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和洗劫合江
黃炳燮知道滇軍屠殺了黃方帶領的一百多名瀘軍,心里七上八下,惶恐不安,他早就聽說滇軍是一支戰斗力很強的隊伍,經過正規訓練,能打硬仗,公然敢當著幾千合江同志軍的面殺害黃方等人,顯然是在示威。而且合江同志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自己身邊走過,不敢干預。自己已經沒有實力抗拒滇軍了,就算有實力抗拒,自己是清軍一個小小降將,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反正滇軍、川軍都是同盟會的革命軍,他們都歸黎元洪、孫中山管,他們哪個在合江掌權都與我無關,他們是內訌,是自殘,是煮豆燒斗箕。所以當士兵報告滇軍已經兵臨城下時,黃炳燮說:“只有開城門讓他們進來。不過再等半個時辰才開?!?/FONT>
黃子和沒想到未費一槍一彈就進入了合江城。
王銳等人見滇軍已經進了合江,知道再圍著合江已經沒有實際意義了,便與任大容等人商議后宣布立即解散同志軍。
這些圍城兩個多月的同志軍,早就想回去了,這兩天待在這里,原本要等候獎賞的,現在見滇軍殺害了一百多瀘軍,連總司令黃方都不能幸免,人人自危,一旦聽說解散了,個個都背著被蓋卷就開跑,也不敢再奢望得到什么獎賞。不到一袋煙工夫,就如鳥獸散,城外除了亂七八糟的廢竹竿、稻草、灶臺、爛茅廁外,基本上沒有什么其它東西了。
滇軍入城后,抓了兩個士兵問,誰是合江的負責人,士兵告訴他,是黃炳燮。黃子和暗想:怎么又是一個姓黃的?我怎么專門與我們黃家的人過不去?他徑直到衙府找黃炳燮。
師爺按黃炳燮的吩咐說:“我們黃大人已經反正,他已經沒管事了?!?/FONT>
“沒管事了也把他給我叫出來!”黃子和惡狠狠地說。
“昨天他就沒到這里來了,我不曉得他在哪里?!睅煚斚朊苫爝^關。
黃子和明白昨天肯定在,今天不會走遠,而且他也知道,大凡反了正的,也就是說主動投降了的,一般都還是官位不變,這黃炳燮顯然是躲起來了,不可能昨天黃方還沒走就逃跑了。
“給我帶路,到他家里去請!”
師爺見黃子和態度堅決,知道瞞哄過關是不可能的,只好帶黃子和到黃炳燮家中去。
黃炳燮家就在衙府旁邊,幾十步就到了。黃子河帶著一些荷槍實彈的滇軍立即把黃府包圍起來。進去一搜查,黃府基本上是空的,沒有幾個人。
一個滇軍押來一個老者,滇軍說沒找著黃炳燮,只抓來一個看院子的。
“黃炳燮到哪里去啦?”黃子和詢問老者。
“我家老爺一個時辰前就帶著一家人出城去了?!奔胰苏f。
“走的是哪個方向?”黃子和問。
“好像是朝赤水河那邊去了?!?/FONT>
“不能說‘好像’,是哪里就是哪里!”黃子和抓住老者衣領,兩眼盯住他,好像要把他吞了似的。
“是到馬街那邊去了,我沒撒謊?!崩险甙l抖著說。
“我們去追!”一位連長說。
黃子河擺擺手:“沒有用!”他覺得自己地理位置不熟,已經走了一個時辰,很難追到。而且就算追到了,把他抓回來,作用也不大。他現在需要的只是銀兩和糧食,而不是一個清軍降將。他又返回衙門,把師爺喊到面前來詢問。
“你們的糧倉和銀庫在哪點呢?”黃子和問。
師爺最怕問這個問題,而且黃炳燮臨走時,對他交涉過,只能向同志軍講,不能向滇軍講?,F在他只有硬著頭皮扛著。
“我不曉得?!?/FONT>
“哈哈,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呀?不曉得,哪有師爺不曉得糧倉和銀庫在什么地方的?你這個清朝走狗,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是不會老實的?”黃子和吩咐手下,“把他的衣裳給我剮了,到井臺上打冷水來給我淋,讓他清醒點。”
“是!”兩個滇軍答應后辦事去了。
有兩個滇軍開始脫師爺的衣裳。
師爺知道數九寒天淋冷水,他的瘦弱身體肯定遭不?。ㄊ懿涣耍?,而且他想,糧倉是明擺著的。銀庫也不是只有他一人才知道地點。干脆說了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他忙說:“別、別這樣,我有話說。”
黃子和說:“你講吧!”
“我只能悄悄給你一個人講?!睅煚斉缕渌辖酥懒?,今后要罵他。
黃子和知道了這兩個地點后,立即派人去接管了這兩個地方。同時吩咐把師爺監管起來,誰叫誰到。
黃子和沒想到除了攔截黃方帶走的銀子外,這城中銀庫還有這么多銀子,加起來有五萬兩,真是喜出望外,他命令士兵把這些銀兩全部打包帶走。又叫把糧庫里的大米和谷子也一并帶走。
有個排長來報告,說合江還有幾家綢緞鋪和當鋪,黃子河說:“只要值錢的,好帶的一律帶走!”
這命令一下,下面就亂了套,只要是大的鋪子、倉庫,只要是有價值的東西,滇軍都去拿,也不管是官家的還是私人的,說是要支持革命。
老百姓聽說黃炳燮都攜家帶口逃跑了,圍城的同志軍也開始解散了,個個誠惶誠恐,剛說結束戰亂,怎么又來了一幫超著外地口音的人,個個荷槍實彈,誰敢惹拿槍的?大人怕,小孩也怕,有小孩要哭叫,大人就對小孩說:你哭嘛,等會兒滇軍聽到了,要拉你去吃槍籽。使得小孩白天夜晚都不敢啼哭。
再說黃炳燮一家人從東門過了浮橋,到了馬街,找到東鄉的同志軍頭頭韋羽儀,言說滇軍槍殺了所有瀘軍,搶了稅銀,進了城,現在他只好離城避難。
韋羽儀在此之前剛接到司令部傳來的消息,說滇軍勢大,叫同志軍保持實力,自行解散。
韋羽儀正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茫然,還沒決定執不執行,黃炳燮突然來到面前,就堅定了必須立即解散同志軍的決心。
他問黃炳燮:“黃大人準備到何處避難?”
黃炳燮說:“我想到重慶去找夏之時,我與他家是故交?!?/FONT>
“找夏先生好。他是我們合江的驕傲,現在是重慶副都督,你去要把滇軍的惡行給他講,請他找國民政府評評理。”
“我去也有這個意思,也不完全是去避難,我還會回來的?!秉S炳燮說。
韋羽儀派老五到河邊找來一只較大的木船,把黃炳燮一家人親自送到船上。然后他把各大隊長找來,講了城中目前情況和司令部決定,宣布東鄉的同志軍有序地撤退。胡老五說,他要遲一點走,要找幾匹馬馱點鹽回福寶去。韋羽儀叫王老幺留下協助胡老五,叫他們把鹽裝好后就趕來。
東鄉同志軍要解散的決定在同志軍中引起了極大反響。有的說:我們辛辛苦苦圍城六十多天,黃炳燮都反正了,我們一點犒勞都沒有,這不是白干了嗎?
有的說:合江城里那么多稅銀,就得滇軍白白地搶去了,我們怎么輸得下這口氣?我們這么多人為什么不同他們干一場?打錠子(拳頭)都要打贏他們。
還有的說:聽說他們罵我們袍哥是下三濫,是不革命的。龜兒子些把屎往我們臉上甩,我們該跟他們干。
韋羽儀聽到這些議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西鄉的同志軍以及大河袍哥都解散了,獨木難成林,他傳下話:“要執行司令部命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各自回各自的碼頭去!”
大家開始拆營房。
馬街周圍的百姓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都說為什么圍了這么久的城,聽說黃縣令反正了,怎么連城里都不去看一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有大膽的去問同志軍,同志軍們支支吾吾地用各種語言表示不滿。
有的說:“干啥雞蛋革命,有槍便是王,沒意思。”
有的說“天生是龍就當王,天生是狗就看家。生就一雙黃腳桿,回家下田踩泥巴。”
還有的自嘲:“袍哥袍哥,吃吃喝喝,人家不愛,滾回老窩?!?/FONT>
大家帶著怨氣,說著風涼話離開了合江。
有滇軍連長報告黃子和,說糧食已經搞到手了,但這么多糧食需要馱馬來運,可是城里只有少數幾匹戰馬,幾乎沒有馱馬。黃子和問什么地方才有馱馬,士兵都搖頭說不知道。黃子和只好又把師爺找來,問他什么地方有馱馬。師爺只好說馬街那邊是馬幫聚集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黃子和聽說后,叫朱班長帶一個班去弄幾十匹馱馬來。
這個班出了東門,見有人正在拆浮橋,朱班長就叫停止拆。拆橋的是馬街的袍哥,他們本身就對滇軍一肚子氣,大家裝著沒聽到,眼看只有中間一條船沒拆開了,就快速拆。朱班長見同志軍不聽招呼,跳上船去,用槍托打拆船的人。這袍哥中也有不信神的,其中一個被打的飛起一腳將朱班長踢去,正好踢著他的下身,他彎下腰,大叫一聲,往后一倒,那船是晃動的,他撲通一聲掉到赤水河里。這班長不會游水,直往下沉。滇軍士兵見了,一邊下河救自己的班長,一邊向同志軍開槍,當即有兩個同志軍受傷,其他同志軍急忙退到可躲子彈的地方躲起來。
胡老五與王老幺在馬街正準備出發,聽到槍聲,以為滇軍打過來了,忙邀了馱馬就走。可走到山邊,再沒聽到槍響,胡老五想知道個究竟,又停了下來。他對王老幺說:“你敢不敢回去看看,滇軍是不是過河來了,傷著我們的人沒有,我在這里等你?!?/FONT>
王老幺想,有什么不敢的,反正現在穿的都是老百姓衣裳,滇軍總不會見人就殺。于是返回去。這時,那十來個滇軍已經在馬街上到處找馱馬。如果是平時,真的是馱馬無數,因為這里是馬幫的一個起始站。可是幾個時辰前,東鄉的同志軍解散回去,需要馱的東西太多,早被租用完了。
朱班長被人從河里撈起來,已經冷得直發抖,由一個士兵陪著找衣裳換去了。其余的八九個士兵在街上沒見到一匹馬,知道回去難交差。問幾間破房子的百姓,百姓們都說已經沒有馬了。有個滇軍老兵油子冷笑著對一位老百姓說:“你別哄老子們了,你來看看,這馬屎都還是熱的,這周圍一定有馬。你不說,就槍斃你!”
老鄉忙解釋:“剛才有幾匹馬走了?!?/FONT>
老兵對同伙說:“我們去追!”
果然他們沒跑幾步就看見前面的山邊有幾匹馱馬,好像是在等人。
王老幺見滇軍跑來,知道要出事,也不顧自己安危,扯著嗓門喊:“五爺,快跑!”
可是這一聲喊已經遲了,滇軍很快就追到了。胡五爺的五匹馱馬被滇軍截住了。胡五爺見滇軍要搶馬,心中不服,拔出大刀朝滇軍坎去,一個滇軍士兵當即被砍斷一條膀子。其他幾個滇軍手里都牽著馬,忙丟下韁繩,從肩膀上取下步槍,可是有馬擋著,又隔得太近,長槍不好使用。而胡五爺的大刀卻可以運用自如。這胡五爺年少時就在福寶場上使槍弄棒,參加袍哥后見多識廣,他不愿意丟失這么多食鹽。所以不顧個人安危,以死相拼。他殺傷了兩個滇軍,可是正當他要劈第三個滇軍時,一聲槍響,從馬屁股后面射來一槍,胡五爺倒下了。另外幾個滇軍上前用槍托將胡五爺的腦瓜跺成肉醬。
赤手空拳的王老幺躲在一個竹林里看到這一幕,他咬著呀,淚如涌泉,他癱下去了……
滇軍牽著馬走了,路上留著胡五爺的尸體和一大灘血。
王老幺背著幾乎沒有頭的胡五爺一步一步地往大漕河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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