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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 兒 為 誰 開（小說 ）

 

       [ 四川省合江縣先市中學]范銘君

 

夕陽西下，市郊的林蔭小道上，留下一幅會動的剪影：丈夫推著一輛助力車，妻子安靜地坐在車上，呆滯的目光望著遠處，女兒嬌嬌伸出一只胳膊，輕輕地推動著車子，一家三口慢悠悠地走著。

“娟，你看，那棵樹梢上的鳥兒多漂亮。”丈夫停下了腳步，把頭低下，在妻子耳邊輕輕地說了一聲，然后用手指著身邊的一棵白楊樹。樹梢上，一只頭上長著紅冠的鳥兒正在枝頭歌唱。

妻子遲鈍地抬起頭，歪了一下眼睛，癡癡地看了一眼丈夫，用呆滯的目光搜尋樹上的活物。

“喏，在那兒。你看，它又跳到那一棵樹枝兒上了。”丈夫的手指不斷地在妻子的臉前晃動著，以引導她的視線。

六歲的嬌嬌從路邊撿到了一片黃得發亮的楊樹葉兒，在手里摩挲了幾下，調皮地跑到媽媽跟前，故意拿樹葉在媽媽的臉上來回蹭著，逗她說：“媽媽，鳥兒在這兒呢，就在我手上，你沒看到嗎？”

丈夫嗔了嬌嬌一眼，嬌嬌立刻聽話地收了樹葉兒，輕手輕腳地跟在他們的后面……

三年了，幾乎每天下午他們都要在這條道上來來回回地走兩圈兒。醫生說，外面一些熟悉的環境如果重復出現，對患者的大腦恢復很有幫助。于是，他們就在這個最為熟悉的小道上走了三年。

小道還是那個小道，只有樹木長得更加粗壯，更加茂盛了。八年前，丈夫和妻子是在這兒見的第一次面。他們是一個公司的，相互都很熟悉，只是她在機關上班，他在車間當電工。那次是她的父親因腦溢血突然去世，火化那天公司的人大部分都去了，他也去了。回來的時候，途經這個小路時，他看到她獨自一人偷偷哭泣，便停下摩托車，輕輕地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她看見了他，眼淚更是奔涌而出……當第二次到這兒的時候，他們成了一對戀人，他們也像今天一樣慢慢地走動著，說著，笑著，很開心。她問過他：“我們能守一輩子嗎？”他憨厚地笑了：“怎么不能，誰愿意做半路夫妻？”她臉紅了，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多余。

妻子到底沒能看見那只漂亮的鳥兒，但她聽見丈夫的介紹：“花色的羽毛，尖尖的嘴巴兒，頭頂上長著一朵紅紅的冠。”

妻子是在兩年前的一次車禍中失去記憶的，那一天，她去幼兒園接嬌嬌，天下著小雪，路面很滑，當她騎車快到市實驗幼兒園門口時，突然過來了一輛車，在她慌忙捏閘的一瞬間，車禍發生了。她住了三個多月的醫院，然后變成了癡癡呆呆的人，繼而幾乎每天就由丈夫推著助力車在這條道路上慢悠悠地走著，以期能使她回到現實的生活中來。

丈夫下崗了，自己買了輛小面包車跑出租。每天早上五點鐘準時起床，做好飯，先把嬌嬌送進學校，再回來喂妻子吃飯，這才開著車上街跑出租。到了快到中午的時候，生意再好，他也得趕回家，把飯做好，接了嬌嬌，吃午飯。只是到了晚上的時候，他才能騰出時間，和妻子、嬌嬌一起，在這條林蔭小道上來回走走。

有人對丈夫說：“她成了廢人了，你還那么伺候著，不如離了算了。”丈夫沒有說話，而是在妻子耳邊說著悄悄話兒。

還有人說：“你干脆再娶一個算了……”丈夫沒聽完，就煩躁地離開了。

每天，丈夫依然如故地來這兒散步，走動，生活得像鐵打的一樣。

夕陽把他們的剪影拉得更長了，丈夫開始推著助力車往回走了，嬌嬌依然調皮地跟在他們的身后。這時，丈夫看到路邊一棵蒲公英開出一朵黃色的小花，那花像一朵小傘撐向天空，就停下來，指著花兒對妻子說：“娟，你看，多漂亮的花兒呀，它是專為你開的。”

妻子的臉抽搐了一下。

“不，”身邊的嬌嬌突然說話了，“它為爸爸開的。”話音東音未落，嬌嬌就跑過去，掐了花朵，遞給了爸爸。

丈夫一愣，輕輕地閉了下眼睛，似乎有些渾濁的東西要從臉上掉下來，但他一吸鼻翼，又將它送回去了。然后愛撫地在嬌嬌的頭上摸了一把，把那朵金黃色的小傘別在妻子的頭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