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決嚴懲擾民者
王銳、任大容等人得到了瀘州楊兆蓉的指示,召集同志軍各支隊首領開會,傳達大好形勢,并作出決定:一面加緊繼續動員袍哥和農民到合江來參加同志軍,一面四處搞后勤給養。
韋羽儀開完會,任大容把他叫住,問:“大漕河還可以動員多少人?”
“我再動員四五百吧。”韋羽儀回答。
“少了,爭取一千。人家先市、堯壩都還要再動員一千。你們那里基礎好,應該完得成。”任大容了解福寶方面情況。
“我盡量爭取嘛。”
韋羽儀告別了任大容,從東邊回到了赤水河邊上,他的隊伍駐扎在赤水河邊兩岸,一部分在城邊,一部分在馬街,靠浮橋連接。河里的船是先市同志軍的。
韋羽儀回到自己的指揮部,傳令各大隊長來開會。
大隊長陸續到齊了,韋羽儀站起來說:“瀘州的楊兆蓉指示,我們合江可以圍而不打,現在重慶已經解決,過兩天瀘州都解決了,黃炳燮也就支持不住了。我們圍了城,也是對瀘州和重慶同志軍的有力支持。現在我們的人還需要增加,還需要到鄉下去買點糧食、蔬菜,冬天要來了,還有些弟兄沒有過冬的衣裳,因此,我們要派點人回去搞這些東西,包括回去動員人。大漕河、小漕河沿線都歸我們,現在就分成幾個隊包干行動。”
姜莽子和袍哥八排絡腮胡賈大漢被分在一個隊,擔任正副隊長。他們去的地點是甘雨鄉下。聽說是到鄉下去購買糧食衣物,大家都很高興,因為圍城二十多天來,大家都擠在窩棚里,新鮮蔬菜也得不到吃,韋羽儀管得又嚴,如今跟著姜莽子和賈大漢到鄉下去,當然舒服多了。
在路上,大家有說有笑,在甘雨住下后姜莽子宣布先放假一天,離家近的可以回一趟家,離家遠的可以在街上耍一天,喝酒、打牌、釣魚、上妓院都可以。
甘雨鎮位于合江縣城東北29公里處。從福寶和自懷流過來的大、小槽河在甘雨鎮一匯合。東鄰南灘,南接福寶鎮,西與榕右鄉接壤,北與白鹿鎮相連,距江津三合不遠。這里是通往大漕河和小漕河的交通要道。場鎮雖小,但往來的人不少,特別是通往夜郎古道的馬幫都要在這里落腳,所以這里三教九流俱全。唱川戲的、演儺戲的、擺地攤的、販煙土的、耍猴戲的、當牛煸耳的、當妓女的……無奇不有,應有盡有。
這支小隊伍主要是由姜莽子的土匪和賈大漢為首的馬幫隊組成,素質較低,這天放了假,等于關在籠子里的猴子出了籠,個個都猴跳舞跳的,各自尋所好去了。
“姜大哥,你啷個耍?”姜莽子手下一個姓雷的曾經當過他護衛的心腹弟兄問他。
“你去耍你的,別管我。”姜莽子不給他講。
這弟兄傻笑著走到姜莽子前小聲說道:“聽說下場有不少……”
姜莽子瞪了他一眼:“鄉旮旯里的爛丑娘們,我看不起,不要把胃口給我倒了,要耍就要耍正二八經的,一會兒你和我到街上去尋兩個。”姜莽子談得認真而輕松。
姓雷的連聲說是,點頭哈腰地在旁侍候。
那姓雷的也是匪氣未改,過去是姜莽子的護衛,參加同志軍后,大隊長沒有資格配護衛,但還是一直跟在姜莽子身邊。聽說姜莽子要找良民子女玩,覺得增加了難度,但為了巴結姜莽子,又不得不完成任務。他到了街上,邊溜達邊往有女人的地方瞅。街上女子雖然不少,但總不能公開拉搶,他只有無目的地往下場走。來到一家妓院門前,恰好見一男人正在抓扯一個十幾歲的姑娘,那男人四十多歲,偏瘦,長頸子,一把抓住姑娘的衣袖,嘴里不住地大聲罵道:“剛剛來就想跑,沒有朗格兒撇脫(沒有那么簡單),老子是花了錢買來的……”只見那姑娘蓬亂的頭發似瀑布,淡雅的連衣裙有點舊,標準的瓜子臉有點花(臟),聰明的杏仁眼流著淚,一副悲憤的樣子極不愿意跟長頸子走。大家不用問就明白了,是個被賣到妓院來的外地姑娘。
姓雷的腦子一動,向前道:“你為什么要拉她進去?”
長頸子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出了五兩銀子買來的?她想跑,我怎么不拉住她?”
“一會兒我給你拿五兩銀子來,你把她交給我?”
長頸子偏著頭問:“你是誰?出得起五兩銀子?要交現錢我才干。”
旁邊有同志軍說:“他是我們大隊長的護衛,有的是錢。”
長頸子沒得到現錢,還是不肯放人。
雷護衛起火了:“你格老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看老子說你逼良為娼,叫我們隊長把你的狗窩端了,你還要命不?”說著掏出了一支短槍對著他。
鄉場上的人幾乎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真家伙,只是聽說過這家伙比刀厲害多了,一下嚇懵了。雷護衛一把將姑娘牽了就走。
這女子見有人救她,心中暗自高興,認為自己今天遇到好人了。她跟隨雷護衛到了姜莽子居住的院子里。
“你就在這里等著哈,我們這里最大的官要招待你,你要好好侍候呀!不要惹他生氣哈。”
這女子有些緊張,最大的官怎么會招待我呢?我人生地不熟,敢惹誰生氣呢?他正在猜疑,轉眼雷護衛已經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胖胖的大漢從外邊進來了。只見他滿臉堆笑,笑得鋼須胡子都往上翹。
“妹子,聽說你剛才遇上麻煩了,你是哪里人呀?”
“我,我是三合人。”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呀?”
“我家里爹媽都病了,有人介紹我到這里來給一個大戶人家當丫頭,可剛來就被他騙了,叫我往、往……”她沒往下說了。
“你多大啦?”
女子斜看了他一眼:“十八了。”
“啊,如花年齡,嫁人沒有?”
女子輕輕搖了一下頭。
“該嫁了,就嫁給我吧!”邊說邊上前用手撫摸女子的瓜子臉。女子忙側開臉和身子。
姜莽子嬉皮笑臉地說:“別怕,早晚都有這一天的,別害羞嘛。”說著一把將她抱在自己懷里,手情不自禁的亂摸起來。
女子心想,我怎么出了虎口又掉進狼窩。她開始抗拒,兩腳不停地蹬,口中急促地道:“放下我,放下我!”手也不停地亂薅。
“小乖乖,聽話,”姜莽子雙手摟著腰桿將她往里面一間臥室里抱,嘴里不停地說,“聽話、聽話,不聽話我就把你關起來。”
面對將要發生的一切,小女子無力推脫、也無法逃離。
小女子哭了,高喊:“救命呀!”姜莽子把她整個兒抱起,走向臥室,扔在一張有蚊帳的雙人床上,“啪”地一聲摔下去,像摔一件衣物。他左手把小女子頸部死死掐住,右手拼命用力抓脫小女子的褲衩,瞬間小女子白皙皙的胴體暴露無比。哇,還是“白虎板”呢!姜莽子更是忍不住了,他把鞋蹬在踏板上,向下一撲,如一只獅子壓著一只小綿羊……一股風干后的汗味兒夾雜著男人特有的煙草臭讓小女子躲閃不及;姜莽子如木頭一般堅硬的吻,瘋狂地扎在小女子的臉上,硬硬的胡須像一根根銀針一樣刺痛著小女子的身體。
姜莽子用他那雙寬大并布滿干繭的手瘋狂地在小女子上面的某個東西揉捏著、快樂著。
小女子借著旁邊的大衣柜,清晰地看到鏡子里兩個被扒得像扒雞一樣的赤裸的身子,看著被姜莽子發瘋似地操著的那個動作,她被一種空前的羞恥和寂寞團團圍住,圍得小女子快要窒息。小女子已經被突如起來的情景嚇昏過去,像個死尸一樣躺在那里,任憑姜莽子揉捏與運動……
小女子被鎖在屋子里了,他覺得天旋地轉,欲哭無淚。姜莽子出去了,只叫一個伙房的伙夫給她送飯,飯是從一個牛勒巴窗口遞進去的,鑰匙也只有姜莽子才有。
小女子一連兩餐不吃不喝,她在屋子里哭泣,送飯的伙夫是袍哥,看不慣姜莽子霸占民女,第二天中午,姜莽子帶著人下鄉催糧草去了,伙夫去送飯時把門翹開,低聲說道:“小妹子,快出來,逃出去。”
小女子沒想到有人會救她,出了屋,伙夫又拿了一包麥粑給他,叫她在路上吃。他帶著小女子從廚房后邊的一個巷子出去,走幾步就是田土。小女子跪下謝了救命恩人,往三合方向去了……
這伙夫是誰?就是福寶胡老五馬幫隊里最會唱山歌的王老幺。他和他的老爹都參加了袍哥,而且都去參加了合江圍城。因為他的老爹是刨豬將(殺豬的師傅),所以被安排來伙房,他手藝好,但體力差,又有咳嗽毛病,就叫王老幺來協助他干。
王老幺救了一個受侮辱的陌生女人,很有些成就感,他去挑水時開始在小路上唱起了福寶高腔山歌:
問你心肝有好黑,
問你水井有好深。
作惡多端遭報應,
做人不要悶良心。
“幺兒,你去看看那女子吃飯沒有,再不吃要餓死了,造孽啊!”
“爹,我已經把她放了。”
老爹大驚:“你說什么,你敢把她放了?姜莽子回來怎么辦?”老爹為自己的小兒子擔心。
“我就說是有人混進來救了她。”
“他不是叫你好好看著嗎?”老爹覺得兒子有責任。
“我曉得給他說。他又沒有派多的人看守,我又要挑水又要做飯,哪個專門去看嘛。”
兒子說得輕松,老爹提心吊膽。
晚上,姜莽子和隊員們都回來了。姜莽子剛到院子里,王老幺就主動向前,說:“隊長,你關的那個女人跑了,我挑水回來就沒看見了,可能是有誰來救了她。”
姜莽子去看了現場,氣得暴跳如雷:“你,你是怎么看管的?”忍不住給了王老幺一耳光。
王老幺想自己干的事,挨了一耳光也就罷了,也不吭聲。誰知這一記耳光還不解姜莽子之恨,又上前一陣拳打腳踢。
這下王老幺吃不消了,開始大聲嚎叫、呼救。王老爹聽見了,忙到上房來看,見兒子還在挨打,忙走向前勸說,剛說了一句:“我兒不懂事,請姜隊長高抬貴手。”姜莽子正在氣頭上,以為老子要幫兒子忙,口里罵道:“要逑你管!”用力一推,將王老爹推倒在地,王老幺見父親被打,咽不下這口氣,使勁全身力氣,用雙手向姜莽子胸膛推去,姜莽子沒注意到王老幺敢還手,站立不穩,向后一倒,成了四腳朝天。
姜莽子屁股被摔痛了,爬起來就向王老幺撲去。姜莽子本身是土匪頭,力氣大,擅長拳腳;王老幺人年輕,趕馬兒,力氣也不小,最近一兩個月也在訓練格斗。這下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只見屋內能打的、能摔的,都用上了,只聽見噼噼啪啪、乒乒乓乓,瞬間起風云,屋里落塵埃。觀戰的都退到門外,怕挨誤傷。
正在二人打得難分難解時,有人說:“賈副隊長來了!”
絡腮胡賈隊副聽說二人打起來了,又問了大體打斗原因,他撥開門前的人,大吼一聲:“不準打!”其聲音如長坂坡上的張翼德吼曹兵,連瓦上的灰塵都吼落下來。這一聲驚雷般的吼叫,還真管用,兩人都住了手。
“為啥子要打架?簡直不像話!”賈隊副的聲音比剛才低了八度,但還是震耳欲聾。
姜莽子還在氣頭上:“老子就是要打他龜兒!”邊說邊沖上去。賈隊副一把將姜莽子逮住,說道:“你是隊長,你歇口氣行不行?”賈隊副的聲音又低了八度。其他人乘機把王老幺父子勸走了。
“啥子雞巴隊長啊,土匪的惡習不改,搞了人家年輕女娃兒,還要打人,我們去找韋大爺評評理。”王老爹憤憤地說。
有人在旁說:“姜莽子又沒參加袍哥,韋大爺拿他沒辦法。”
王老幺說:“王司令、任參謀長總管得了他,他是同志軍,簡直喪德!”
在屋子里,兩個隊長正在交談。
“ 姜哥呀,你怎么為其一個女人就打自己的部下,你失格了。”平常都很魯莽的賈隊副做起姜莽子的思想工作來。
“你不曉得,那女子漂亮得很,答應嫁給我了的。”姜莽子亂編。
“那你為什么又要鎖她在屋子里呢?”賈隊副揭隊長的底。
“我,我怕其他男人碰她。”姜莽子隨機應變。
“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她就會飛。她飛都飛了就算了。只要有錢,你怕還找不到婆娘么?”
“我哪里有錢?當初我在山上,還有點錢,當了同志軍,手頭就緊了,單碗錢都沒得。”姜莽子談的也是老實話,上萬人圍合江,每人發一吊錢都要上萬吊。怎么能夠滿足人人喝單碗?
“姜哥呀,這次出來就方便多了,我們才干一天,糧食和麻布就征收到了不少,價格也很便宜,我們給上面把價報高一點,結余下來的就夠我們哥倆喝單碗了,就看你干不干。”賈隊副剛出發時就有了這種打算,但又不敢獨吞,現在把心中想法說了出來。
“可是可以,但怕韋羽儀查出來。”姜莽子有些虛韋羽儀。
“大哥放心,我會做得天衣無縫。”
“我今天的事,還望老弟在韋羽儀面前說好話。”姜莽子冷靜下來,也擔心傳到韋羽儀、任大容等人耳里不好,怕受處分。
“放心,我曉得怎么說。”
兩個魯莽大漢在這間面目全非的屋子里定下了攻守同盟。
幾天后,馬幫馱著征集到的軍需物回到了縣城。到了馬街,卸下物品,兩個隊長帶著手下回到駐地。
在韋羽儀指揮處,胡老五帶著王老幺正在訴說著姜莽子霸占民女和打王家父子的事。
“有這等事,這姜莽子也該教訓教訓了。”韋羽儀有些生氣,“你能保證他強奸了三合民女嗎?”
“我敢保證。這民女還在,可以去問她。而且不止我一人曉得這事,是雷護衛把這女子帶來交給姜莽子的。”王老幺說。
“你們回去不要聲張,我要調查,情況屬實,我要嚴懲!”韋羽儀憤憤地說。
韋羽儀沒有想到姜莽子居然干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幸好我沒同意他參加智字袍哥,如果他是袍哥,不把他處死,都要讓他嘗嘗司馬遷一樣的懲罰,叫他無顏活在這個世上。盡管他沒有參加正宗袍哥,但他是同志軍,是我手下的干將,也該嚴懲。如果不是任大容的意思,我絕不會收留這種下三濫的家伙,該如何處置他,去征求一下任大容的意見吧。
想到這里,他就到了任大容的指揮部。
任大容正與王銳、張彝仲三人在一張地圖上認真研究什么。任少基給他報告韋羽儀求見,司令和參謀長才把視線從地圖上移過來,只有張彝仲還在繼續看地圖。
“韋支隊長有什么事嗎?”任大容直了直身子問。
“這個姜莽子,干了大壞事……”韋羽儀嚴肅地說。
“他干了什么壞事?”任大容問。
韋羽儀把王老幺父子反映的情況講了出來。
王銳聽了后說:“你們袍哥的事,由你們自己解決吧。”
韋羽儀道:“他不是袍哥,是土匪出身,只能算一個渾水袍哥。”
任大容說:“渾水袍哥,犯了罪的、擾民的也要嚴懲,絕不能姑息遷就!這家伙是我動員他參加同志軍的,沒想到舊性不改。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你去定奪!”任大容有些激動,但立即就冷靜下來了,“不過,不能輕易殺頭,也不要像你們的規矩那樣搞得太殘忍了,什么三刀六眼的,重要的是教化,是警示他人。嚴懲是手段,不是目的。”
王銳補充道:“我同意參謀長的意見,主要是警示他人。你還要查查,這次下鄉,有沒有飽塞私囊的,貪贓枉法者要從嚴!”
韋羽儀與兩位頭領交談后,回到赤水河邊去了。
他剛坐下,就聽到外面鬧嚷嚷的,他出門一看,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娘來告狀,只聽她哭訴道:“你們賭錢就賭錢嘛,為啥要打架?你們打架就打架嘛,為啥要摔我的鍋兒?這鍋兒搭爛了不陪就跑了?是土匪呀,是棒客呀?我要找你們當官的評評理!”
韋羽儀已經聽懂了大體意思,問道:“大媽,是哪個摔壞了你的鍋兒,是什么時候摔的,有多少人在你家打牌?”
通過大媽講解,才明白,她家住在古符關旁邊,最近幾天,同志軍無事,三三兩兩到他家來提大二(打牌),還叫大媽給他們搞吃的,搞喝的。昨晚他們喝了酒,在打牌時發生了糾紛,就動起手來,不僅拳腳相加,還動用了板凳,一不小心,高板凳砸偏了,砸到鍋里了,打了架后,這幾個人就走了。天明了,大媽挨著同志軍的窩棚問,問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昨晚肇事的人,有人給她說,中午來找支隊長韋羽儀,所以她就來了。
韋羽儀聽了,一邊安慰大媽,叫搞司務的去陪她一口三水鍋(家庭小鍋),一邊叫各大隊長、中隊長來開會。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看來軍紀渙散,該嚴肅整治的時候了。
兩級隊長都到了,大家平常聚會都見韋羽儀面帶微笑,可是今天大家見他神情肅穆,繃著一張青水臉,也不給大家打招呼。大家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也沒有人敢問。待人到齊了,韋羽儀開始發話了:
“你們知道我為什么要開這個會嗎?因為有人違反了紀律,擾民!”
姜莽子坐在后面,大氣也不敢出,心里像有一只小鹿。
“昨晚,有人打牌,打架,把老百姓的鍋兒都打爛了,人家清了半天,還沒有人認賬,你們說這是從過(怎么)搞的?你們是懶個負則的?限你們今天之內給老子查清楚,把這幾個擾民的人給老子捆起來!”
姜莽子稍微放了心,看來這個會不是針對自己。
有人在下面小聲議論,說是二大隊,三中隊昨天晚上有人打了架,三中隊的人最愛打大二,又離符關最近。
“說大聲點,有屁公開放!”韋羽儀提高了聲音,他不滿意大家在下面咕嚕。
果然有個打得開情面的大隊長站起來說:“有人給我反應,昨晚有人在打牌時,打了架,是二大隊三中隊的。”
“三中隊長跟老子站起來!”韋羽儀盯著三中隊長。
三中隊長是他的袍哥六排,忙站起來說:“昨晚我喝了點酒,睡得死,今天腦殼痛,起來得也遲,我不曉得哪個打了架。”
“真的嗎?”韋羽儀問。
“哪個舅子才哄你。”他發誓。
“一會兒,你給老子去查清楚,到天黑前查不出來,先割下你一個耳朵再說。聽到沒有?”
“聽到了!”三中隊長愁眉苦臉地回答。
“回去好好管教自己的下屬哦,不準擾民哈,擾民要嚴懲哈。現在散了!”韋羽儀宣布散會。
姜莽子舒了一口氣。他忙站起來。沒想到他正要離開時,韋羽儀發話了:“姜隊長留一下。”
姜莽子兩腿抖了一下,回來輕輕坐下。
屋子里已經沒有人了,一陣微寒的風從門外吹進來,他感到一絲涼意。
韋羽儀走到他面前問:“你這次下鄉干了些什么事?”
姜莽子畢竟是老跑江湖的,他要看韋羽儀掌握了什么才談什么:“大哥問的是哪方面的事?”
“就談談你打王家父子的事吧。”韋羽儀覺得點出來也無妨。
“啊,打人的事,有,有。我脾氣太怪了,我耍了個小婆娘,把她關在屋里,王老幺給我放跑了,一氣之下,我就打了他。”姜莽子一點也不回避。
“你打得對么?”韋羽儀背著手來回走了幾步。
“打架當然不對,沒有體恤部下,我有錯,我向他陪不是,我也接受大哥懲罰。”
姜莽子態度如此端正,是韋羽儀沒有想到的。反而叫他不好說了,常言道——認罪不該死。兩人打架,他一人全擔了,單憑這點怎么也處理不到哪里去。但聽說這小女子是良家女子,是他強迫別人,有點施暴的意思,得抓住這個要害。
“你是搶的民女喲,不是明媒正娶啊,也不是嫖妓啊!”韋羽儀拉來一把凳子坐著詢問。
“韋大哥都是跑江湖的,應該明白,我這種人,啥子都不愛,就愛那一杯。我正在給她磋商,都談成了,但我又不能耽誤公務,就只好把她鎖起來,一來怕她變卦,二來怕那些毛手毛腳的小伙子把她打來吃了,我這樣做,當然有私心,但也是為了保護良民。”韋羽儀沒想到姜莽子這么善辯,把自己說得一點罪過都沒有。眼下又不能到三合去取證,你憑什么說他霸占民女呢?
韋羽儀只好說:“你小子要放聰明點,霸占民女屁股是要挨打的,如果你是清水袍哥,我早把你‘剽刀’了,你還說你要入袍哥,單是調戲婦女罪,你娃娃就活不成了。你回去吧,好好給王家父子陪不是。”
“是,是。”姜莽子站起來,點頭哈腰地走了,他沒想到這么輕松就過了關,看來自己最關鍵的事還沒有人揭發出來,菩薩供得高,阿彌陀佛!幸好我也沒有參加韋羽儀的清水袍哥,那么多規矩,婦女都不調戲,這活起來還有啥精神,不枉自在人間跑一趟嗎?我才不相信舵把子們都不嫖婆娘——他這樣想著,出了門,又挺直了胸部。
回到住地,賈大漢把他一把拉到外面,見面前無人,問:“韋老大叫你留起來干什么?”
“談我和王老幺打架的事。”
“沒有問錢的事?”
“沒有問。”
賈大漢長長地出了一口粗氣,然后說:“我以為要清錢的事,我嚇得很。”
“錢的事,韋羽儀不曉得,”
賈大漢說:“就是怕以后再清查,我想了一下,干脆把銀兩找個地方埋下,不圍城了,我們再來挖。”
“要得……”以下的聲音就更小了。
只聽賈大漢說了半句:“今晚就在下面……”
當晚月黑風高,赤水河岸邊的漁火已經熄滅了,只有合江城樓上還有燈籠在亮著,四周死一般寂靜,只有江水流淌的聲音和蟈蟈在草叢中的低吟聲。有兩個黑影貓著腰在岸邊的一塊坡土上挖地,旁邊有幾塊大石頭。石頭后面有一些雜樹。
江邊的泥土很松軟,一會兒就刨了個坑。姜莽子把一個包裹放了進去,他二人開始覆土。土還沒覆完,只見雜樹叢中跳出一幫人,將姜莽子和賈大漢壓在地上,然后縛了。火把亮了,韋羽儀帶著人把贓物和人一起帶走了。
到了支隊指揮部,韋羽儀命令將二人捆雜實點,先關鎖起來,叫大家先睡覺,明天招待今晚參加行動的人打個牙祭(吃肉)。
姜莽子和賈大漢不知為什么會翻船。
“是不是下午我們在屋外商量時,有人偷聽到了?”賈大漢問。
“按理不該有人呀?”姜莽子也覺得奇怪。
他們哪里知道,在屋外是些荒草,荒草旁邊有蘢黃荊,有幾個愛拉野屎的人把這里當茅坑。恰好有一人聽到了二人對話,他就立即去報告了韋羽儀。
天亮了,該吃早飯了,可是沒有人送飯來。小屋子里沒有窗,什么也沒有,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進來四個人將二人推出去。
開始審判了,屋子里還來了幾個大隊長。
“你們這些銀兩從何而來?”韋羽儀指著一包銀子問。
“我們倆在外面打牌贏的。”姜莽子按二人昨晚商量的講。
“你們能贏這么多嗎?既然是贏的,又為何見不得人,見不得天?”韋羽儀問。
“我們怕你們誤會。”姜莽子說。
“逑大爺才相信!不受點刑法你們是不會老實的,把姜莽子給我拉到河邊上砍了!”韋羽儀憤憤地站起來,神情肅穆,有種果敢搬的威懾力,兩位帶刀的把他推了出去。
姜莽子這才真正丟掉了幻想,忙用力扭回頭高喊:“要砍頭也不只我一個,我要找一個墊背的!”
“停下——”韋羽儀下令把姜莽子帶回來,其實他也是想用這種手段嚇一下姜莽子,要他交代具體細節。
這時,賈大漢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了。
姜莽子交代,賈大漢出的點子,做的假賬,貪污了一百多兩銀子,說兩人二一添作五,圍城結束后就挖出來分了,埋銀子也是賈大漢出的主意。
賈大漢兩腿開始篩糠了。他“噗通”一聲跪在韋羽儀面前哀泣道:“大哥,我錯了,是我太想發財了,饒我一命吧!”
韋羽儀憤怒地說:“現在已經遲了。你也算是我的老兄弟了,你明白我們袍哥的規矩,我們的刑罰有‘剽刀’、‘碰丁’、‘三刀六眼’、‘自己挖坑自己埋’你自己選擇一樣吧。”
這些駭人聽聞的袍哥規矩,參加袍哥時就個個都知道,但真正執行的卻很少。
馬幫頭子胡老五慌忙跪拜道:“看在賈大漢平常講義氣這點上,留他一命吧!”
韋羽儀道:“貪贓枉法還有什么義氣可言,他犯了我們袍哥大忌,現在又是圍城期間,軍紀重于泰山,不必多言!”
“不可以用掛黑牌、打板子來代替嗎?”胡老五還想保全賈大漢性命,因為他們一起趕了好幾年馬。
“不行,過去大家都小看我們智字袍哥,認為我們是下三濫的人,我們就要做給仁字、義字、禮字看看,我們的規矩沒有水分,我們智字說一不二!”
其他人不敢再進言了。
舵把子韋羽儀盯著賈大漢說:“你好好上西天吧。二十年后,再來福寶給我干……”他手一揮,“給我斬了,要個全尸。”
賈大漢道:“大哥,我還有個八十歲的老娘,請大哥給我管一下,我在陰間也瞑目了!”他汗也不出了,腿也不顫了,提出最后請求。
“你放心去吧,你的老娘就是我的老娘——”韋羽儀眼睛里擒滿了淚水,大有揮淚斬馬謖之狀。
胡老五與賈大漢私交甚好,現在賈大漢被殺了,他認為與姜莽子不講義氣有關,他轉身對韋羽儀道:“這姜莽子也犯了同樣的罪,而且還霸占民女,難道還該留下么?”
韋羽儀說:“姜莽子在這件事上也有重大責任,但霸占民女一事還需查實,他又不是我們清水袍哥成員,他是才參加的渾水袍哥,又是老搖(渾水袍哥頭頭稱謂),他的罪要交給司令部定奪。”
當天,姜莽子被五花大綁押到了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