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會
三月初八,終于在人們的期盼中到來了。
由于陳家渡街道上的地盤,全被土著和街上開門面做生意的人搶占了,所以外來的生意人,全聚集在了金馬河的河灘上。河灘上是分了類別擺攤設點的,沒有招牌提示,所有的生意人都是根據往年的習慣各就各位。
下河堤有一條路,是不準人占用的。這頭是供人進入陳家渡街道的,那頭與河心臨時搭起的一座圓木橋連通。橋有
新修好的戲院里,是陳吉善托人從省城請來的一個很有名氣的川劇團在演出。戲院的背后,劉三炮讓人踏平了五畝地的小春作物,供十多個雜七雜八的劇團演出。
流動小販是最自由的了,哪里人多便擠到哪里叫賣;用各種玩意兒搞**的地攤,則是見縫插針,隨處都能看到。
搭棚子做生意和賣大件物品的,須得提前一天就來,棚子搭上后,一般都要在那里連續做上三五天的生意,而賣大件物品的怕會期當天擠不到位。
每個主要入口,劉三炮都派了人維持秩序。
八點一過,潮會的人便在街上開始擁擠起來了;快交九點時,各個主要入口兩里外也開始擁擠起來。人們前心貼著后背,比螞蟻還慢地前行著,包白布頭帕者居多,看去白晃晃地連成一遍;人聲更是如潮,即使面對面大聲說話也很難聽得清楚實在。
九點正,最熱鬧的時刻到了。寒淵寺的寺門前一陣震耳欲聾的鐵炮響過之后,木雕的城皇爺和城皇娘娘,便拉屎抽煙――前呼后擁的出駕游行了:先是著彩衣的鼓樂、旌旗、傘仗前導隊伍;跟著是上身赤裸,手握木桿撐于腋下、雙手向外平舉,前額、胸前、大小手臂上,用細鐵絲掛滿燃著油燈的燈隊;燈隊后面是裝扮的鬼神,鬼神領隊的,是吐著血紅長舌頭的“雞腳神”和手執“正在拿你”牌子的“吳二爺”,跟在后面的是用鐵鏈套著的,長發遮臉、面目猙獰、你拉我扯、東跳西竄的眾惡鬼;最后是十六人抬著的彩色大橋,大橋里是刷了金的“城皇爺”和“城皇娘娘”。
游行隊伍所到之處,哪怕再擁擠也要讓出一條通道來。最擠處讓到兩邊的人幾乎難以呼吸,隊伍一過,人便在后面“嘩”的一聲合攏,紅著臉喘著粗氣“媽喲、媽喲……”的叫喊。在街上一個懶彎處,由于人實在太多,結果讓路時就擠垮了兩邊的攤子,貨物撒了一地,攤主便扯開嗓子大罵最里面的人,到了話實在難聽時,被指著罵的人大聲回應:“謹防城皇爺聽見,晚上來封了你的臭嘴?!睌傊髭s緊禁了口。
有男人與漂亮的小姐、太太對了面而擠著的,便色膽大增,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手在下面的摸對方的屁股、大腿或最隱密的私處;手在上面的觸摸或捏弄對方的乳房。吃了虧的女人一般都不做聲,而那些平時很少與其它男人接觸的小姐太太,在被摸被捏后,竟然就生出了一陣快感,如果摸她捏她的男人長得英俊,便會緋紅著臉下死力看著對方。等游行隊伍一過梢有松動拿開手后,摸著捏著的男人就小聲而得意對身邊的伙伴說:“我摸著她的奶子了,好大好安逸呵。”他說的是身邊還滿臉緋
抬著城皇爺的游行隊伍一到了街上,那些你拉我扯,東跳西竄的惡鬼開始搶食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來。按風俗習慣,誰被搶了就會大吉大利。所以,被搶的攤主樂得哈哈大笑,沒有被搶的攤主便對眾惡鬼招著手大聲喊:“這里來!這里來!……”
春娥緊跟著況子文走在眾惡鬼的最前面,每當她搶到好吃的東西后,都要從后面將況子文扯轉身,況子文舉著牌子,不能用手來接,那春娥不管況子文愿不愿意,只要被她扯轉了身便將搶到的東西往他嘴塞……看熱鬧的人見后都大聲叫好,連說今年的城皇爺出駕比往年的好看有新意。
游行隊伍從街上轉到金馬河灘上,再從河灘上轉到陳家大院的古柏樹林,然后從古柏樹林轉回寒淵寺后,游行宣告結束。收拾好一應道具,已是吃午飯的時間了,于是領了該得的錢,各自回家吃飯。
一到了該吃午飯的時間,附近有親戚朋友的人向四面八方散去,消失在或近或遠的林盤院落里;但還有一半的人,仍然在陳家渡的街上和金馬河灘里繼續熱鬧著。
玻璃寺的云游僧去了,每年的這天,都要來陳家大院一次,為寺里化緣。去了學識淵博,能上觀天象,下知地理,還懂些數術之道,第一次到陳家大院便深得老太爺的喜歡,施舍了他不少的銀兩。后來兩人就成了知己。去了雖在佛門之中,由于常年在外云游,大半的時間都與紅塵中人打交道,也就浸染了一身的俗氣,常常投其主家所好,送些壯陽、縮陰之藥,成了有些名氣的花和尚。
去了沒有去潮會,而是直接到了陳家大院,老太爺正在客廳里喝茶等他。老太爺這幾年對潮會的熱鬧已失去了興趣,與去了品茗吹牛成了他的一大樂事。
童媽領著去了到客廳與老太爺見面坐下后,轉身出去沏茶。一陣寒喧之后,去了從僧袍里拿出一個十分精制的錦盒,遞到老太爺手上:“這是我新配制的延年壯陽丸,功效之好連省城的廖廳長服后也豎大拇指?!崩咸珷敻吲d地打開錦盒,但見盒里整齊地碼著十二個烏黑發亮的藥丸,拿了一粒就要往嘴里送,去了卻立即阻止道:“每次只能吃半粒,而且須得十五天才能吃一次,要不然的話……”這時童媽端茶進來了,去了沒再往下說,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童媽。
童媽今年剛好五十歲,因打扮穿著得體,看上去只有四十歲的樣子,她是老夫人帶進陳家大院的貼身丫頭。老夫人將她當女兒一般對待,二十歲
等童媽放下茶出去后,老太爺問:“你剛才想說什么?”去了說:“我是想說,如果你一次吃一粒的話,五日之內,必須得有一個女人隨時陪著?!闭f得老太爺哈哈大笑起來:“我這一大把年紀了,還能有那等勁仗?能不要人扶我上去就阿彌陀佛了。”去了卻說:“你老人家的精神好得很呢,就是兩個女人也收拾得了。玩笑歸玩笑,我說的是真的,你可千萬不能多服,”話題一轉,“要說延年益壽之絕品,還得說你們金馬河里的河石娃。”
“河石娃?”老太爺將藥丸放回錦盒,“就是那兩寸高,形同嬰兒,要在潤七月的初七日有月亮的子時才出來沐浴、用紅絲線才能拴住的河石娃?可那只是傳說而已?!?o:p>
“我原來以為也只是傳說,”去了喝了一口茶,“可在上個月,我在一本典籍中看到,乾隆年間,新津有一個漁夫,就拴住了一個,吃后活到一百五十歲??梢娊瘃R河真的有此一寶。”
“要是我能拴住一個……”老太爺還想說什么,童媽領著老太爺的兩個舅子和兩個襟兄進來了,只得打住話,起身去相迎。
幾十桌客人全都入了座,瑞玉卻沒見蘭香和茜茹的影子。叫一個長年出去看看,長年出去看了回來對瑞玉說路上沒人,瑞玉便認為蘭香帶著茜茹一定是在街上玩瘋了忘了時間,也就沒再去顧問。然而到了下午,仍不見兩人的影子,就有些擔心起來,又叫了兩個長年到街上去找尋,長年回來報告說四處都找遍了,沒找著。這下,瑞玉慌了神,急忙去找陳吉善。
陳吉善聽到這個消息后,心頭立即就有了一種不祥之兆,他一邊安慰大嫂,一邊又派人出去尋找。
瑞玉對陳吉善說蘭香和茜茹不見了時,況子文正好在場。看著瑞玉和陳吉善著急的樣子,不知怎的就一下想起了那天茜茹說過的話,卻不敢這時對瑞玉和陳吉善說,急忙跑到春娥的房間。由于事急,況子文沒有敲門便推開春娥掩著的房門,進去卻愣住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原來他見春娥正受了驚嚇似的站在床前,懷里抱著天來,衣服敞開著,露出左邊豐滿的乳房。春娥見進來的是況子文,理了衣服遮住乳房后,大大方方地抱著天來走到況子文面前,將天來遞給他后,才轉過身,一邊扣衣服一邊說:“天來剛才有些餓了,我想哄哄他?!?o:p>
況子文親了親懷中的天來,然后問道:“乖兒子,告訴爸爸,姐姐被誰抱走了?”天來先還看著況子文,但等況子文問完后,卻轉動著一雙大眼睛“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春娥扣好衣服,轉過身來問況子文:“是不是茜茹潮會還沒有回來?天來才多大,你卻跑來問他?!睕r子文沒法對春娥解釋,將天來放回春娥的懷中:“蘭香和茜茹都不見了,怕是出事了,”說完,轉身出了春娥的房間。
到了晚上,去找蘭香和茜茹的人全都回來了,卻沒有任何消息。這下,再笨的人都明白了:蘭香和茜茹被人綁架了。瑞玉早已淚流滿面,大院里的人全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但急無用,只有等待綁架者的消息。
今年的城皇會是最熱鬧也是最清靜的了,因為連續幾年都有打架斗毆、殺人,或強奸戲子的事情發生。今年卻奇怪得連一起也未發生。
晚上,斑竹林中又傳來了野狗狼樣的叫聲,不是一只,是兩只。陳吉洪與一個長年提了槍去獵殺,進了斑竹林卻連狗的影子也沒看見,氣得兩人在林中胡亂放了兩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