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從龍透關警察學院公交站下車轉進大田口和田園路兩條街時,我總要想到這兒各色各類的住民們。這里除了醫學院和糧油集團的職工集資各修建了一個住宅小區外,那兒的常住人口基本上都是瀘州市城市的邊際線向南延伸后那些失去了土地的農民。
我現在供職的雙語學校也座落在田園路上,每當看到學校的保安老劉穿著那身寬松的制服,尤其是看到他肩上扛起的那幾顆銀白色的花形符號時我就覺得好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看過一部捷克喜劇片《好兵帥克》,無論你的笑點有多高,帥克的形象都會讓你捧腹。那是一部和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的名聲不分伯仲的名著改編的電影。帥克用他尖刻辛辣的諷刺語言鞭笞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奧匈帝國的統治者,但他那個時代早就遠離我們而去,而且他是小說中虛構的人物;而我們的老劉生活在活生生的現實中,從早到晚守衛著這所學校,給了師生安全感。看著他那張幾十年的烈日曝曬,暴雨沖刷后的黑黝黝的臉,很難把荷鋤把犁,一根長鞭啪的一聲響,和任勞任怨的老水牛一起在水田里勞作的形象和這身打扮聯系起來。老劉和很多失地的農民一起完成了他們謀生道路上的一次轉身,他們依照適者生存的生物界的法則,頑強而本分地和那些李克強總理贊揚的重慶棒棒軍一樣以一個普通勞動者身份讓我們這個社會能正常運轉,為我們的日常生活帶來方便。
其實當年這里是“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詩意棲息之地。也許城市新區的設計者考慮到當地農民的感受,新街道的命名都帶有濃厚鄉土色彩。瀘州老城區由于三面環江,形成一個半島形狀,受自然條件所限,城市的發展只有往南推移,大山坪、龍透關一帶的開發首當其沖,大片的良田熟土就被第一波城市化的浪潮吞沒了。
歷史和社會的進步是以各種標志性的事件來佐證的,每天堵塞在各條大街的汽車長流和修建在曾經是稻花飄香處的鱗次櫛比的樓房是不是就代表著時代的進步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從幾千年前人類歷史步入鐵器時代后,各種用鐵淬火鍛的農具進入了土地耕作,典型農耕社會就開始了。從那時起土地就成了農民的命根子,他們對風水的崇拜,對先人的祭祀,對每年收成的渴望,甚至把自己最后的歸宿也寄托在腳下這塊土地上,我難以想象當他們的土地被圈掉后的第一反應是什么?
我在想對于那些早就不安分守己的年輕人來說這無異于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極好機會,他們終于跳出了農門,從此免除了“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宿命,成了龐大的進城打工者隊伍中的成員。然而對于那些中、老年人,忽然改變了的生活軌跡讓他們難以適應,多年來對黃土地的守望和依戀,春種秋收的輪回已經把他們的腳跡深深地印在了這塊土地上。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們是眼眶里滾動著辛酸而不舍的眼淚離開了自己的瓦房茅舍的;我還完全可以想象到他們在自己的即將遷移的祖墳前披麻戴孝,帶著自己一大幫兒孫魚貫依次磕了三個響頭。而今的大田路和田園路商店鋪面林立,老板們基本上都是原來當地的農民。得感謝四川警察學院上萬的學生讓他們有了生計來源。一所好的學校能帶活一方經濟,看來此話不假。
城市化的浪潮已成為當今世界發展的趨勢,我們無意也無能為力去妄想螳臂當車,然而當我們在完成這次歷史性的轉變時,能否更多關注失地農民如何轉變生活方式和提升生活質量呢?
五味雜陳話讀書
最近讀到一位在讀中文系學生在她空間里曬的上大學三年里讀過的書目,忽然發現自己的情緒有點反常,那種平時自詡的好學、嗜書為命不知藏在大腦的哪個旮旯里,怎么呼喚都不愿出來呼應了。鼻子酸楚,愧色有加,甚至病態的“羨慕嫉妒恨”全都寫到了臉上。我這一生讀過的書統計起來還不到這張書目的二分之一。好些書的書名,如《十一種孤獨》和好些作者的名字,如“卡梅倫韋斯特”等我都是第一次看到,在哪里去找成語“孤陋寡聞”的完美詮釋?鮮活的例子就在我身上。同為中文系學生,如此天壤之別,要是不現愧赧,就連起碼的羞恥之心都沒有了。
冷靜下來后國人的劣根性阿Q精神又出現了:我們成長在一個文化禁錮,閉關鎖國,扼殺傳統的年代,那張書目上的好多書都是改革開放后的泊來品,只怪我們生不逢時。工作后業余時間有限,不能再大劑量的閱讀,只好鉆進故紙堆里去尋找自己的精神寄托。再者人的記憶力是和頭上的白發反向而行的,面對這位學生列出的書目我只能表示無能為力了。其實我內心里還有另外一種感受,這樣的學生能抵御流光溢彩的現代生活誘惑,漫步在汗牛充棟的世界中,讓自己的精神生活更為豐富多彩是一件值得我們當老師的無比欣慰的事。
荀子的《勸學》中把送出去的學生和曾經教過他們的老師之間的關系作了非常精辟的比喻:“青,出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為之,而寒于水”;韓愈在《師說》中又精準闡述了師生關系在發展中的變化:“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想到這些話我心里就釋然了。
現代教師都有這樣的情懷:我們是肩頭,讓學生能夠踩著它攀援而上;我們是梢翁,把學生成功地擺渡到對岸。我一直不贊成那種頗有市場的蒼涼說法:教師是蠟燭,照亮了別人,毀滅了自己。要讓學生在你的肩頭上站得穩,你得加強鍛煉,讓你的肩膀更寬厚;要讓學生乘坐你的舟楫安全,戰勝江中波浪的顛簸,你還得苦練技術吧,干嘛要在教學過程中毀滅自己呢?
我應該鼓勵這位學生博覽群書,更上一層樓,成為名副其實有學問的人。多年來只要從各種途徑獲悉教過的學生在學業和事業上有所成就我都會由衷地為他們高興,或小詩一首,或賀詞一句送上自己的祝福。還記得前年有兩位來自農村,家境貧寒的姑娘,一考上了合肥某研究所,一考上了西南大學,成為了碩士研究生,我高中三年親眼目睹了她們的付出和成長,此事再次鐵證了不知是誰原創的“讀書改變命運”的金玉良言。也許我和她們心有靈犀一點通,空間的距離并沒有阻礙我們師生的心在一起激動,當晚就賦成七絕一首表祝福之意。
我應該摒除“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悲切,我將以自己的方式堅持遨游在書籍的海洋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思考之后我又捧起范仲淹的名篇《岳陽樓記》搖頭擺腦默誦起來,兩片嘴唇不停地翕動著時,老伴一定認為我是哪股神經犯病了,我才不管她呢,我已經陶醉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樣的膾炙人口,千古流芳的名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