父女相會在山道上。
有個人招呼李艷芳爸：“李大爺，弄早約？”
艷芳爸：“你都弄早吶。”
又一個人說：“李大爺快熬出頭了，姑娘都能幫你背籮筐賣了。”
艷芳爸：“嗯，熬出頭倒好吶。”
還有一個人說：“你姑娘還懂事，看著就長大了。”
艷芳爸：“懂事倒懂事。嗎嘶，姑娘伙長大還不是人家的人。
另還有一個人說：“就是,嫁出門的女，就潑出門的水——最沒想頭。”
起初打招呼的人說：“你不要說，還是有懂事的姑娘。”
最后說的那個人說：“再懂事還不是人家的人。嗎嘶，生個娃兒都跟人家姓。我說，生姑娘最沒想頭，主要是拿給人家傳宗接代。”
起初打招呼的人說：“看你說些啥子約，當著人家姑娘家。”
最后說的那個人說：“不說了，不說了。李大爺，對不起哈。其實，我是說老實話。李大爺，是不是嘛。”
艷芳爸換了個肩：“對頭，對頭。”
每個人手電筒都是亮一會熄一會，小跑似的往山下的鎮子上趕。籮筐在人肩頭兩邊一搖一搖的，發出吱咔吱咔的聲音。李艷芳夾走在人中間，任大人們說來說去，不吭聲。沿著山壁走了好長一段路，才聽見有雞啼聲；又走了好一陣，山下天邊才漸漸有了亮口。
25長江邊的小鎮（天已亮）
通往碼頭的狹長街道兩邊，排滿了賣的籮筐。李艷芳用衣袖像擦珍寶似的，擦盡籮筐上粘的泥土。（中途放下休息時，背的籮筐一下倒了，粘了些泥。）李艷芳挨爸爸站著，四周的籮筐比她高許多。買籮筐的多數是外地人，或當地的販子。他們走來走去地挑選，千方百記地壓價。
李艷芳：“大叔，您看我家的籮筐嘛，全是用小皮小皮的篾條編的，好密實約。您看，籮底和嵌篾都用的楠竹哩，包您耐用，一挑要當人家一兩挑用，最劃算嘍。大叔，您再看，再看嘛。我家籮筐的籮口，鎖得多好看呀。真的又好看又實用呢……”
“哼，編得再好看，還不是裝沙石鵝頭。我就不信，硬是一副要當人家一兩副用了！”一個抽著葉子煙的賣筐人，吐口痰嫉妒地說。
艷芳爸拿出口中的煙竹筒筒，說：“一副當兩副不說吶，當其它的一副多是要當的。”
“對頭，對頭。就數你家的豬兒好，該對了嘛。”那賣筐人點著頭說。
艷芳爸：“你豬兒咋說的吶？”
那賣筐人：“你跟老子說啥子吶？”
艷芳爸：“我說你是老子的兒還差不多……”
“算了，算了。大家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買筐人見要打架，趕緊兩面勸阻。問艷芳爸：“你說，你要賣多少錢一挑吶？”
艷芳爸：“按我的老價錢——八角一挑。”
買筐人：“你看，今天的籮筐壓斷了街。我是看你姑娘嘴巴甜，說得乖才給你買。我出六角，你賣不賣？”見艷芳爸不吭聲，轉身就走。李艷芳連忙扯了扯她爸的衣角。
艷芳爸：“我賣，我賣。”
買筐人：“跟我挑起走嘛。”
26李艷芳家茅草屋前。
響起鞭炮嗩吶聲，圍著看熱鬧的人。在鞭炮嗩吶聲中，面貌清秀的李艷芳被一個瘦小的青年背出屋子，坐上迎親的滑桿轎子接走了。李艷芳媽在她爸挽扶下跟走出來，哭喊著：“艷芳，艷芳……”
畫外音：“未滿十八歲，李艷芳出嫁了。后來便有了女兒王小芳。丈夫是個孤兒，要她生二胎，生兒子。而且山里不少人是生了一個要兩個，生了兩個要三個……同時按政策，山里也可以生二胎。李艷芳也只要了王小芳一個孩子。”
27一條山區公路。
從校廟對面的山腰伸向山里。
畫外音：“到王小芳讀書時，山里已經通了公路。碰巧的是從一年級起,馬小海就是王小芳的班主任。”
28一年級教室（還是李艷芳讀書時的教室，還是那樣陳舊。）
黑板上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馬小海拿著教棍教讀道:“hao ”
學生們:“hao”
馬小海:“hao”
學生們:“hao.”
馬小海:“xue.”
學生們:“xue.”
馬小海:“xi”
學生們:“xi.”
馬小海:“好好學習,”
學生們:“好好學習,”
馬小海:“tian”
學生們:“tian”
馬小海:“tian”
學生們:“tian”
馬小海:“xiang”
學生們:“xiang”
馬小海:“shang”
學生們:“shang”
馬小海:“天天向上。”
學生們:“天天向上。”
馬小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學生們:“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馬小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學生們:“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馬小海:“同學們學會了嗎?”
學生們:“學會了。”
馬小海:“好.再和老師一起拼讀兩遍。”（用教棍指著）
學生們:“hao hao xue xi ——好好學習,好好學習；tian tian xiang shang——天天向上, 天天向上。”
馬小海:“好。現在請一個同學來單獨讀拼讀一下。”
王小芳把手舉得高高的.
馬小海:“王小芳.” （用教棍指著拼音漢字）
王小芳:“hao hao xue xi——好好學習,tian tian xiang shang —— 天天向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馬小海:“大家說,對不對呀?”
學生們:“對.”
馬小海:“好。請同學們打開本子,看著黑板邊抄寫,邊小聲拼讀。……”
學生們寫作業。
馬小海巡視、輔導，見一男生把h同ao寫在同一格里，握著他的手教他把h的上部寫伸到上一格；見王小芳頭埋低了，用手幫她抬起來。
29路坡上
放學了，王小芳跟同學們一起高高興興地往回走。這時，有人叫看路邊樟樹上的馬蜂包，有幾只蜂子正圍著蜂包繞來繞去。有人說要用石子擲它，有人說不準擲，它會傷人。有個高年級的男孩喊道“快跑，我踢樹了！”在樟樹上猛蹬了一下就往坡下跑。孩子們跟著大跑。面盆大的樟樹只是微微動了下，隨之便有幾只蜂子撲下來，撲向了跑在后面的王小芳。王小芳頓時被蜇得抱頭大哭。幾只蜂子飛走了。嚇壞了的孩子們有的跑回來，踢樹的男孩也回來了，圍著蹲在地上哭叫的王小芳不知如何是好。
“就是你，就是你……”幾個孩子朝踢樹的男孩吼道。
“我去報告老師。”一個男孩說著往學校跑。
踢樹的男孩慌忙往回家的路跑。
30兩間小土屋
李艷芳坐在外間做飯的屋里編籮筐。這位小時侯背著小弟弟上學讀書的小姑娘，經山里生活磨練，身材苗條很健壯，梳著一根粗粗的短辮，蔑條在她手中飛快地跳躍著。看去就是一個能吃苦耐勞的堅強女人。
踢樹的男孩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門前：“李娘娘，王小芳在路上被馬蜂蜇了。”
李艷芳一聽就急了：“被蜂子蜇了，傷得歷害嗎？”
男孩：“額頭上腫起幾個包包，小芳抱著頭大哭呢。”
李艷芳丟了籮筐往外跑。
31長滿雜草的山道
李艷芳心急如焚地跑著，見放學孩子就問：“你們看見王小芳了嗎？”
都說沒看見。
32一年級教室
放學后，馬小海在校廟教室后墻上辦《學習園地》，聽人哼哼兩聲，不覺回頭，見是方麗瓊，頓時驚喜。
馬小海：“麗瓊，你來多久了，兒子呢？”跳下桌子。
方麗瓊（兩手揣在衣兜里，冷冷地）：“你還知道兒子，兒子送人了。”
馬小海：“送外婆了吧。”
方麗瓊：“誰給你開玩笑，就是送人了。你不管兒子我也不管了，不送人干啥子？”
馬小海：“我不是不在家嗎。你今天怎么啦？”
方麗瓊：“星期日也不回家看看，你成天守著這破廟子做啥子，想做和尚好啊，我成全你。我們離婚吧。”
馬小海：“麗瓊，你聽我說，這兩個周日都在下大雨，山路不好走。你知道，班車是一天一次，而且都在上課時間，還只能到山外鎮上。更重要的是學校有任務——下鄉搞普九調查……”
方麗瓊：“你家在城里，情況特殊；再說星期日是法定休息日，請個假不行嗎？”
馬小海：“不行。每人包干負責到村社，都請假誰來做工作呀。”
方麗瓊：“反正你的窮事多，我們分手好了。兒子歸你，給你送下鄉來。你是教書老師，就教教自己的孩子吧。”
馬小海：“麗瓊，你硬要這樣，我也沒話說……”
“你氣死我了！”方麗瓊動手把桌上的粉筆抹撒了一地，“你就只會說這話？”
馬小海：“你叫我怎么說？”（埋頭撿掉在地上的多色粉筆。）
方麗瓊：“馬小海，你就不能想想辦法調進城嗎？”
馬小海站起：“我不是寫申請了嗎？都寫煩了，還要怎么寫呀。”
方麗瓊：“光寫有什么用，要做工作，要想辦法溝通。你以為還像鄭老書記那個時候，找領導談談心，匯報匯報思想就會給你考慮了，是不是？真是個鄉吧佬，現在是什么時代了還一根筋，越教書越笨。”
馬小海：“我是笨，我硬沒本事去溝通……”
方麗瓊：“沒本事就學呀。你教娃娃讀書不是說不懂就問，不會就學嗎？不為大人也該為孩子想想吧。兒子都上六年級了，上周日開家長會，老師說他成績下降了。照樣子下去，如果考不上重點中學就誤了他的前途，一輩子的事。你不著急嗎？”
馬小海：“麗瓊，孩子成績稍有波動是正常的，不用太擔心。我們孩子在城里讀書夠幸福的了，別的不說，至少也是一人一桌一椅。你看看這些桌子板凳，長的長，短的短，高的高，矮的矮，又爛又舊，哪張桌上沒留下許多道道痕跡，哪張不是墨斑重重。看看那些刻下的“早”字，那些桌上劃的中界線，如果來人不用說，一看就知道山里的孩子讀書有多艱苦了。還有，許多同學還是天不亮趕走十多里山路來上學……”
方麗瓊：“我知道，知道。馬小海，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呀，社會問題你救得了嗎？”
馬小海：“我是救不了。但山里的孩子們有了知識就能改變自己的人生呀,有了知識還能改變貧窮落后的狀況呀。”
方麗瓊：“馬小海，我廠里上班兩班倒，我媽年紀大了還要給我哥帶孩子。**又只管帶你妹妹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又有誰來管呢……”
“馬老師，馬老師……”來報告的學生在外面氣喘喘地喊。
馬小海走出教室：“什么事？”
學生：“馬老師，您班的王小芳在放學路上被螞蜂蜇了，是一個高年級同學踢的樹子。”
馬小海：“什么，王小芳被螞蜂蜇了？麗瓊，馬蜂會蜇死人的，得馬上送衛生院。”將一串鑰匙交給方麗瓊。叫那學生“走。”
“哎，啥時候回來……”方麗瓊喊問道。
馬小海跑出校廟外了。
33路坡樟樹下
王小芳一個勁地抱頭哭著。圍著的孩子喊“馬老師來了。”感到有了希望。
“王小芳，王小芳，不哭了，讓我看看。”馬小海拿開王小芳抱頭的手，見王小芳雙眼都被蜇腫瞇了，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我們看醫生。來。”蹲下背起王小芳就開跑。幾個順路的孩子跟在后面，有個孩子替王小芳提著書包。走上公路也不見有輛車。馬小海邊跑邊說：“小芳，不哭了，不哭了，越哭傷越腫，越痛……”
34校廟外
李艷芳急急地跑到學校都未見王小芳。
35校廟里
李艷芳跑進校廟，不見有人便走向馬小海寢屋，喊著馬老師，推門見里面坐著方麗瓊，喘著氣不好意思地：“您是師娘吧。馬老師不在嗎？”
方麗瓊：“聽說一個學生被馬蜂蜇了，他趕去了，說要送衛生院。”
李艷芳：“對不起，師娘，打擾您了。”欲走。
方麗瓊：“等等。你是那個學生的媽媽嗎？”
李艷芳：“是。我叫李艷芳。”
方麗瓊：“我同你一道去吧。”
李艷芳：“從這兒到衛生院有六七里呢，怎么可以麻煩師娘您呢。”
方麗瓊：“你不用管我，我也在山里呆過幾年。”拉好寢屋門。
李艷芳：“師娘，太謝謝您了。”
方麗瓊：“不用謝。我也是孩子的媽媽嘛。”
李艷芳：“想不到師娘您也這么關心我們山里的娃兒。我們這兒的人都說馬老師關心娃兒，教書負責，又有水平……”
方麗瓊：“負責是應該的，關心娃兒也是應該的，但要說馬老師有水平就未見得了。”走出校廟外。
36校外山路上
李艷芳：“馬老師有水平，大家都公認的。”
方麗瓊：“有是有點水平，就是把自己估得太高了，不然文革后恢復高考早考上大學走嘍。”
李艷芳：“師娘，您說馬老師那年沒考上大學呀？”
方麗瓊：“是呀，沒考上。”
李艷芳：“他考上了，沒得去。”
方麗瓊：“你聽他吹牛，考上了還會沒得去，難道我不要他去？當時我們正準備結婚了。他還對我說要送我最好的禮物，讓我們雙喜臨門呢。他就喜歡吹牛。”
李艷芳：“師娘，您真不曉得呀。馬老師那年是考上大學了，是重慶的建筑工程大學……”
方麗瓊：“對頭，是報考的重慶大學建筑工程專業，可是分數沒達到，要是報考其它的就被錄取了。你都曉得了，我還不曉得呀？”
李艷芳暗怨自己：“師娘還真不曉得這個事呀。糟了，今天惹禍了……”
兩人默然急走了一陣。走上公路，方麗瓊心里越來越犯疑，怪了，這位年輕的少婦怎么談出馬小海考上大學的事來，無風不起浪呀？得問個明白，不然還不知有多少事被蒙在鼓里。
方麗瓊：“李艷芳，你說馬老師考上大學了，到底是咋回事呀？”
李艷芳：“嗯……”
方麗瓊：“干么吞吞吐吐的？我不客氣了約。”
李艷芳：“嗯……”
方麗瓊：“說呀，難道是你留著他才沒得去？”
李艷芳：“師娘，您可別亂說呀。我還是馬老師的學生吶。”
方麗瓊：“是他的學生就好。你說到底是咋回事，連你一個學生都曉得的事我還不知道。”
李艷芳：“好吧，我說，我說。但您和馬老師千萬不能吵嘴呀。好嗎？”
方麗瓊：“你說吧。”
李艷芳：“我也是最近才曉得的。鄭老書記病危時，叫人去叫馬老師……”（插入）
37鄭書記屋里
站有許多群眾。馬小海坐在床前握住鄭書記的手。
鄭書記氣微微地：“小海呀，我對不住你呀。當初你報考的重慶建筑工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來了，被我捏下了。本來，你當知青時就對我說過，想上建筑大學，當建筑工程師。我不想讓你走。我們山里之所以貧窮，就是因為群眾缺少文化知識。你教書負責，娃娃們需要你，群眾需要你，黨的事業需要你……不然憑你的本事，早就是一名出色的建筑工程師，一個建筑集團的董事長大老板了，早就擁有百萬資產了，有享不完的福。哪象你現在……”
馬小海：“老書記，我現在很好呀。改革開放十幾年來，我們老山溝的人也不缺吃少穿了，孩子們都能上學讀書……”
鄭書記：“小海，我不在位也知道，現在雖然生活提高了，也還有上不起學的娃娃。還有，你們學校還不是那個老廟子嗎？你教了十幾年的書，連間象樣的寢室也沒有。哎，我一生誰也沒欠，只覺得對不住你呀……”
馬小海：“老書記，您別把事情放在心上了。其實事情我早就知道。當年重大開學后，建筑工程系的吳主任，就來信尋問我為什么沒有入學？我悶了兩天，回信說我結婚了，又有工作，就不想別的了……”
鄭書記：“好小子，你當時曉得為什么不告訴我，讓我歉疚這些年？”
馬小海：“老書記，我怕您難過呀。再說，您還不是為了我們山里的孩子們，才留下我的嗎？還有，老書記，我們是有約的呀。”
鄭書記：“有約？”
馬小海：“是呀。當初，我參軍沒成功，因為體檢醫生在我肝臟欄里打了問號，現在身體證明完全是誤診。我那時很失落。您通知我到公社，說推薦我去讀書，將來回老山溝當老師愿意不，要我好生想想。我回答您說愿意。您說一言為定，一輩子不反悔。我說說話算話，不反悔……”
鄭書記：“好小子，有種。看來那張招工表沒讓你白填呀……”（插入完）
38公路上（天快黑了）
方麗瓊：“白癡，真是個馬白癡。關系到一輩子的事也不同我商量，瞞了我十幾年，不為老婆也該為自己孩子想想呀——我要跟他算帳，離婚！”
“師娘，您是說氣話吧，不會真要那樣吧？”李艷芳擔心道。
方麗瓊憤憤不語。兩人急走著。
39衛生院急診室（電燈亮了）
王小芳打著點滴，人睡著了，嘴邊不時地還在抽噎。馬小海守護著。
“小芳，小芳……”李艷芳喊著進屋，上前撫摸著女兒腫起的頭臉低聲哭著，“小芳，小芳……”
馬小海：“麗瓊，你也來了？”
方麗瓊瞪了他一眼，作回答。
馬小海抱欠地：“艷芳，對不起，是我當老師的沒把學生的安全工作做好。”
李艷芳站起：“馬老師，怎么能怪您呢？我幾天前就聽娃兒們說路上有馬蜂包，只是叫小芳不要惹它，沒想到……都怪我太大意了。老師，小芳有危險嗎？”
這時大夫走進來，又查看了下王小芳的傷情，聽了聽王小芳的心跳，告訴李艷芳說：“幸好馬老師送得快，現在不會有大問題了。你放心吧。”
李艷芳：“老師，謝謝您，跑這么遠的路把小芳背到醫院。藥費是多少，我去交？”
馬小海：“藥費是小事。只要小芳能傷好上課就好了。”
李艷芳：“這么說是您交的錢了，多少錢？我給您。”
馬小海：“等傷好后再說嘛。艷芳，你說那馬蜂包又不能隨便亂碰，得想辦法趕緊除掉才好呀，不然還會傷學生。”
李艷芳：“燒啊，用火燒。”
馬小海：“用火燒？你說怎么燒，我去把它燒掉。”
李艷芳：“你不能去燒。”
馬小海：“為什么？”
李艷芳：“你是老師呀，要是被蜂子蜇了，明天誰給娃兒們上課？”
馬小海：“我提高注意就是了嘛。”
李艷芳：“注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弄不好一窩蜂子撲到人身上會蟄死人的。我們山里被蜂子蟄死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大人娃娃都有。還是我去燒，趁天黑把它燒了。馬老師，師娘，小芳拜托您們照看了。”欲走。
馬小海：“等等。你就不怕被蜂子蜇嗎，你是孩子的媽媽呀？”
李艷芳：“我沒關系的。”
馬小海：“怎么沒關系，又是晚上，你一個人去做怕不行吧。”
李艷芳：“老師，您不是不知道，我挑籮筐賣盡是半夜起身下山，到外面鎮上才天亮。今晚做這點小事情，有啥子不行嘛？我走了。”
方麗瓊：“老馬，你跟她去嘛。我看著娃兒。”
李艷芳：“不不。我一個人就行了。師娘，謝謝您了。我走了。”
方麗瓊點了個頭。
“哎，要小心噢。”。馬小海又至門口叮囑。
“要去就去嘛，硬是。”方麗瓊說。
“那……我去了。”
“哎，哎……硬還去了！”方麗瓊怨氣不得。
40山坡樟樹下（天黑）
李艷芳頭上包著圍布，讓馬小海隔得遠遠的，自己站在樟樹則邊坡上，將長竹竿上綁的稻草點燃，伸到馬蜂包下。熊熊的大火將那窩馬蜂燒得直往下掉，最后蜂包也被燒掉在地上。李艷芳又用竹竿上的余火點燃地上的稻草，直到把馬蜂包燃燒成灰……
“艷芳，你行呀，真行呀。”馬小海用木棍撥開火灰，使盡快熄滅。
“好香，像燒烤肉味一樣。”李艷芳解開頭上的圍布，臉上熱乎乎的，微笑說。
“艷芳，我代表學生和家長們謝謝你！”
“老師，您不該來。”
“不該來？摸天黑地里，你毫不顧忌地支持老師的工作，我怎么不該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有責任呀。”
“可是，您把師娘一個人丟在醫院里。她今天剛來，您想過她的感受沒有？”
“哦，沒關系，是她叫我的。你走后，她又叫我來嘛。”
“老師，您真笨……”
41方麗瓊家（晚上）
方麗瓊織毛衣守著兒子。
兒子明明在看一本《少年》雜志，不覺讀出聲來：“……如同水到了攝氏一百度自然要沸騰一樣，不久，山外一張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便飛到了她手里。
從此，她再也不忙于干地里活，不再忙牽羊，不忙宰豬草喂豬、做飯……也不再每天來回小跑甚至光腳溜滑走二三十里、耽誤四五個小時了。山里女孩，走出了她的小天地；或許，這是她人生新旅程的開始，想必定會如愿高飛了吧……——媽媽，爸爸寫的這篇《山區女孩》是真的嗎？”
方麗瓊：“當然是真的了，那女孩是你爸爸去年教畢業的學生。那篇文章，在去年十月全國中小學語文教師范文競賽中還獲二等獎呢。”
明明：“山里的小朋友讀書太難了。媽媽，爸爸只能在鄉下教書了嗎？”
方麗瓊：“只能了，他早已嫁到山里去了。我也不想他了。好兒子，媽媽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知道山里的小朋友讀書難，可你還不真氣，連蛋炒飯都不會做，寫作業也要大人陪著。”
明明：“媽媽，從明天起，您上班不在家我自己做飯，別叫外婆來了。”
方麗瓊：“說得好聽。你就要畢業了，耽誤了學習，考不上重點中學怎么辦？”
明明：“我不再貪玩了，放學就回家，寫作業也不再要您陪在身邊，保證誤不了學習。”
方麗瓊：“你能保證？”
明明：“能保證。”
方麗瓊：“能保證考上重點中學？”
明明：“我保證考上重點中學。媽媽，您放心吧。”
方麗瓊笑了。
42一所現代小學（如前2）。
建在公路邊上。
王小芳長成半大姑娘了，穿著白襯衣，系作紅領巾，與同學們一起，在校園里跳橡皮筋。
畫外音；“到王小芳上六年級時，學校寺廟拆除了，新建了校舍，村小變成了完小，班級和老師都增加了。整整六年時間，天真無暇的王小芳就象棵小樹苗，在馬小海的栽培下一天天長大。眼看要小學畢業考升中學了，這時，王小芳的學習卻下降了。”
43六、一班教室里
黑板上寫著《贈同學》：
今日有緣同讀書，
明天畢業難相逢。
無論同學有何志，
只要努力定成功。
馬小海：“同學們，希望大家在這段時間里更加團結友愛，努力學習，以優異的畢業成績來向黨和人民匯報。有沒有信心呀？”
眾學生：“有。”
這時，下課鈴響了。
馬小海：“好，下課。”
一男生喊：“起立。”
馬小海：“同學們再見。”
眾學生：“老師再見。”
馬小海：“王小芳，你來一下。”
44學校操場壩
喇吧里放出：“我們走進新時代……”
王小芳跟在馬小海身后。
45宿舍樓下一間辦公室。
馬小海：“王小芳，你最近是怎么啦？看看自己寫的作文，題目要求寫《一件趣事》，你寫幫助一位老大娘吆鴨子的好人好事。事情既不新鮮，也沒有多少趣味。文章重點沒抓住，內容明顯寫偏了。還有，聽數學老師說，你近來上課思想也不集中。有道文字題，大概是要通過對應數和對應分率求原數，本來該用除法，你回答用乘法，引得全班好笑。小芳，你以前并不是這個樣子喲。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訴老師嗎？”
王小芳低著頭，不說話。
馬小海：“六年的學習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如果復習不好，就考不上重點中學。不說對自己今后如何，單說對**媽，就會辜負**媽對你的期望。你可能不知道吧，**媽上小學的時候，還把你舅舅背著上課。你現在條件多好呀。**媽為了你，寧肯只要你一個女兒，不象其他人還要第二個……”
王小芳：“馬老師，別說了。”（掉下了一滴眼淚。）
馬小海：“好吧。老師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回去好好想想。”
王小芳向馬小海行了個彎腰禮，走出辦公室。
畫外音：“馬小海清楚，王小芳的思想并沒有解決。為了把王小芳的思想弄明白，他又找來幾個學生。”
馬小海向在操場上看打羽毛球的幾個同學喊道：“你們幾個來一下。”
一個男同學，兩個女同學打著“報告”，走進辦公室。
馬小海：“王小芳最近學習退步了，你們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男同學張口說道：“她爸爸在外拉‘搽胭’。”
馬小海：“拉茶煙有什么不好，是沒有交稅還是違犯了什么規定？
“嘻嘻嘻。”三個同學都笑。
“嚴肅點。”馬小海感到奇怪：“我聽王小芳媽媽說過，他們家在前年貸了部分款子，買了一輛二手貨車。她爸爸跑車是一條致富門路，怎么會影響王小芳的學習呢？”
三個同學埋頭互望。
一會，一位女同學紅著臉說：“不是說吃的茶煙。我奶奶說小芳媽媽不給她爸爸生兒子，她爸爸就不開車回家，在外面找小姐。小芳媽媽在鬧離婚呢。”
原來是這樣。馬小海考慮了下，說：“你們以后要多找王小芳玩，多談學習上的事，一定不能提到她家里的事情。懂嗎？”
三個同學：“懂。”
馬小海：“好，下去吧。”
畫外音：“弄清了王小芳的思想原由，馬小海琢磨著找家長談談，不能讓孩子背上家里包袱，以便考入重點中學。”
46天色陰暗的山道（傍晚）。
天刮著風，響著轟轟的小雷聲。李艷芳急急朝學校走來。
47宿舍樓下一間辦公室（天未黑）
馬小海還在辦公室里忙著。（已開燈）
李艷芳盡管心理焦慮，仍然面帶笑容，站在門口喊道：“馬老師。”
馬小海抬頭：“李艷芳，來來來。（拉過一張藤椅）你請坐吧。”
李艷芳進屋坐下，說：“馬老師，我給您添麻煩了。”
馬小海收撿著桌上的書本說：“沒事沒事。我正要找你談談呢。”
李艷芳：“是為小芳的事吧。老師，今天小芳回家大哭了一場。說您批評她作文沒寫好，數學老師也說她上課不專心。我一聽就著急……”
馬小海倒杯水給李艷芳：“王小芳最近學習上有些滑坡。不過，不要緊……”
李艷芳：“老師，您不知道她是什么原因。她爸……”（含起眼淚）
馬小海：“我已聽說了。不過，為了小芳，你一定要處理好同她爸爸的關系。我們離升學考試只有兩周時間了。”
李艷芳：“老師，不是我不會處。不瞞您說，自從還清那輛貨車的貸款以后，她爸爸三天兩頭不回家，有時半夜回來，都為要錢的事……”
48李艷芳家夜（插入）。
三間磚木平房。王小芳爸爸叼著煙，坐在桌前喝酒。李艷芳坐在矮凳上編籮筐。
小芳爸：“你非再給我生一個兒子不可。”
李艷芳：“要是再生又是女兒呢？”
小芳爸：“那就再生，再生……”
李艷芳：“你會生你自己生吧。”
小芳爸：“你敢不給老子生，看我不打死你。”
李艷芳：“你打死我也不生。”
小芳爸：“你敢不生！”舉起拳頭走向李艷芳。
李艷芳揚起頭：“打呀，怕你打是豬。”
小芳爸隨又嘻嘻笑：“好婆娘，你想想，我沒有兒子，這輩子還什么想頭？”
李艷芳：“女兒就不是你的孩子嗎，咋說沒想頭？”
小芳爸：“可是我就斷香火了——香火！我王家的香火！！”大吼起來。
“鬼火，鬼火！”李艷芳丟下籮筐站起：“無論你怎么叫，我就只要小芳一個女兒。我說過多少回了，我不會再生娃兒了，一輩子不會生了。”
小芳爸：“那我就找個人給我生兒子。”
李艷芳：“好呀，離婚呀。離了婚你想找誰就找誰去。”
小芳爸：“離婚?你想得美，我還舍不得呢。我就是要找一個女人來替你生兒子……”
李艷芳：“你滾，滾！一輩子不要回來……”
小芳爸：“拿錢來，馬上就走。這個家，我早就不想回來了。”
李艷芳：“你跑車的錢呢？”
小芳爸：“‘吃了，用了，咋了？誰叫你不生兒子。告訴你吧，我又欠人家幾百元錢了……”
李艷芳：“你，——不要臉的。誰不知道你在外邊又花又賭。你就是花死了賭死了，我也沒有
錢給你。”
小芳爸：“說沒有錢鬼才信，你喂豬編蘿筐賣的錢呢。”
李艷芳：“不都叫你拿去了嗎。”
小芳爸：“我知道你還有錢。”
李艷芳:“那是留給小芳讀書用的，補課也要錢。”
小芳爸：“算了，娃兒補課老師根本沒有收錢。”
李艷芳：“可是，馬上小學畢業就要讀中學了。如果讀重點中學還要用很多錢。”
小芳爸：“女娃兒，讀哪個學校都一樣。”
李艷芳：“讀鄉中也要繳錢的呀，不可能不讓小芳讀書了吧？”
這時，田小芳從里屋哭喊出來：“媽媽，我不讀書了。你把錢給爸爸吧。你們別再吵了……”（插
入完）
49教師辦公室
李艷芳：“四鄰都說，他在外面瀟灑得很，歌廳進歌廳出，車子里經常坐著一個涂脂抹粉的女人。有個親戚請他拉了一次磚，見他一路都在喊女人上車，說包吃包住……從不覺羞恥。遇上這種人，哪個女人處得好？”（擦著眼瞼）
馬小海：“作為父親，難道一點不為孩子的前途著想？”
李艷芳：“嗨！我早就對他說，小芳長大了，有思想了，學校同學多，你不要只圖自己逍遙，影響娃兒學習。他吼我，娃兒讀書有老師教，關我屁事。樣子又兇又惡。今天，小芳被老師批評回家哭得好厲害，還說不上學讀書了。我心里比壓塊石頭還難受，恨不得跟她老子拼命。他人又沒在家里。”
馬小海：“不可不可。”馬小海沒想到事情有這么嚴重，勸阻道：“艷芳，你萬萬不能有壞念頭，要想想小芳今后怎么辦？眼下，你不能忍一忍嗎？或者再給她爸爸一次機會。”
李艷芳搖著頭：“老師，我記得您以前給我們上階級斗爭課時，講過一句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今天算正真領會了。我擔心，小芳要是考不上好的中學怎么辦？不完了嗎？”（淚流滿面地）
馬小海：“不著急，不著急。生活的路子也并不是只有讀書一條。再說我們山里也還有鄉中學校。當然，能考上外面的重點中學更好。我看這么辦，你讓小芳到外婆家住一段時間，使她安下心來。對她學習上的事情，我再同數學老師給她補補課。你說行嗎？”。
李艷芳感到莫大的寬慰：“老師，還是您想得周到。我明天就把小芳送到她外婆家里，叫她安心讀書，對她說我要外出打工給她掙學費去了。”
馬小海：“好，就照你說的做。（吿戒）總之，我希望在升學考試前，不能讓王小芳再受到任何不良影響了。”
李艷芳點頭：“老師，我明白。我回去了，麻煩您了。”（急著要走。因天已黑了，風聲、雷聲都比來時大。）
馬小海：“不用客氣。你等等。你看天已黑了，馬上要下雨。我上樓給你拿手電和雨傘來。”
李艷芳：“老師，不用拿。我看得見，雨一時也還下不來。”
馬小海：“等著啊。”（走出辦公室，上樓。）
馬小海：“老師，不用拿了。”（大步走向學校外。）
馬小海趕下樓來時，已不見了李艷芳。
50夜幕下的山道。
風吹樹搖，雷聲滾滾，不多時大雨就來了。李艷芳挽起褲腳，加大步子往家里走。摸黑走了一段路，突然聽見前面喊“媽媽，”注意一看是王小芳，打著雨傘，蹲在山道上。
李艷芳：“小芳，你咋來了？”
王小芳：“媽媽，給您。”（支起身子，遞給李艷芳一把雨傘。）
“誰叫你來的？你就要升學考試了，淋感冒了怎么辦？”李艷芳又怨，又有些高興，打開雨傘：“走，回家。”
王小芳剛走出一步，又蹲下了。
李艷芳：“小芳，你怎么了？”
王小芳：“我不小心，腳崴了。”（就哭）
李艷芳想發火，又壓住了：“哎，媽媽不怕淋雨。你來接我干啥子嘛！（收攏雨傘，握在手中，上前背過身子，蹲在王小芳面前。）來，媽媽背你。”
王小芳（哭著）：“媽媽！”
李艷芳：“快點呀。”
王小芳趴在李艷芳身上，嘴里不斷地抽泣，雙手撐著雨傘，盡量往前遮住媽媽身子，還是遮不住飄打的雨水。
李艷芳：“小芳，不哭了。回家后，媽媽用藥酒給你擦擦腳，再用熱水帕敷一敷就好了。”隔了一會，問道：“小芳，你爸爸回家了嗎？”
王小芳：“沒有。”
李艷芳：“小芳，你爸爸在外面很忙。你今后上中學要用很多錢，光靠他一個人掙錢不夠。媽媽也打算出去打工，給你湊學費。明天，媽媽就送你到外婆家去住。我走后，你一定要聽馬老師的話，專心讀書，考上重點中學。知道嗎？”
王小芳：“媽媽，您放心吧。我聽您的。”
“乖女兒。”李艷芳背著王小芳，任著雨水飄打，在坎坷不平的山道上，上一坡，下一坡，又上坡……
主題歌
一
一條山道彎又長，
走過多少山妹子。
風里來，雨里去，
抱著希望和夢想。
……
畫外音：“兩周以后，王小芳在老師的輔導下順利地考上了山外的重點中學。”
51陽光照耀著山道。
李艷芳像變了個人，精神爽快地朝學校走來。
畫外音：“這時候，李艷芳同王小芳爸爸離婚了。離婚時，李艷芳什么都沒要，只要了女兒王小芳。當李艷芳替王小芳到學校領取中學錄取通知時，馬小海對她的境遇既同情，又對她的舉動有些不理解。”
52宿舍樓下辦公室。
馬小海與李艷芳對坐著。馬小海把信緘給李艷芳：“這是王小芳的中學錄取通知書。”
李艷芳很高興地：“謝謝老師了！”（拆開看著，一會放回信封里。）
馬小海：“聽說你離婚了？”
李艷芳：“嗯。”
馬小海：“聽說你離婚什么都沒要，只要了王小芳？”
李艷芳：“嗯。”
馬小海：“哪能這樣離婚呢？你帶著孩子，現在不是連個家都沒有了嗎？”
李艷芳笑著說：“我有娘家呀。娘家就是我的家，也是小芳的家。”（心里輕松了許多）
馬小海：“可是你想過沒有，現在不是你讀書那個時候了，許多父母不重視子女前途。現在是知識經濟時代，作為父母首先要考慮，如何讓孩子上好學校，如何升初中、高中，如何上大學。你上小學時，一期學費二三元，而王小芳小學一期就是一二百元。不少人算過，現在一個初中生三年費用近一萬元，高中三年要一萬多元，如果上大學一年就挨一萬元。你又沒有固定收入，一個人能把小芳培養出來嗎？再說，你家新建的房子和購買的車子都是你們婚后勞動的共同財產，你完全有理由得到一部分；完全有理由向她爸提出要王小芳的撫養費。堂堂男子漢，哪有絲毫不負責任的道理呢？”
李艷芳苦笑了笑：“老師，我只能這樣做，只有一種選擇。您不知道，我還到娘家借錢，替她爸還了一千多元的外債，才脫身了。”
畫外音：“她完全是為了王小芳呀。那以后的日子又將如何呢？馬小海暗自擔心。”
李艷芳心情變活躍起來，充滿信心地說：“天無絕人之路。我在深圳打過工。我們村的姐妹現在都有人在那里。她們已幫我聯系好了一家服裝廠，平時只要肯加班，一個月掙二三百元沒問題。憑我現在的身體，七年八年還垮不了，完全能把小芳供到高中畢業。假如她爭氣考上了大學，我實在供不起，她還可以搞勤工助學。另外，聽說國家要對貧困大學生實行無息貸款呢？”
馬小海：“艷芳，想歸想，現實生活往往要比想象艱難得多，許多事情是難以預料的。今后，你要承受多大的生活壓力，會有多苦多累，仔細想過嗎？”
李艷芳笑道：“老師，難道您就不苦不累嗎？您生在城里，十幾歲就下鄉當知青同我們一起勞動，讀書畢業又回到我們山里教書。這么多年了，每天都要管幾十個娃兒的學習，思想……”
馬小海擺手笑說：“哎——，我拿國家工資，享受大自然的新鮮空氣；尤其山里孩子們個個都又很純真、可愛，有什么不好？”
李艷芳：“老師，您別裝了。您就從沒有想過家，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孩子嗎？”
馬小海：“我家里很好。孩子又有他媽媽照顧，從進幼兒園到現在上高中都受到城里教師的良好教育。凡是教他的老師聽說我在鄉下教書，對他都特別關照，而且成績一直很優秀，考個好大學根本沒問題。你說，我有什么好擔心的？”
李艷芳笑了笑：“還裝吶。我們老山溝的人誰不曉得，師娘不只一次到學校來跟您吵架，說您不關心自己的娃兒……”
“行了行了。”馬小海笑道：“這種牙齒碰舌頭的事，誰家沒有過呀。我倒希望她常到鄉下來同我吵架呢。”
李艷芳：“老師，您真樂觀，都因為您愛我們山里娃。要說師娘也真是個好人，她那么漂亮，干完工作還要獨自照顧孩子。換了別人恐怕……”
馬小海：“恐怕什么？”
李艷芳笑：“恐怕做——不——到嘛。”
馬小海：“是呀，還是做媽媽的辛苦。你說我苦，我苦什么呀？”
李艷芳：“老師，因為您和師娘愛我們山里娃，所以就不覺得苦和累了。何況小芳是我自己的孩子，為了她，我還有什么感到苦和累的呢？”
馬小海：“艷芳，你轉彎抹角地想說服我，我服了你了。你要一個人承擔撫養小芳的職責，我不是不支持，相反我為你驕傲。不過，現在是新時代了，你還年輕，有沒有考慮過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讓新建的家來共同承擔撫養王小芳的責任呢？”
李艷芳搖搖頭：“我一心只想把小芳撫大，上大學，比我有出息。如果新安的家再要我生娃兒，生兒子呢，小芳怎么辦？”
畫外音：“是呀，孩子應該在無憂無慮中學習，成長。如果再像李艷芳所說，王小芳怎么能安心讀書？”
馬小海不由贊佩：“大革命時期，有位女革命家在丈夫犧牲后哀挽道——兒女債，兩人共負一人完。她是革命家。你是一個山妹子，在現代社會中要一人承擔撫養孩子的重擔，了不起呢。”
李艷芳：“老師，您別抬舉我了。我只知道現實擺在面前了。老師，您以前很關心我。小芳讀書這幾年又讓您操了不少心，我和小芳都很感激您。但是，我還要麻煩您。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您答應嗎？”（懷著希望地）
馬小海：“你說吧。”
李艷芳：“我到深圳打工后，小芳今后的學習想繼續拜托您管教；您不是有學生在那所中學當老師嗎。再說，您對小芳說的話，比我管用。”
馬小海：“王小芳是個好孩子。這次與她一起升中學的也還有其他同學。這樣吧，我常與他們和教他們的老師聯系。你看好不好？”
李艷芳：“那太感謝您了，老師。”
馬小海：“艷芳，一個人做事要有信心。你既然選擇了新的生活道路，就要撐起來，任何時候都不要氣餒，不能喪失勇氣。”
李艷芳：“老師，我會做到的。（心情愉悅地站起）老師，我走了，您要保重身體。師娘又沒在您身邊，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啊！”（出辦公室，到校園里。）
53小學校園里。
馬小海：“謝謝。作為老師我也提醒你，外出打工不能莽干，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噢。”（送至校門口）
李艷芳：“嗯。老師，請回去吧。再見。”
馬小海：“再見。”
54夕陽照射著山道.
金黃的余輝照射著李艷芳強健的身子，在山道上大步大步地遠去。
主題歌
三
山道彎彎坡連坡，
山里妹子坡上走。
山青青，妹俊秀，
山妹就像山里虹。
……
55深圳躍華服裝廠。
大門關著，小門開著。站著門衛。
56制服車間。
李艷芳戴著工作帽，在縫紉機前忙碌著，臉上掛著汗珠。
57深圳躍華服裝廠大門（晚上）
李艷芳同姐妹們走出廠房，有人拉她吃夜宵，她只買了一個面包吃著回宿舍。
58女工宿舍（晚上）
李艷芳洗漱后，扒上屋角上鋪，第一個睡了。桌上小鬧鐘指12：30。
59女工宿舍（早晨）
起床鈴響了。桌上小鬧鐘指向7：00。
姐妹們快速起床梳洗，很快走了。李艷芳動也不動。下鋪的人拉她喊道；
“艷芳，艷芳，起來了。飯堂要關門了。”
李艷芳說：“我不吃。”
“老板的飯，不吃白不吃。”一個女工說。
“起來，起來，趕快點。上班遲了還要扣工資，多劃不來呀。我們走了。”下鋪的人又拉了她兩下。
60廠職工食堂
女工們大口地吃著老板提供的饅頭稀飯。墻上時鐘指向7：30，上班鈴響了，來遲的人抓個饅頭吃著離開。食堂大門關了。
61女工宿舍
7：30，桌上小鬧鐘和上班鈴聲同時響起。李艷芳翻身起來，迅速穿衣梳扎好頭，拿鏡子照了照，擦擦臉就往工廠跑。
62深圳躍華服裝廠大門
值班室里，時鐘指向7：38。
門衛見她跑來說：“不要跑，還有2分鐘才關大門。”
63長江邊上的縣級鎮中學
校園優美而寧靜。
64初一（8）班教室。
王小芳認真聽老師上外語課，做筆記。
65操場上
王小芳與男生們打籃球，你爭我奪，玩得很開心。
66中學食堂。
王小芳戴著袖套，拴著圍布，洗碗碟……
畫外音：“為了減輕媽媽負擔，王小芳除了忙于學習，她還到學校食堂幫著做事，以補貼讀書和生活費用。就這樣，她在鎮中學校里度過了三年緊張而快活地學習生活，以較好的成績考上了縣里的省重點高中學校。”
67小學校外
太陽炎熱。身材勻稱，面容慈愛的方麗瓊陪馬小海站等在公路旁。
一會公共車來了，里面座了很多到山外鎮中學讀書的學生，他們喊著：
“馬老師。”
“馬老師……”
馬小海：“你們都開學了吧。”
學生甲：“開學了。”
學生乙：“今天報到。”
方麗瓊：“老馬，到鎮上買電飯寶的錢夠不夠，要買大一點的。”
馬小海：“剛發了工資有二百二十多元呢，夠了。”
方麗瓊叮囑：“買好后早點回來，天熱，別誤了班車。”
馬小海：“好。回去吧。”
68公共車里
一女生望窗外說道：“馬師母好漂亮呀。”
一男生說：“你沒看見過師哥。師哥才帥噢，一俵人材，比馬老師還高，在北京大學讀書。假期我到學校找馬老師時見到過。”
另一女生：“是個才貌雙全的大帥哥了。馬老師好有福氣呀。”
另一男生：“當然有福啦。人家師母是提前退休來給他做保母。”
“有福。”
“有福。”
“好人有好福。”幾個同學說。
“馬老師，坐我這兒。”二排座上的一位男同學讓座給馬小海，自己提著包到后面坐下。
馬小海：“好，謝謝。”
“嘀，嘀”兩聲后，車在石子路上抖動起來。人跟著在車里搖來搖去。
“哎呀，真熱！”
“哎呀，好渴！”
邊說，有的同學拿出飲料。一個同學遞來礦泉水請馬小海喝，又一個同學又遞來綠茶請馬小海品嘗……馬小海均擺手微笑謝絕了。
車繼續顛著，忽然，車前方出現了一個背著大包走路的女孩子。車里安靜下來，都望著那背包的女孩。
“嘀，嘀——”光著膀子開車的師傅摁了兩下喇叭。那女孩也像沒聽見，沒回頭，照樣往前走，完全沒有乘車的意思。
師傅嘆說：“這種熱天，為了伍元錢走路，真摳門。”
“這個姑娘太節約了。”售票員說。
“嘀，嘀。”司機又摁了兩聲喇叭，同時把車速減下來，慢慢來到那女孩身邊。那女孩看都不看車身一眼，照樣往前走。
“上來吧。”
“別累懷了身子。”
“何苦呢，為了伍元錢。”
“太節約了……”
車上幾個同學喊道。那女孩望也不望車上一眼，還是照直往前走。
馬小海站了起來，看到正是已考上縣省重點高中的王小芳，忙喊道：“師傅，停一下”。
馬小海過去往左窗外喊道：“王小芳。”
“馬老師。”王小芳揚了揚手。
馬小海：“你不是考上縣里的重點高中了嗎，怎么走這條路？”
“到縣里讀書還走路呀？”
“要走路就該走截路，翻山進城，怎么往這邊走？”
“是呀，又不乘車繞三十多里公路走干啥？”
學生們議論起來，朝外看王小芳。
“……”王小芳熱紅著臉，不說話。
“怎么啦？”馬小海急了。
“我……”王小芳還是沒說。
“說呀？”馬小海叫道。這時司機也不耐煩地摁了一聲喇叭。
王小芳：“我要去打工。”
“打工？——師傅，開下車門。”馬小海跟著下車，說：“師傅，你走吧。”
學生們喊著：“馬老師再見！”
馬小海：“同學們再見。”
69公路邊樹下
馬小海走到王小芳跟前，關問道：“小芳，你真的要去打工嗎？”
王小芳：“老師，縣里的省重點高中我讀不起，太貴了，光學費就要五百多元，還有住宿費和每月的生活費都很貴。媽媽在外打工又病了，實在沒有錢供我讀書了。”
馬小海：“**媽病了，是什么病？”
王小芳：“胃子出血。”
馬小海：“很嚴重嗎？”
小芳：“很嚴重，被同村的阿姨送到醫院里了。醫生說是勞累過度，精神緊張造成的。完全不能上班了。”
馬小海：“是嗎？”
畫外音：“馬小海想到，這幾年李艷芳在外打工能把王小芳撫到初中畢業，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又病了，看來是無力再讓王小芳上高中了。可是王小芳今年中考還超了縣省重點高中校錄取線60多分，如果不讀豈不是讓一個好學生荒廢了嗎？不，不能就這么放棄……
馬小海：“小芳，離報到還有一天的時間，你回外婆家里等著。我到縣中學走一趟，把你的情況向學校領導談談，看能不能減少部分學費。”
王小芳：“馬老師，算了吧。我已經決定去媽媽那里打工了。”
馬小海：“你決定，**媽知道嗎？”
王小芳：“我到深圳再給她打電話”。
馬小海：“為什么不先告訴媽媽，你太不懂事了。”
王小芳：“媽媽太苦太累了，我不能讓她再為我操心。她現在又病了，我要去照顧她。”
馬小海：“小芳，難道你真不想讀書了嗎？你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上省重點高中的呀。再傻的人都知道讀書的重要。你的學習基礎好，如果讀高中，就有希望上大學。**媽，你自己清楚，她完全是為了讓你長大有出息才只要了你一個孩子，才同你爸爸離婚的呀。她以前不止一次對我說過，只要你讀得走，再苦再累也要讓你上大學。你等我到縣中學去看看情況再說。你先回外婆家去吧。阿。”
王小芳：“老師，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回外婆家了……”
馬小海：“為什么，你外婆不是一向很疼愛你嗎？”
王小芳低頭道：“我舅媽就喜歡她那個寶貝兒子，我媽媽叫她借錢給我讀書也不懇，說沒有，把我看成她家的包袱一樣。她還說給我找了一個好人家，要我相親……”
馬小海：“要你相親？你才十五六歲，太早了吧。你外婆也同意嗎？”
王小芳：“外婆叫我認命……”
70李艷芳家舊址（（插入）
三間茅草房已變成了五間瓦房。太陽下，王小芳同頭發花白的外婆，在離屋不遠的紅薯地里抽割老藤子做豬食。外婆背躬得像彎弓，幾乎是趴在紅薯地里，一手拿著鐮刀，一手攥著藤子。一會，外婆弓身叉腳站起，把割的藤子放進背兜里。
外婆：“小芳，你舅媽給你找婆家是為你好。她是替**媽著想。人的命是天生就的。**媽小時候想讀書，沒得讀。倫到你，條件好了，有吃有穿了，偏遇到你老子硬要**給他生兒子。**又偏不再生，跟他離了婚，一個人把你帶著。你喜歡讀書，學習再好又有啥子用？你的命同**媽一樣還是不好。你上小學、中學就繳那么多錢，現在考上重點高中比不重點收的錢還多，不談吃飯錢了。聽說將來讀書都不繳錢了，哪怕是真的，你也不得讀了。這就是命。”
王小芳：“外婆，我要是晚生兩年就好了，還不是你叫我媽媽早結婚。”
外婆：“你少氣我。**要不早結婚，你還能從哪個石縫里蹦出來呀？可憐的艷芳女兒，從小就那么懂事、孝順，就在這塊土頭邊，馬老師來請她上學也不去，說要跟我干活兒。今年聽到你外公病了，她就趕著回來床前床后地服侍。鄉醫院都說沒法救了，她還要送到縣醫院醫治，多花了那么多錢。聽說她在外頭病得吃不下飯，我也吃不下飯。她要治病，你還要上學，哪來錢呀……小芳，生成女兒家遲早要嫁人，你就聽你舅媽的話吧，早點找個依靠……”
小芳：“外婆，我不讀書了，不讀了……”
外婆：“聽聲音你都在說氣話。唉，你要讀就讀吧。我還存有五百元錢，全是**寄來孝敬我的。我想等我走了，留給你們給我辦后事用。你拿去繳學費吧，讀一天算一天。你外公要是沒得病過世用了些錢，**也沒這么難了。唉……”
王小芳：“外婆，我不要你做壽木的錢。我真的不想讀書了……”（插入完）
71公路邊樹下
馬小海：“**媽和外婆她們也太難了。你舅媽要你相親的事，**媽知道嗎？”
王小芳點點頭。
馬小海：“她同意嗎？”
王小芳：“媽媽不同意，說我還小。媽媽說，沒錢讀書寧可打工也不能找依靠，最可靠的是自己。”
馬小海：“所以，你就選擇出去打工了？”
“嗯。”王小芳點頭。
馬小海：“小芳，你不想過早地相親是對的，但考上了重點高中不讀去打工也不是好辦法。還是等我到縣中學看看情況再說吧。**媽的病又不是什么難治之癥，會治好的。如果縣中學能減免一些學費就好了。你等著，阿。”說著要走。
王小芳：“老師，還是別去了。媽媽太苦了，我硬不想讀書了。老師，您不是說過，生話的路子并不是只有讀書一條嗎？打工也是一條生活之路呀。”
“怎么這么說呢？”馬小海說：“如果你沒考上學校又另當別論。小芳，你回家去，等著我到縣中學去后的情況電話。阿。”
“老師，”王小芳叫道：“您硬要讓我讀書的話，我就告訴媽媽讀鎮上的高中吧。鎮中學用錢少些，而且學校領導說了，只要我留下讀高中，就給我減免部分學費，今后成績好，還可以再減。何必一定要讀縣里的省重點呢？”
馬小海：“是嗎。但是小芳，你是考上了省重點的呀，為什么不該享受更好的教育呢？還是看看情況再說吧。聽老師的話，你回家等著。”
王小芳：“老師，還是算了吧。我的成績在鎮中學雖然要算好的，可是到縣里的省重點就算不上老幾了，哪怕超了錄取線60多分，連進實驗班都不夠格。縣中學領導是不會重視我的，他們是不會給我減免學費的。老師，您太費心了，怕是白跑。”
馬小海頓了下：“到時再說吧。想想看，你努力了三年，單那上線分數就值三千元，而且還超了60多分，白丟了多可惜呀。外面太陽大，你回家等著。我從這邊小路進城，情況如何，我打電話給你。”
“老師，”王小芳拉住馬小海。“還是別去了。太陽這么大，您會累壞的。再說，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何必呢。”
馬小海回頭道：“小芳，如果縣中學不能減免的話，我再替你想辦法。你不用拉著我，阿。”
“不。老師，我要同你一道去。”王小芳還是拉著馬小海。
馬小海：“小芳，你都說太陽大，又背著這么重的東西同我一道走路，有必要嗎？”
王小芳含淚道：“老師，您都四十多歲了，要翻十幾里山路才能乘上車進城，要是中暑了怎么辦？”
畫外音：“她是在擔心老師的身體呀。”
馬小海一股熱流涌上心頭，輕輕松開王小芳的手，說：“小芳，你放心，老師不會有事的。你回去吧，啊。”
四十多歲的馬小海，像還是小伙子時冒熱下鄉動員學生入學一樣，把襯衣脫頂在頭上，赤著上身，往路邊山道走了。
“老師，您千萬別中暑呀。”王小芳喊道。
馬小海：“老師知道了。你回去吧，回去吧。”
72高高低低的山道
畫外音：“馬小海雖然有了些歲數，但腿腳依然硬朗。他希望每個學生都能讀上書，讀好學校，上大學。”
他大步大步地趕走著，爬上一個坡，又下一個坡，口里喘著粗氣，滿身汗水直流。天上太陽一直不減威。
王小芳畫外音：“老師，您千萬別中暑呀。”
王小芳的話提醒著他。他在一個高坡背陰的地方坐下來歇了會，用襯衣揩掉滿身的汗水，跟著下坡往前走。一位中年婦女汗流滿面地背著一大背兜雜貨趴上來，馬小海只顧給她讓路，兩腳站往長滿毛草的坡邊，不料腳下踩空了，如牛倒地，“咚”地一聲摔了下去。幸好下面是土坡，只有一二米高。他跌倒在地上，嘴里叫出“哎喲……”慢慢坐起，按著腰。
中年婦女慌忙擱下背兜跑下來，問：“摔著沒有？”要拉起他。
馬小海：“不拉，不拉。沒有事，沒有事。”
中年婦女又愧又怨地：“這路也太窄了。要是從這兒修條公路進城該多好啊。”
馬小海笑說：“快了，快了。”試著身子慢慢站起。
中年婦女也笑道：“你真是位開心人呀。從這么高的坡上掉下來，連氣話也沒有，沒摔痛嗎？”
馬小海：“沒有，沒有。”揉著腰。
中年婦女撿起馬小海掉在地上的襯衣，替他擦背上的泥土說：“你胳膊劃出血了。”
馬小海抬手看了下：“擦破了點皮，沒關系。你是做小生意的吧，大熱天要注意歇息，預防中暑噢。” 拿過襯衣一步一拐地走下坡。
73江城高級中學
校園里，一尊打開科學大門的金鑰匙雕塑，在西射的陽光下閃閃發光。五六個男女學生向馬小海跑來：
“馬老師。”
“馬老師。”
“馬老師您好！”
……
“大家好。”馬小海高興地看著他們，說：“你們學習要加油阿！”
“是。”學生們回答。
74辦公樓教導處
幾張辦公桌都圍著要求讀書的擇校生。一位中年教師將一張收費單交給一位學生，抬頭看見馬小海，招呼說，“馬老師，您又為哪個學生的事來了？”
馬小海說，“有一位考上了貴校的學生，她學費有困難……”
“哦，找王主任吧。”張副主任指著另一位中年教師說。
王主任也在做事情，抬頭問道：“什么事阿，您請坐吧。”
馬小海：“王主任是這樣，我們老山溝有一位學生叫王小芳，以前在龍山鎮中學讀初中，現已被貴校錄取了，但是她學費有困難……”
“王小芳，龍山中學。”王主任打開冊子查看王小芳的分數，說道：“對，是上了線的。不過學費的事情我作不了主。您到三樓找萬副校長吧。他負責這事。”
“好，謝謝。”
“不客氣。”
75副校長辦公室
馬小海到了三樓副校長辦公室。年輕的萬副校長給馬小海倒一杯水。他聽完馬小海談的王小芳情況，同樣打開冊子查看分數，事后笑著說：“這位同學成績還不錯。馬老師，首先，我很感謝您來告訴我們這個情況。我們既然發了錄取通知書，王小芳就屬于我們學校的學生了。所以，我要感謝您作為學生過去的老師對我校學生的關心。這么辦，您看好不好。先讓王小芳到我們學校住下來。我校的公寓樓是房產商修建承包管理的，不好說。學校的舊宿舍，我還可以作主讓她免交住宿費。至于王小芳的學費問題，我再跟其他領導商量商量，看如何解決一部分，其余再慢慢繳，全免不大可能。原則上，我們是盡量不讓一個學生因為繳不起學費而輟學。您就放心吧。”
“謝謝萬校長了。這樣吧，我帶有二百元錢，先替她繳上，等貴校研究之后看還差多少，我再補足。您看行不行？”馬小海拿出二張烏色一百元。
“可以可以。哎呀，馬老師，我們學校的老教師一月工資才三四百元，你在山區小學校一月能掙多少錢啊！”萬副校長感嘆道。
“我們山里開銷少嘛。”馬小海說。
“好吧。我寫個條子，您到總務處先交二百元吧。另外，王小芳還要把村社的貧困證明書帶來，以便我們好研究解決她困難補助的事。”萬副校長說。
“好。謝謝您了。”（握手）
“應該的，應該的。您慢慢走。”
76高一（12班）教室
男教師則身面向學生，右手在黑板上三筆畫出一個大鈍角，然后熟練地點畫出虛線輔助成直角，講解三角函數。板書清晰，語言流利、生動有趣……
王小芳聚精會神地邊聽邊記，不時與同學們發出領會的微笑聲。
畫外音：“在縣中學領導的關心下，王小芳順利地進入了省重點高中校學習。由于她克苦努力，上高二時被選進了實驗班學習，并連續三年得到了社會‘愛心工程’的助學金。”
77高中校園里
路道旁大書著：
夯實基礎，狠抓綜合，勤學苦練，我必成功！
誓將50天的汗水，換來終身的希望！
78女生寢室（天未亮）
王小芳起床，拿著書本走出屋子，在校園路道上背記外語。
79女生寢室（中午）
有幾個同學在睡覺，王小芳和兩個同學在看書。
80女生寢室（晚上）
王小芳下晚自習后，回到寢室繼續做習題。學校的燈熄了，她又打開手電筒，繼續學習。
81校園路道上
馬小海與王小芳交談著。
畫外音：“高考前，王小芳在日記中寫道：‘進入一摸考試以來，我感到壓力之大，每天只能休息四五個小時。早上五點起床到屋外看書；午飯后回寢室休息一會，繼續看書；晚上不到十二點不睡覺。馬老師來學校，要求我不要太緊張，把自己搞得太累。他再次指出我沒有寫作天賦，別再夢想做作家了，要我報考英語專業，將來可以做教師或做翻譯。馬老師說得對。眼下，同學們個個都在拼搏。尤其那些男生，看到他們成績比我好，我心里就不是滋味，只能決一死戰了！’”
82高中教室里（晚自習）。
一女同學發著英語測試卷子。
王小芳左邊一男同學拿著卷子，高興地說，“我得了137分！”
王小芳：“煩不煩呀？”她手中的卷子只有136分，跟著道：“你別高興，我要同你挑戰！”埋頭做習題。
畫外音：“人生的拼搏，人生的挑戰，讓王小芳這棵小樹苗長大成材了——考上了教育部直屬的華東師范大學——享受國家免費教育。”
83深圳躍華制服廠車間
車間里沸騰了。姐妹們向李艷芳祝賀，把她拋起來……
廠工會主席走來，要大家靜一靜，說：“工友們：李艷芳同志進廠以來，工作一慣認真負責，積極肯干，遵守廠紀廠規，生話上樸素，同員工們的團結關系也很好。現在，經廠委會和廠工會研究決定，資助李艷芳女兒王小芳上大學生活費一千元。”
姐妹們再次歡呼，把李艷芳拋起來……
84上海火車站
人群簇擁。很多高校學生舉著牌子迎接新同學。
王小芳被接進華東師范大學校車里。
85上海市區
校車穿過繁華的市區，駛進華東師范大學校門。
86馬小海寢室。（晚上）
墻上日歷現出2001年9月9日，時鐘指向9時2分。中央電視新聞臺重播江澤民主席向全國教師致以節日的慰問、祝賀。
電話鈴響了。馬小海拿起話機。
馬小海：“喂。”
王小芳話音：“馬老師，我到學校了。”
馬小海：“什么時候到的？”
王小芳話音：“下午6點過。”
馬小海：“進校手續都辦好了嗎？”
王小芳話音：“辦好了。書和床上用品都領好了。我寢室里共住六個人，才到了三個。我剛把東西收拾好。”
馬小海：“那你吃晚飯了嗎？”
87華東師范大學校外街邊（晚上）
王小芳：“還沒有。我準備在校外吃。我在街邊店子打的公用電話。老師，我們學校好大啊，從前門到后門要走半個小時呢。”
馬小海話音：“是嗎。我們學校可半分鐘就走完了。小芳，你上大學的夢實現了，很高興吧？”
王小芳：“高興，非常高興。”
馬小海話音：“小芳，你考上了教育部直屬的重點師范大學，還享受國家的免費教育當然是好事。可是，你年紀尚小，作為青年人要有更高的目標和追求，應該把上大學看成是一個新的起點，繼續努力，將來考上碩士研究生。你說對嗎？”
王小芳：“對。”
馬小海話音：“有信心嗎？”
王小芳：“老師，我有信心。”
馬小海話音：“好，加油！”
王小芳：“老師，我一定加油。老師，明天是教師節。我祝您身體健康，節日快樂！”
馬小海話音：“小芳，謝謝你。”
王小芳：“老師，拜拜。”
馬小海話音：“拜拜。”（回憶完）
88馬小海寢室陽臺
馬小海在陽臺上，環望老山溝一條條彎彎的山道。
畫外音：“正像馬小海期望的那樣，王小芳四年以后考上了華東師范大學英語碩士研究生，如今碩士生畢業就要回川任教，走上大學講臺了。”
方麗瓊來到馬小海身后：“老馬，你望那山都半天了，看什么？”
馬小海：“我看來上學讀書的孩子們……”（幻覺）
89彎彎的山道。
走來一群群上學讀書的孩子，有幾個在追逐，嬉戲……
90某農村小學（插入中央新聞）。
孩子們圍著胡錦濤主席。
胡錦濤：“同學們，你們現在讀書要繳錢嗎？”
孩子們：“不繳錢。”
一男孩子：“一分錢都不繳。”
胡錦濤：“好。你們要好好學習，將來報效祖國和人民。好不好？”
孩子們：“好。”（插入完）
91祖國山川畫面。
胡錦濤主席畫外音：“我宣布北京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開幕！”
畫外音：“2008年8月8日，奧林匹克運動會在北京召開，實現了華夏兒女的百年夢想！在此之前，我國已于2007年春，免除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的學雜費；并從2008年秋季開始，全國免除城市義務教育學生學雜費，實現了城鄉義務教育全部免除學雜費——這在李艷芳讀書時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92四川師范大學。
橫幅上寫著：歡迎2012級新同學。
校車接連駛進校內，走下一群群朝氣勃勃的青年。一群青年走到英語專業報到桌前。王小芳和李艷芳站在桌旁。
王小芳問：“你們都是學習英語專業的嗎？”
學生們：“是。”
工作員說：“她就是教你們英語的王小芳老師——華東師范大學英語碩士研究生。”
“王老師好。”
“王老師好。”學生們喊。
王小芳：“同學們好。大家好。”
“王老師，您是老山溝的人吧？”一女生問道。
王小芳：“對呀。你怎么知道？”
女生：“馬老師說的。他說有位在川師大教英語的王小芳老師，是我們老山溝的人。”
王小芳：“對。我是從老山溝出來的。馬老師是我的老師。”
女生：“馬老師也是我的老師。”
李艷芳：“馬老師還是我的老師呢。”
王小芳：“她是我媽媽，以前在深圳打工。等我開學后，她就要回老山溝去發展果木，同時照顧我外婆。”
女生：“我畢業后也要回老山溝去。馬老師說鄉里正在籌建一所現代教育中學校，用遠程教學
與全國、全世界的教育接軌，很需要高校畢業的老師。”
李艷芳：“你大學畢業又回山里去教娃兒，真是我們山里的好妹子呀。”
女生：“阿婆，您辛苦這么多年，不留在王老師身邊享福，要回家發展果木和照顧老外婆，還
不是離不開老山溝嗎？”
李艷芳：“是呀。我以前做夢也想在城里生活，現在有條件了又不想了。如今村里的年輕人都
外出打工找事做了，很多山地荒著，果園也缺人管，家里的老人也需要照顧。我打工跟不上時代了，好手好腳的留在城里做啥子嘛？不如回村里為后人種些果木和照顧老人——老山溝才是我的家啊。”
93今日老山溝（夏）
梯田層層，谷浪翻滾；果樹滿山，目不暇接。一條條水泥路穿來貫去，一幢幢小樓房點綴山間……
荔枝園里，李艷芳挽著老母在紅熟的荔枝樹下散步，伸手摘下一顆“大紅炮”，撥掉殼，掰出核子，把鮮嫩的果肉分成兩半，放進老母嘴里，一邊問說什么。老母吃著點頭
暑假里，馬小海夫婦也到山里走玩。遠遠看見李艷芳挽著老母的背影。
方麗瓊說：“老馬，你看——”
馬小海：“那不是李艷芳嗎。這山的荔枝就是她去年回村承包的，已被上面全部訂購了，過兩天就有直升飛來，運往北京外交部。你看她女兒都當大學教師了，還是那么勤勞善良，尊老愛幼……”
方麗瓊：“可惜呀……”
馬小海：“可惜什么？”
方麗瓊：“可惜你是個笨蛋！”
馬小海：“我是個笨蛋……？”
山間升起一道彩虹……（疊推出序幕、幕中一、二、三主題歌、及幕末李艷芳挽著老母背影的畫面。）
主題歌
一
一條山道彎又長，
走過多少山妹子。
風里來，雨里去，
抱著希望和夢想。
二
難道人生無坦道？
人生自古就是坡。
上一坡，又一坡，
山的女兒不畏坡。
三
山道彎彎坡連坡，
山里妹子坡上走。
山青青，妹俊秀，
山妹就像山里虹。
山青青，妹俊秀，
山妹就像山里虹。
山里虹——
劇終
二00八年八月草
二00九年六月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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