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網上看了一篇習近平女兒不愿意離開哈佛回國讀書的文章,她拒絕回國的原因是:“ 哈佛校園里,從不見華貴服飾,不見LV包,不見化妝,不見著名牌的教授學生,不見豪車接美女,不見晃里晃蕩,只有匆匆的腳步,堅實地寫下人生的起步。”我國的大學學風不濃,有的學生到了大學就以為進了保險箱,就是為了拿個文憑,60分萬歲,還有不少學生“掛科”補考。他們沉溺網絡,經常逃課玩游戲;沉溺戀愛,上課玩手機,有人甚至在考場里打起瞌睡來 。他們把讀書學習當著功力性的事情在做。
我的兩段讀書經歷,學習風氣雖比不上哈佛,但還算是真正地讀書。
我留戀讀師范的時光。
1979年,高中畢業考入了敘永師范,我只有十六歲。因為那時學制不同,小學讀五年,初高中各讀兩年。高考后,根據分數可以報考本科、專科、中師、中專。那時大中專院校的收生很少,我們班五十多人參加考試,應屆生沒有上大專線的,上了中師中專線的才兩人。我的中師志愿是班主任給我填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要跳出農門就好。進了學校,我才知道讀師范后是教書,也知道工作是包分配的。
因為是讀了高中考進師范的,只讀兩年。但在這兩年里,我學到了很多。
首先是我們老師對我的影響。第一年的班主任老師,是三十七八歲的教我們體育的孫志平老師,他每天必到教室給我們講半小時的思想課,特和善,有愛心,愛給我們開玩笑,幾次逗一個小女生說:還想媽媽不?還哭鼻子嗎?常鼓勵我們的一句話是:不要小看你們這些十多歲的娃娃,以后都是優秀老師,是崗位能手。我們每周三節體育課,每節課都有新內容,孫老師很認真,不達標的項目,要補考。由于孫老師的嚴格要求,不喜歡體育的我還參加過班上的排球隊,上場打過籃球比賽。我特別敬佩上我們心理學的丁老師,三十三四歲,戴著眼鏡。她上課從來不看書和教案,語言干凈流暢,層次清楚,我們很好作筆記,擴展適當,我們收獲的不僅僅是心理學知識。我們老師住的是很窄的平房,待遇不好,但個個對工作都是那樣兢兢業業。有個星期天,我去數學老師家,請賈老師用縫紉機給我補被單,順便問一道題,她在洗衣服,炭爐上燒著水,我看見她飯桌上攤著書和備課本,我走時,她給我兩個糖。我們的教材有些是高等師范的,我學起數學較吃力。 我們學校半期考試和期末考試一樣,不及格的要補考,我記得第二學期半期考試,數學考的是排列組合那章,我得了五十六分,就補考過,當時補考數學的全年級四個班只有二十多個同學,我非常不好意思,以后就更加努力了。
師哥師姐是我們的榜樣。我們進校的時候有三個年級,有初中畢業讀三年的82屆的,有同樣高中畢業讀兩年的80屆的。80屆的師哥師姐,年齡偏大,有知青,有民師,也有應屆的。當我們進校不久,還在思鄉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幕幕“啃書”的情景:早上,我們從80屆三個班教室門口過時,敲著碗去食堂的同學也突然停止了,看見教室里那么多埋頭讀書的同學;晚上,沒有規定上自習,但教室里座無虛席,值日老師去催才依依不舍離開教室;寢室關燈后,還打著電筒在床上看書,有的在路燈下看書。沒上課的時候,校園里隨處可見看書的同學:教室里、大樹下、草坪上、后山的校地里,在等吃飯時,在排隊打水時,在路上……在一個冬天的周末,我拿鞋去鍋爐房烤,遇見一位大師哥在那里煨藥,我見他在一旁專心地看書,沒好與他搭訕。幾年后才知道他是我們瀘縣人,畢業后在瀘縣師范任教,后任教育局局長。也許是文革耽誤了我們太多讀書時光,從他們身上,我感受到什么是如饑似渴地學習。
受師哥師姐的影響,我們81屆的學風也日漸濃。起床鈴后,就能聽見朗朗的讀書聲,上課遲到的極少,沒有無故曠課的,課間,為一個問題爭得面紅耳赤。春期的晚自習,大部分同學在教室。冬天的早晚自習,教室里也有不怕冷的同學,我們寢室二十二位同學大部分在被窩里看書,我的眼睛就是在光線昏暗的寢室看小說和新華字典近視的。有時,我和曉燕、開瓊到距離學校一公里的永寧河畔去讀書,特別是初夏和仲秋時節,河邊有石凳,柳樹茂密,柳枝在微風時觸著水面,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花,河對面有長流不息的瀑布。暖陽下,靠著柳樹,聞著花香,聽著有節奏的瀑布聲,無論是看課本還是閑書,都特別愜意!有時還對著嘩嘩的流水高聲朗讀。
我們每周有三節音樂課,教音樂的王蘭老師,很漂亮,很有氣質,二十六七歲,她的歌也唱得好。她嚴格按上海市中等師范教材《音樂基礎知識》教學,簡譜與樂理、五線譜、視唱與練耳、歌詠指揮等,我們一點不敢松懈。上課搶位置坐前面,課外到音樂室搶風琴,音樂室是星期天和放晚學到就寢這段時間開放。有的為了練琴,放晚學就去占位置,請同學打飯,有時為搶風琴吵架:“你都練了兩個多小時了,讓我也練練!”因為學校條件有限,只有一間音樂室,四十多臺風琴。因為這樣,有條件的同學就自己買手風琴、笛子、二胡、小提琴、吉他等樂器。記得80年學校的元旦文藝晚會上,就有好多同學獻藝,其中80屆亞平姐這對戀人給我印象很深,(因為當時談戀愛的極少),男子拉小提琴,女子獨唱。所有的對唱、小合唱、舞蹈、朗誦等都是同學們伴奏。因為那時的苦練,我們大多能識譜彈風琴,走上工作崗位,兼任音樂老師。
敘永師范,還有一個我很留念的地方,就是閱覽室,一間有教室大小的舊平房。我的課余時間大部分在這里度過的,鄉下讀初高中,極少看過課外書。一到閱覽室,我就貪婪地閱讀,有時覺得有些句子文章特別好,書又不能拿走,只好摘抄,有《中國青年》《人民文學》《語文學習》《收獲》《當代》《作品與爭鳴》《散文》《小說月報》等,現在,我翻開發黃的筆記本,有些沒有寫出處,內容涉及文學、歷史、教學等,散文詩和散文偏多,其中摘抄了一篇谷茨的散文《春意的遐想》,大作業本寫了滿滿四頁,有幾句是:“那青松,傲然挺拔,郁郁蔥蔥,飽吸陽光雨露,枝繁葉茂。盛產膏油而不自炫,飽結籽球而不自滿。當春雨夾雪襲來時,不隨風俯仰,不沾泥帶水,一如既往奮戰余寒。”這是否對我以后喜歡寫散文有關呢?還摘抄了圖書室借的《紅巖》《破壁記》《野火春風斗古城》《風凜冽》《巴黎圣母院》等當中的片段。從那時開始,就培養了我閱讀的習慣,摘抄的習慣。到現在我的摘抄和剪報就有近三十本。因為愛讀書,最后一年學校每月發十五元的菜票,還要賣幾塊錢去買書。
敘永師范,在山區縣城邊,校舍簡陋的,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但我永遠記住它。我們都很愛母校,畢業二十年后的同學會,我們班55人,只有5人未到。知道有近十人轉行,當上了領導干部;在學校的,也有八九個校級干部和中層干部。不管在何種崗位,都干得不錯。
我不忘讀大專函授的三年。
1985年,我們考入了瀘州教育學院業余函授,學習中文專業。業余函授,就是利用寒暑假學習,我們住學生寢室,自帶被蓋等日用品,寢室里夏天只有一把電扇,蚊子多,冬天不合鋪冷得睡不著。中文班有一百多人,階梯教室,班長每天清查人數,下了課公布,只有一個姓文的同學常曠課。記得87年暑假,我已有七個多月身孕,好朋友忠蓮幫我打飯、提洗澡水、洗衣服。一個多月的學習時間,我沒有請一天假,上半天課,中途只休息一次,坐夠了就站著聽課,課后補筆記。上課必須專心聽講,要寫幾十頁的筆記。晚上,大部分同學在教室里整理筆記、看書,因為老師講得很快,一年的課程在假期兩個月講完,不自己消化行嗎?學完后,回去要完成許多作業,下次開學就考試。其中《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就有六本,我們選學了三分之二,要求背誦的詩詞文又多。學習期間,隨處可見陪讀帶嬰兒的人,或者孩子爸爸,或者孩子奶奶、外婆,或者保姆。哺乳期,母親應稍微吃得好一些,就從自家帶煤油爐子來。記得數學班有一個帶孩子的學員,她住在我們寢室隔壁,她五個月的孩子生病了,都沒有請假和丈夫一起帶孩子去城里看病,她說學理科,不聽課就跟不走!
讀函授的最后一年,是我最艱難的一年,拖著孩子,教學工作不能松懈,學習不能落下。有時一邊洗衣服一邊背誦,一邊做飯一邊看書,背著孩子寫作業。《離騷》要求背誦三頁多,那幾頁書不知翻了多少遍,都油光光的了。看看我的各科結業成績,只有兩科沒有上八十分,現代漢語、古典文學和寫作都是九十多分。當我拿到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學校畢業文憑”的紅本子時,看了又看,激動了好久,眼淚悄悄地流了出來……畢業后,那些沒有選學的教材,又常拿出來學習。
瀘州教育學院在瓦窯壩,當時距離瀘州市區有幾公里,我們學習中途休息半天,才可以到城里,每次學習我只進一次城。夏天旁晚,愛和蓮、瓊一起到長江邊看書,聽著濤聲,沐著江風,記憶力特好。最不能忘記的是講《文學概論》的劉院長和講《古代文學》的七十多歲的吳教授。劉院長講課思路清楚,聲音洪亮有磁性,有很夸張的抑揚頓挫,知識廣博,幽默風趣,課堂笑聲不斷。同學中,肖體高給我的印象最深,他是我們班年齡最大的,比我大二十歲,大家都叫他肖大哥。他在讀函授之前在敘永教物理,因為喜歡文學就考了中文專業。在函授期間,我們就讀到他發表在刊物上的小小說《綠葡萄》,他常和我同事尚洲一起出入教室,每天到教室最早,走得最遲。有空余,肖大哥就創作,尙洲就練鋼筆字。肖大哥專科畢業后就在報社工作,他是我走上文學創作的引路人和老師。
現在,腦子里裝的東西大多是讀書時代積累的,雖然一直都在學習充電。特別是過了四十歲以后,有些內容看了幾遍都不能長久記憶。真是“少年易學老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我后悔失去了可以直接讀西師函授本科的機會。
“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現在,我多想再回到學生時代啊,像那些年一樣,真正地讀書。
2013.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