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的年輕人，怎么一不留神就做起教師來了呢？
事情要追溯到1989年7月，我一步三回頭地告別了師范學校，和多數同學一起，帶上無比的傷感，說著各自保重的話，背上鋪蓋卷，提著幾捆教材教法書籍，就急不可耐地回鄉等待工作分配了。
先說區文教辦，看了我們這一批畢業生的檔案后，說我是優秀學生干部，打算優先分我到一所市級廠礦子弟小學校，認為那里效益好，于我更有奔頭。想想還是推了，喜歡咬文嚼字的我，總想教教中學語文，哪怕繁瑣些，但總可以促進自己進步和發展嘛。
8月下旬，一紙通知將我分回了老家的一所鄉中學，距離我的老家很近，約20分鐘的路程。這讓我的父母也感到高興，他們的兒子有出息可以做教師了！而且每天都能夠回到家里，哪怕就是成天備課改作業，不能幫著做農活也沒有什么關系。
到鄉中學報到以后，發現那兒年輕教師不少，幾乎占了教師總數的一多半，我們課余甚是投緣，相處如兄弟姐妹一般。雖然如今多數老師經過頻繁調動，甚至跨區、市工作，很久難得一見，可是一旦聚首，那種親切的回憶也著實讓人激動不已和欣喜異常！
學校很在乎我們年輕人，認為我們是新鮮血液，可塑性強，學校的未來主要靠我們去鑄造，所以，年輕人在這里都擔當著重要的教學任務。我剛去時校長還單獨和我談話，告訴我既然分回了老家，就要把生活和工作盡量協調好，為父老鄉親多做一些貢獻。本想安排我做化學教師，鑒于我對文學的偏好，還是讓我了了心愿，教授語文。時至今日，對領導的一番心意深為感激，真是尊重教師，尊重人才的表現!而且在沒有空余的房子的情況下，專門把一間不錯的教室騰出來，中間用空心磚砌起來隔開，做了粉刷，單間有20個平米吧，將我和另外一位新老師分別安排進去，而且制了新床分給我們。雖沒有廚衛，在當時也算很奢侈的了，這讓我內心暖烘烘的，決計好好工作，莫辜負了學校領導的一片苦心。
接下來的平凡日子，還有一道奇妙的景觀時時浮現。學校位于山坡上，沒有自來水，生活用水就成了不小的問題。需要每天帶著水桶到山腳下去挑，這在男教師倒沒什么，可換了女老師，嬌喘連連，一晃三步搖，感覺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尤其是下雨的時候，男教師就是香饃饃了！我就知道，平時女老師們，特別是單身女教師往往對我們多關照的原因了。我就曾數次，穿著桶靴子，打著雨傘“見義勇為”去幫她們挑水。助人為樂啊，真是高興！逢上幾句贊美，很是享受！
讓人欣慰的是，那兒水質真正好，是沙水。經過頁巖浸潤過的水啊，很有些甜美的味兒，想起來或許比現在市面上的礦泉水并不遜色！所以，凡是我們那兒的老師走出去，精神都很不錯，尤其衣服洗出來的效果更是干凈！很大程度得益于那里特殊的水質吧！我們男老師就經常舀起那挑來的井水直接飲用，冬暖夏涼，喝到胃里很舒爽，少見有生瘡害病的！
那時我們糧食定量每月28斤，買米憑糧本，購買其它日用品也興計劃。比如煤油就是緊俏貨，因為我們常常用煤油爐子炒炒菜，下下面。我想起了一幕難忘的往事：冬天一個晚上，我們幾個年輕男教師下了晚自習回寢室，饑寒交迫的，就準備下面條充饑。那時多是不分彼此的，我們就從來不興關門，哪家恰當就到哪家蹭去！所以，當陳老師的面條快熟了時，我們就都跑去“朝賀”他！結果，那煤油爐里沒油了，咋辦？我們也沒細想，打開煤油壺就往里灌油。可是，濺了不少煤油出來，瞬時，煤油爐全身著火，映得一屋子，一壩子透亮，我們也被驚得目瞪口呆！一團火球啊！火焰差不多沖上屋瓴！那個著急啊，就差沒有把陳老師的鋪蓋卷抱去捂火焰了。面條是沒有吃成，差點釀出一場火災，至今想起尤有些后怕！
此外，別有有意思的是，那時要和農民一起“趕場”——就是每隔三天或者四天趕一次集市。我們那里是趕農歷，即每月的一、四、七趕場。逢場天，四面八方的生意人云集此地，農民們也帶上自己辛勤耕耘的收成，到這里交易。
我們學校靠近集市，沒課的時候，往往結伴上街，一為閑逛，二為買菜。買一次菜總得管上三四天，不然，中間兩天沒有菜賣，縱然有錢也無濟于事，就只有吃“鼓眼飯”，無菜可以佐餐嘛！也就因此，得買一部分葉子菜，和一些比如地瓜、南瓜之類可以儲存的瓜果塊根等菜蔬。一旦有客人造訪，我們就實在比較尷尬了，上餐館太貴，自己買菜又不方便。
那時最難的是，教師工作環境差，教師的經濟待遇低，直接導致社會評價不高。
剛出來工作那一年，我的全部工資是每月70元。又正逢社會上通貨膨脹，單豬肉價格高時就達3.8元每斤。只好盡量不沾葷了，也因此人長得饑瘦，美其名曰“苗條”。還分明記得，我將一個月的工資傾囊而出，在我的母親帶領下，和商家不斷討價還價，終于購得一件呢子短上衣和一條“滌蓋棉”運動型褲子！
不難想象，那時教師家庭到了何種捉襟見肘的程度，哎！為什么就稀里糊涂做了老師呢？未來不免讓人恐慌！
以致于很多適婚男教師，不得不眼光下移，找了附近的企業女工，個體女販，甚至農家女做了夫妻。在愛情上，多了現實，少了浪漫！適婚女教師，紛紛想方設法，演繹著現代版的孔雀東南飛！
當然，我們也有苦中作樂的時候。那會兒缺少文化傳媒，沒有幾戶人家安得起電視機的，哪怕是黑白的都很少！那時，我舅舅送了一部二手的12英寸黑白電視到我那兒，我沒錢買天線，就想了一個土辦法制了接收器。用一截竹竿，綁上一根廢棄的日光管支撐起來，再接上花線，居然也麻麻喳喳的可以看出一個大概！別說，人氣也很旺哈，同事們就愛湊這份熱鬧！
此外，學校那個卡座錄音機就是大家真正的寶貝了！一到吃過了晚飯，老師們，尤其是年輕的男女教師，就三五個邀約在一起，在團總支書記的帶領下，將舞曲磁帶放得震天響，我們也說笑著，不管什么節拍不節拍，都高一腳矮一腳的，前幾步后幾步的走動起來，踩不踩得到他人的腳都是沒有人計較的。幾次汗流浹背和神疲力乏之后，總算有了一些感覺，舞蹈掃盲應該是從這里開始的吧！真是沒有虛度在農村中學那幾年的“嘣嘣嚓”，實踐出真知啊！讓我對節奏有了新的認識，以致調入城區后可以比較“紳士”地邀請女士共舞了。
閑暇的時間，幾個“臭味相投”的朋友也經常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夸夸其談。學校有棵很大的桂花樹，一到暑假前后或者秋期開學，滿園幽香，沁人心脾，致男女教師多聚樹下，流連不返。我們常常在樹下擺起一串藤椅，歪瓜裂棗的或坐或躺，還有拉起吊床就似蕩秋千一般的。納涼時，映著斑駁的月光，煞是愜意！正是：清幽校園泛星光，掠影婆娑映吊床。絲縷溫風帶露點，卻是丹桂浴后香！
我們中學部3個年級6個班，教師們擠在一間大的辦公室里，集體備課，批改作業，也找學生個別談話。一般說來，經常進出辦公室的那些學生，多是調皮的、學業吃力的，或是比較優秀的，才和老師接觸多些，老師們都認識，并能叫出他們的名字。也因為這樣，我們對這些學生都共同教育和管理，具有很強的教育合力。
那時基本沒有什么教學教研任務。但是升學仍是學生和家長的最大愿望。一旦哪一屆學生考好了，那一年的招生便可以保證質量。所以，我們很在意為學生鋪設這道跨出“農門”的橋梁。我出來工作那一年，擔任了初一年級一個班語文和班主任，此外兼任初三年級的音樂課。那時拼的就是一腔熱情，也因為能歌會舞，愛好廣泛，兼以年輕些，剛滿20歲，和學生的心理距離比較近，也漸漸得到他們的信任，成為了他們的朋友，師生關系很和諧，教學效果自然也不錯。
到我帶的第一屆畢業生升考時，居然破了學校保持了11年的零的記錄——居然有同學升上了中師中專！要知道，這些同學等于找到了正式工作，可以吃皇糧了！此外，半數學生升上了重點高中，沒升學的只有幾個成績實在太差的同學！鄉場的初中，這是創了奇跡啊！一時間，呼聲一片，贊美不絕于耳！
人怕出名豬怕壯，不假。我隨即就接手下一屆初三語文，好在那個語文老師是我一個哥們兒，不然，不對我心存芥蒂才怪，他也需要掙業績啊！
當然，結果是甜的。可是，過程卻也有苦澀。學生全部來自農村，那里要走10多里山路的學生也不少。一旦刮風下雨，或者遇上雷陣雨天氣，我們做老師的也不免擔憂，雖然那時沒提人性化管理。
有的學生家里窮，中午在校搭伙食，就著家里帶來的咸菜顆顆吃了，而成績又特別好！讓人心酸和喟嘆，老師們也是手長衣袖短啊！有心幫助，可是生活壓力也太大！
有個康姓學生，在冬天早晨上學，到校時通常是凍得緋紅的一張臉和冰一般涼的手，赤腳到校，在澆點刺骨的冷水洗過腳后，才能穿上從家里帶來的膠鞋。要不然，只好整天光著腳聽課了。可是，人家就是自覺，也懂事，成績好不說，還體貼父母，盡一切努力為父母分擔家務。
哎，想想現在我們教的城里孩子，衣食無憂，還沒有學習動力，對父母和老師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真是讓人慨嘆！
那時的家長淳樸厚道，對我們老師十分敬重。有個李姓學生家長，總是背個竹篾背篼，戴個缺了邊兒的草帽，高挽著褲管，每到逢場天，均要來看看老師，拉上幾句話，再留下幾棵白菜之類的東西，直到老師收下才肯安心離去。
每到臨近過年那一陣，是老師們最忙的時候，既要刻鋼板，準備復習資料，迎接期末考試，又要為學生下評語。可是，這也是很多家庭給老師們表示心意的時候。他們平時缺少機會和老師交流，也確實是家中的勞動力不可或缺，沒有時間和精力到學校關心孩子。這下，趁著殺年豬的機會，將老師們請了去，和一個院子幫著按豬的鄉鄰一起，推杯把盞，對老師的辛勤教育表示敬意和對沒能抽時間到學校表達歉意！酒酣耳熱之際，相互說著祝福的話，也讓家長在鄉親面前撐了面子，孩子們也不斷敬酒，訴說著以后將更聽老師的教導，希望考起學校，跳出農村這塊生養了自己卻實在太封閉的大山的愿望。
期間，我也有過幾次轉行的機會，比如做市級電視臺記者，或者進區級政府部門，可我還是始終眷戀著這些孩子，沒有跨出這一步。再后來，通過不懈奮斗，幾經考調，生活條件好了，教學業績有了，社會聲譽高了，可總常憶起那逝去的農村工作情形，于是決心繼續做好教師這一天底下最高尚的事業！¬
哎！林林總總的往事，繁冗不堪，又真實鮮活，做教師，也有歡喜也有憂啊！
----------------------------------------------------
聯系電話：15680900410 15928659383
QQ：496896015（郵箱：49689601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