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溪瀘軍遇難
這天的天氣不怎么好,老天爺露出一張陰冷的面孔。霧去云來,冷風撲面,但又不像要下雨的樣子。
原本黃方要按楊兆蓉提議的由合江同志軍挑稅銀,可是昨天將銀子打包,也就是那么幾千斤,幾匹馱馬就足夠了,何必麻煩同志軍呢。
出發(fā)前,他又親自檢查了一下馱馬,嚴實無誤,他準備出發(fā)了。
“報告司令,沈小姐還沒到。”老四說。他是專門負責接沈小姐回瀘州的。
“怎么搞的?你快去叫她,簡直亂彈琴!”黃方站在馬前,黃炳燮也在衙門前相送。
老四往妃子筱家跑步走去。
妃子筱正在與沈毓秀依依不舍地告別。
“這一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姐姐?”沈毓秀說。
妃子筱說:“合江和瀘州都太平了就容易見面,我只要到瀘州,我就來看你。”
沈毓秀道:“你和譚大哥成親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哈,我一定要來喝你們的喜酒。如果你忘了,我可不饒恕你呀!”她指了指妃子筱的鼻子。
“好,我一定給你講,你準備好大人親(禮金)呀!”妃子筱又上前一步,湊在她耳朵前,把聲音變小了,說:“你的事,你也要抓緊喲。我看那小子這兩天對你還是蠻好的。不過,要他把那邊的親事退掉了,你才能公開向他家里提這事。”
沈毓秀紅著臉說:“我曉得,你就放心吧。”
二人正談得投機,老四來了:“沈小姐,隊伍要出發(fā)了。黃總司令叫你立即歸隊。”
“歸什么隊?我又不是你們的兵。”沈毓秀嘴巴上雖然這么說,但已經(jīng)邁開腳步了。妃子筱也跟著送她。
沈毓秀不會騎馬,黃方已經(jīng)叫人給她準備了一輛滑竿,由四個年輕士兵輪流抬。百姓們聽說瀘州軍要走了,都出門看稀奇,湊熱鬧,把衙門圍得水泄不通。有的還一直尾隨其后,把瀘軍送出西門才返回。
同志軍的司令部、參謀部還在城西南的小山上。有一部分圍城的同志軍正在收拾行李,準備首批回家,多數(shù)同志軍原地待命,準備改編、封官、領賞。王銳、任大容等人已經(jīng)在門前等候,見黃方的人馬出城,都走下山去,準備送行。石海和任少基也跟在任大容后面。
任大容遠遠地看見一輛滑竿,知道坐的是沈小姐,他突然調頭問身后的任少基:“聽說,沈小姐看上你了,有這個事嗎?”
任少基有些為難,覺得不好回答容叔提出的這個問題,只是苦笑了一下。
“吔,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嘛,怎么屁都不放一個?”任大容瞅著他。
任少基只好吞吞吐吐地說:“她可能有那個意思,我,我不曉得該……該咋個……”
“你小子艷福不淺呀,你救了她一命,她也救過**你嫂的命,你們有緣分呀。只要她主動,你就答應嘛。這樣好的姑娘,打著燈籠火把都不好找呀!”任大容鼓勵任少基。
王銳在前面聽到了,說:“有這樣的事呀,我怎么不知道。還要看劉朝望那關過得了不喲!”他也來湊趣,并提出自己看法。
任大容說:“劉朝望只能起次要作用,沈小姐是追求個性解放的人,我看她比妃子筱還激進,還有主見,其他人做不了她的主。”
“不過,這婚姻大事,還是要征求父母意見才好。這是幾千年的規(guī)矩,這個規(guī)矩還不能一概破除。”王銳談自己的看法。
說著說著,他們來到了瀘軍面前。黃方又下馬與王銳、任大容等一一施禮、告別。
“馬馱了那么多東西,估計你們今晚走不攏瀘州,可能在泰安就要黑,你們最好派兩個人走前面去安排住處。”王銳提建議。
“不,我們要走快點,爭取天黑時趕到瀘州。至少要趕到沙灣。”
任大容說:“你們先走菜壩,再通過苦竹溪,這樣路好走點。”
黃方聽后說:“我們還不大找得了路,老四,你知道苦竹溪怎么走嗎?”黃方問身邊的老四。
老四說不知道。
任大容說:“我派一個人送你,”他左右看看,沒見任少基,他問石海:“任少基呢?”
石海指了指前邊,任少基正在與沈小姐談話呢。
任大容笑笑:“少基,別談了,你給他們帶一段路,把他們送過苦竹溪,一路上你可以和沈小姐慢慢擺龍門陣。”
黃方只是耳聞合江有個同志軍救過跳河的沈小姐,但不知是誰,現(xiàn)在聽任大容這么一說,估計就是旁邊這位憨厚的小伙子。
“好,既然你認識沈小姐,就由你帶路吧!”黃方翻身上馬。命令隊伍出發(fā)了。
“沈小姐,上滑竿吧。”抬沈毓秀的士兵說。
沈毓秀搖搖頭,用芊芊細手指指下邊開闊的河壩,說:“你們看哪里風景多好,我要走走路,活動活動筋骨,一會兒我走不動了你們再抬吧。”
其實她哪里是為了活動筋骨,只因任少基在面前,她想和他一起并排走,哪怕不說話都覺得是種難得的享受。他十分感謝任大容的理解和安排,但又不好表示謝意,只是向任大容含笑揮手。大家也沒再勸她坐滑竿,她就走到前面靠著任少基走。通過昨天的交往,她發(fā)覺任少基對她的態(tài)度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和她并排在一起走,他已經(jīng)不像過去那么拘謹,而且偶爾還主動找話和她聊。看來他不是榆木疙瘩。當沈毓秀昨天最后一次問他是否愛她時,他說:愛是愛,只是要回去稟告父母后再做決定。這話已經(jīng)讓沈毓秀相當滿意了,在她看來,任家爹媽是沒有理由不同意的,因為她不僅救過他家兩個人的命,自己的出身、文化、姿色沒有哪樣可挑剔,她充滿了自信。
在這一百多人中,沈毓秀身穿白色緞襖,外披一件猩紅色披風,頭戴一頂圓盤黃絲綢氈笠,時髦而俊俏,簡直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非常搶眼,士兵窺視率高達百分之百。但大家知道她的身份,沒有人敢妄加評論,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悄悄地嫉妒任少基,不知這個合江人為何有如此艷福。
“你好久回新殿去?”她問任少基。
“容叔叫我啥時回去,我就啥時回去。”他答。
“你回去后,別忘了你該干的第一件事哈。”
“我明白。”任少基知道她說的第一件事是指什么。
“今后你到瀘州來找個差事干。”沈毓秀對未來充滿希望。
“我干得了什么?”任少基信心不足。
“你要在都督府干也可以,你要教書也可以。”
任少基苦笑道:“我這點墨水怎么教書呀?當真認不了字都肯教書嗎?”
“你不想教書也可以,我們就到處游山玩水,浪跡江湖,你當我的保鏢,最好把妃子筱和譚明煌也邀約上,走遍神州。你看,這多愜意呀,愿意嗎?”沈毓秀勾畫著未來的浪漫圖。她眉宇間透露著歡樂、暢快、自由。
任少基簡直像在聽天書一樣,他從來就沒思考過這種生活。他也有理想,就是建功立業(yè),在朝廷(現(xiàn)在講政府、都督府)求個一官半職,光宗耀祖就行了,至于游山玩水,他沒考慮過。
菜壩寬闊平坦,一邊是江,一邊是山,他們走完壩子,就該往左邊上山了,再走幾百步就到了一個小溪溝,過了溝,就是一條大道直通瀘州。任少基也就該回去了。
“你看,前方景色多美啊!”沈毓秀指著前面一片密不透風的竹林,在這嚴寒的冬季,好多樹木的葉子都凋零了,河壩里只有衰草裹著卵石和黃沙,突然出現(xiàn)這么一大片蔥蘢的竹林,讓人眼前為之一亮。
“那里是苦竹溪,整個山坡全長的是苦竹。”任少基介紹。
“我們平常吃的苦竹筍是不是指的這種竹子?”沈毓秀問。
“是呀,不過要每年春天才有。”任少基說。
這苦竹比斑竹大一點,比慈竹小一些,長得瘦硬,竹葉疏密有度,色彩綠得讓人看不夠。
這是一條青石板路,人走在小徑上,就像進入通往哪座仙山道觀的小徑。涼風輕輕地撫摸著臉,腳上踩著枯竹葉,發(fā)出沙沙聲。
苦竹溪的溪水靜靜地流,沒有一點聲音。
突然,“啪啪”兩聲槍響,聽到有人喊一聲“打”,在對面的山上,子彈朝這邊飛來,當即就倒下幾人。
“中埋伏了,快隱蔽!”黃方慌忙下命令,他自己也迅速地跳下了馬。
“拐了,有土匪襲擊!”老四說后,走上前叫沈毓秀快點趴下。
“不對,聽這槍聲不像是土匪,他們家伙很硬,密而不亂。”黃方立即判斷出可能是滇軍干的。
“不是土匪,還有誰呢?”任少基不知道滇軍情況,一時沒想明白。
“是滇軍,是李鴻祥的隊伍。”黃方說。
“滇軍不也是革命軍嗎,不會吧?”任少基還在懷疑。他聽王銳和任大容都講過,蔡鍔將軍就是滇軍最高司令官,他的部下怎么會打革命軍呢?
“他們想搶稅銀!”黃方命令做好戰(zhàn)斗準備。
瀘州軍已經(jīng)趴下,幾匹馱馬被牽到竹林中,一會兒山上的槍已經(jīng)沒有響了。
任少基彎著腰半站起來高喊:“別開槍!滇軍長官,我們是同志軍,是打滿清的隊伍,有話好說!”他見上面沒有回音,膽子就大了,突然站了起來,繼續(xù)喊話,“你們讓我們過吧,我們歡迎你們到合江來做客……”
山邊的叢林中有人影晃動,一支黑色的搶管瞄準著完全暴露了的任少基,沈毓秀看見了這一幕,忙上前拉任少基,剛想叫他趴下,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啪”地一聲,一顆子彈射來,沈毓秀雙手分開,企圖擋住向任少基飛來的子彈。她的左胸被擊中,“啊!”一聲倒了下來。把任少基也絆倒了。
“沈小姐!”所有看見的人幾乎同時尖叫。
老四見了大怒,掏出手槍朝滇軍開槍方向打去。滇軍又開始向瀘州軍射擊。
任少基見沈小姐鮮血直涌,大哭,聲音悲切無比。
黃方叫道:“快把沈小姐拖到后面去,我們這里沒有醫(yī)藥,最好送回合江搶救!”
任少基抱起沈毓秀,老四緊跟著往下邊來時的路走。
“沈小姐,你要挺住呀,你為啥這樣傻呀,為啥要為我擋槍籽呀?”他邊說、邊跑、邊嗚嗚地哭叫。其情真切,其聲凄厲。
老四也氣得咬牙切齒,因為他來合江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要把沈小姐安全接回瀘州去,現(xiàn)在她中了彈,血流不止,萬一她死在這里,怎么回去向劉朝望交代?
他們跑出了苦竹林,到了河邊,再走幾百米就到了城門。突然,從側面竹林里竄出幾個滇軍,他們高喊:“不準動!”
任少基不敢再跑了,他小聲地對老四說:“硬拼不行,我們給他們求求情吧。”
老四一時也沒有了主意。
待幾個荷槍實彈的滇軍到了面前,任少基哀求說:“我是合江城里的同志軍,你們放我們一條路吧,她是瀘州都督劉朝望的干女兒。”
“什么干女兒,濕女兒,先把槍放下!”一個滇軍班長厲聲說。
老四知道槍是軍人的生命,怎么可以隨便被繳械呢,站著不動。滇軍班長把槍對準了老四,他說:“我數(shù)三下,你不丟下槍,我就開槍啦。”
老四想,只要自己手里的槍一抬,也許他會與滇軍同歸于盡,可是沈小姐也就保不住了。所以他待滇軍數(shù)到“二”的時候,他手中的手槍丟在了地上,自己含淚哀叫了一聲。
兩個滇軍士兵過來,把任少基的槍也下了。
“軍爺,我們可以走了嗎?”任少基問。
“不行,”班長說,“在這里呆著,一會兒一齊處理?”
老四慌了,指著沈小姐,哀求:“她的血還在流,你們就行行好,讓我們抱回合江去治吧!”
“別啰嗦,就在這里待著,等我們黃支隊長來了再說。”滇軍仍然不松口。
“你們還講不講禮?人命關天呀?”任少基再也按奈不住了,憤憤地說。
“喲,你小子聲音還不小哩,你懷里抱著這么一個美人兒,怕她死了嗎,她是你老婆嗎?穿得這么好,讓我看看。”小軍官上前一步,瞟了一眼沈毓秀,嘆了口氣,“真美呀,可惜流血了。就等著死吧!”
“你們究竟放不放我們過去?”老四也起火了。
“你發(fā)什么瘋,想討打啦?”小軍官吊兒郎當?shù)仄^頭望著老四。給了老四一耳光。這老四從來沒吃過耳光,他想,剛才我是來軟的,你們不吃,老子要來硬的了,也不顧忌后果,向小軍官頭部猛地還擊一拳,這一拳是他調動了全身所有力量爆發(fā)出來的,一拳擊中對方太陽穴,班長眼冒金花,倒于地。老四待其他幾個滇軍沒回過神來,垮上一步,打其他滇軍,滇軍手中雖然有槍,但都是長槍,人在面前發(fā)揮不出來,又怕傷著自己人。大家就只好拼拳腳。
老四是劉朝望挑選的警衛(wèi),不僅槍法好,擒拿格斗也是一流的,拳腳是他的強項。任少基見老四越戰(zhàn)越勇,一會兒又打趴了兩三個滇軍,他本想上去幫忙,但又不忍心放下沈毓秀,于是抱著沈毓秀拔腿就跑,他一個心思想著的就是趕快到城里去救沈毓秀,哪怕是在城外找人包扎一下也行。
老四雖然勇武,畢竟只有一個人,他寡不敵眾,被幾個滇軍按倒在地。
還有一個滇軍回頭發(fā)覺任少基抱著人跑了,已經(jīng)跑出去較長一段距離,便端起槍向他瞄準……
這一槍擊中了任少基背部中心,他跌倒在地,可是他還緊緊地抱著沈毓秀。
在河風的吹拂下,沈毓秀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是千絲萬縷光圈,她努力睜開了眼,一個期盼的臉型漸漸清晰了,她露出一絲微笑,緊緊地依偎在任少基懷里,任少基用微弱的聲音說:“對不起,我不行了……”
“我們一起走吧,到天堂……”沈毓秀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似乎這是她最滿意的歸宿。
他倆的血流了一地,血與血交融在一起,染紅了衣衫,染紅了沙灘。
江邊起風了,如泣如訴……
剛才這幾個滇軍是從山林中繞過來的,他們是奉命在前面探路的,想把瀘軍包圍住。現(xiàn)在他們發(fā)覺了瀘軍的后路,立即派一人回去報告,一會兒就下來了一個連的滇軍。將黃方的瀘軍團團圍住。
黃子和開始喊話了:“袍哥們聽著,立即放下武器投降,放下銀兩,可以饒你們不死,否則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黃方小聲命令隊伍往后撤,可是剛走了幾步,就被滇軍發(fā)現(xiàn)了,因為滇軍居高臨下。滇軍又喊話了:“你們是逃不出去的,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
果然后面?zhèn)鱽順屄暎腥讼螯S方報告,又有好幾人受傷,后路已經(jīng)被堵了。
他們處于進退兩難的態(tài)勢,大家都異常緊張,都焦急地看著黃方。
黃方咬著呀,他沒想到滇軍會搞突然襲擊,而且稱自己帶的革命軍隊為袍哥。在滇軍眼里,袍哥就是反動的封建勢力,是不可能革命的,所以他們根本沒有把川軍當革命軍,他們要用敘府手段收拾瀘州革命軍,這第一槍就被我黃方撞上了。滇軍是革命的,我不否認,但怎么只允許他們革命,不允許我們革命?我應該好好與他們的長官談談。也許他們會放過我們這一百一十八人的性命。于是他不顧個人安危,站在一顆大樹背后開始用最大的聲音與滇軍對話:“我是瀘州革命軍總司令黃方,我要與你們的最高指揮官對話,你們的最高長官是誰?”
停了一會兒,上面果然有人答話:“我們的最高長官是黃子和支隊長,黃方放下武器,你就可以上來和我們談!”
黃方?jīng)]想到,又是這位自以為是的黃子和,滇軍人多,又占領了有利地形,不能硬拼。“好,我放下武器,我上來了!”黃方邊說,邊走出大樹,站在了路中間。瀘軍想阻攔他,有的喊他別去,謹防上當。
警衛(wèi)連姚連長站出來對黃方說“我同總司令一同去。”
二人剛走兩步,上面又發(fā)話了:“只準黃方一人上來,不然我們不和你們談判!”
姚連長說:“總司令不要上當,上去兇多吉少!”
黃方說,“為了弟兄們不做槍下鬼,我黃方一人的生死是小事。”他叫姚連長退下。他走了兩步,把手槍也仍在地上。獨自一人上山與黃子河談判。
黃子和埋伏在一塊大石頭背后,他對手下的兩個連長說:“一會兒你們見機行事,這黃方我是打過一次交道的,嘴皮子硬。今天不和他磨嘴皮。”
一個連長說:“他的嘴皮子再硬,總沒有我們的刀子硬。”
黃方對滇軍還存在幻想,他想,只要給他們講自己是受孫中山影響才參加革命的,自己還在成都坐了幾年清政府的監(jiān)牢,那么滇軍也許就不會把自己當敵人看待了。他走到黃子和面前站住了。
黃子和說:“沒想到我們在這里見面了吧?黃司令。”
“黃支隊長,你們?yōu)槭裁匆獢r我們的路?大家的目標都是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嘛。我們也是革命軍嘛。”黃方說。
“你們全是些社會渣滓,由反動會道門的家伙組成,何言革命?”黃子和不屑一顧地說。
黃方想說服黃子河:“老兄此言差也,孫中山先生說要聯(lián)合一切力量推翻封建帝制,我們川軍是有不少人參加哥老會,但都是反清的。我們?yōu)o州的楊兆蓉、現(xiàn)在在重慶任副督軍的夏之時都是同盟會元老,都是受孫中山先生的派遣回川組織起義的,怎么說我們川軍就不革命了呢?”
黃子和覺得不好回答他的問題,說:“你不要給我磨嘴皮,你們投不投降?繳不繳械?說干脆點!”
黃方回答:“大家都是革命軍?向誰投降呢?”
黃子和從旁邊的黃荊叢里折下一根荊條在手里玩弄著,眼睛都不看黃方一下:“看來你是不想投降了喲,是想死還是想活?”
黃方苦笑了一下:“誰都想活,最痛苦的死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如果我一人死,能換得我部下一百多人的安全,我寧愿死。”
“好,我成全你!”黃子和把手里的黃荊條折為兩段,旁邊早已準備的兩個連長立即上前把黃方捆了起來。
黃方也沒反抗,只是說:“我當你們的人質,我們愿意交出稅銀,但我有個請求,現(xiàn)在還活著的士兵,你們放他們一條生路。”
黃子和根本不理黃方,他命令部下:“把袍哥隊伍全部給我消滅!”
他命令一下,滇軍的步槍、機槍同時開火,瀘軍本身就四面受敵,再加上群龍無首,這一下被殺得苦竹溪清水變紅,山溝里尸體遍地。還有一些瀘軍只有跪在地上束手就擒。
黃方見狀,大罵黃子河:“你還是不是人?你殺了這么多無辜的革命軍,他們變成厲鬼也會找你報仇的,你會遭報應的!國民政府也不會饒恕你們的!”
“給我狠狠地打!”黃子和命令手下用槍托打黃方。
黃方仍然罵不絕口。
黃子和帶著隊伍走下山了,從苦竹溪到菜壩的河邊上拋下了幾十具瀘軍的尸體,一位連長前來報告:“抓住了三四十個俘虜,怎么處置?”
黃子河下令:“押到前面去,在離縣城不遠的地方,統(tǒng)統(tǒng)殺了,看還有哪個合江人敢阻擋我黃子和?”
他們離合江城已經(jīng)很近了,合江同志軍剛得到消息,說黃方的人馬全被滇軍殲滅了,滇軍全是清一色的精良武器,而且不知道有多少人。
這一消息傳來,讓合江同志軍個個心驚。這滇軍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到了合江。黃方都把他們沒辦法,我們這些沒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隊伍還抵擋得住么?大家產(chǎn)生了恐滇心理。
王銳對任大容說:“這黃方現(xiàn)在還不知死活,我們是不是派兵去看看?”
任大容道:“他們顯然是沖著稅銀來的,他們搶奪了稅銀,恐怕也就回去了,如果我們派兵去,還以為我們是要同他作戰(zhàn),真的打起來,對雙方都不利,尤其對我們不利,我們還是觀察一下才好。”
其他幾個同盟會成員也同意不能出兵,同志軍人雖多,但武器不行,與滇軍作戰(zhàn)簡直是雞蛋碰石頭。
正商議間,又有偵探員來報,說滇軍快到山腳下了,還押著一些被俘虜?shù)臑o州軍。
合江同志軍司令部的人和大河袍哥王維萼的部下都能能看見滇軍了。
滇軍在原地停了下來,很有組織地迅速地向兩翼分開,一個個荷槍實彈地注視著南北兩側,黃子和坐在馬上,叫部下瞄準被俘虜?shù)臑o軍,他對黃方說:“你這個冒牌司令,我最恨袍哥,今天我要把你們斬盡殺絕,讓革命的勝利果實回到真正的革命軍手里。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們的周年祭日!”
黃方破口大罵:“你這個流氓,毫無禮義廉恥。比土匪還壞!”
黃子和不理黃方,命令幾個滇軍站在離同志軍很近的地方喊話:“合江袍哥聽好,你們立即放下武器,立即解散,各回鄉(xiāng)里,可保一生。如其不然,我們就要把黃方和這幾十個瀘軍袍哥全部殺掉!”
同志軍司令部的人都聽到了,王銳說:“為了黃總司令的生命,我們就立即解散吧。”
黃方知道這是黃子和的陰謀,大喊:“你們別聽他們的,快打……”才說半句,就有滇軍把黃方的嘴巴堵住了。
合江同志軍司令部立即通知各下屬,為了黃方和瀘軍,立即解散。
王維萼聽說滇軍最恨袍哥,想到自己是大河袍哥舵把子,自己的弟兄落在滇軍手里一定是同樣下場,于是回到江邊,傳下將令,同志軍解散,袍哥們各自去謀生路,今后有機會再聚會。
大河袍哥首先解散后,接著,西鄉(xiāng)的同志軍隊伍也拔寨撤營。
就在西鄉(xiāng)同志軍離開一半的時候,黃子和手一揮,槍響了,黃方倒下了,其他瀘軍也倒下了。
江水咆哮,烏云翻滾……
這天是1912年1月21日。
還沒有來得及離開的合江同志軍聽到槍聲,個個心寒,以為滇軍馬上就要沖上來了,正準備跑的,跑得更快了,有的連被蓋都不要了。
王銳和任大容聽到槍聲,聽說黃方也殉難,知道上當,當即掉下眼淚。司令部的人有的說干脆下去與滇軍拼了,我們現(xiàn)在還有這么多人沒走,拿棒棒都要打贏他。
任大容說:“本來應該為瀘軍報仇,但滇軍武器精良,訓練有素,我們的人已經(jīng)走了一半,棒棒怎么打得贏機槍?又不是古代作戰(zhàn)。我們快派人去讓瀘州都督府知曉,看他們有什么辦法。”
任大容和秘書長張彝仲立即安排去了。
黃子和帶著滇軍從同志軍營地走過,威風凜凜地徑直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