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雨還在細細地下著。
蔡鍔起得很早,幾乎又是一宿未眠,昨晚12時,蔡鍔又接到劉云峰打來的電話,因敵從自貢、樂山方面調三個旅的敵軍,經過輪番鋪天蓋地的攻擊,將敘府城攻破,現已將部隊撤出敘府城外。
羅佩金已起得很早,沒等蔡鍔通知他,就早早地過來了。
“總司令,你又起得這么早啊。”羅佩金問候說。
“彼此都一樣,心事重重啊,你不知道,昨晚劉云峰司令給我打來電話,敘府已經失守了。”蔡鍔說。
“敘府失守?”羅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是深夜劉云峰向我親自報告的,真是禍不單行,我軍彈盡糧絕,敘府又失守。。”蔡鍔說。
“這幾天,我軍在各戰場戰果累累,朱支隊和李文漢除仍在和吳心田對峙外,已分兵將敵之黃土坡一帶陣地奪取,使敵吳心田漸漸陷入孤立無援之中,計劃在這兩天內突擊猛攻。完全可以擊敗吳心田。”羅佩金說。
“我們能不能再堅持幾天?”蔡鍔說。
“我也是這樣想,然而我們陣地上只有看槍的子彈了,朱支隊更多的是使用大刀進行肉搏。還有,我已發出命令,要求將受傷士兵的子彈,不論一粒兩粒都要留在陣地,陣亡的士兵在掩埋前要搜查。勿使一粒子彈散失。劉司令的各支隊更是吼得最兇,說是沒有子彈補充,部隊只有跳長江,以身殉國了。”羅佩金說。
“彈藥,彈藥,想不到的困難,俗話說一錢難死英雄漢,目前是子彈難死英雄漢了。”蔡鍔說。
“我們只能撤出戰斗,已經別無選擇,在這個時候,趁槍中還有幾粒子彈。”羅佩金說。
“那就只好通知趙又新和顧品珍二人迅速來司令部秘密下達撤退命令。”蔡鍔說。
羅佩金在進行電話通知,蔡鍔一邊在整理文件,不論再忙再累,蔡鍔的辦公桌上也不凌亂。
羅佩金打完電話,忽見蘭竹君已起來了,正在給蔡鍔泡茶,也給羅佩金泡了一杯。羅佩金這才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情要給蔡鍔說呢。
蘭竹君走出門后,羅佩金對蔡鍔說:“趙又新,顧品珍馬上就到,總司令,我有一件事想給你講。”
“什么事情?”蔡鍔說。
“我怕你不同意。”羅佩金說。
“總參謀長講的,有什么事不同意的。”蔡鍔說。
“你覺得蘭竹君近來如何?”羅佩金說。
“豪爽潑辣,積極肯干,相當不錯。”蔡鍔說。
“除了工作,除了工作,我現在說的是。”羅佩金說。
“年輕漂亮。”蔡鍔說。
“我想給總司令牽根紅線。”羅佩金說。
“總參謀長,開啥子玩笑啊!我是有妻有室的人了。”蔡鍔的臉一下子沉下來了。
“給你作個軍中夫人,起居飲食照顧你,還有,你離開惠英弟媳這么久了,你兄弟也不要假裝正經了,你在北京還有個小鳳仙嘛。況且這姑娘還是大家碧玉哩,正正規規的良家婦女。”羅佩金說。
“參謀長不要揭我的短了,蔡鍔當時與小鳳仙交往,完全是為了麻痹袁世凱,使他誤認為我胸無大志,是一個花花公子,不如此,我怎么能逃得出北京?其中也只求能得到小鳳仙的掩護和幫助,我和她的往來,這是外人知道的,其中內情是有口說不清的,但我和小鳳仙兩個心頭都是明白的。那是一件萬不得已的事情,現在我怎么還能又娶蘭竹君呢?”蔡鍔一下變了臉色說。
“人家看上你了,死了心了,你不同意,不害怕別人難過?”羅佩金附過頭去,小聲對蔡鍔說。
“這個事情,萬萬不可能同意。”蔡鍔非常堅決地說。
羅佩金還想勸說蔡鍔幾句,趙又新和顧品珍已經進來了。
“二位梯團長辛苦。”蔡鍔說。
“總司令辛苦。”趙又新和顧品珍齊聲說。
“司令部只通知二位梯團長來,就是有重要命令下達,關于川軍劉司令方面,由羅總參謀長給劉存厚司令當面傳達。
現在的情況是,陣地上沒有彈藥你們已經相當清楚,上前天從敘永發來的彈藥餉銀本可再支持一段時間,可惜已被劉柏心的一個排打起發全部席卷而去,拿不走的彈藥全部沉入永寧河中。因此,我軍情況已經處在萬分危急的關頭。
昨前天馬幫運來的彈藥箱全是裝的石頭,以穩定軍心,麻痹敵人。現在,已經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司令部為了保存實力,以圖再戰,決定暫時撤退到大州驛、上馬場和合面鋪一帶。
主要撤退時間是各陣地收縮兵力,于入夜7時悄悄撤離陣地,顧品珍梯團長向合面、底蓬方面背進,趙又新梯團長經北節灘,雙合場向打鼓場方面背進,羅總參謀長率總司令部所屬部隊含朱支隊向大州驛方向背進,劉存厚部隊向興文、古藺方面背進。
各部隊退卻時,務必保密,只稱另有作戰任務,以免造成其它想法,動搖軍心,撤退時務極肅靜,同時要漸次撤退,以防敵人覺察后追擊。
炮兵和戰地醫院可提前二個小時先行撤退。隨后百姓愿意撤退的可以曉喻撤退,以免遭敵軍燒殺蹂躪。”
蔡鍔下達完撤退的命令以后,好一陣大家都沒有作聲。大家的心情都格外地沉重。
2
第二天中午時分,吳心田站在自己的陣地上觀察,昨天上午都不斷向自己陣地發起猛攻的護國軍,今天為何銷聲匿跡,沒有了一點兒動靜?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仍然沒有動靜,遠看護國軍陣地,沒有槍炮聲響,沒有人影走動,吳心田猜不著今天的護國軍的胡蘆里到底是賣的啥子藥。因為這么些天來,確實被護國軍打怕了,尤其是前些時候,兩架飛機也被打下來,更為說得神奇的是,打落飛機的竟然是一個女兵,還說是天上派下來支援護國軍的七仙女,難怪是神槍手,厲害!
吳心田愈見護國軍陣地沒有動靜,心頭反而愈加害怕,他知道牛背石的魏明山,就是被對面這支部隊從天而降,把個魏明山團齊刷刷地全殲。說不定,朱德的部隊又在搞啥子新花樣,保不準就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陣地中間。
吳心田愈想心愈虛,愈想愈害怕,終于派了幾個膽大的兵,悄悄接近朱德的陣地進行偵察。
進行偵察的幾個兵士不一會兒跑來報告。護國軍陣地空無一人!
這真是使吳心田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繼續前去偵察。”吳心田又下達命令。小心翼翼地站在陣地前,舉起望遠鏡觀察。
“師長,前線司令部張總司令電話。”
吳心田幾步跑回指揮部,拿起聽筒,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就傳來了張敬堯的聲音:“喂,吳師長嗎,幾個陣地都報告護國軍陣地空無一人,你們陣地如何?”
“報告總司令,我們陣地正在反復偵察,確實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護國軍。”
“這是怎么回事?”
“我們也百思不得其解。”吳心田回答。
“你命令部隊搜索前進,我和熊副司令馬上就趕赴前線。”
“是。”吳心田雙腳啪地打了一個立正,大聲回答。
3
張敬堯、熊祥生飛馬來到棉花坡戰場。
大戰的銷煙雖然已經散盡,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已經成為昨天的歷史,然而剛剛下馬,踏入棉花坡陣地的張敬堯,還是心存余悸。
就是這里,幾乎使自已命喪黃泉!當時早已驚慌得一頭栽進七塊田的瞬間,稀泥和著田水,一齊朝自己的嘴里頭涌來,氣也出不得,敝得人眼冒金星。那滋味是一生以來,最難受最狼狽的時刻。自己吃盡了苦頭,還在弟兄們面前出盡了洋相。平日里都是作威作福的最高長官,威風凜凜,前呼后擁,儀表風度,談吐文儒,一時間,什么威風都掃了地,什么文雅都像納溪人說的方言那樣——空了來吹。
今天,我張敬堯又有了今天,這真是叫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棉花坡,如今又是我張敬堯的天地!
吳心田騎著一匹大白馬,從納溪方向朝棉花坡埂子上面跑過來,吳心田很高興,高傲地昂著頭,不時還哼哼嘰嘰地來幾曲民間小調,他把納溪跑了個遍,城中老百姓都隨著護國軍撤走了。
納溪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該不會是諸葛亮的空城計吧?不會,不會的,四周現在都沒有伏兵嘛。
“張總司令,熊副司令,早。”吳心田一邊下馬一邊高興得大聲叫起來。
“什么事情令吳師長如此地高興?”張敬堯說。
“納溪全城的護國軍全撤、撤光了。”吳心田一激動,說話快了時,就會帶有輕微的口吃。
以前有一個真實的故事,說吳心田當連長時,在一塊臨時空地上練兵,命令士兵向后退,士兵們接受命令,齊刷刷地往后退。吳心田恰巧又有事,和另一個連長說事,也沒有收回后退的命令,兵士們只得繼續后退。等吳心田說完事,跑步過來一看,士兵們退到一個大糞坑邊上了,吳心田一急,大喊:“退不得了。”可是因為緊張,口吃起來了,把命令下達成了:“退、退、退……”士兵們當然還在退,直到喊出退不得了時,兵士們紛紛跌進了糞坑里,一個個臭不可聞的時候,才將“不得了”幾個字喊出來,其時已經遲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吳師長,3月3日敘府的劉云峰被我軍打敗,逃出敘府了,蔡鍔也可能沒有子彈,沒有糧食,無可奈何地撤退了。”張敬堯說。
“我們現在要乘勝追擊嗎?”吳心田請示張敬堯。
“不,暫不追擊。我馬上向陸軍部報告,我軍在納溪苦戰近一月,經全體將士奮勇殺敵,浴血奮戰,現已將逆軍蔡鍔等打得落荒而逃,潰不成軍,我軍已收復棉花坡一帶和納溪全城,我擬組織全軍克日即可全殲逆軍全部。”張敬堯一邊說,一邊示意參謀長記下他的話言,立即上報北京陸軍部。
“加上,特為全體將士請功。”張敬堯對正在記錄的參謀補充說。
“等著授勛吧,吳師長,今晚凡是營以上將官,全部到瀘州的小河街去高興一個通宵。”張敬堯也高興地叫起來。
“小河街?”吳心田不解地問。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裝糊涂?小河街是瀘州有名的妓院一條街,漂亮的婊子多得很哩。”熊祥生說完大笑起來。張敬堯、吳心田也咯咯咯地跟著笑起來,那笑聲很猙獰,也很恐怖,也很放肆和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