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高竹低
也就是在那如狼的狗叫聲要落未斷之時,寒淵寺空心老尼的禪房中,慧了在絞痛中墮下了腹中的胎兒。
慧玄一直守在房中臨時鋪好的床前照顧著師妹;老尼卻在神幾前打坐,默念著經文。
當懷孕被證實,慧了在師姐的陪同下,向老尼坦白了一切后,跪在師父面前說:“弟子已犯下了佛門大戒,請師父降罪。”
老尼讓慧玄扶起慧了,看著窗外天幕下靜止得像一幅畫的陳家大院的那棵水黎子樹,用平和而親近的聲音說:“其實,你就是不說,為師也早已觀察于心,因為你越是想要隱藏起蠢蠢欲動的凡心,你肉體器官便會強烈地暴露其形;在你每次享受了男歡女愛之后,三日之內,你的眼中愛意濃濃,身體活力四射。我佛以度人之心為旨,慈悲之心為懷,你口中有佛,心中無佛,已是犯了入佛門后的第一大戒,其余之戒犯在口是心非之下,也就不足為奇了。所謂自作自受,就在于此,”說到這里,老尼收回目光,看著慧了又說道:“有兩條路,一是還俗嫁給你心中愛著的人,去過男歡女愛的生活,那樣你就會救下腹中胎兒一命,造個七級浮屠;二是墮掉腹中胎兒,仍可留在寺中,休息兩日后,從此干寺中一切雜活,我也從此不是你的師父,每日空閑時間,到藏經樓后面去看竹,等你看出竹的悟性之后,我再重新收你為徒。你選擇吧。”
慧了看著老尼,一言不發。她的思維停留在老尼指給她的兩條路的接點,不知何去何從。
老尼看過慧了迷惘的眼神過后,什么話也沒說,轉身走到茶幾旁,從茶幾上拿起紫砂壺,隨手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慧玄見狀,趕忙跪在地上:“師父息怒,師妹犯下的罪孹,與弟子監管不當有關,弟子愿為師妹承擔一半的罪過,望師父罰落?!?o:p>
老尼看著慧玄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發怒呢?”
慧玄答道:“此壺乃是古寺一位高僧所贈,平時你視它為寒淵寺中的一寶,用它沏茶時,茶必用蒙山頂上之茶,水則用貯存的春天之雨露,現在你將心愛之物摔碎,不是發怒是什么?”
慧玄剛說完,老尼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笑過之后看了一眼慧了說道:“我之所以視它為寶,是因為它原本是從一團純凈的泥土,經過無數道工序之后,才成為能沏出明目清心茶水的壺,偏巧又落到高僧的手中,在每日的講經說法與佛氣的浸染下,成就了它在世人眼中的佛性,如果我十分的珍惜它,它可能一直會在寒淵寺傳承下去,在許多年之后,很有可能會成為寒淵寺的鎮寺之寶。但是,現在卻被我在揚手之間變得一文不值了,其珍貴與墮落,一如入佛門有了法號卻悟不出個境界的凡人一樣?!?o:p>
聽了老尼的話后,慧了重新跪在老尼腳前,一個響頭重重的磕下去,就那么伏在地上說:“弟子愿留在寺中?!?o:p>
老尼看著地上的慧了,這次沒讓慧玄去扶她,從僧服里拿出一個小紙包,遞給慧玄,雙手合什道:“等她服下此藥后,在我這睡房里鋪上地鋪,就讓一切滅寂在混沌之中。我佛慈悲,一切罪孹讓老尼獨自承擔吧,阿彌陀佛?!比缓笥H自去齋堂,吩咐一個女尼半夜后燒兩桶熱水送到她的禪房來。
看著草紙上墮下來的胎兒――其實只是一團暗紅色的半凝固的血塊而已,疼痛已消失的慧了突然說道:“看天下紅塵,有多少如來不能如去,我卻深迷此罪之中,師父,讓我去把它埋了吧?!?o:p>
老尼止住喉嚨經,微微一笑說:“古銀杏樹下有一枝花,就埋在那里,慧玄,你陪她去吧。”
來到古銀杏樹下,慧了便用花鋤開始挖坑,慧玄說道:“師父叫你埋在那枝花下,你怎么隨地就挖?”
慧了沒有停下,反問師姐:“你看見那枝花了嗎?”
“沒有,但我們該認真找找才是,”慧玄說。
“師姐此言差矣,”慧了用手從坑中往外刨土,“這遼闊的大地之上,在一年四季的輪回之中,何處無花?我們何苦要執著去苦苦尋找師父所說的那枝花呢?!?o:p>
慧玄根本沒想到慧了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愣在那里,看著勞作的慧了。直到慧了埋了該埋之物,也沒有弄明白慧了怎么就會生出如此高深的佛理來。
回到老尼房中,慧了對老尼說:“弟子想回自己的房里,洗一個澡之后,好好的睡上一覺。”
老尼從蒲團上站起來說:“去吧,走時別忘了讓師姐幫你提走那兩桶水。”
慧了和慧玄同住一間房。
回到房里,慧了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慧玄已將兩桶水倒進放在床邊的洗澡盆中,慧了跨進盆中,認真而仔細地清洗著自己的身體。洗完時,慧玄一手照著蠟燭,一手將干毛巾遞給慧了,卻意外地發現慧了通身嫩紅,簡直就如嬰兒的肌膚一般,忙放低蠟燭去看盆中的水,竟是那樣的清澈透明,正納悶慧了剛墮了胎,怎么就連一點殘血也沒流時,慧了已擦干身子,從盆中上了床,就那么一絲不掛的蓋上被子睡了。
慧玄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蹲下身,伸手去盆中撈了一把水,拿起來攤開手看時,嚇了自己一跳:手上全是鮮紅的血,正一點一滴地往下滴落……忙用力甩甩手,再看時,手還是原來的顏色,哪里來的血?以為自己是太過擔心慧了墮胎后沒有流血會損害身子,一時產生的幻覺而已,就沒有放在心上,來到自己的床前放好蠟燭吹滅之后,也上床睡了。
慧了一覺醒來,水紅水紅的陽光已從破損的窗紙洞孔中投射進來,斑斑駁駁的印在了被子上。慧玄早已起床,床上收拾得整整齊齊?;哿朔藗€身,便看見了床前凳子上的一碗稀飯、一個饅頭和一碟小菜。
吃過飯,慧了感到渾身十分輕松,收拾好床鋪后,來到藏經樓后面盤腿坐在石階上,觀看空地兩邊的竹。
右邊是慈竹,粗大而高;左邊是小金竹,細小而低。有風過時,高竹和低竹都在風中撲閃,并在“沙沙拉拉”的摩擦聲中飄落下枯黃的葉子?;哿遂o靜地看著,苦悟著,忘了時間的存在。
快中午時,一個老尼帶著一個弟子來砍慈竹,見慧了坐在石階上,關心地問:“慧了,你不是病了么,怎么獨自一人坐在這里?”
“看竹,”慧了說。
老尼和弟子砍了三根慈竹,去枝捆好要走時,慧了問道:“師叔,砍竹來做什么?怎么不要竹枝呢?”
“編竹筐,”老尼邊走邊說,“竹枝干了做燃柴。”
老尼和弟子扛了慈竹剛走,慧了的一個小師妹拿著一把刀來砍小金竹,見師姐獨自一人坐在石階上,便問:“師姐,是師父罰你在這里打坐么?”
“我在看竹,”慧了說。
小師妹砍了八根小金竹,捆好竹子后,又去捆竹枝,慧了問:“師妹,你砍竹就砍竹吧,怎么連竹枝也要一同帶走?”
“師姐,你是傻了么?”小師妹看著慧了笑了一下,繼續自己的勞作,“竹子拿去為蔬菜搭架,竹枝去葉后做掃帚,你不也常用它掃地么?”捆好竹枝,起身去看,哪里還有師姐的影子。
空心老尼剛看完從天臺山送來的一封信,正準備去找慧玄,慧了便進來了,進來后跪在老尼的面前說:“師父,弟子看完竹回來了?!?o:p>
“你看見了什么?”老尼退了兩步,在凳子上坐下后才問。
“高竹低竹,”慧了回答。
老尼眼中閃過一點亮光,繼續問道:“那就是竹子的悟性么?”
“不,”慧了回答道,“竹子本無悟性,只是高有高的好,低有低的好罷了?!?o:p>
“起來吧,”老尼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慧了面前,等慧了起來后又說道:“你看,佛并未對你隱藏什么,好了,你去吧。”可當慧了要抬腿出門時,老尼又叫住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慧了收回要邁出門的腿,轉回身對老尼說:“師父在我心中坐著,也被我口中叫著,我會忘了什么呢?”
聽了慧了的話,老尼爽聲一笑:“師父也忘了要你記著什么了,你現在就去告訴你慧玄師姐,明日與我一道動身去天臺山,”從僧服里拿出一把十分精制的鑰匙,交給慧了,“你留在寺中,除了照顧玉清外,每日去藏經樓,左手靠里的經架上,有一個十分精制的匣子,只有這把鑰匙可以打開,里面是精妙的佛學典籍,你慢慢去參悟吧,但不準把經書帶出藏經樓?!?o:p>
慧了接過鑰匙,念了句阿彌陀佛,找慧玄去了。
菜園的看守房里,玉清蓋著被子,呼吸均勻地處在熟睡之中,凸起的肚子將被子頂出一個顯眼的圓潤的小丘,那小丘偶爾被肚子中的天來頂撞或蹬踢得不易察覺地彈動一下或兩下;隔壁的房間里,慧琴坐在凳子上,毫不怕冷地解開衣服的下擺,露出右邊渾圓結實的乳房,讓黃狗人樣地仰躺在她的懷中;自己沉迷著雙眼,右手摟著黃狗的脖子,左手撫弄著黃狗嫩紅卻有些猙獰的生殖器。
黃狗閉著雙眼,用舌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著慧琴的乳房和變硬了的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