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麻雀
陳吉善的槍加工作坊緊挨著陳家古柏林。因緊靠金馬河,地勢又高,周圍住戶稀少,視野十分的開闊,一旦有人靠近老遠就能看見,背后的古柏林和金馬河是絕好的退路。
說是造槍,其實是以組裝為主。在動工建作坊的同時,陳吉善拿著大哥陳吉福請人帶回來的兩封引見信,與劉黑鬼一道帶著重金去了大邑和威州的兩家兵工廠,以報廢材料的價格分別購齊了大量正品槍支的主要部件,藏在麻袋中打成捆,雇了獨輪車推回陳家大院。作坊建好后,再叫貼心的兄弟伙在晚上將部件搬了進去;黃麻子已被陳吉洪叫了來,一同來的還有黃麻子找來的四個人:兩個手藝一流的鐵匠和兩個手藝一流的木匠。都是外地人,主要負責打造槍支的次要部件和制造槍托。
開工的當天晚上,況子文就離開陳家大院去了作坊,與同在陳吉洪手上學槍法的陳吉利住在一間房。陳吉洪則自愿充當了門衛,有事無事都要在門外放上幾槍玩玩,一是警告好事的人別靠近作坊,二是借此掩護練槍的況子文。
陳吉利雖然可以自由出入作坊,但自從上次在灌縣欠了賭債遭人飽揍一頓被陳吉善贖回來之后,就很少再出去惹事生非了,一門心思的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學習槍法上。
整個東西鄉都以為已經死去的況子文,在未得到陳吉善的允許和陳吉洪的批準之前,從未在人前露過一次面。他以讓陳吉洪吃驚、陳吉利佩服的毅力整日練習和琢磨槍法。光練一個穩字,就在槍管上吊著磚頭雙臂輪換舉槍瞄準練了二十多天,前半個月雙臂腫痛得連筷子碗都拿不穩。直到左右手舉槍瞄準時不晃不抖后,才開始練快和準。陳家大院,主要是空槍練習,到了作坊后,開始實彈訓練,先是無障礙,后是有障礙,再是各種移動目標的射擊訓練,一個多月后,況子文的槍法與陳吉洪相比,已是只有過之而無不及了,樂得陳吉洪將單拐在地上杵得“嗵嗵”直響,對身邊的陳吉善說:“我就知道,只要況先生一摸槍,一定能成為天才型的槍手,我在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了兩年之后,才有現在的槍法,他卻兩個月不到,就超過了我,練出來的還是一雙手。二弟,你不覺得況先生手中還少一把槍?”
“這個我當然知道,”陳吉善比陳吉洪更加心花怒放,“要弄就弄支與現在況先生手中一樣的正品美國貨,國產的老愛卡殼。威州兵工廠的郭廠長這兩天就要來大院,已說好要送一把與況先生手中一樣的槍給我,到時我再送給況先生不就有了。”
“那樣況先生就如虎添翼了,只是……”陳吉洪看著況子文,把下面的話咽了回去。
“都是自己人,洪哥有話但說無妨,你就別讓況先生去猜測了,”陳吉善知道陳吉洪想說的一定是況子文的弱點,于是催促道。
“我知道洪哥想說什么,”況子文微笑著將手中的槍快速地旋轉了兩圈,學著陳吉洪的語氣說:“況先生天生一副斯文相,而且心腸又軟,怕以后在用槍的狠字上要吃大虧的……”突然甩手就是一槍,將墻角一只剛下地的麻雀打了個稀爛。
“你明明看著洪哥的,怎么就發現那只麻雀了?”陳吉利萬般不解地看著況子文。
“難道你忘了,洪哥不是教我們目標在感覺中而不是在眼中嗎?”況子文對陳吉利說著,又將手槍在手中快速地旋轉了兩圈。
“好!”陳吉善與陳吉洪同時喊了一聲后。陳吉善說道:“能知道自己弱點的人,才是高手中的高手,我現在告訴你一件事,三天之后,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陳家大院,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三天之后,”況子文看著陳吉善,思想了一會兒后說,“那后天大院里一定有什么事了?”
陳吉善哈哈一笑:“看來,有什么事要瞞你況先生,是十分的困難了,現在就告訴你們吧,后天,是我娶素萍進大院的日子,這人前人后的事,最重要的況先生已經歷過,也是該十分明白和理解的了;我請了楊西雄他們那一幫人,所以,況先生后天就不能去大院了,以免發生不愉快而攪了喜事,但我又不想你獨自一人留在這作坊里……”說到這里,陳吉善看著況子文不說話了。
況子文笑了笑,笑得十分勉強:“先給二少爺道喜了,請二少爺放心,楊西雄與我的恩怨,我是不會在你大喜的日子找他算的,這一點事理況某還是明白的。”
“況先生誤會我的意思了,”陳吉善用手搓了搓胖嘟嘟的臉,“我的意思是想請你明天晚上出發,去三渡水找茍大爺,把他買槍的訂金收了。三渡水離縣城很近,你收了訂金后去玩兩天,也不是光去玩,順便去看看跟了謝副縣長的春娥,都幾個月了,她卻連一個口信也不托人帶回來。”
一聽到謝副縣長的名字,況子文的腿不易察覺地軟了一下,“就地正法”四個字,同時在耳邊炸響。他將臉仰向天空,等喉結狠狠地上下滑動一下之后,才低下頭面帶笑容平靜地說:“二少爺既然如此信任我,那就請二爺放心,你吩咐的事我會一一辦好的。”
十分精明的陳吉善也未察覺出況子文那一瞬即逝的變化,見況子文說出這番話來,有些生氣地說道:“你又說生分話了是不是,你早就是陳家大院的人了,以后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與大院休戚相關的。”
“就是,我早就把你當哥子看待了,”陳吉利聽了二哥的話后,走上來拍著況子文的肩說。
陳吉洪卻說:“況先生這樣說話慣了,要他一時改過來,有些難為他。依我看,他怎么說著安逸就讓他怎么說好了,一家人要用心團結,并不在怎么說話上。”
“洪哥說得極是,以后就讓他繼續這般斯文好了。我有事先走了,后天這里一定要加派人手,千萬不要讓楊西雄那幫雜種鉆了空子,”走了兩步又轉回來,關心地問況子文:“明晚要不要派個人與你一道去?”
“不要,”況子文這次回答得十分干脆,“借此行練練膽子,我想會有收獲的。”
“那好,”陳吉善滿意地看著況子文,“但你要等到天黑盡后才出發,收了訂金到縣城后如果覺得不好耍,就去省城,只要覺得開心,就多耍幾天,千萬別心痛錢,”
“省城我就不去了,一個鄉巴佬有什么大世面好見的,花錢不討好,”況子文對陳吉善笑了笑,把槍插回腰間。
不等陳吉善說什么,陳吉洪插上話說:“況先生,你平時什么都聰明過人,今天怎么就不明白二少爺的意思了呢?省城你一定要去的,二少爺有心要將那筆錢交給你去支配,就是要你去見識見識大世面,以后為大院做起事來,才不會井底之蛙似的處處縮手縮腳的。”
“我明白了,謝謝二少爺……”況子文還要說什么,組裝房里傳來一聲槍響。
是黃麻子又裝好一支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