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河的那一岸

    陳家渡過河去的金馬河西岸，河堤外的景致與這邊有很大的不同。

    造成這種景致不同大致是以下的原因：一是河東人懶散，二是河西的地勢比河東高。但就金馬河兩岸而言，河東人的懶散與河西人的勤快在成都平原是出了名的。很早的時候，有一位官員從成都出發，沿金馬河兩岸微服考察民風民情。一日在河東的一個茶館喝茶小憩，隔桌有四人蹺了二郎腿喝著茶把牛皮吹得正歡時，一個小孩跑進茶館，沖其中一人大聲喊道：“爸！我們家的房子起火了！”那人吹得正起勁，扭頭瞪了小兒一眼，狠著聲罵道：“鬼跟你小雜種追來了嗦，我現在就是飛回去，房子還不是被燒完了？等老子喝完二道茶，把剩下的牛吹完了再走。”

    官員開始以為那人是說著玩的，但當他看著那人果然慢悠悠的喝了二道茶，吹完自己先前吹到一半的牛皮后，才與小兒離開茶館回家時，吃驚得一張嘴半天沒能合攏來。

又一日，官員在河西一個叫八角場的小街茶館喝茶，隔桌有三個男人在喝茶吹牛皮，也是正吹得歡的時候，一個小腳女人顛動著屁股跑進來，沖喝茶的一人喊道：“死人，你整天就知道喝那四處屙尿的黃湯，沖你那些沒牙圇吞的爛屄殼子，三呆家的牛昨晚沒回家，在河堤上屙了幾泡屎，你還不快去撿！”

    官員原以為是那女人討厭男人花錢喝茶，在玩笑中把自家的男人趕回家。沒想那男人聽了女人的話后，將已端到嘴邊的茶碗一放，迅速起身從茶館門外的墻角擔起事先放在那里的糞桶，提上鋤頭就往河堤上跑。另外兩人見了，也爭先恐后地擔了糞桶，提著鋤頭往河堤上跑。為了能第一個跑上河堤，三人竟在離河堤不遠的地方打了起來。

    官員考察完金馬河兩岸回到成都后，在交給上司的考察報告中只寫了兩句話：河東人懶散得可愛。河西人勤快得可惡。

    由于河西的地勢高于河東，金馬河每年洪水季節泛濫成的災，大都發生在河東，于是勤快的河西人一代接一代人地改造著河堤外的荒灘野地，人也一家一戶的往河堤下遷移，到了現在，堤外的農家院落，已是竹木成蔭；圍著院落的，是改造后肥沃的田地。水田小春收獲小麥、油菜，大春收獲黃燦燦的稻谷；旱地一年四季收獲著不同品種的蔬菜；河堤上下該種樹的地方，樹已成片成林，都以高大的楠木、柏樹、香樟為主，綿綿的連成一片，上下望不到頭。更有小路從不同的地方穿進樹林，在林中曲著徑，探著幽。

    河東有從未坐船去過河西、或是遠方來河東走親訪友的人，每每在無意或有意中轉到河堤上時，無不被河西那綠色長廊一般的河堤所迷惑，心中便會在一瞬間對金馬河的那一岸產生向往。

    從陳家渡過河往下走五里，平緩的綠色長廊受了驚嚇似的突然往上一跳，畫出一個巨大的三角形后又落下來，繼續平緩地往下延伸。那憑空高出所有樹木頭地的，就是河西出名的三棵樹了，但河西人卻給它另取了一個名字：丑女望三夫。因為正對河的東岸，河堤上有一棵樹干別扭、樹冠半邊歪、形如一丑女的古柏樹。

    那是三棵巨大的、在楠木品種中最為珍貴的香楠，因葉子細小呈金黃色、隨風飄香而得名。三棵香楠不在河堤上，而是生長在河堤下的一個巨大的土丘上。巨大的樹根凸露在外，相互糾纏著如同怪獸的巨爪按壓在土丘之上，樹干別直，樹皮上的裂紋均勻而十分的精致。凡是樹冠蔭及之處，無一棵樹能成活。多少年來，當地的土著無人能解釋那巨大的土丘是怎樣形成的。人丁興旺的楊姓大家族偏要說是楊氏最老祖宗的墳，土丘是每年眾多子孫上墳時培土形成的。話雖是這么說了，但卻無人去上墳培土，其真實性也就無從考證了，以至到了現在，連楊姓的人也叫三棵樹，或叫丑女望三夫了。

    巨大的土丘緊連著一大片水田，田野里的小路縱橫交錯，偶爾在灌溉用的溝渠邊或田埂上立出一棵二棵青木樹和槡樹來，與散落在田野中的幾戶院落相映成鄉間野趣。

    從土丘延伸出去一條小路，別直的通過玉清家的門前，然后再彎來繞去的延伸到那一大片田野的盡頭，鉆進了楊家大林。

    楊西雄的家，就在楊家大林的中心。

    過了楊家大林，有一條兩尺多寬的大路，穿行在一大片楠木，青木，香樟樹混雜而成的樹林中間，直通到一里外的黑石河。河上用木料和泥土搭了一座軟橋。過橋五里的地方，是一個叫石觀音的老街，石觀音再過去十里，就是元通場了。

    黑石河起源于金馬河，河中并無黑石，與金馬河中的石頭如同一個娘生的，但為什么叫黑石河，鬼才知道。這與楊西雄名字的來由有根本上的不同，因為楊西雄的爺爺為他取名時，就暗藏著想要孫子在河西稱雄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