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日,只見前面有馬鈴聲,當青桑他們六人追上時,前面出現了好大一堆人,馬隊已經停下來了,青桑細看,正是昨晚她和阿蘭在沙灘上看見的馬幫,是從江陽過來的。
“行行好,發點慈悲吧,我們的家被大水沖垮了,一天沒吃飯了。”一位衣襟破爛的老頭子向馬幫乞討。
“做做好事嘛,這娃兒的媽、老漢兒都被大水淹死了,造孽(可憐)得很……”一位中年男人說。
馬幫中一個領頭的站出來甕聲甕氣地說:“你們別吼,悠倒(纏著)我們沒用,你們到巴符關上去找當官的,朝廷都還有人在那里,他們好給你們想辦法,我們馬背上的東西,又不是我們的,我們都是下力氣的,差一點東西我們都脫不了爪(脫不了干系)。”
無論逃難的災民怎樣懇求,馬幫頭就是不肯施舍丁點東西。
青桑在旁看了,下馬問災民們:“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一災民回答:“我們是墩子橋的,前天發大水,把橋全部沖垮了,大漕河邊好多房子都沖垮了,我們無家可回了,只好拖兒帶母出來要飯……”
“是呀,可憐我們吧,活菩薩。”好幾個災民轉身過來給青桑磕頭。
青桑叫大家起來,問:“那我們要走大漕河也不行了嗎?”
“橋都沖垮了,怎么走?”災民都說過不去。
青桑轉身對甘鯨說:“把我們的麥粑拿出來,分給大家。”
甘鯨不肯:“這么遠的路,我們不吃啦?”
“先給他們再說嘛,他們總比我們餓,我們有錢,好想辦法嘛。”
甘鯨只好叫士兵拿出裝干糧的口袋。
得到麥粑的大漕河的災民千恩萬謝,幾個餓慌了的小孩把麥粑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有大人說:“慢點揍(塞),看哽著你。”
馬幫頭目有點不好意思,走過來搭話:“看來,你們是關上的官兵。”
甘鯨藐視了他一眼:“還有假嗎?這身衣服都認不出來嗎?”
“是,是,我認得出來,你們是范將軍的部下,還是唐蒙將軍的部下?”頭目問。
“老子是皇帝派來的!”甘鯨不知是對唐蒙有看法,還是不滿意面前這位吝嗇而話多的馬幫頭目,說話高聲武氣。
大家見甘鯨說話不好聽,不敢再問。
馬幫頭目討了個沒趣,轉身命令自己的十幾位同伙:“各人把自己的馬尾巴牽好,上路了!”他大聲地吆吼一聲,馬幫隊準備出發。
青桑有些慌了,她見馬幫朝左邊走,而她的方向是往右邊型,可是大漕河上的橋已經被大水沖垮,怎么回得去?她只好問災民:“往夜郎國怎么走?”
多數災民都不知道夜郎在何處。只有一個老者說:“到夜郎有多條路,如果是到犍山,除了沿大漕河走外,還可以沿小漕河走,馬幫們更清楚。”
青桑捕住這個重要信息,決定改走小漕河,她對甘鯨說:“現在沒辦法了,只有跟上馬幫。甘鯨無可奈何地只有跟在青桑后面。
馬幫頭目是小漕河人,姓黃,由于見識較多,腦瓜子較活,時不時地出些歪點子和怪招,所以大家送了他一個外號叫——“黃精靈”,他兩年前拉起了一個馬幫隊,專門從江陽至小漕河一線為有錢人家運送東西,偶爾也下下渝州,跑跑夜郎。
他剛才在甘鯨哪里碰了一個小小釘子,有點不愉快,但立即又自我調劑過來了,他陰陽怪氣地學著甘鯨的長安話:“老子是皇帝派來的!”
馬夫們聽了他的夸張腔調,都發笑了,好幾個馬夫都跟著南腔北調地說“老子是皇帝派來的——”
“皇帝派來的也是一個球杵杵(無用的東西),山高皇帝遠,他能把我的球咬了?”黃精靈說著臟話,“不過,我看那個女的倒是個夜郎美人兒。”
“你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看腸子想斷了……”大家說著笑,把馬兒吆得溜溜跑。
突然黃精靈說:“一會兒,那皇帝派來的要追上來給老子賠禮道歉,我們要把資格熬起,不準當妑蛋。”
一馬夫問:“你又不是姜子牙,你曉得他們要追上來?”
“狗兒,老子給你打賭,我們走慢點,一哈哈兒(一會兒)幾娘母就要追來,還要問老子的路,到時就該老子當皇帝了。”
“如果他們不來呢?”狗兒覺得人家不一定走這條路,即使來了,人家也不一定問你的路。
黃精靈說:“如果他們不來問路,老子趴在地上給你磕三個響頭;如果來問路,今晚上你婆娘拿給我睡,干不干?”
馬幫們烏虛吶喊地說“干、干、干!”
狗兒不開腔(搭理)。
一會兒,后面馬蹄聲起,果然是五男一女到了。
“喂,馬幫兄弟,停一停,我們有話要請問。”
狗兒小聲道“他們果然來了,老大硬是姜子牙。”他說的“老大”是指黃精靈。
黃精靈叫大家放慢步子慢慢走,不準大家隨便與他們搭話。
“請問,各位阿哥到哪里去。”青桑追上后問。
眾人好像沒長耳朵似的,無人搭理。
“各位阿哥,剛才我們如有得罪,請多多原諒,請問,到夜郎怎么走?”青桑語氣顯得十分親切。
黃精靈說:“到夜郎的路有兩三條,不知你走哪一條?”
“我們原本想走大漕河,剛才你們也聽說了,橋垮了,聽說小漕河也可以通夜郎,特來請教。”青桑與黃精靈的馬幾乎并排走著。
“小漕河的確有條小路可通夜郎,不過是直達古夜郎國的夜郎壩,可以通犍山的夜郎府。”黃精靈說。
“太好了,我們給你們一路走行嗎?”青桑問。
“可以,只是我們到了小關口就不走了。”黃精靈說。
“小關口前面有人煙沒有?”青桑問。
“人煙到有,但不多,到里面有不少蠻子洞,住的差不多都是雜種貨。”
“什么雜種貨?”甘鯨沒聽明白。
“雜種貨都不曉得,還是皇帝身邊來的。就是漢人和蠻子生出來的娃兒”
青桑不想聽這種話,接著前面的話題問:“路好不好走呢?”
黃精靈冷笑道:“到夜郎沒有哪條路好走,有點腳板印就不錯了,要翻山,有的地方馬都不能騎。”他介紹了道路情況后看了看她,問:“你們才從夜郎來,又到夜郎干什么?”
“我的家在夜郎,他們是送我的。”青桑回答他。
大家漸漸融洽了,一路說著話。黃精靈時不時地瞟著面前的美人兒,有時路太窄,他就干脆叫青桑走前邊,自己在后邊看她那窈窕的體態。
走了不久,聽到水流聲,馬幫們說,到漕河了,這里是大漕河與小漕河交匯處,由于前天才漲了水,現在雖然退了些,但水位比平時高了許多,河水渾濁,江面上漂著不少茅草、死豬死羊和一些舊家具、雜物。
“幸好這座橋還沒有被沖垮。”甘鯨慶幸地說。
狗兒道:“這座橋是魯班修的,怎么沖得垮?”
“倆爺子偷雞——我的兒說的。魯班才不會在這咔咔兒頭修。”一位馬夫持反對意見。
“哼——人家老一輩就這么說,又不是我日白(扯謊)。”狗兒不服。
石橋下水流湍急,看得人眼花繚亂。大家依次小心地走過了石橋。
這條路比較平,一路上黃精靈不住地詢問夜郎的情況和達竹人的習俗,青桑為了取得他的信任,盡量回答他,除了與唐蒙的關系外,基本上他問什么就答什么。甘鯨在后面聽他倆話這么多,把自己涼在一邊,很不是滋味,幾次搭話,黃精靈都不理睬。這甘鯨是個心細人,他暗想,這個黃精靈是個油滑鬼,得提防點。下午,到了小關口,這里有一座大瓦房,在這山區邊沿,凸現這么一座青堂瓦舍,叫人眼前一亮,心情為之一震。
“我們到了,時間也不早了,今晚就在這里歇息吧,這里很寬敞,很干凈。”黃精靈盡量介紹這里的好處。
“時間還早,我們繼續趕路吧。”甘鯨不愿在這里住宿。
黃精靈說:“過了這個村,再無店了,前面就是大山,你想,這個地方叫關口,就說明,這是進山的地方,只有傻子才會錯過這種地方。”
“你——”甘鯨不滿黃精靈最后一句話,眼睛瞪得溜圓。
青桑用手示意他心態平和一些。她說:“好吧,今晚就住宿這里,明天早點起來,多趕點路補上。”
甘鯨見青桑已經作了決定,雖不滿意,也不好再說什么。
大家住下后,青桑悄悄對甘鯨說:“為了明天的路,我得再從黃精靈口里了解更多情況,還要找其他人核實一下他提供的情況可不可靠。并請甘鯨也利用天黑前向當地其他人再打聽一下。
倆人分頭辦在事去了。
黃精靈把貨卸完向主人譚孝宗交割后,正準備去找青桑聊,青桑卻主動找上門來,并拿來一張白絹當紙,叫黃精靈把到夜郎國的路線畫出來。黃精靈說他不會畫,青桑說她畫。倆人很親熱地在那里描摹。
晚飯后,黃精靈在主人的陪同下,熱情地招待了青桑一行。
“明天要趕路,今晚大家早早安歇。”青桑對五個漢軍說。
山野的夏夜即可愛,又可恨,可愛的是退涼快,田里的青蛙在不停地鳴叫,在靜謐中顯出熱鬧;可恨的是蚊子嗡嗡地亂飛亂叫,讓你睡不安穩。青桑的屋子里雖然有蚊帳,但有一個破洞,幾個蚊子鬧得她很久未入眠。直到半夜,她才入睡,可是,她剛入夢鄉,就發覺有一個重物壓住自己,她用力一推,邊叫道:“哪個!”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她的嘴。
她發覺是個人,但看不清臉面,她又氣有急,用牙齒咬那手。
“哎喲,別咬,我,我們安逸一下。”
青桑聽出是黃精靈的聲音,翻身坐起來,怒斥道:“滾出去!”
黃精靈死皮賴臉地說:“我又招待你們吃住,又給你說路怎么走,你就不該謝我?”
“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青桑說。
沒想到黃精靈冷笑道:“你可以喊呀,你那個皇帝派來的已經醉得像條死豬了,你那四個小兵敢出來就沒命了,這里全是我的人,這里的主人家就是我的干親家,你還想不想回達竹去見你爹娘?”
黃精靈這么一說,到真的叫青桑沒了主意,原來這家伙白天就沒安好心。
黃精靈見她沒反應,繼續說道:“我見過的女人多得很,特別是你們夜郎人,只要情愿,什么地方,什么時候都可以干,一個與兩個有逑的區別……”他越說話越臟,越說似乎越有理。青桑知道漢人更講究貞潔,自己踐踏自己,對不起唐蒙,何況自己大小還是一個公主,雖然這種公主在夜郎數不勝數,比牂牁江的船還多,但自己是所有船中最經得起風浪的一只,她這樣一想,便下定決心要收拾一下這條色狼。
“你先把燈點亮再說。”
黃精靈想,這娘們怎么還想看看我是什么樣子么,不就是赤條條一個嗎。他果然點亮了桐油燈。
只見青桑已把衣裳披好,手中拿著一把尖刀,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扯住黃精靈的長頭發,手中尖刀對準他的喉嚨,厲聲叫道:“快喊你的人過來!”
黃精靈不知這女人葫蘆里賣的啥藥,不敢喊,他想掙扎,沒想到這女子手如鐵鉗,一動,頭發就被扯得疼痛難忍,不住地打“嘖嘖”,忙喊“輕點、輕點”。
“你不喊,那就我喊了——快來人呀,有強盜!”她這一聲尖叫,驚醒了院子里所有人,先是幾個馬幫隊的人來到房中,見青桑用刀對著黃精靈的脖子,沒有一人敢向前,四個漢兵聞訊也來了,見黃精靈赤條條地在屋中,明白發生了什么,都跑上去護著青桑。馬幫的人更不敢動了。院子主人譚孝宗也來了,他大罵黃精靈:“你這個盜漢(傻瓜),把八輩祖宗的德都喪盡了!不知羞恥的家伙!”
罵了一通后,向青桑求情:“姑娘就饒了他一次吧。我叫他給你跪著賠禮。”
青桑說:“饒他不難,我要把他的東西下了。”
“姑奶奶饒命,使不得,使不得,你高抬貴手,我還沒有后。”黃精靈面如土色。
“好吧,那就割頭發代替你的狗頭。”青桑邊說邊把他的頭發割了一綹下來,又叫他當眾給自己叩了三個響頭才叫他滾出去。
譚孝宗不住地為干親家丟人現眼搖頭,口中不住地說:“喪德,喪德!”
折騰了這么久,大家再無睡意,青桑幾乎坐待天明。
甘鯨被兵卒叫醒,還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事。大家胡亂吃了點早飯,又上路了。從此,馬幫隊里沒有人喊“黃精靈”了,大家都叫他“黃盜漢”。
小漕河雖然沒有大漕河寬,但景色依然優美,而且并不荒愴,河溝邊時有單門獨戶的農家和田園,溪水淙淙,竹林搖曳。走到中午,翻過一座小山梁,下面呈現一個平坦的壩子,有桃花灼灼,聞犬吠聲聲,牧童在牛背上橫吹短笛,白發老翁在院壩里晾曬玉米,有如磐奇石,有蛇形清溪,有丹巖峭壁,有爛漫山花。好一幅世外桃源,祥和而安康,溫馨而靜謐。青桑不由得驚呼:“我們達竹寨也美,但都沒有這小漕河美,我真不想走了!”
甘鯨調侃道:“我們干脆都不走了,就在這里修座房子住下來,你織布,我耕田。”
青桑覺得甘鯨在占自己便宜,盯了他一眼,心想,我想的是唐蒙,你不想活了,你下輩子再想吧……
六人找了個地方吃了飯,青桑要付錢給農家,農家堅決不要,說遠方來客,吃點飯是不該給錢的。主人還告訴他們,前面就幾乎沒有人家了,只有翻山后才有蠻子洞,有少數侗獠人。主人還告訴大家,要謹防老虎、云豹、野豬、狗熊傷人。
青桑想,我們是六人,手中有兵器,碰上一兩個野物是不會怕的,它們也會怕人的。
他們問了路該怎么走,六人沿著河溝往上走,這段河溝已經不能算小漕河了,名叫順陽溪,有不少地方已經被山上的巨大滾石堵住了,水從石縫中冒出,形成一些小瀑布,小深潭。他們經過桃子巖、沙巖子,上了大窩鋪,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陡,馬兒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只好下馬牽著馬走。
走著走著,怎么沒有路了?眼看日頭已偏西,六人在深山里迷路了。他們后悔沒請老鄉帶路。
“你們四人往四個不同方向去探路,一個時辰后大家返回。”甘鯨想出這個主意。青桑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同意這樣。
甘鯨與青桑都靠著大樹坐下了。
“如果我們到晚上都走不出去怎么辦?”青桑有點焦急。
“別怕,有我在。”甘鯨移到青桑所靠的大樹下,好像保護神一般。
青桑見甘鯨靠攏自己越靠越近,但也沒往邪處想,從在達竹寨修大壩起甘鯨就沒有亂來過,除了今上午,他談了一句不該講的話外,在她心目中他是不好色的漢人。一個時辰到了,只回來了三人,其中一人說已經探到了下山的路。青桑叫大家等另一個人,可是又過了一個時辰,那人還沒回轉。
“他是不是迷路了,去倆人找找吧。”于是去了兩個士兵往西面去了,這時,天色漸暗,一個時辰后,兩個士兵哭喪著臉回來了,他們只帶回來一把腰刀和幾根骨頭,說一定是被野獸吃了。眾人膽寒,欲哭無淚。天色完全暗了,他們不敢久留,牽著馬匆忙下山,并打起了火把,可是在下山途中,一名士兵不慎踩著一塊懸石,一聲尖叫,連馬帶人墜入萬丈深淵……
四人大叫,其聲凄切,慘不忍聽。山野間只有回音。
“甘校尉,看不見路,我們不走了嘛。”倆士兵不敢邁步,提出了這個問題。
“不走了,我們如果碰上豹子、黑熊怎么辦?”甘鯨問。
“可是我們摔下去怎么辦?”一士兵還想堅持自己的看法。
青桑說:“依我看,我們可以在山上過夜,我們多升點火,野獸就不敢來,摸黑走,的確很危險,兩個弟兄為了送我,喪了命,我的心里不好過。”
“那好吧,我們找個寬點的地方露宿。”甘鯨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他們打著火把,終于找了個能扎帳篷的地方睡下了。唐蒙專門給青桑留了一個雙人小帳篷,大家也不知這山有多高,天上又沒有一顆星星,除了火把能看見面前外,什么也看不見。
甘鯨提出,兩個士兵睡上半夜,他和青桑睡下半夜,為的是守野獸、防火災。待兩個士兵睡下后,甘鯨走到青桑面前說:“沒想到這到夜郎的路這么險,這人剛才還好好的,說沒有就沒有了,活著真沒意思。”
青桑也嘆了口氣,說:“我也沒想到會受怎么多罪,早知這樣,我就不該來了。”
甘鯨試探著問:“你以為唐蒙回去后真的還會來娶你嗎?”
“我相信。”青桑回答。
“我不相信。唐蒙對家中的婆姨好得很,她美得天下無二。”甘鯨說著,把唐夫人描繪了一番,其實他根本沒見過唐夫人。
青桑認真地聽著,沒哼聲。
“我問句不該問的話行嗎?”甘鯨問。
“什么話都可以問。”青桑覺得講著話時間過得快一些。
“你這么丟不下唐蒙,是不是你的身子已經給了他了?”他終于鼓起勇氣問,他生怕她生氣。
“沒有,沒機會。”她一點也不生氣,并且誠實得可愛。
“那我就勸你,別再等他了。”
青桑無語。也許她在揣摩甘鯨的話是對還是錯。
甘鯨以為青桑的心已經在起變化了,便說:“阿蘭和歐陽杞最聰明,他們認識一天,看準了對方就成了夫妻,不像唐蒙那樣煎熬人。”
“他們的的確很幸福。”從語調中可體味出青桑很羨慕阿蘭與歐陽杞。
“如果你離開了唐蒙,我愿一輩子守侯你。”甘鯨再也無法掩蓋自己的內心世界了。
青桑沒動怒,只是輕輕地說:“還是讓我再等等吧。”
甘鯨靠近她,她也沒躲閃,甘鯨再也無法在這山野上控制自己的激情了,一把抱住青桑:“其實我在大壩上就愛上你了,你、你……”說著就要吻她。
“別這樣,甘鯨。”青桑往旁側身。
甘鯨順勢把她按住,他以為青桑對唐蒙已經移情了,不會反抗他,他甚至認為達竹人是不計較貞操的。可是他認錯人了,青桑生來就是溫柔與倔強兼顧的人,現在她已經忍無可忍了,她開始與他廝打起來,不住地罵他不是人。叫罵聲和打斗聲,把兩個睡著的士兵驚醒了。
青桑咬了甘鯨手腕一口,甘鯨大怒,用力把她一推,青桑就滾下山崖去了。
“你倆干啥?”士兵問。
“臭娘養的,要咬老子。”甘鯨站起來。
“你怎么把青桑公主推到巖下去了?”
“肯定沒有活命了。”倆士兵嚇慌了。
甘鯨說:“與你兩個無關,回去什么話都別說,否則我不認人!”
倆士兵嚇得直打啰嗦。
現在才半夜,三人又開始睡覺。誰也無法面對先前發生的一幕,根本無法入睡。各自想著回去怎么向唐蒙交代。
天明了,甘鯨見士兵倆哭喪著臉,對他二人說:“快去牽馬。”
士兵剛轉身,甘鯨一劍結果了一個士兵的性命。另一個士兵見了,知道校尉要殺人滅口,忙跪下哀求:“我家中還有八十歲的老母親,甘校尉饒我一命吧。”
“我饒不得你,對不起,我會照顧你老娘的。”一劍刺中士兵心口,士兵吐血而亡,眼睛還大大地瞠著……
山風呼嘯,天空只有談談的魚肚白。
青桑在一陣微風吹拂下,她清醒過來了,昨晚她順著山崖往下滾,掉在一塊草坪上,她只覺得身上痛,但神智還清楚,可是她不敢聲張,她明白自己打斗不過甘鯨,又怕她追下山來,所以,剛有點看得見周圍景物,她就開始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無目標地走。在叢林中,她又惱又恨,這甘鯨的嘴臉自己怎么就沒有看出,連唐蒙也沒有看出?他回去一定要在唐蒙面前撒謊,我如果長出翅膀飛出大山,飛到唐蒙身邊就好了。可是眼下自己在什么位置連自己都不知道,尖刀在與甘鯨的翻滾打斗中也丟了,只有竹箭還在,現在自己首先要走出這片古老的不知名稱的森林,千萬不能碰上野獸。
她朝著有朝霞的地方走,東南方是她要去的地方。走了一程,她感到又累又渴又饑又痛,但她警告自己,不能停下來等死,只要往前下方走,一定有出路。
這時,她聽到了粗魯的一聲長叫,她明白前面有黑熊,心里有點發怵,她立即抽出竹箭,做好拼命準備。近了,果然是一只大黑熊,走著走著又站了起來,它好像聞到了人的氣味,小心地往青桑這邊走來。青桑用勁射出一支竹箭,黑熊脖子下中了箭,咆哮著在地上亂抓,第二箭又射在黑熊的面門上,黑熊痛得在地上打滾。青桑放出第三支箭后,黑熊就奄奄一息了。青桑繞過黑熊尸體,繼續前行。
快走出樹林了,前面出現有黑東西在晃動,青桑揉揉眼睛,那東西發出短促的聲音,好像在拱吃什么。她看清了,是幾頭野豬。青桑在夜郎經常碰上這東西,只要你不惹它,裝著沒看見它,它一般不會主動進攻你。青桑站著不動,那幾頭野豬也不動,相持了許久,野豬鉆進林子里了,青桑才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聽到了流水聲,心中一陣歡喜,她知道有流水就有河谷,沿著河谷走,就會有人家。
她在一個瀑布前捧水洗了一下臉,又俯下身子喝了幾口清涼的水,她坐在一塊青石上休息一會兒,順著溝走。溝的兩旁全是青杠樹,單調而乏味,幸好有溪流相伴,飛鳥相隨。她似乎聽到前方傳來砍伐聲,她一陣心喜。她努力地走過去,在溝對面,有個樵夫正在砍青杠柴。她喊了好幾聲,他都沒聽見,原來他是個啞巴。
青桑只好走到他視線前邊,解下圍腰在手里舞動,好半天他才看見,他也拿著一根柴舞動,一會兒,他過溝來了,用手不住地比劃。青桑不懂啞語,用各種手勢向他表示,最后聾啞人大體明白了她的意思,背著柴在前面帶路,把她帶到一個山洞里。
這里住著大大小小七八口人,當家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半老頭,他說他姓白,啞巴是他的大兒子,啞巴的兩個弟弟都干活去了,洞中還有個不說一句話的女人和兩個光屁股的小孩,青桑向他們簡單講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一家人都很同情他,把早上剩下的幾條冷紅苕端給她吃了,當家的白老頭子對她說:“這里叫青杠峽,翻山過去就是夜郎的溫水溪,青桑聽說山那邊就是溫水溪,激動不已,沒想到這里離達竹人居住的地方這么近,比走大漕河還近,她樂不可支。老人還說要親自給她帶路,把她送到山那邊的大路上。青桑千恩萬謝,她想,還是窮苦的山民好。
太陽照在峽谷內,青桑離開了山洞,心中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