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灘[段文漢 著] 第1部第3章:禍兮福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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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進入段祺坤他們視野的是巡防軍的斥候,大約有一個班的模樣,三個人一組,每組間隔幾十米達,以搜索態勢前進。在樹叢掩蔽下埋伏著的士兵們,按命令屏息靜氣,毫無聲息,以至于關口附近的幾只鳥依舊在不緊不慢地、悠閑地呵呵叫著,對斥候兵們踏踏的腳步聲似乎也毫不領會。于是斥候兵們也就放大了膽子,大步地過了關口。段祺坤他們甚至聽得見斥候兵們的說話聲:阿彌陀佛,過關了!大年三十的,千萬不要觸了霉頭,碰到硬火的對手……
巡防軍的前鋒大約是兩個連的兵力,距斥候幾百米達的樣子后續跟進。前鋒部隊為了輕裝進擊,沒有重火炮,依然前清時候的裝備,多是九子槍和五子槍,也有極少數洋抬槍。甚至搶上連刺刀也都沒有上,也沒有從左肩繞到右腰,掛一根細長的糧食袋子,只是在后背上背一個軍毯卷兒。按呂超的部署,是把這支前鋒部隊放過去,然后將他們與后續部隊在銅鼓山截斷,包圍在鳳凰咀一帶吃掉;然后,在另一面連打帶嚇,逼朱敦五退回犍為甚至更遠的地方。現在看來,實現這些部署是有把握的了。
只是按這個部署,銅鼓山的部隊很可能就要兩面受敵,壓力很大。好在呂超也事先安排了點兒水滸式的名堂,遲滯朱敦五的大部隊。所以,在前鋒過去后將近一個時辰,都還沒見朱敦五跟進。于是,銅鼓山的伏兵也就用不著以強突襲的方式來截斷巡防軍了,大大減少了兩面作戰的危險。
在敵前鋒過后,段祺坤就看見一營的幾十個士兵,急忙從隱蔽處跳起,肩上都扛著事先裝滿了沙土的麻袋,向下面關口的城門洞飛叉叉地沖去,很快就將麻袋堆壘成工事,把城門洞堵斷了,然后留了一個班的士兵和一挺輕機槍在那里把關,專等朱敦五的大部隊到來。
再說朱敦五在辛亥年攻打同志軍時,曾經走過這條路,曉得這一路上的地形有些險要。雖說估計呂超不敢在將近牛喜犏的時候才設伏,但也不敢大意。他的大部隊帶著兩門開花炮,還有一些輜重,走得自然比前鋒部隊稍微慢些。開頭,在他的嚴令下,和前鋒也還一直保持著不出一里地的距離。在將近五貫寺時,忽然聽得前面響起了一片槍聲。朱敦五急令隊伍停止前進,讓一個副官飛馬去前鋒了解情況。不一會兒,副官就回來報告,說是前面有鄉民在五貫寺敬神納福,燃放鞭炮。朱敦五虛驚一場,這才想起正逢除夕,罵一聲日那個怪吔,命令部隊繼續前進。但是剛過五貫寺,前面又噼噼啪啪地爆響起來,再停下部隊,派人前去打探,結果又是有山里的住家戶過年放火炮兒。就這樣從五貫寺到猴兒山,一路上遇見了好幾回這樣的驚嚇。于是,如我們川南的俗語說的,鐘鼓樓上的麻雀是嚇定了的,手下的官兵們也就漸漸放松起來;同時,過年的鞭炮,也撩撥得士兵們開始有了怨言:要打敘府,選哪天不好?偏偏要湊著大年三十這個期會。不要說年夜飯,這樣的數九寒天,喝口熱開水你都不要想,就著山溪就著冬水田捧兩口水喝,啃你的冷饅頭去吧!朱敦五見士兵漸漸有些怠惰,便嚴令加速前進。軍官們也就一層層斥罵下去,說是不趁著這種期會打他呂超一個突不其然,你龜兒子些早就在這山溝溝里頭跟人家拼得血濺了,球才走得到恁個自在!
待到行進到猴兒山谷,那山勢就明顯地險峻起來,再往前去就是銅鼓山關口了。待朱敦五命令不準停留,加強戒備時,前頭的隊伍倒忽然又鬧哄哄嘈雜起來,停止了前進。副官又立刻趕到前頭去看,只見路邊一個茅屋前,士兵們在那里鬧哄哄地擠成一疙瘩,后面的隊伍也就被阻擋得停了下來。副官急忙叱咤著分開士兵,才看到是用竹篾席遮擋著山風的茅草蓬蓬,一個賣醪糟粑粑的幺店子。那店子里安放了一張竹茶幾和幾個小竹凳,兩個抬滑竿的鄉頭人和一個秀秀氣氣的女學生正坐在里頭吃醪糟粑。那醪糟粑是川南一帶極便宜且又極實惠的小吃,只要燒一鍋開水,把事先磨好了的酒米團子飛快地掰成小塊煮了下去,然后下醪糟,下白糖或者黃糖,于是又香又甜、也帶著點酒味兒的醪糟粑就有了。醪糟的甜味兒和酒香味兒,正隨著鍋里騰騰的熱氣發散著,好生誘人,好生熱和。特別是在嚴冬天氣,走長路的人驀地里在這不無荒野的山道邊,見到如此一個買醪糟粑的幺店子,哪個不想在這里歇一腳?一碗醪糟粑下肚,又解渴,又暖身,硬是安逸得很嘞。
此時,煮醪糟粑的那個半老男人,正忙得不開交。士兵們解下腰間吊著的洋瓷碗來,吵吵鬧鬧的要買醪糟粑。買到了的也不見多少人開錢,大多趁鬧麻麻的時節又擠了出來,溜之乎也。也有得了醪糟粑依然不走,還賴在那里一邊喝著熱醪糟,一邊斜著眼睛,色迷迷地盯著那個女學生看的。
賣醪糟粑的要停下來收錢,還沒買到的士兵們就叫罵威脅。軍爺是得罪不起的,那半老男子就只好哭喪著一張臉,趕忙又煮下一鍋,一遍又一遍地嘟噥著:“大年三十的,這才是遇得到哦!……”
副官一邊罵,一邊命令跟著他擠進來的那個排長立刻驅散士兵,疏通道路,繼續前進。然后又回到幺店子來,叫住正要起身的轎夫和女學生,喝問:“干啥子的?”
兩個轎夫仿佛是被那副官的兇相嚇住了,囁嚅道:“抬、抬滑竿的……”
“我問你們哪里來,到哪里去?”
“走、走敘府來,接我們
“不曉得要打仗啊!”
“先前不曉得……”
“路上沒看見有軍隊?”
“也看見了……”
“看見了!在哪里?”
“要到銅鼓山的時候,好些兵,對面來的,走的飛快,喊我們讓路,說要去打敘府。阿彌陀佛!好得我們把大小姐接出來了。”
“敘府城里頭的兵沒出來?”
“也出來了的。”
“出來了!在哪里?”
“就在西門外廂,好像真武山、翠屏山都有吧。”
于是,隊伍繼續行進,副官帶了轎夫和女學生去見朱敦五。
朱敦五聽轎夫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后,就罵了起來:“糧餉軍械都是媽屄北洋兵搶先,干啥子翠屏山攻堅就該是老子們呀!”
就叫傳令兵飛馬前去通知前鋒部隊,到蔡壩即停止前進,就地待命,他要看看伍祥楨和馮玉祥的動靜再說。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遠遠地又隱約傳來了槍聲。朱敦五開頭以為又是山里人家放火炮,沒大在意。再走,那爆響聲漸漸清晰,明顯的就是槍聲,顯然前鋒兩個連中埋伏了!
朱敦五這才著急起來,急令部隊跑步前進。
這就到了銅鼓山關口下面。但這時朱敦五已經不敢貿然闖關了,遂命令架起兩門山炮,對著關口和那山埂子上頭開了幾炮。
這幾炮其實只是火力偵察,并無目的,也沒有多大的殺傷力。但當其隨著一聲聲尖利、恐怖的嘯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動得山脊也似乎顫抖時,飛揚起的泥土和劈斷的樹木枝葉,就從天上嘩地蓋了下來,一股嗆人的硫磺味兒也就立刻在陣地上彌漫開來。伏在戰壕里的幺哥差不多就要被拈了膽子,嚇得眼淚鼻涕一齊下來了。王六立馬死死地捂住幺哥的嘴巴,低沉著聲音罵道:“哭,再哭,炮彈就指著這跟塌打了!”
這幾炮過后,也沒見對方再開炮。段祺坤頭回經受這陣仗,也很有些緊張,又被那硫磺煙子嗆得直想咳,只好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巴。這時,山上的雀鳥是早已經被驚嚇得四散飛去,一時間山林里變得更加寂靜和恐怖,相互間連盡力屏息著的急促呼吸聲也能聽見。幺哥全身顫抖著,小口小口地喘著氣,先前流出來的淚水和著塵土花貓般糊在臉上,讓段祺坤生憐。王六就一面用手給幺哥揩臉,一面悄悄在幺哥耳邊安慰:“不要怕。老兵怕機槍,新兵怕大炮。那大炮就是嚇人噠,你看傷到啥子人沒有嘛?這回破了膽子,以后就好了。舅舅給你說,你要注意的倒該是機槍,特別是打幺二三點射的時候。”
幺哥慘白著一張顫抖的口皮子問:“啥、啥子幺二三?”
王六說:“就是叭、叭叭、叭叭叭那種打法。打幺二三的機槍手都是老雀兒,是有目標的點射,你娃小心躲倒!”
這時,就看見山下朱敦五的士兵開始上山了。上山的石板路在林中彎彎曲曲,時隱時現,登山的士兵也時隱時現,一個個搶下肩,弓著背,十分警惕。這時伏兵的陣地上有命令悄聲地傳過來:“這小股敵兵是探路的,注意不要暴露,沒有命令不許開火!”待到對手進入到關口下,大部暴露在射界內且幾乎能夠看清他們的眉眼時,伏兵才在一聲喊打中開了火。一排槍聲過后,陣地上一陣藍幽幽的青煙,就隨風飄進林子里去了。只見關口下的敵兵,張皇地拖起幾個倒下的,飛快地退了下去。
朱敦五見關口果然有伏兵,立刻指揮部隊搶占了兩個小山頭,展開了兵力,炮也拉了上來,開始了第二輪的炮擊。
這一輪的炮轟,不再是火力偵察性質,而是實質性的對伏兵陣地的打擊了,有幾發炮彈甚至就対直落進了山脊上的戰壕里。好在伏兵們開完一排搶后,就按命令退出戰壕,匍匐在山脊背面的林子中了。王六拉著幺哥剛剛伏臥到地上,他們那個機槍位就中了一炮,揚起的泥土暴雨般灑落下來,蓋得他們灰頭土臉。那炮彈飛行時尖厲的嘯叫聲和震得人耳模嗡嗡發響的巨大爆炸聲,也令段祺坤有些兩股戰戰;幺哥則是又有些哭聲哭氣地不住自語起來:“還說大炮不嚇人,還說大炮不嚇人!媽吔……”
炮襲停止了,又是一聲令下,伏兵們又立馬跳進戰壕。幺哥卻還嚇得趴在原地發抖,王六踢了他兩腳,罵道:“龜兒子,還不快起來,等著督戰官來給你一頓好的呀?”見幺哥顫抖著見忙爬不動,就一把扯住幺哥手臂,罵一聲:“屄娃兒,球用沒得!”橫別別地將幺哥拖進了戰壕,換了個槍位又架好了機槍。
朱敦五對關口的強攻開始了。
在集中火力的掩護下,在尖厲、急促的沖鋒號聲中,擔任突擊隊的士兵們哇哇地怪叫著,盡量利用著地形地物的掩護,彎著腰,左跳右躲地朝山上沖。這樣的仰攻和沖鋒,體力消耗極大,憑著吼那一嗓子提起來的勁兒,猛沖一段路,立馬累得一跤倒在路旁的草叢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稍息一下,然后再爬起來,再吼叫,再接著往上沖。但是就這樣,還是被王六他們左中右三挺機槍形成的交叉火力壓制在了關口下一百多米外,無法再進一步,終于退了下去。
如是者三,強攻皆不成功。
這時戰場上又暫時恢復了平靜,連鳳凰咀那面遠遠的槍炮聲,也都漸漸稀落,最后完全歸于寂靜。
朱敦五見鳳凰嘴方向的槍聲停息,明白前鋒的兩個連是已經完蛋了,心里又急又氣,暴跳如雷,他要報復,他要挽回敗局。于是開始組織敢死隊,懸賞拿下銅鼓山關口,每人賞銀洋十塊!
于是,絕望中最瘋狂野蠻的攻擊開始了,連老兵王六,也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仰攻的敢死隊,差不多一色強壯野性的蠻大漢,在嚴冬中全打著赤膊,有的還用鍋煙涂黑了臉,身上滿貼著冥錢,喔喔的嚎叫聲卷起一股陰森森的鬼氣。他們在更加猛烈的炮火掩護下,除了沿著石板路往上仰攻,也有一部分散了開來,不管有路無路,用大刀劈開野草荊棘,拼命朝山頂攀爬。
王六呸呸地連著吐了幾泡口水——據說鬼最懼人唾——念叨著:“雜種,不就為了當兵吃糧么,犯得著偌個賣命呀!家里頭都沒得爹媽、沒得婆娘仔仔了?。”
幺哥是簡直嚇傻了,爬出戰壕就想逃跑。王六慌得一把將他拖了下來:“屄娃兒,跑嘛,長官立馬就一槍斃了你,看我咋個給**老漢交差!”
命令開火了。王六也不能夠再像先前那樣不慌不忙地點射幺二三,只是突突突扇面地掃射出去。這回,進攻的敢死隊哪怕在山上猛烈火力的壓制下,已經不斷有人倒下,依然鬼哭狼嚎地拼命往上頭攀爬,單是那氣勢和那鬼哭狼嚎的叫聲,就已經很有些攝人心魄!
就在這時,王六的機槍卻突然卡殼了。
王六把機槍順下戰壕來,見忙弄不歸一,急得連長在那邊連聲叫罵:“媽個屄,機槍,機槍!”
王六急得汗水一下子就下來了,也罵道:“啥子雞婆爛搶喲,盡是日屄的時候少,打整雞兒的時候多!”
但是,越忙越慌,那機槍就不來氣。
王六叫道:“今天硬是闖到鬼了!幺哥,你童子娃兒,趕緊窩泡尿沖槍管辟邪!”
幺哥掏出雀雀,卻尿不出來。
王六罵:“屄娃兒,搞快點!”
幺哥哭喪著臉說:“婆娘家才跍(注1)起窩,我窩不出來噠!”就單跪起一條腿來,想姿勢高一點。
和弁兵一起蹲在一段石頭寨墻后面觀戰的段祺坤,看見幺哥剛從戰壕里冒出個腦殼來,那太陽穴處就突然飚出一股鮮紅的血液來,人一下子撲倒了下去。
待王六趕忙翻過幺哥來,想捂住幺哥太陽穴上那咕咕地朝外頭冒的鮮血時,幺哥已經沒了氣息,只大睜著兩只瞳孔放大、空洞的眼睛,瞪著灰色的天空。王六沙聲啞氣地呼喚幺哥:“娃娃吔,帶你出來原本是為了當兵吃糧,偏偏把吃糧的家什拿給人家打爛了。天大大吔!”
王六哭嚎起來:“**先人板板,老子們拼了!”就瘋了一般,端起機槍來對山底下猛掃。
也怪,那機槍居然又能夠發射了!
只是這時,銅鼓山的守軍已經有些不支,情況危急起來。
敵軍后方卻驀地響起了槍聲。
朱敦五突然腹背受敵,一時大驚,立刻停止了進攻關口,反身突圍。
襲擊朱敦五后背的部隊也不戀戰,退回山谷兩邊的山上,放過朱敦五,然后和銅鼓山反攻的部隊合兵一處,追殺朱敦五后隊。待追殺頗有斬獲,也就順勢收兵了。
朱敦五部退至猴兒山,又受到伏兵再次重創,于是大敗而逃。此時已經入夜,一路上又不斷有山中人家,年三十夜燃放過年爆竹,弄得朱敦五草木皆兵,好不狼狽。
呂超在牛喜犏打了個大勝仗,軍威大振(注2),高高興興地吩咐家人,把家里的幾條肥豬都捆綁了,抬到城里,交給段祺坤,給部隊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鬧熱年。
打了勝仗,段祺坤雖然也極其高興,但戰場上那些血腥殺戮的場景,特別是幺哥一個十五、六歲活生生的娃娃,就眼鼓鼓地看著死在他的面前,以及王六那樣粗豪的漢子悲痛得嚎啕大哭的摸樣,總不時就要浮現出來,讓他臉上驀地陰沉。
接下來的兩天,二支隊全體官兵過熱鬧年,酒肉盡夠,猜拳行令,大呼小喚,好不痛快。段祺坤卻到處找不見王六的身影,一問才曉得是向長官告了假,要送幺哥回高甸子。
段祺坤飯也不吃了,立馬趕到北門外岷江邊的碼頭上,看見王六正在碼頭上等船。
王六雇了一乘滑竿,自己親自給幺哥擦洗干凈,用軍毯裹了,捆扎在滑竿上。段祺坤趕到碼頭上時,正看見王六和兩個轎夫坐在河邊的沙灘上,石雕木刻般,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眼晴視而不見地望著灰朦朦天空下的灰朦朦江面。旁邊就停放著直挺挺捆綁在滑竿上的幺哥,頭前放著一垛錢紙,是準備一路上散發著,丟給陰間的小鬼們的買路錢。令段祺坤一愣,眼淚差點兒就要下來了的是,幺哥頭前還端放著他的洋瓷碗和洋瓷碗里那半碗回鍋肉!
段祺坤默默地在王六旁邊坐了下來。王六只凄楚地望了他一眼,依舊沒有開腔。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坐了好一陣。
段祺坤用下巴點了點那碗回鍋肉問王六:“還帶回去?”
王六似乎并不聽見,只是夢囈般地說:“我們幺哥喜歡,我們幺哥稀罕得很……”
該上船了,段祺坤摸出些銀元來塞到王六手頭,說:“給他家頭。當姑爺的也只有這點兒意思了!”
王六也沒推辭,收下了,很仔細地揣進懷里。
段祺坤問王六:“還回來不?”
王六搖搖頭,說:“條條蛇都咬人,這碗飯不好吃!”
段祺坤也默默地點了點頭。
王六又求段祺坤:“姐夫不要給長官們說啊。”然后,提著錢紙,端著半碗回鍋肉,頭也不回地上了船。
那船慢慢地離了岸。
那船慢慢地劃遠了。
船上稀稀落落、一張張撒下錢紙來,飛飛揚揚地飄落到水中,在波浪上一蕩一蕩地向下游飄去。
段祺坤還久久地站在那里,木然地聽著一片嘩嘩的水聲……
注1:“跍著”,跍字與蹲字同義,但在四川話中,一般不用蹲字而用跍字。
注2:luhoucong著《我的爺爺呂超》記載:1916年2月(2月2號除夕),川軍朱敦五、周占鴻的附袁部隊共同進攻宜賓,呂超率部,與其激戰于宜賓牛喜場西北高地,大獲全勝,軍威大振。四川出版社《巴蜀風云》一書對此也有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