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唐蒙的隊伍已經從山溝過了山,接近了一條由南往北流淌的小溪。帶路人說這條小溪就是大漕河,沿著河谷往北走,就可以到巴符關。
獵人要告辭了,他要從牯牛背翻山過去,他的家就在山那邊。唐蒙給了獵人一些獎賞,叫他帶上干糧,獵人揮手告別。
獵人三十多歲,他沿著一條毛狗路心情舒暢地獨自往前走,這里是山谷底部,路比較平坦,草尖上沾滿了露珠,一只錦毛野雞噗哧一聲從身邊飛過,落在前面的一棵山核桃樹上,獵人拿出竹箭,射中野雞,他的意外收獲讓他非常高興,當然最高興的是漢人給他的獎賞,他開始放開喉嚨唱起了粗曠的歌:
大山勒——高萬仞喲,
伸手勒——摸著天喲,
滿山勒——杜鵑花喲,
姑娘勒——快過來喲,
哦嗨——
他的歌聲雖說不上動聽,到還響亮,他愜意極了。正在得意忘形地走時,突然他揉揉眼睛,前面幾丈遠處怎么露出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頭,好像額上還有血跡。他往后退了兩步,在清早山谷的薄霧飄繞下,是人還是鬼,獵人茫然不知所措,他驚呼:“你是人還是……”他戰戰兢兢,語無倫次,不知所云,給剛才的歌聲比,判若兩人。
對方沒回答,輕飄飄地向他走來。
在大山上敢于驅虎豹,斗熊羆的年輕獵人,轉身開跑,這不明物體究竟是啥,他分辨不清。他跑了一程,忙回頭看,見那移動的物體并沒向他追來,他納悶了,但又不敢再返回,他在大山里,沒見過這樣的怪物。
這時,他仿佛聽到了谷外有馬蹄聲,他朝谷外跑去,一方面他想看看是誰在跑馬,想把自己的奇遇告訴對方,另方面他想放棄走這條路,還是走昨天的來路回去,哪怕要轉些。
這里離谷口不遠,他剛出谷口,就見一匹馬從前面插過,而且好像還是個女的,他開始招呼她:“喂,停一停!”
那姑娘果然停下了,調轉馬頭。
“干啥?”她問。
“那里面有個怪物!”獵人說。
這人正是阿蘭,她到獵人前好奇地問:“有什么怪物?”
獵人連比帶劃地說:“像人又不像人,披頭散發,又不出聲……”
阿蘭好奇,并不太相信,不住地搖頭。
“我不騙你,不信你去看。”獵人說。
“好吧,我同你去看究竟是什么。”
阿蘭騎在馬上,與獵人一同前往。阿蘭在馬背上果然遠遠地看見一個衣襟破爛的人朝這方走來。她對獵人說:“你說的就是他?他好像是人。”
近了,獵人也看清了,果然是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跟剛才我看見的怎么有些不一樣呢?”
“喂,你到哪里去?”阿蘭問。
那人近了,小聲地問:“走出谷口還有多遠?”
“這里就是谷口。”阿蘭回答。
“你們沒有見到漢人的隊伍嗎?”她問。
“啊,你也是找漢人的?”阿蘭驚奇地問,“昨天下午牯牛背上打仗,你怎么過來的?”
遍體鱗傷的青桑公主道:“不知誰放了一把火,救了我們。”
“你是什么人,不像漢人?”阿蘭問。
“我是達竹人。你們呢?”青桑問。
“就你一人嗎,還有些呢?”阿蘭不相信一個人能守住牯牛背。
“還有兩人,都死了。”
“火是我放的。”阿蘭說。
三人經過一番溝通,終于明確了彼此身份。青桑撲在阿蘭懷里:“謝謝你救了我,你的火放得好。”
阿蘭得知青桑是達竹王的女兒,三個達竹人為了漢人的安全,敢于攔截上千名精兵強將,十分敬佩。
獵人還告訴她倆,漢人的隊伍就在前面不遠,阿蘭見青桑公主已經餓得不行了,忙喂她吃的,獵人也拿出水和干糧。
阿蘭和青桑都告訴獵人,牯牛背不能走了,獵人只好沿著大隊伍才走過的路回去,阿蘭見青桑傷太重,單獨返回去是不可能的,自己也沒見到歐陽杞,決定把青桑扶上馬,去與漢人見上一面再說。
倆人騎上馬,這里路很平,小跑一陣,已經看得見昨晚漢人埋鍋造飯的灶坑,坑里還冒著余煙。青桑經不住顛簸,想嘔吐,阿蘭說:“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追上他們了。”
唐蒙率領下屬緩緩地沿著大漕河行走,昨天的的路程讓他還心有余悸,他們靠自己的雙腳踩出了一條路,有好長一段路馬根本無法過,全靠士兵和腳夫中會石匠活的開山造路,其間還摔死了幾匹馬,他的浩門馬也滑下山去,差點傷命,幸好甘鯨在他旁邊,跳下山死命將馬韁繩抓住,在一棵松樹上纏了一圈,才使浩門馬沒有掉下懸崖。為此,唐蒙對甘鯨的印象好了許多。
歐陽杞仍然斷后,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觀察著經過一夜休整的隊伍,今天比前幾天的精神好多了,前面旌旗招展,沒有掉隊的。現在,他有閑暇想自己的事情了,他首先想到的是阿蘭:這個“蠻女”還蠻癡情的,特別是告別那天,她簡直溫柔得賽過綿羊,自己許諾一年內再來迎娶她,她開始不肯,硬要跟著來,但跟著來了,又怕唐蒙有看法,人家青桑公主要跟著來,他唐蒙都不同意,自己就更不能提這個事情了。但長安離夜郎遠隔千山萬水,我還有機會再到夜郎么?如果回到長安,派我去出征,我怎么辦,當今皇上想一統天下,一會兒出使這里,一會兒攻打那里,時間已經不屬于自己安排了,連生命都不屬于自己,我豈不是給阿蘭開了一張白條子?我發的誓言:“天打五雷轟”恐怕要成為現實,我當初就不該發這個毒誓。如果唐蒙讓我解甲歸田,我一定給他磕頭謝恩。可是這是夢想,身在軍營,身不由己。唉,我命真苦,都怪我的父母早逝……
他想到這里,有些感傷,有些凄苦,有些迷惘,他無心再看前面的隊伍是否整齊,旁邊的風光是否美麗。他幾乎走在最后邊了。
一陣馬蹄聲中斷了他的遐思,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匹馬向他跑來,怎么馬背上的人像她?莫不是在馬背上做了一個相思夢么?他揉揉眼睛,那人和馬已經到了面前。只聽她喊道:“果然是歐陽哥么?快下馬幫下忙!”
歐陽杞見到阿蘭,喜出望外,他真想向前擁抱她,但見她懷中趟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一看,是女扮男裝的青桑公主。他簡單地問了一下情況后,立即將青桑抱下,用帳篷做擔架,命人抬著,把她倆送到前面。
唐蒙正在觀山景,耳聽得后面亂紛紛,見歐陽杞與阿蘭護送著一人到面前。
歐陽杞道:“青桑公主為了攔截烏達人和納吉人,受了傷,被阿蘭發覺送了上來,”
唐蒙大驚,忙下馬,為青桑驗傷,口中不住地問:“青桑醒醒,我是唐蒙,您能聽到嗎?”
軍人和腳夫們聽了阿蘭的介紹,無不動容。
青桑睜開了雙眼,看見唐蒙在旁邊,微微一笑,淚水流了下來。
唐蒙見快到中午了,提前下令埋鍋造飯。他把青桑和阿蘭安排在一個帳篷里,其他人原地待命。他在想,青桑身體這么虛弱,怎么回得去,如果不讓她回去,帶到長安也不方便,青桑見唐蒙愁眉不展,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便小聲說:“你們走吧,我看見你們安全了,我就放心了,別管我,我休息一會兒就回走。”
“青桑公主,你到處都是傷,怎么走得動,我可不送你回去了,我要跟著歐陽阿哥走。”阿蘭說。
“您……”歐陽杞欲言又止。
“我怎么啦?你不要我吶?”她盯住歐陽杞。
“不是——這是軍中!”歐陽杞情處兩難。
“你當著唐將軍的面講講,我是不是你的人?”
唐蒙笑笑:“阿蘭這么愛你,真難得,你無父無母,就算我作主吧,你收下她,帶回長安吧。”
歐陽杞心中大喜,彎腰施禮道:“謝謝唐大人!”
青桑見他倆靠唐蒙一句話就解決了終身大事,無比感慨,無比羨慕,無比喜悅。同時想到自己,又無比難過,我怎么就沒有這樣的好事?歐陽杞和阿蘭的事有唐蒙作主,我和唐蒙的事為什么要皇上和他父母作主?怎么官當得越大,越作不了自己的主?漢人為什么啥事都聽父母的?我們夜郎人為什么自己就可以決定終身大事?我們的規矩比漢人好。她這樣想著,眼角里滲出了淚珠。
大家都明白青桑想什么,歐陽杞大膽地說道:“大人,我看這次就把青桑公主一起帶回去吧。”
唐蒙說:“我和你不一樣,你沒有父母,沒有妻室,好辦;我就不一樣了……我回去把家里說通了,我會來迎娶她的。”她又看看青桑,“你等我,啊?”
青桑沒說一句話。
在旁端茶遞水的朱山見大家不再講話了,他說:“唐將軍,我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講。”
“但說無妨。”一路走來,唐蒙已經不再懷疑朱山什么了。
“就算青桑公主要回去,也不能現在就離開,她還有傷有病,但這里又不宜久留,可不可以將公主抬到巴符關,一路上養傷,到了巴符關再養兩天,她就好了,到時再派人把她送回去。”
唐蒙正在考慮這事,怎么這小子考慮的與自己的想法相同,而且由他嘴里說出來,比自己說出來更好,便道:“就按你說的辦吧。反正在巴符關找船還要耽誤點時間。”
這時陽光高照,大家準備出發,突然不少士兵與腳夫驚呼:“啊,好漂亮的花!”
唐蒙出帳看時,眼前一亮,壩子外面金光閃閃,前方溪邊好大一遍花地,其葉長而綠,如令箭,花紅而粉,但不大,如荷花,其實就是令箭荷花。唐蒙對大家說道:“這么好的一個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樹,卻無人,太可惜了,這里又比較平坦,如果我在這里居住,就取名為蓮花壩。”
青桑躺在擔架上,由腳夫們輪換抬著,反正沒有什么高山,大家也不覺得累。
當然。大家最羨慕的是歐陽杞,一位漂亮女子跟在身旁,簡直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是山野中獨放的杜鵑花。
偶爾阿蘭還唱起了侗獠人的情歌:
兩山懸崖高又高
阿哥正在半山腰
砍柴打獵要當心,
你有閃失妹心焦。
歌聲響亮,回音蕩漾,余音繚繞,可是腳夫們都是文盲,肚里沒有墨水,無人接對,只有歐陽杞偶爾能接對幾句,一路有歌聲相伴,有青山相迎,有大漕河的流水相送,與昨前天的險途相比,形成巨大的反差,大家都很愜意,一會兒就走了十里八里。
前面出現一座險惡高山,青桑在擔架上見那山比牯牛背還險要,向谷中突出一大坨,尖尖的,如老鷹的鼻子,她指著那山問身邊的唐蒙:“你看,那山像什么?”
唐蒙看了看,回答道:
“像鷹嘴。”
過了“鷹嘴”,路更平,更寬,兩旁還有土地,還有剛收割不久的包谷地,大家都興奮起來,說附近一定有人居住。
走了不遠,果然看見前面出現了一座簡陋的房子,竹木結構,玉米秸蓋房,周圍的墻全是竹子編制的。里面沒有人,唐蒙想看過究竟,下馬去推開門,里面除了鍋灶外,什么都沒有,地上有玉米秸,看來是有人睡過的,再看鍋里,還有一些竹筍冒著熱氣,唐蒙估計,這家人沒見過大世面,見來了這么多的人,被嚇跑了。時間還早,他命令隊伍繼續趕路。
肖子一和甘鯨帶著隊伍走在最前面,甘鯨在馬上與主子聊了起來:“這段路是我們出關以來最好走的一段路。”
肖子一卻岔開話題:“路到好走,可我們倆回去兩手空空,什么也沒得到。”
甘鯨一路走來似乎已經覺察到主子心中有某種不平,見士兵離得較遠,就放低聲音說:“這次出關,唐將軍和歐陽杞受益最大,他們都找到了美女,還一路相伴著走,聽說那個阿蘭,還給歐陽睡了的。”
肖子一說“唐蒙好像看不起達竹女人,他說今后再來娶她,鬼才相信,是推口話,”
“真的?”甘鯨詫異地問。
“肯定是真的。”
“唐將軍想要的是什么?”甘鯨不解地問。
“他想要的是功名,是加官。”
“功勞不是他一人的,這次回去,您也會加官。”
“我就不同了,說不一定,面見皇上的機會都沒有。我需要的不是美女,也不是功名。”
“您需要什么?”甘鯨不解地問。
“一個人最需要的是錢財,有了錢財就有了一切。”
“怎樣才能得到錢財呢?”甘鯨像問主子,又像自問。
肖子一覺得話已經談得過多了,打住了話題。
前面的路明顯有人走過,包谷地、蔬菜地越來越多,半山腰還出現了巖洞。肖子一很奇怪,怎么這里也有侗獠人么?”
他命令甘鯨到后面去請示唐蒙,這一帶有蔬菜,又無險情,再行幾里路就安營過夜。
甘鯨往后走,到了中軍,見到唐蒙正與青桑親熱地說著話,感覺一陣不自在。
“稟報唐將軍,肖將軍說,這一帶比較平坦,就在這里過夜行嗎?”
唐蒙看看天色雖然還早,但這一帶風光的確很美,前兩天大家的確又太疲憊,早點休息也好,于是同意早安營。
大漕河邊成了營地,熱鬧起來,不久就冒起了炊煙。
青桑住何處成了唐蒙傷腦筋的問題。讓他和自己住在一起,不合孔孟禮教;讓她獨自住一個帳篷,又怕上萬名男子中有個別歹徒。就叫阿蘭與她同帳吧。可是阿蘭與歐陽杞如膠似漆,自己又同意撮合他倆。不行,今晚必須棒打鴛鴦,不能讓他倆住在一起,要讓她倆住在一起。
他叫朱山去把阿蘭叫來陪青桑。
朱山領命后到后衛隊去傳令。他見歐陽杞的帳篷已經搭好,阿蘭正在河邊洗衣服。
“阿蘭,唐蒙將軍叫你今晚到中軍帳去與青桑公主同宿。”
阿蘭站起來,生氣地說:“我不去!有唐蒙將軍照顧她,我去干什么?”
“這是唐將軍的意思,我只是傳話。姑娘要認真考慮。”朱山畢竟讀過幾天書,覺得一個也不敢得罪,何況唐蒙對他還比較好。
阿蘭道:“我已經是歐陽的人了,怎么晚上還要叫我去服侍青桑,我已經把青桑給她帶來了就不錯了嘛。”
這時,有好多來取水的士兵和腳夫都停下來聽他們談話。
“你們都走開!站在這里干什么?”歐陽杞大聲呵斥圍觀的人。然后走到阿蘭面前小聲地說:“您就去吧。”
“我不……”阿蘭不肯。
“聽話,不要惹唐將軍生氣,啊?”
阿蘭把衣服拿回帳篷外晾好,極不情愿地離開了歐陽杞。
黃昏時分,阿蘭陪青桑到帳外散步,青山是墨綠的,天空是灰黃的,林間各種鳥兒開始聚會,喋喋不休地賣弄著好聽的或不好聽的歌喉。帳篷附近男子漢們用莫名其妙的審視目光看著兩個非同凡響的年輕夜郎女人,各自想入非非。
阿蘭問青桑:“唐蒙是不是真的答應娶你了?”
青桑小聲說:“嘴巴上答應了,說還有半年才娶我。”
阿蘭神秘地說:“歐陽說,唐蒙同意這次把我帶回長安去。”
“我知道了,你真幸運。”青桑羨慕地說。
“我也不知是福還是禍。長安究竟比我們夜郎好多少。”
青桑說:“傻妹妹,漢人那邊地廣人多,物產豐富,比我們這山咔咔里好多了,連馬都比夜郎馬跑得快,聽說河都比我們這面寬……”青桑勾勒著自己的想像。
“真的?是不是漢人那邊月亮都比我們這里圓?”阿蘭問。
“這,這——我不知道,恐怕是吧。”
“青桑姐,我去給唐將軍請求,讓她這次就把你帶走。”阿蘭見青桑都稱她為妹,自己就叫她姐,自己也是二大王的妹,比公主的資格也只差一個檔次。
“我和你不一樣,任何人去勸說都枉然,我耐心等他就是了,到了巴符關我們就分手。”倆人都有些感傷。
青桑問:“聽說你哥是侗獠二大王,你悄悄走了,他舍得你嗎?你父母不擔心嗎?”
阿蘭回答:“我父母早亡,阿哥也不是親阿哥,我也不能老呆在阿哥身邊,我想請你回去時,給我阿哥通個信,就說我不回去了。”
青桑點點頭。
山谷里冒起了一串柔軟的乳白色的輕氣,如霧如紗,如煙如夢。
“青桑公主!”
“阿蘭姑娘!”
朱山奉唐蒙之命出來尋找倆人。
“唉——我們在這里!”阿蘭的應答聲既尖又亮,回音在山谷里蕩漾。此時天空完全暗下來了,一個不足半圓的山月兒在連山之間露出羞澀的彎彎的臉。
朱山說:“唐將軍請了幾位當地山民,正與他們交談,叫我來找你們回去。”
他們三人回到中軍帳,見里面圍坐了好幾個陌生人,阿蘭見他們和自己族人的打扮差不多,有種親切感。唐蒙向二位介紹了客人,說是從巖居里把他們請下來的。
愛講話的阿蘭問客人:“你們是不是侗獠人?”
山民告訴大家,他們是侗獠人,夜郎的侗獠人過去很多都居住在這一帶,由于秦時戰亂和內部爭奪,好多人朝夜郎方向遷徙了,現在在大漕河一帶已經不多了……
唐蒙從他們的口中知道,最多再走兩天就到巴符關了。
晚飯后,青桑和阿蘭住在旁邊的一個小帳篷里,唐蒙安排了兩個衛兵在帳外通宵值班。
清晨,青桑醒來,沒見了阿蘭,他出帳問衛兵,衛兵告訴她,阿蘭剛天明就到隊伍后面去了,青桑望著后面的長蛇陣似的帳篷,若有所思,微笑著輕輕地搖搖頭……
她朝中軍帳走去,唐蒙已經起來,正在帳外舞劍。
“你是不是每天早晨都要練劍?”青桑問。
“一名將士,每天應聞雞起舞,自覺砥礪自己;平時慵懶,戰時就要流血,在這方面我還做得不夠好。”唐蒙收住劍,回答青桑。
“你能教我練一下嗎?”青桑問。
“現在不行,你身體還沒恢復,今后有的是機會。”唐蒙把劍插入鞘里,“走,我們到河溝邊去洗臉。”
二人到了河溝邊,在一塊巖石上坐下,小河水嘩嘩流淌,流成無數小旋渦,沿河斑竹青青,青竹吐翠;對岸山上層林染綠,綠得深沉。一絲絲的飄霧在小河上漫卷,若瑤池,若仙山。唐蒙真想吟一首詩,或作一篇《漕河賦》,想到賦,他立即與司馬相如聯系起來,回去后一定要在辭賦上多向司馬相如先生討教,我不能只作一武夫,想到司馬先生,他就想到相如與卓文君的風流韻事,自己就覺得除了武功外,自己在哪方面都不如司馬侍郎。他見正在玩水的青桑,他從后面一把將她拉住,青桑回頭,順勢倒在他懷里,神秘地望著他,輕輕地閉上雙眼,可是,什么事也沒發生,唐蒙把她扶正,遞上一張手巾給她。這時不遠處有人在走動,唐蒙說:“我們回去了吧。”
擊鼓了,開飯了,驚起灘上鷗鷺一遍。
早飯后大隊伍又要開拔了,昨天抬擔架的人又到了青桑跟前。
青桑說:“我已經能走了,我和你們一起走。”
唐蒙說:“你能走了?那你就此反回去吧,否則越走越遠。”
青桑道:“你怎么說話不算數?你說我到巴符關住幾天就反回來,怎么現在就要攆我走?”
唐蒙解釋:“不是我要攆你走,我是怕你來回多走幾天路。”
“我甘愿!”青桑眼睛盯住唐蒙,偏著脖子,態度堅決,并補充一句,“再說我也沒看見過大江,就讓我開開眼界不行嗎?”
唐蒙思索一陣:“好好好,只要你不怕,就繼續走吧,這成了你一個病人把我們男人們送到巴符關了。走累了,再抬著你走。”
漢人的隊伍繼續向北走去,大漕河雖然斗折蛇形,卻一路相陪,兩旁雖然是高山聳峙,道路也比較崎嶇,但畢竟有條馬幫小道,山上的巖居也逐漸多了起來,速度比前兩天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