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蝴蝶結與我的夏天

敘永縣水尾初級中學校2013級1班 王敏  指導教師 邱大章

烈日把大地烤得來灼熱，把空氣緊緊壓縮，錮住塵氣滋長，強光沖進房間里，卻被窗欄切割得支離破碎。蟬在樹枝間聲嘶力竭地叫，緩緩閉上眼，找尋著這萬般燥動下的一絲寧靜。

——題記

一個女孩坐在緊閉的大門前，神色寧靜，嘴角微微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順著扁平的鼻子往上看去，她那雙眼的眼白混濁，中間嵌著如沉積著多年沖刷不盡的污泥似的改瞳。面色發典，身材削瘦，給人丑陋不堪和病入膏肓的感覺，遠遠地望著她，似曾相似。她那干瘦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一個破舊不堪的棕紅色小熊。

幾個月前，女孩得知她母親將要回家的消息，但幾個月過去了，興奮的勁頭早已被消磨得沒剩多少，在此之前，她已沉寂度過了五年。

時間順著她那柔順而且很長的頭發一縷縷溜走，她似乎在聽時間流動時發出的動人音韻，臉上的表情時不時發生細微的差異，她安祥地看著屋檐下的一窩剛出生不足兩周的小貓仔，它們的母親回來了，給它的孩子們喂奶，母貓用舌頭為小貓們梳理毛發，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女孩臉色一變，眉宇間表露出一種無名的恨意，看見有狗來，嚇散了這幸福的一窩貓，她心里有一種發泄的快感。

女孩的目光轉向場壩對面那條在高溫氣流的滾滾熱浪中不斷扭曲著的鄉村公路。

場壩鋪著厚厚一層玉米粒。金黃的玉米粒被烈日曬得如金子般的閃耀剌眼，女孩的整個身上都爬滿了金子般閃耀的光，高高的額頭更是發亮，眼瞇縫著，臉頰劃動的不知是汗還是淚。

女孩的外祖父靜靜地坐在旁邊，手掌上攤著一本書，戴著眼鏡，挺直腰桿認真地看著，樣子像個老學究。時不時抬起頭望著晴朗無云的天，像是等待著將要空降的雷雨，小心翼翼，一聲不吭，像是怕打破了烈日下的沉寂，電風扇呼呼地吹著。老人身上也爬滿了金子般閃耀的光，兩人如銅鑄的一般。

女孩就這樣繼續等待著。

這天，天較早地下起雨來，雷聲卻沒那么可怕了，露出了一絲溫柔，外祖父把電扇抬進了屋，坐在她身旁又翻開書繼續認真地看著。

女孩終于按捺不住，給外祖父打了個招呼，她撐開雨傘，沖進了旁沱大雨中的迷霧中，漸漸消失。

在小伙伴家玩的時候，她活潑的另一面漸漸顯露出來，她與伙伴們玩過家家，聊天聊得不亦樂乎，最后，還與小伙伴們一同做出一道 “野山椒燉土豆”的最新奇菜，她們興奮地用筷子夾起土豆，那酸酸辣辣的感覺令人感覺痛快，將所有煩惱同土豆一同填進了肚子。

正在大家都吃得大汗淋漓的時候，有人大聲喊著女孩的名字，所有人全沖進雨中，踏上了泥濘的小路。

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媽媽！”女孩喘著氣，鼻子一酸。

“敏敏！”媽媽眼中泛起淚的漣漪。

跑得慢的小伙伴們趕了上來，所有人都沉默了。

女孩靜靜地靠著媽媽的肩，媽媽用手撫摸著女孩的臉頰，沒有說任何話，更沒有說起這個家的支離破碎的感傷。

女孩感受著母愛的溫暖，那肩膀已抱不起也這個包袱了，小時候的記憶依晰，媽媽把它摟在懷中，靜靜的哼著歌……

“媽媽，你哼歌給我聽。”女孩肯切中充滿了渴求。

媽媽輕輕地用溫柔的嗓聲哼著：地瓜藤，滿坡生，你是家婆的親外甥，爸媽打工為掙錢，別讓家婆太操心……

女孩抬眼望著媽媽，媽媽一身入時的打扮，可身材顯得格外嬌小，女孩要是再長高一點就得趕上了，她顯得精神氣十足，皮膚白晰，臉上中年斑已消失得無影蹤，嘴唇還涂了淡淡的一抹口紅，多年前那頭油亮的黑發被棕色的染發代替。這可比多年前還顯得更年輕了，母女倆坐在一起，在外人看來把她們兩人的身份互換才合理。

媽媽想把她虧欠的愛一次性全補上，一直無微不至地愛著她的女兒。

女孩坐在小板凳上，媽媽給她梳頭，最后還給她帶上了紅色的蝴蝶結。女孩再次看著屋檐下的一窩小貓，她的眉宇間不再是恨，而是得意、愉快。女孩的臉泛起了一點點紅潤，笑容十分甜美，一身打扮下來，更多的美減褪了丑陋，好像變了一個人，她笑著在初晨的陽光下跳起幸福之舞，如輕紗般的晨霧中點綴著晶瑩閃光的露珠，原來有媽媽的世界原來是這么美！

但這樣美景沒有持續好久，有一天早晨，晨光似乎比她媽媽醒得更早，昨晚媽媽說過，今晨她又要啟程返工了。女孩也起來很早，當我哼著媽媽交給我的兒歌——

小鴨子，一身黃， 扁扁嘴巴紅腳掌。 

嘎嘎嘎嘎高聲唱， 一搖一擺下池塘。 

推開媽媽的房門，原來媽媽回來的這幾天，忙了家里，忙地頭累倒了，身體十分虛弱。女孩卻一臉的緊張，眼中活塞入一汪淚水，奪眶而出，女孩擦干淚，還是七手八腳地拿起梳子和那個紅色蝴蝶結，解開自己的頭發。“媽媽，你說過今晨幫我梳頭！”母親抓起梳子和紅蝴蝶結，艱難地梳著，說話喉嚨中就像沸水一樣沸騰著，發出的咕嚕嚕的聲音。最后，媽媽為女孩帶上了那個紅蝴蝶結，用被子蓋到了自己的脖子。女孩棕紅色小熊塞進了母親的被窩。

那個早晨，媽媽沒有走成。

幾天后，媽媽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要起程去工作了。

綿綿的細雨，輕輕飄灑，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秋的氣息。

不知綿延到哪里的鄉村公路上，只有母女兩人，她們一路上走走停停，媽媽交待著說不盡的話，媽媽的笑容在如絲般的細雨中更顯美麗，女兒甜甜地沖著她媽媽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往日欠下的”媽媽、媽媽、媽媽……”媽媽一遍又一遍發回應著，臉上流露出了滿滿的幸福。

到了叉路口，媽媽依依不舍，從一包衣物中拿出那個棕紅色小熊，這是媽媽給的，記住。你爸爸他不管我們就算了，女孩回過神來，原來這個小世界少了一個爸爸。“媽媽，你一定要回來哈！”

雨越下越大，媽媽望了望不停流水的傘邊兒，轉過頭“下一個夏天我一定回家。”說完，母親把傘遞給了女兒，在不知綿延到哪里的其中一條路上，她獨自一人，漸漸消失在了滂沱迷霧中，只剩白茫茫一片。

睜開眼，我又坐在緊閉的大門前，懷中抱著那個破舊不堪的棕紅色小熊，目光再次注視著場壩對面那條在高溫氣流的滾滾熱流中不斷扭曲著的鄉村公路，頭上帶著那個紅色的蝴蝶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