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劉家集一帶發生了霍亂。

派去的醫生回來報告說那里有許多人嘔吐泄瀉，聲啞耳聾，目不識人，有一百多名老鄉已脫水而亡。醫療隊缺少藥品，正和集上的李郎中熬中藥為老鄉們救治，但效果不太明顯，瘟疫有蔓延之勢。醫生說已建議駐扎在那一帶的張副旅長派部隊將劉家集方圓二十里隔離開來。

鄧光達神色嚴峻地點點頭說張冬生已報告我了。又問郎中都熬了些什么中藥？醫生拿出一張單子，上面寫著黃蓮、黃苓、大黃、連翹、夏枯草、忍冬、當歸、厚樸、黃檗、牡丹皮、知母、百部、赤芍等四十多種中草藥。醫生說集上的中藥不齊全，這是李郎中開的單子。他說中醫用這些藥能醫赤痢、傷寒、霍亂、肺炎、白喉等瘟疫，但效果緩慢。鄧光達看了單子說這個李太醫果真厲害，單子上寫的就是你們西醫所說的盤尼西林一類的抗生素中藥物。哦對了，我們瀘州人稱中醫不叫郎中，叫太醫，醫療隊就稱他為李太醫吧。醫生很驚奇：首長也懂醫術？童興閣解釋了一句：司令員可是武醫世家出生的。鄧光達擺擺手：耳濡目染而已。

發生霍亂的源頭來自哪里？鄧光達問醫生。醫生說昨天下午有兩架日機闖進根據地，在劉家集上空胡亂扔下了一些食品和雜物，有些老鄉將撿到的食物吃了后，瘟疫就發生了。

“狗日的小鬼子，卑鄙無恥！竟敢違反國際公約，打細菌戰！”童興閣氣得破口大罵。

鄧光達和童興閣略作商量，立即分頭行事：李大毛、趙崇岳部密切監視云龍山區周邊日偽軍的動向；童興閣和何柏芝緊急動員識草藥的老鄉，帶戰士們照單子上山采草藥；張冬生負責疫區警戒，鄧光達即刻趕往劉家集。

本來童興閣是爭著要去疫區的，理由是作為軍事主官，鄧光達應坐鎮云錦鎮統攬全局。但鄧光達也說了一條理由：他多少懂點中醫，沒準不經意間會想起什么靈丹妙方。盡管疫區危險，兩個老搭檔都想冒死而為，但時間刻不容緩，童興閣豈能拗得過鄧光達的脾性？“沒功夫爭執，分工就這么定了。”鄧光達說完就同醫生打馬走了。

路上，鄧光達想起童興閣罵小鬼子的話，覺得老童罵話的份量輕了，小鬼子豈止是卑鄙無恥，狗日的簡直就是慘無人道的野獸！侵華日軍對抗日根據地進行過無數次殘酷的“掃蕩”，妄圖消滅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結果都以失敗告終。八路軍、新四軍不但每次都絕處逢生，而且還越打越多，搞得日偽軍終日坐臥不寧。僅鄧光達所在的云龍山八路軍，兵力就逾十個團之眾。加之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日軍在中國和東南亞的戰線越拉越長，兵力嚴重不足，連半拉子大的學生娃娃都被招募到了前線。所以，喪心病狂的日軍在中國各戰區作戰時，經常采取施放二苯氰胂毒劑彈、芥路混合毒劑彈等刺激性、糜爛性、致死性毒劑彈的毒氣戰法，造成中國軍民重大傷亡。并在中國沈陽、太原、濟南、南京、廣州、漢口、宜昌等地建立了野戰毒氣廠，其化學戰部隊也種類繁多，以致在中國戰場最多時投入了八個毒氣聯隊的鬼子。而今，八路軍剛粉碎了岡村寧茨的“鐵滾式掃蕩”，小鬼子又使陰損之招，對根據地實施細菌戰，造成了劉家集霍亂流行，已經死亡一百多名老百姓的慘案。

“馨竹難書！小鬼子，老子一定要打掉你們的細菌部隊！”鄧光達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大喝，馬蹄已飛奔至警戒部隊的面前。

戴上口罩后，鄧光達一行繼續往劉家集趕去。

來到劉家集，鄧光達徑直奔向李太醫的藥鋪。云龍山警備旅副旅長張冬生在此勸老鄉們喝中藥湯——許多老鄉正在這里排隊喝湯藥，預防霍亂。由于醫療隊和李太醫處理得當，早已將死去的鄉親拉到十里開外的草崗深挖掩埋，將染上瘟疫的鄉親隔離在鎮公所高墻深院的劉家大院里予以救治，讓未及染病的鄉親喝湯藥預防，呆在家里。并對劉家集進行了力所能及的消毒清理，使疫情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畢竟死了一百多人，從劉家大院里，還不時有新死去的鄉親抬出，朝草崗拉去。死亡的愁云慘霧依然籠罩在劉家集上空，讓老百姓惶恐不安。本來八路軍的“高干”——云龍山軍區參謀長、警備旅副旅長張冬生在劉家集指揮防疫救治，讓老百姓看到了一絲活命的希望。現在，來到李太醫藥鋪的鄧光達摘下口罩，連喝了兩碗湯藥后，說了句鄧光達來此和鄉親們同生共死，瘟疫一定會消滅的話后，老鄉們群情大振，紛紛嚷道有鄧司令員和我們在一起，就沒有過不了的鬼門關。鄧光達說感謝鄉親們對鄧光達對八路軍的信任，根據地軍民有百倍的信心，消滅小鬼子的細菌戰！

鄧光達深知，他或童興閣來此，就是給疫區軍民樹立戰勝霍亂的一種信心標志。但光有信心是不夠的，得拿出戰勝疫情的根本措施。鄧光達問詢李郎中李太醫后，李太醫如實相告：我們的單子，除了預防，對救治只能是文火相攻，太慢了。醫療隊說我們缺少西藥，只能依李太醫的藥方行事。

鄧光達心急如焚，一籌莫展，不顧所有人的勸阻，決意到劉家大院看望慰問正在瘟疫中煎熬的鄉親們。

“吐，吐，吐哇！”一位身患霍亂的母親，聲嘶力竭地拍打著懷中垂死的男孩，欲哭無淚。

男孩睜著下陷的眼睛，對母親用微弱的聲音喃喃道：“娘，吐，吐，吐……”

娘倆“吐，吐，吐”的呢喃聲，讓鄧光達冷不丁一個激泠，他又一次掀下口罩，大聲喝道：“醫療隊，立馬就近架鍋燒開水，用泥土調成湯，給隔離的人每隔半小時灌服一次黃土湯！連續灌腸八次！”

這是鄧光達從剛才那娘倆的“吐，吐，吐”聲中，由一個“吐”字突然想起了父親鄧朝祿曾對他們兄妹擺起的中醫療法的龍門陣。那時鄧光達不過十歲左右，父親說還是清朝嘉慶年間的時候，瀘州石洞一代發生了霍亂瘟疫，你們的爺爺和盛極川南的武醫王兆鵬的爺爺挺身而出，真個是懸壺濟世，用“陶土療法”消滅了霍亂，救治了黎庶。什么是“陶土療法”？就是用泥土八百克，調湯水一千毫升，每半小時灌服九十毫升，給染霍亂之疫的人灌服！重癥者灌服八次，輕癥者六次，即能停止吐瀉，轉危為安。中國人為何屢遇瘟疫而不曾被其征服，概因中醫療法和偏方甚多，中草藥世界無雙耳！當今世界列強凌辱中華，就象層出不窮的瘟疫，汝輩當以師夷之長技以制夷，加上我們的偏方，中醫草藥的妙方，將這些瘟疫般的列強趕出中國去，還我華夏以健康睿智之身！當時鄧光達對父親文夾白的龍門陣似懂非懂，而今突然想起往事，就是那天聽完父親擺的龍門陣后，偷吃了父親泡制多年的一瓶藥酒，被父母扔到酒糟堆里昏睡了三天，所以至今想起來仍記憶猶新。

怎一個“吐”字了得！由“吐”而“土”，泥土，解了云龍山根據地霍亂之危！黃土滅疫，又一次顯示了中醫的奇效，讓小鬼子瓦解中國軍民抗日斗志的細菌戰法失敗了——雖然此前它給中國百姓造成了重大傷亡。

“土陶療法”，隨即推廣到中國抗日軍民的各戰區。

清明同志給鄧光達發來了一封只有他才能看得懂的密報：日軍一個化學小隊和一批細菌彈已運至高塘，不日將由王屋莊機場向云龍山根據地發動空襲。

因為此前，經中共中央社會部批準，為了情報的及時性，清明同志除對社會部首長負責外，可直接與鄧光達單線聯系，單獨使用一套密碼。

與此同時，浴血奮戰在華北敵占區的鄧繁錦，也收到了名為“釘子”的同志發來的同樣情報。

2

鄧光達決定組織精干隊伍，兵分兩路，奇襲高塘日軍的化學部隊和王屋莊機場，摧毀細菌彈。

軍事會上發生了激烈的爭執。童興閣李大毛等人堅決不同意鄧光達率隊前往。

“光達，師部已轉發來了總部的命令，按中央要求，命我倆滅疫戰結束后，一星期內出發前往延安，參加高級干部的整風學習。”童興閣終于找到了一條有力的理由來說服鄧光達，“你親自率隊去炸毀小鬼子的細菌彈，來回要好幾天，萬一耽務了出發行程，怎么向上級和中央交待？”

鄧光達知道童興閣是為他的安全著想，不愿讓他這個統轄兩萬多兵馬的司令員再象以前那樣沖鋒打頭陣了。哈哈笑著說：“政委，你知道我鄧光達是從不耽擱時間的。滅疫戰不是沒結束嗎？離出發不是還有一個星期嗎？不炸毀鬼子的細菌彈，這次的滅疫戰就不算勝利，談不上結束。是不是？政委，李副司令員，趙支隊長，張副旅長？”

笑瞇瞇的鄧光達，挨過走到他們的面前躬身問著，目的是想爭取他們投贊成票。

“我們不但要炸毀鬼子的細菌彈，還要襲擊他們的機場，消滅他的化學部隊！”童興閣站了起來，語氣堅定地說了一通后，也學著鄧光達的樣子，笑瞇瞇地說，“但率隊奇襲的不是你鄧光達司令員……”

童興閣話未說完，李大毛已經站起來接過了話頭：“我李大毛帶隊去就行了！”

趙崇岳張冬生也搶著說“我去”。

鄧光達雙手往下按了按，待大家坐下后，微笑著問道：“在座的能說多少日語？又認識多少日文？除了半壺水的張冬生比你們強一點外，有誰能超過我鄧光達？老童、何柏芝，你們說是不是？”

見眾人相互交流眼神，沒有言語，鄧光達收斂了笑容：“這一仗既是化裝潛入，奇襲鬼子，指揮員不會日語不識日文咋行？由我和張冬生各率一支小分隊，摧毀高塘日軍的細菌彈部隊和化學庫、王屋機場的日機。李大毛支隊三個團運動接應。我是軍事主官，就這么定了！”口氣不容置疑。

童興閣火了，拍了桌子：“那也不行！雖說你是司令員，軍事指揮當然要聽你的。但我是政委，我有最后軍事否決權！我說你不能去就不能去！”

鄧光達氣得眼睛都大了，指著童興閣想罵娘，一時又氣急找不出罵娘的話，順手抓起桌上的土陶茶缸，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隨著茶缸的碎裂聲，童興閣也“呼”地站了起來，抓過身邊的茶缸，朝地上摔去。氣呼呼地大聲說道：“我看你鄧光達，一聽打仗就不象一個統領千軍萬馬的司令員！簡直就象一個營長，不，就象一個沖鋒在前的班排連長！摔缸子有啥用？老子就是不同意你去！”

鄧光達終于找到了發火的突破口，咆哮起來：“老子本來就是從一名戰士，一名班長干起來的！一個二級軍區司令員算個毬！一個高級指揮員如果身上沒有了士兵和班排連長沖鋒陷陣的熱血，那這支隊伍的魂魄何在？還打個毬仗？在共產黨的隊伍里，我們每個指揮員，不都是戰士，不都是班排連長嗎？是我鄧光達的命重要，還是云龍山近百萬軍民的命重要？！”

何柏芝站起走了過來，拉扯鄧光達坐下，說：“這是軍區軍事會議，二位首長發火可不好哦，大家都是為你好嘛！”又走過去拉童興閣坐下，繼續說：“政委消消氣，我看光達說得也在理，他的犟牛脾氣，政委你不讓他去指揮摧毀鬼子細菌彈這一仗，就是現在出發去延安，他也不會心安的哦。政委你看要不這樣，我建議現在將軍事會議改為黨委會議，對光達的決定，表決一下行嗎？”

童興閣說：“可以，就這么著。”

鄧光達一聽急了。心知這一表決，頂多何柏芝會投自己一票，其他人就不好說了。情急之中，他來了個舉行表決前的“攻心戰。”

“老童啊，表決之前，我鄧光達要嘮叨上兩句。”鄧光達語氣早已平和，臉上又浮現出了微笑。

“政委啊，咱倆可是老搭檔了哦。”鄧光達先拉著童興閣的手，涎著臉皮說，“在井岡山吃紅米飯喝南瓜湯的日子里，有幾個月你當連長我做黨代表的時候，我可沒有作過最后軍事否決權哦。想的都是給你出主意，怎樣打勝仗哦。是不是，政委？”

不待童興閣表態，鄧光達已繞過長條桌，走到童興閣對面的李大毛身旁，拍著他的肩膀說：“大毛啊，咱哥倆可是南昌起義的老兵了，想想當年咱倆是怎樣跟著朱老總、陳軍長浴血沖殺到井岡山和毛大帥會師的哦！”又拍著趙崇岳的肩，“崇岳兄，你如今是下轄三個團的支隊長了，剛進云龍山那會兒，可是我把你喝趴下了的哦！”再繞過來雙手分別按在張冬生、何柏芝的肩上，話卻只對張冬生說，“冬生啊，無論是在贛閩蘇區，還是在上海‘一·二八’淞滬抗戰，那時候你還只是我的警衛員，想不到如今戰爭把你磨練成了參謀長、副旅長了，你小子出息了，我和政委都高興啊。你小子有本錢可以投我的反對票了！”

“說完了沒有？”童興閣馬著一張臉，“說完了回到你軍事主官的位置上去。一個司令員成了政委啦，婆婆媽媽的拉家長里短。”

大家都笑了，氣氛一下子輕松了下來。

表決的結果，當然是童興閣極不情愿地率先投了贊成票，大家一致同意鄧光達前往一線指揮。

“但是，我要隨李大毛支隊參加接應行動。”童興閣斬釘截鐵地說。

“行，就這么著。”鄧光達立即布置行動方案。

3

從特務團和警備旅挑選出一百五十名槍法不錯，各有技能，又會幾句日語的戰士，小分隊一路由鄧光達帶領經立石鎮，在山林中強行軍兩百余里，于預定時間到達青壺關，一路隨張冬生沿母豬河，出大溪口，向王屋鎮前行。

李大毛支隊獨立團，已先期運動至青壺關外雀兒山，配合小分隊行動。

鄧光達出發前，收到白如冰（清明）同志可靠情報：三天后，日軍龜田特攻分隊，將從涉縣分乘兩輛卡車，經青壺關換乘運兵南下的列車，前往高塘保護鬼子的化學部隊和細菌彈庫的安全。鄧光達決定逮住這一機會，滅掉龜田特攻分隊，取而代之混上列車，進入高塘。

雀兒山離青壺關有二十多里，公路從山腳下穿過，是出其不意伏擊龜田的理想場所。

獨立團長田金山在山口迎住了鄧光達。田金山攤開地圖報告，按司令員的指示，獨立團以一個營并機炮連一部埋伏在青壺關外，攔截該處可能向雀兒山增援之敵，并將以麻雀戰等戰術向青壺關發動佯攻；另以一個營并機炮連一部在雀兒山以西十五里的燕子山隱蔽集結，斷敵龜田退路，并密切監視燕子山方向合面村的日偽軍，小鬼子一旦出動增援，立馬將其打回去；以一個營并團屬特務排，設伏在雀兒山，干掉龜田小鬼子。

“你的狙擊班呢？”鄧光達面無表情地問。

“報告司令員，神槍手們已選擇最佳射擊位置，各就各位。”田金山回答。

鄧光達點點頭“很好。田金山，此役由你全權指揮，我只是觀戰。劉鐵，你帶小分隊戰士，配合田金山行動。”

“是。”田金山、劉鐵立正回答。

鄧光達看了看表，“還有兩小時龜田就到了。二位團長給我記住了，讓你們的神槍手們，先揀駕駛室的司機和軍官打，最好是打頭部，以防小鬼子穿了防彈衣。埋設的地雷要在鬼子的卡車前十幾二十米處拉響，不要炸毀了車輛，我們還要坐哦！”

田金山、劉鐵領命而去。鄧光達從一名戰士手中要過了一支三八大蓋，拉動槍栓朝山下公路上瞄準擺弄了一番。

有潛伏哨跑來向田金山報告，鬼子的兩輛卡車已過了燕子山。

過了一會兒，又有哨兵前來報告，鬼子的車輛離雀兒山只有七八里了。

一陣隱隱約約的汽車馬達聲傳了過來。側身靠著巨石閉目養神的鄧光達猛然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見了身邊的楊三金和邱木林。鄧光達隱忍著怒氣，小聲喝道：“你倆咋還在這里？”

“保護首長是我們的職責。”楊三金輕聲回答。邱木林附和著點了點頭。

“屁個職責。”鄧光達依然小聲喝斥，“你倆都是神槍手，趕快進入你們的射擊位置。只有消滅鬼子，才是對我的最好保護。”

楊三金嘟著嘴巴：“是童政委讓我和邱大叔不離你的左右，免得槍一響，你就猛沖猛打的。”

“扯他媽的淡！”鄧光達怒形于色，聲音仍然微小，“少拿政委來壓我！再不聽命令，取消你倆參加小分隊的資格！”

二人雖不情愿，還是躬身潛行而去。

汽車的馬達聲越來越響了。臨近山腳，突然從車上發出了一排排機槍、沖鋒槍的掃射聲，打得樹枝斷裂，巖石迸出火星。

龜田在用火力開道，搜索前進。

每前行二三十米，鬼子都要向公路前面兩側的坡地樹叢中放出一排槍聲。

一道斜坡擋住了視線，前面是公路的拐彎處，龜田在十幾米開外就下令停車。龜田一手扶住車門，一腳踩在駕駛臺的腳踏板上，對車箱里的日軍命令道：“岡崎君，前面是鬼倒彎，帶你的小組，去看看有沒有八路的埋伏。”

一聲“嗨”，叫岡崎的鬼子已帶著兩人，飛身下車，呈“人”字形向拐彎處察看情況。

轟隆隆幾聲巨響，岡崎他們踩踏上了八路軍埋設在鬼倒彎的連環地雷，瞬間肢裂頭斷地上天落地。龜田被猝不及防的爆炸沖擊波震落下了汽車。

從兩面山坡上，從斜坡后面突然伸出了無數槍洞，射出的一發發子彈，傾刻讓前后兩車駕駛室的司機、軍官和車箱上的十幾個鬼子斃命。但小鬼子的特攻隊畢竟訓練有素，八路軍的槍聲一響，立即有四十多個鬼子跳躍出了汽車，三人一伙，五個一群地呈小組戰斗隊形就地尋找掩蔽部位，實施抵抗。

雙方交火的槍聲一陣緊似一陣。待狙擊手也即神槍手們又干掉了十幾個鬼子，田金山命令司號員，吹沖鋒號。聽著號聲，戰士們人人奮勇爭先，吶喊著向公路上頑抗的小鬼子沖殺而去。

沖鋒號聲咋響，鄧光達暗叫一聲“糟糕”，跳將起來，大喊道：“楊三金！”

沒有回應。楊三金和邱木林都被他派到前面去了，身邊只剩下背著電報機的報務員。

鄧光達掏出一把櫓子遞給報務員，命令道：“用我這把櫓子和你的槍，呆在這里，保護好電臺！”說完，就豹躍蛇形般往前竄去了。

果然不出鄧光達所料，沖鋒的戰士，死傷一個排有余后，還是沒能打垮鬼子的特攻隊。

“停止進攻！搞啥名堂，誰讓你沒有完全消滅鬼子的有生力量，就沖鋒的？！”鄧光達指著田金山怒問。

田金山木呆著臉回答：“按司令員的教導，以往的戰法，消滅鬼子一半的有生力量后，就是發動波次攻擊，沖垮并分割包圍鬼子之時，并殲滅之！”

鄧光達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你沖垮了鬼子嗎？你分割包圍殲滅了鬼子嗎？還讓我們白白犧牲了幾十名戰士！”

“司令員，田金山無能！”田金山的眼淚已洶湧而出，“但弟兄們的血不能白流！我立馬組織突擊隊，再次向鬼子發動攻擊！”

“扯毬淡！再這樣打，老子先撤了你！”鄧光達大聲吼了起來，并不時揮舞著拳頭。

“劉師長和你不是經常教導我們：狹路相逢，勇者勝嗎？我現在就帶突擊隊消滅龜田特攻隊！”田金山頗不服氣，振聲說道，“否則，提頭來見司令員！”

鄧光達似乎驚疑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田金山，提**的個頭！不錯，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是劉司令員劉師長帶兵制勝的一絕。但那是在勇字之中包含著智謀的！是在我們與敵軍突然遭遇的時候，敢打敢拼的結果！今天我們打的是伏擊戰，要收到奇襲的效果！對于小鬼子來說，今天才是與我們狹路相逢！他們勇敢不勇敢？你的倉促沖鋒，白白地犧牲了我們多少戰士！你以為龜田特攻隊是大白菜是豆腐，任你砍割任你杵戳？照你的沖鋒，不等提頭來見，就他媽的被小鬼子突突了。”

田金山面有愧色，低頭不語。

劉鐵來了，想要說什么，鄧光達揮手制止了。

“田團長，既然我已下令由你全權指揮此役”，鄧光達頓了頓，緩緩說道，“那么，我現在給你提一個戰術上的建議：以輕重機槍和其它火力為掩護，由獨立團特務排和狙擊班、投彈手，并劉鐵特務團小分隊以三人為一組，學學先前鬼子在鬼倒彎時的‘人’字隊形，組成二三十個小組，拉開距離，四面近前合擊公路上的鬼子，打得鬼子抬不起頭來時，組織全營發動突擊，半小時之內，當可殲滅眼前的頑敵。當否？請田團長指示。”

望著滿臉嚴肅，認真等待“指示”的鄧光達，田金山、劉鐵欣喜若狂連呼妙計、高招，組織人馬去了。

五分鐘后，戰斗再一次打響。

此時的鄧光達，早已率回到身邊的楊三金、邱木林匍伏前行到了離鬼子只有二十多米遠的一處荊棘叢生的亂石堆里。

“叭”，一聲駁殼槍響，鄧光達擊中了正射殺了一名進攻戰士的龜田的眉心。

雜七雜八的槍聲，手雷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響成了一片。

八路軍的沖鋒號又一次吹響了，而且是連續不斷地吹鳴著。

八路軍以傷亡五十六名的代價，全殲了龜田特攻分隊七十五名隊員。

聽到雀兒山方向傳來的隱隱槍炮聲，駐青壺關的日軍派出一個小隊并皇協軍兩個連的兵力想出關增援接應龜田特攻隊，無奈被埋伏在關外的八路軍猛烈的炮火打了個措手不及，退回了關內。加之八路軍用鞭炮，用鑼鼓，也有真槍實彈弄出的聲響，讓駐守青壺關的一個日軍中隊和一個營的皇協軍，鬧不清八路來了多少人，誤認為八路主力要攻打青壺關，雀兒山那邊傳來的時斷時續的爆炸聲，不過是想引誘他們出關增援，八路好趁機攻取青壺關罷了。于是，向高塘的日軍磯谷旅團長發出了求救求援的電報電話。磯谷回了一紙電令八個字：堅決固守，不許出關。

磯谷接到青壺關的救援電后，想到了一個核心問題：八路軍既沒有發動一九四O年時的百團大戰，為何攻打青壺關？即便得手后，三天內還不是得成為大日本皇軍的囊中之物？八路一定是佯攻青壺關，來個聲東擊西，不，是聲北擊南，目標肯定是高塘的化學部隊和細菌庫！喲西！磯谷立即抽調重兵嚴密防守八路軍進出云龍山至高塘之路徑要點，同時給青壺關守軍發來了上述八字電令。

應該說，磯谷的判斷基本是對的，八路軍的目標的確是高塘。根本不在于攻取青壺關，甚至連佯攻都不是，只是攔截青壺關增援雀兒山之敵而已。此刻，鄧光達正率劉鐵小分隊，分乘已斃命的龜田他們乘坐過的兩輛卡車，裝扮成鬼子的樣子，向青壺關開來。

青壺關的槍聲還不時響起。卡車一路沖來，向公路兩邊發出聲響的坡地一陣猛烈的機槍、沖鋒槍的掃射，伴之以手雷的陣陣炸響，坡地上有許多尸首和灰布軍衣軍帽被炸飛上了天，又肢離破碎地落了地。卡車在日偽軍的接應下，沖上了關隘。

當然，那些被炸碎了的“尸首”和軍衣軍帽，全是裝扮成八路軍戰士的稻草人。這也是田金山按鄧光達的要求，預設的場景。卡車一出現，埋伏在這里的戰士即行點燃放置在鐵皮洋桶、土陶瓦罐中的鞭炮，快速撤退。造成“特攻隊”神勇無比，所向披靡攻擊進關的假象。

當晚，鄧光達他們在青壺關補充了彈藥，搭上了從石家莊開來往南運兵的日軍列車。

4

     “報告。”淺田春走進司令部作“戰室”，向正和幾位軍官一起看掛圖的磯谷報告道，“旅團長閣下，龜田特攻隊已在青壺關登上火車出發，四小時后到達高塘。”

“很好。”磯谷手指掛圖，比劃了一下說，“淺田課長，辛苦你到火車站接龜田特攻隊。龜田君到達后，立即帶他們前往化學部隊的地下庫，換下三浦君的憲兵隊。讓龜田君明晨六時，將第一批黃彈紅彈，護送到王屋機場。告訴他，沿途小心八路的偷襲。”

“是。”淺田春轉身離去。

望著淺田春消失的背影，磯谷問身邊的官佐：“你們說，這個中國女人，怎么加入了日本國籍？怎么成了名門權貴淺田家族的一員？深得大本營的信任？”

見眾人不語，憲兵隊長三浦笑著說：“旅團長閣下，淺田春已不是中國女人，而是大日本天皇的子民，是晉冀豫邊的特高課課長。這沒什么好奇怪的，華北方面軍派她來高塘，說明這女人真的大大的厲害。”

一個軍官不懷好意地插了一句：“磯谷司令官，這應該就是日中親善，大東亞共榮的范本。”

磯谷等人哄地一聲笑了。

淺田春就是白如冰，日軍為了加強對八路軍晉冀豫邊和一二九師的情報工作，特地將淺田春從北平調往戰區一線，以高塘為中心，負責搜集分析此間八路軍各部特別是云龍山鄧光達部的軍事動向，作戰意圖等情報，同時兼負破獲摧毀國共兩黨及八路軍在治安區（敵占區）、準治安區的地下交通站，并伺機派遣特工人員向根據地滲透，建立情報網。而憲兵隊長三浦，就是鄧光達當年在馬頭嶺第一次伏擊殲滅日軍輜重部隊，釋放的那個三浦。有感于當年鄧光達的仁義，又在日軍中的日共和反戰同盟成員的影響引導下，三浦后來加入了日本共產黨，成為反戰同盟的一員，開始為八路軍提供情報。其直接上司，就是淺田春。

兩小時后，淺田春又來報告：化裝成八路軍老百姓的別動隊，已潛入云龍山區預定位置。他們將按計劃于明日上午為皇軍飛機的投彈目標作好標識，發送信號。

“喲西。”磯谷笑著說，“淺田課長，你的特工能力大大的高超，讓磯谷佩服。三浦隊長，你隨淺田課長到火車站，加強警戒，防止八路的混進車站搞襲擊。保護運兵列車安全通過，迎接龜田特攻隊的到來。”

“嗨。”淺田春和三浦俊夫應聲而去。

在淺田春向磯谷報告別動隊已潛入云龍山區不到一小時后，趙崇岳、何柏芝就率根據地軍民將這些化裝成八路軍和老百姓的日偽特工人員，從各個角落里悉數抓獲。

列車午夜十二時準時到達高塘車站。從悶罐車上跳下許多日本兵在站臺上四處跑動晃蕩，活絡筋骨。

裝扮成龜田特攻隊的八路軍，從最后一節車廂里跳下來，正列隊集合，淺田春和三浦俊夫迎了上去。

“咋是光達！”

“咋是如冰！”

盡管鄧光達唇上粘貼著東洋小胡子，穿上了中佐銜的日軍軍裝；白如冰用博士帽遮住了盤起的發髫，一襲黑色風衣便裝，但兩人還是在昏暗的燈光下彼此一眼就認出來了，不禁心中暗自吃了一驚。白如冰驚奇的是，一個赫赫有名，令日偽軍聞風喪膽的八路軍司令員，竟充當起炸毀消滅日軍細菌庫和化學小隊的一個突襲分隊隊長的角色，這個風險也擔當的太大了。可想而知，摧毀日軍細菌武器在鄧光達心目中有著何等重要的位置，簡直重于泰山哦！鄧光達吃驚的是，想不到白如冰被日軍派到了前線，怪不得她的情報那么精準，也難怪中央社會部讓他們單線直接聯系！第一次攻占獵縣前，他倆接過頭見過，一晃又是好幾年了，今天才在這種場合下再次相見。

心中各自的驚疑只是剎那間的事情。二人互致軍禮后，鄧光達說：“淺田課長，龜田特攻隊奉命前來高塘，請帶我們到‘紅黃’營地。”

“紅黃”營地是日軍對細菌武庫的代號稱謂。為了掩人耳目，小鬼子將細菌彈改稱為紅色彈和黃色彈，即刺激性毒氣彈和糜爛性毒氣彈。藏貯細菌彈的地方，稱之為紅黃營地。

“好的。龜田君，現在我就帶你的勇士們，去和三浦君的憲兵隊換防。”白如冰說完，又介紹道，“這位是……”

“三浦君，好久不見，別來無恙？”鄧光達不待白如冰介紹完，就張開雙臂，大步上前擁抱了三浦。

三浦俊夫是鄧光達在抗日戰場上第一次釋放的第一個日本兵，印象自然深刻。瞄上第一眼的時候，鄧光達就認出了如今臉上雖多了幾分滄桑的當年的這個學生兵。之所以不待白如冰說完就搶先上前和他招呼擁抱，是因為鄧光達不明三浦的底細，怕這小子認出自己壞了大事，故作親熱狀，看他有何反應。如有不良反應，立即封喉扭脖斃命。劉鐵等幾個裝扮成日軍尉官的戰士已經圍了上來，遮擋住了不遠處日軍的視線。

白如冰情知有誤，正要上前說話，忽聽三浦高興地說道：“龜田君，終于見到你了！清風明月照此時，當年在馬頭嶺，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啊！”

三浦最初只道這拔“日軍”是八路軍裝扮的，不曾認出鄧光達，及至鄧光達上前說話擁抱，又有一手封喉之舉，情急之中，從那不怒而威的眼神里才認出了此人是鄧光達。于是，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說出了那句代表自己人的“清風明月照此時”的暗語。

有幾個日本兵跑了過來，鄧光達已松開了手，和三浦互相親熱地拍打了幾下。

白如冰說：“既然你們是老朋友，我就不多介紹了。出發吧！”

“龜田特攻分隊”分乘兩輛卡車，在憲兵隊幾輛三輪摩托和一輛帶篷吉普車的開道下，向高塘城城西的蝙蝠山開去。

“這是蝙蝠山的日軍細菌庫地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白如冰從內插袋里掏出一張圖紙遞給鄧光達。“需要的高爆炸藥雷管，都在車廂下面的工具箱中。”

開著吉普車的三浦暗自稱奇，插了一句：“想不到充當突襲隊長的，竟是統兵數萬的八路軍云龍山的司令員！日軍哪有不敗之理！”

打著電筒瞄地圖的鄧光達回應道：“三浦同志或許應該知道，我們的每個指揮員，都是戰斗員。所謂運籌于幃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那是我們毛澤東主席和黨中央的事。況且，他們也處在日偽頑的圍困封鎖和極端生活困苦的斗爭之中，他們同樣是處在斗爭的最前線。我區區一個鄧光達深入敵占區算得了什么？無非是殺雞用牛刀耳！”說完，禁不住笑了起來。

白如冰卻冷了臉：“早知道你親自帶隊來，我不如親自將細菌彈庫炸毀，來個一損俱損得了！”

鄧光達收住了笑容：“白如冰同志，不，淺田春課長，你說這話要不得！不要忘了你和三浦的使命，比炸細菌彈庫更重要！我鄧光達算什么？八路軍新四軍比我鄧光達厲害的角色多得是；中國抗日軍隊更是有無數個鄧光達！只要有你們這樣的同志鉆進了敵人的心臟，我們就完全勝似有千軍萬馬在敵占區同日偽軍戰斗！你們的情報工作，豈止是日軍的一支化學小股部隊可比擬，完全抵得上敵人的一個聯隊，一個旅團，甚至一個師團！”

見二人不言語，鄧光達緩了緩語氣又說道“到達蝙蝠山，交接完布防后，你們立即撤離。”

口氣不容置疑。

5

細菌庫掩藏在蝙蝠山下的山洞中。

作為毗鄰城西的山丘，經過多年的經營，日軍已將蝙蝠山構建成俯瞰高塘城的攻防工事。山上坑道隧洞密布，明雕暗堡林立。細菌彈就藏在洞中又向下深挖了十幾米，由鋼筋水泥修建的一處密室里。

鄧光達他們大搖大擺地接防后，對日軍化學分隊長池田提出要到秘密武庫里檢點一下紅黃彈藥，看看數字是否吻合，以備查考。池田不允。池田說除化學分隊成員外，任何人不得進入秘密武器庫。沒有我的鑰匙，誰也進不去。就是磯谷旅團長也不例外。鄧光達說不進去好，不進去的大大的好。免得染上細菌。池田笑了：龜田君，你也太小心了，還是特攻隊長呢！我們的細菌武器，都是密封好了的，要投擲出去才能擴散。于是，鄧光達和池田閑扯上了。池田吹噓細菌彈威力如何強大，鄧光達故作不信，池田生氣地說這些秘密武器都是經過支那人活體實驗而成的。等著吧，明天將它們投放到云龍山，讓鄧光達他們通通死啦死啦的！鄧光達就笑了：池田君，你的大大地厲害！龜田自愧不如。

聽了這話，池田很高興，伸手邀請道：“龜田君，我那里還有一瓶從日本帶來的清酒，去喝兩杯。請。”

鄧光達欣然跟著池田拐進了坑道。

待鄧光達手拿一串鑰匙出來，劉鐵他們已將日軍化學分隊全部解決。

“注意警戒。立即埋置炸藥，手雷。將車上的汽油筒抬來。”鄧光達命令道。

凌晨四時，天寒地凍，冷風刺臉。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高塘城四周，突然槍炮聲大作。

磯谷從床上驚跳起來，抓過黃呢大衣，沖進了作戰室。參謀等一干人員已齊聚在此。隨即，淺田春、三浦和皇協軍師長唐卡等人也先后趕來。

八路軍進攻高塘城！

東門吃緊！北門吃緊！南門被打開了一個缺口！到處都報來了八路進攻的消息，處處都要求增援。可八路究竟來了多少人，不得而知。從槍炮聲中判斷，當有好幾千人。

只有西門方向的蝙蝠山，還沒發現異常。

“八格！”磯谷猛一拳頭砸向桌子，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磯谷說道，“這是八路的聲東擊西之計，意圖在蝙蝠山的細菌彈庫！”

好在蝙蝠山固若金湯，就是八路來兩個團，也奈何不了它。于是磯谷下令各部堅守原有陣地，并相機實施反突擊；命淺田春、三浦帶憲兵隊增援已被撕開口子的南門，督戰皇協軍將口子補上。

整個司令部，電報機聲、電話鈴聲不斷。

王屋鎮急報：王屋機場遭到八路襲擊！八路軍正在攻打王屋鎮！

正通話時，城外的電話線忽然間全斷了。磯谷喂喂著八格了一聲，將話機摔在了桌上。唐卡湊上前說道：“旅團長，莫非是八路的又一次百團大戰？”

“混蛋！哪來的百團大戰！”磯谷怒氣沖沖地咆哮道：“這是土八路的聲東擊西之戰，目標是大日本皇軍的飛機和細菌彈！明白嗎？！”

磯谷向蝙蝠山打電話，幸好那里還平安無事。磯谷當即決定親率警衛小隊趕過去，以加強細菌庫的守備。

半道上，蝙蝠山響起了沉悶的爆炸聲，接著又是一陣陣巨烈的轟響，讓山丘矮下了一截。隨之而起的火光，映紅了半個高塘城。

磯谷從轎車上跳了下來，暴跳如雷地吼道：“龜田特攻隊，是他媽的一群蠢豬！”

這時，步話兵跑來報告，龜田要向旅團長通話。磯谷一把搶過對講器，里面傳來了鄧光達的聲音：“磯谷將軍，我是龜田。蝙蝠山遭到八路一個團的襲擊，陣地失守。我正率特攻隊向司令部撤離。”

“混蛋！堅守陣地，發起反擊！”磯谷大怒，破口大罵，“龜田，你這頭蠢豬！你的后臺小泉已死，再敢后撤，不為天皇盡忠，死啦死啦的！”

聲息全無，對方已關閉了對講器。磯谷將對講器扔給了步話兵，命令全速向蝙蝠山前進。

過了兩條街，由幾輛三輪船形摩托車，一輛轎車和兩輛卡車組成的磯谷車隊，猛地停住了。

迎面射來了如織的車燈，汽車的馬達聲轟鳴而來。

磯谷再次跳下轎車，拔搶向空中鳴放。

在十幾米處，撲面駛來的卡車停住了。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機槍和沖鋒槍的掃射聲，手雷、手榴彈如天女散花般飛了過來。猝不及防，車上的鬼子倒下了一片。

“磯谷小鬼子，鄧光達在此，索要你的狗命！”從對面卡車的駕駛臺上跳下一人，一邊斷喝一邊端著沖鋒槍掃射著沖殺過來。

呼嘯襲卷而來的，是八路軍的喊殺聲和槍彈聲。磯谷的警衛小隊懵懵懂懂中被打得七零八落，鄧光達第一次用從龜田那里繳來的日軍最先進的常規裝備，讓裝備處于相對劣勢的日軍吃盡了苦頭。

鄧光達沖過來的時候，磯谷已身中數槍，卻仍然用指揮刀杵地不肯倒下。在他的身后，是拿著槍發抖的唐卡。鄧光達抹了一把滿是血污硝煙的臉，晃動了一下沖鋒槍，笑了：“原來你們主子二人都在這里啊！”

唐卡滿臉驚懼地問：“你不是龜田？”

“老子是鄧光達！”

“鄧光達？”磯谷表情錯愕。

“對，剛才和你通話的就是我。就是你們懸賞五萬大洋要買項上人頭的鄧光達！”鄧光達冷笑了一聲，“今天八路軍不但炸毀了你們的細菌庫、飛機場，而且我鄧光達還要用子彈，替云龍山成千上萬的百姓鄉親，婦女兒童，買了你磯谷的狗命！”

“對，磯谷這殺人魔王的狗命，早該搬家了。”盡管拿槍的手仍在發抖，唐卡還是對鄧光達討好地說。

“狗漢奸，你他媽的也一樣！”早已圍上來的邱木林和楊三金一齊吼道。

“八格！”磯谷一聲嚎叫，奮力舉刀欲作最好掙扎，結果同唐卡一道，被一陣亂槍射倒了。

“劉鐵，立即向南門方向攻擊突圍！”鄧光達命令道。

突圍時，鄧光達被日軍的炮彈擊中，暈了過去。在童興閣、李大毛率兩個團的八路軍向南門再次發起進攻的接應下，劉鐵等人拼死保護，背著鄧光達沖出了高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