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初試魔爪
一天晚上,楊曼剛剛睡下,外面響起敲門聲。
“誰?”
“是我呀,小楊。”她聽出是王書記。
“王書記有事嗎?”
“有事,你開門。”
“等一等。”
她起床穿好衣服,把門打開,王中法踉踉蹌蹌的跌了進來,手里捏著一張卷好的紙。楊曼知道他喝醉了,就過來扶著他,關切的說:“王書記,你還沒睡,有啥事?是不是有中央文件要傳達,要緊急廣播?”
她的眼睛盯在那紙,想著王書記可能要叫她廣播什么。
沒想到王中發趁著踉倉,一下子撲到她身上,讓她猝不及防吃了一驚,她連忙往后退一步并且推開他,但是見他那個醉樣,又不敢放手,只能將他扶著,又把他推向凳子:“王書記,您坐您坐。”然后就去倒茶,“有事嗎王書記?看您,看您這么急。”
“不,不是急,是有點事,”王書記有些穩不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那張紙一揚,說:“有,有,是有點事。”庚即,這滿屋的酒味,讓楊曼直打嘔,她連忙用手絹捂住嘴。
楊曼把茶端過來,遞給王中發:“王書記喝茶,解解渴,您老好人家像喝高了點,也累了,先歇著。”
“什么喝高了點?才隨便喝了點,你看看我不醉,我跟你說。”他坐在椅子上搖晃了幾下,終于用力坐穩了,隨即從包里掏出一包香煙,在空中一揚:“這是上好的牡丹牌,上好的,小溜子送的。”然后點燃,開始了吞云吐霧,煙霧伴著發腥的酒味,滿屋子蔓延。
“王書記,有什么事?”
“這小溜子夠味,有孝心。”說著,王中發吐出一口煙霧,直奔楊曼,“今天這小子請我喝酒,推豆花煮臘肉的,還老人家長老人家短的,一個勁的敬酒。那兩塊一斤的黑市紅高粱,我們倆就灌了兩瓶!實在過癮,直直的夠江湖,夠江湖!嘖嘖,夠江湖!”
“什么事兒啊王書記。”楊曼見了,有些焦急。巴望他說了快點走。
“這牡丹煙夠氣派的,拿著煙票也少有賣,國家牌價五角三,黑市起碼三塊,要打三天零工才夠買一包。不知道這小子從哪里弄到的。還買兩包!兩——包,夠他嗎一個月的伙食了!夠他媽……”
王中發狠狠地吸了一口,將一柱長長的煙霧吐向楊曼:“不過,這東西味淡,還不如我那土行頭過癮。”說著,狠狠的把那支煙一口氣吸完,又掏出土煙裹上,重新點燃,吸了起來。
“到底什么事啊王書記?”
又是一口煙霧撲向楊曼這土煙的刺激味更強,讓楊曼更劇烈咳嗽,差點閉了氣:“不要慌嘛小楊。”王中發這才慢慢地把紙展開,淡黃色的燈光立即鋪滿在紙上,黑色的字跡顯現出來,是古山縣出席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知青代表推薦表。
楊曼還在不停地咳嗽,她隨著昏暗的燈光看過去,看清了原來是這么個玩意。這種玩意兒王中發不知道送來幾次了,有縣上的、區上的,還有公社的……就是沒有什么招工招干的,楊曼早已經沒有興趣。她希望的是,能夠被招工招干,或者當個正式的老師、醫生等也行,早日跳出這牢獄般的“龍(農)門”。看到這“先進”,她早就煩了。
“小,小楊啊,給你帶來個好消息,”王書記說,“今兒我們研,研究了,要你出席。你,你把,把表填,填上。以后推出去,你又多一個,多一個條件。”他一把拉過楊曼的手,“這可是硬杠子哦!給,填上。”他順便拉起楊曼的手,把表塞進楊曼手上。但是楊曼沒有想到,那只手自從抓住楊曼的手之后,就非常認真的抓著,再也沒有放松的意思,“多一條硬杠子找工作就先上。”
楊曼有些局促不安,又生怕得罪了王中發,只好小心用力,想把手掙開,說:“王書記,您喝醉了,明天再來吧。”但是,她的手卻掙不開。她只好慢慢加力,可就是掙不開
“我,我沒有醉,沒,沒,沒有醉,只是傍著了幾根紅高粱。我特,特意來找你,我沒,有,醉。都說,酒醉,酒醉心明白,心明白……”王書記站起來,依舊捏著楊曼的手,踉踉蹌蹌的走動,“我,我真,真沒酔。”卻不小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就是不松手。
“王書記,您放手,慢慢說哈,慢慢說。”楊曼立即預感到要發生什么事,她一邊掙扎一邊說:“王書記,放開手,有話慢慢說……”
王中法抓住不放,并順勢一拉,楊曼撞到他身上,被他抱著,說:“小,楊,我,想著,想著你呢,你曉得,得不,我想……”并且,將帶著煙味和酒味的嘴向楊曼靠近。
楊曼踉倉了一下,穩不住坐到了王中發懷里。她連忙將一只手托著王中法的下巴,另一只手使勁掙扎,說:“王書記,您醉了,等明天清醒了再說吧,明天再說……”
“我,我,我沒醉,沒,醉……”楊曼用盡所有力氣,終于從王書記的懷里掙脫,說:“王書記您醉了,我找個人扶您回去休息。”說著就去開門,趕快出去了。
她找來張玲,要扶王書記回去。
王中法說:“不不用,我能走,我,我我沒醉,醉,幾根高粱稈,幾根……今——天,今天就算,算了,你扶,扶我出,去就,就是了。”說著,從地上吃力的爬起來,要往門外走。
“還是我們倆來扶你吧,王書記。”
“不,不,不用,我沒醉,我怎么,會醉?你,看,”他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跌了出去,剛出門,只聽見“哇”的一聲,王中發嘔了一地。嘔過之后,他回過頭來又說,“小,楊,楊,楊曼。你好,好好干,好好干,干哈,我我不會,虧,虧待你……”然后跌跌撞撞的走了。
楊曼說了聲:“王書記,您慢走。”趕緊關了門,一下子撲在床上大哭。
那王中發踉倉的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發腥門已經閂緊,就在外面使勁敲打:“還有啊小楊,上面通知,很快要招工農兵學員了……”
“去吧王書記,小楊知道了!”張玲在里面回答。
“知道了就好,那我走了。”王中發踉踉倉倉的終于走了。
張玲覺察到外面王中發走遠了:“你怎么了妹妹?妹妹你怎么了?難道他?王中發不會欺負你吧?”張玲很關切的問。
“沒,沒什么,就是自己想哭。”哭了一陣之后,她自言自語的說:“我該怎么辦?這到底是怎么了?”這時她才發覺,自己的心突突的跳。她覺得有些害怕,她好像看到,王中法像一只餓鷹,狠命的向她撲來,把她像小雞一樣叼起,瘋狂地向被沉沉黑夜籠罩的曠野飛去……
“妹妹,你就不要哭了,有話慢慢說,有什么苦水就倒出來,不要憋在心里。”張玲拉起楊曼的手勸她,“跟姐姐說吧。”
“姐姐,我苦哇!”楊曼又是嚎啕大哭。
哭了一陣說,“這苦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哇!姐姐!”楊曼掏出手絹,擦拭滿臉淚水,“張玲姐,快想辦法啊!”
“妹妹別哭,古語說,到哪個山頭就唱那個歌,忍一下就過來了。”張玲接過手絹,給楊曼擦拭臉蛋,勸著她說,“這樣哭下去,人都哭老瘦了。”
“忍一下?可那是一匹狼啊!忍了他就會放手嗎?”滿臉淚花夾雜著滿臉鼻涕的楊曼有些激動的說,“狼終究是要吃人的!”
“就是啊。妹妹,你可要防他點。”
“可是怎么防啊,他一直在你身邊盯著你,死打爛纏的,”楊曼問,“姐姐你說,像這樣的癩皮狗,一有時間就來扭著不放。姐姐你說,我該怎么辦,又該怎么防啊?”
“這就要講究藝術了。”張玲拿著手絹,繼續輕輕地給楊曼擦拭臉蛋,“看見他來了,你就……”
“這樣行嗎?”陪了楊曼一會兒,張玲要走了。
“張玲姐,今晚就在這兒陪我吧。”楊曼拉著張玲的手,“張玲姐好嗎?張玲姐,我好怕。”
“好吧。”
這天晚上,她失眠了,這種打擊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外面大風呼呼吹過,像是有人撥她的門閂,她害怕極了,連大氣也不敢出。她在想,這王中法是撕破假面具了,還是因為醉酒而不能自持呢?或者,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不檢點而被人鉆了空子呢?想來想去她無法回答。但愿,他王書記酒醒之后想必不是那種人,但愿……
“但是,”她反復想,萬一王書記真的是人們說的那種人,而且以后又來糾纏的話,“那又該怎么辦呢?”難道這紅顏女子真的這么多薄命,容易受到欺負、任人蹂躪摧殘嗎?
“小楊啊,”第二天一大早,王中法又來了,他進門坐下,就問楊曼:“昨天晚上好像有什么事來著?該不是……”
“沒什么事,就是拿了一張表讓我填。”楊曼很緊張,像耗子見了貓一樣,“沒事兒的王書記,我還沒有填呢。”
“沒干別的什么?”
“沒有,就是,沒干什么,就是有點醉。”楊曼顫驚驚的點點頭,“就是喝醉了有點站不穩。有點……不是……”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那就對了,我也想沒有事兒的。我這個人很正派的,作為黨的干部,不會干那些事兒。我也想起來了,我們公社來了五個名額,五個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名額,并且指定要分給知青兩個名額。我看你表現不錯,就給你一個。光是我說了還不行,還要經過我們黨委會討論研究,開頭大家爭論很兇的,原來各自都有一大把人選。我提了你,好多人都說不行,應該給那些在田邊地頭干農活吃苦耐勞的,不能給‘吃安胎’(指干輕松工作)的。我說,怎么是吃安胎?這可是有重大責任的工作,不是吃安胎。宣傳毛澤東思想比什么都重要,這可是個瓷器活,一不小心給弄砸了,就是大麻煩。你看紅光鄉那個廣播員不是?收音跳了臺,收到敵臺‘美國之音’,那不慘了?他糟了,帶挾公社書記、鄉長都脫不了爪爪,寫了那么多檢討,聽說現在還不深刻,還沒有在靈魂深處鬧革命,還不過關。那個廣播員因為是知青,而且根紅苗正,才沒有處理,只是不能繼續擔任廣播員了,依還(依舊)踢回生產隊干農活,苦力的掙扎,但是以后不管如何表現,把腦殼栽倒泥巴里干,要參加工作可就沒戲了。誰敢推存她?!最后,大家也認為我的話在理,不反對了,一致同意給你一個。我昨晚喝了點酒,有點醉了,來得有點遲,都昏聵了,這高粱稈是惹事包包,沒有壞事就好。現在好多事都恍恍惚惚不知道了,當時怎么來著,小楊你說,沒有嚇著你吧小楊?”
“沒,沒有,王書記。”楊曼的心又突突地跳。她一邊說一邊偷偷地看,王中法也瞇著眼睛看著她,看上去,王書記還是那么和藹可親,完全不像昨天晚上那樣。也許自己的判斷錯了,因為有的人酒后可能做荒唐事,但是沒有喝酒就是好人。她想。
“那就好,那就好。”王書記點點頭,“好好干,你還年輕,大有前途的。好好表現,以后有的是機會。”
“這表什么時候交?”
“早點填好交上來,下周之內必須交哦小楊。因為過期了就作廢了,到那時,天王老子都要不回這個名額。”王書記在屋內踱了幾步,說:“不過,你要好好干,要聽話,做什么事都要對得起人,不要干那種忘恩負義的勾當。去年有個事你聽說了吧?一個下賤的爛娼婦想在革命干部的臉上抹黑,勾結野男人想誣告我,誣告我啊小楊!你說成啥事?但是,有組織在就沒事兒,我是最相信組織的。最后組織上經過反復細致的、全方位的調查了解,最終還是搞清楚了,我是革命干部,堂堂正正的革命干部!是清白的,行得端坐得正,不是隨便讓人污蔑的。是吧?”
“王書記別……”楊曼一聽急了,連忙申辯:“王書記,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種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給誰抹黑……”
“我沒有說你,你看就心虛了不?怎么會說你呢?你不要緊張,以前就說了,‘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嗯,不是,不是最好,唔,最好。不過組織上是相信你的,不然,讓你代理團委書記,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會交給你做?說明組織上對你十分重視,在努力培養你。所以,你也不要見外,要經得起組織的考驗。組織上重視你,現在又讓你出席縣積極分子大會,就算是拋磚引玉,以后推存(薦)你參加工作這也是政治資本。凡是表現好的,做事對得起人的,我都不會虧待他。”他又踱了幾步,“唔,不會的。唔,不會虧待她,不會,唔。”
他吧嗒了兩口,又走到楊曼面前,吐出一口煙霧,然后望著煙霧,直撲楊曼的臉,楊曼躲閃不及,引起劇烈咳嗽。看她慢慢緩解過來,王書記才慢慢地說:“只要你聽話,以后有機會我一定推你出去。我這個人嘛,就是那個犟脾氣,說一不二,唔,說一不二的。你慢慢地就知道了。”
楊曼明知他在威脅自己,但是,“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頭”。還是忍著點吧,只要沒有出什么大事。現在什么事都要靠他,因為,這塊天是他的,拿他沒辦法:“嗯,知道了,王書記。”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咯。”王法背著手踱了出去。
王中法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因為他已經兩三天沒來這里坐了,她有了兩天的清凈,巴望王中法永遠不要再來。
“小楊啊,”這天下午,王中法又來了,他一進門就說“這兩天到你們那個隊去看了一趟,被你們隊長給灌醉了。哈哈……”
“原來王書記是到了我們生產隊,是檢查工作吧?”楊曼正在整理晚上的廣播稿,頭也不抬地說。
“當然啦,是檢查生產。我們黨委領導同志都要下去蹲點,什么叫蹲點?就是要下去和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了解貧下中農的疾苦,幫助貧下中農解決問題,帶領貧下中農走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道路,建設大寨縣。你們那個隊是我負責。這農業學大寨,我們鄉是縣上樹的學大寨的先進典型,我們縣又是省上指定的農業學大寨的試點縣。縣上提出了‘一年建成大寨縣’,任務很艱巨啊!一定馬虎不得。所以縣上要求,每個公社正副書記和正副鄉長都要落實一個生產隊,樹立成‘農業學大寨’的典型。今后你的任務也重了,要經常下去采訪報道先進的典型事跡,特別是革命領導干部和貧下中農一起投入到‘農業學大寨’運動中大干苦干實干、外加巧干、戰天斗地的先進典型。”
“聽說王書記酒量不小,喝一斤不成問題吧?”楊曼非常緊張,絞盡腦汁終于想到這句話來接王中發的話茬。
“不成問題,不成問題,斤把酒倒還對付得下。可是,喝多了可不行。那天晚上就喝多了點,只差沒有嚇著你。告訴你吧,你們隊那個小寡婦問你怎么沒有來,還說她就要結婚了。她特意跟我說,到時候要請你去賞光喝喜酒。她還叫我不要欺負你。我怎么會欺負你呢?你是知青是保護對象,是高壓線,惹不得的,她想多了,我什么時候欺負過你,你是知道的。我作為黨委書記,可能關心你還有很多不周到,也是希望你原諒,但是沒有欺負你哈。是不是?小寡婦待人可好了,嘴巴又甜,見了我就書記前書記后的,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從來不推辭。隨便什么時候說了都是百依百順的,隨叫隨到,而且不會七坳八裂的,真是可聽話了,可溫情了。硬是討人喜歡。”
楊曼聽王中法說,知道話中有話,但是卻沒有回答,只是埋頭整理晚上的廣播稿。王書記的話在耳邊響著,她知道現在是寄人籬下,沒有辦法,所以只能忍了,雖然很煩躁,她還是裝作沒聽見,只是寫自己的。
“你在聽沒有?”
“嗯,王書記,我沒有注意,寫稿子去了。你剛才說什么?”楊曼說,“這稿子如果不及時整理出來,晚上沒有廣播的。”
“就是,耽誤你了。”
“沒關系的,王書記。”
“我說那個小寡婦,她很聽話很體貼人的。”他吸了一口煙,吐出長長的一串煙圈,又直奔楊曼的臉,讓她免不了又是一陣咳嗽。然后他說:“崖山化肥廠最近要招工,你知道不?”
“知道。”
“唔,縣上分了點名額到我們公社,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怎么不愿意?還望書記格外開恩,能夠照看到我,如果能夠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感激書記的大恩大德的。”
“那好吧,這個忙我一定幫,”王中法把身體移到楊曼身邊,把嘴湊到楊曼耳邊說,“我們公社分到兩個名額,我想辦法為你爭取一個。”說著,把手搭在了楊曼肩上,“不過,我們還要召開公社黨委會慎重研究,這種事兒涉及到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名額少了但是爭的人卻不少。我正在爭取,行不行都要,都要全方位的考慮,但是重點是針對你。你就等消息吧,等我們研究決定了,過兩天我再通知你。”
“王書記,你回去休息吧。”楊曼感覺像被電觸一樣,渾身發麻,臉在發燒,,連忙把身體慢慢移開,說:“王書記,這兩天您辛苦了,我不耽擱您,您回去休息吧,啊?”
王中法發現她不買賬,就說:“這個名額我一定想辦法給你,你就放心就是了。”又靠攏來,楊曼慌忙后退,說:“王書記,我,我不是那種人,我不是那種人……”
王中法走過來,把被逼到屋角嚇得瑟瑟發抖的楊曼輕輕摟起,說:“不要怕,妹兒不要怕,我想你了,想你了……”
楊曼眼看大難臨頭,反而鎮靜一些:“王書記,萬一被人看見咋辦?”
“不會被人看見的,放心吧。”王中發露出了猙獰面目。
“招工要體檢,如果檢查不上咋辦?”
“體檢是有規定的,最近有文件規定了,禁止檢查那個地方。”王中發貼近來,“禁止了,禁止檢查……”
楊曼用手護住乳房,說:“難怪人家說你是王排長,果然不假。”
“排長倒是排長,但是,跟我的那些家伙都是村姑、村婦,是雜牌軍、還鄉團,沒什么味道,她們哪有你們那樣嫩氣,那樣洋氣,那樣霸氣、那樣迷人呢?從今天起,我要組建正規部隊啰。”
說著,王中法將帶著濃厚煙酒氣味的嘴巴在她臉上親著,那胡須刺得臉上生痛。楊曼緊閉雙眼,緊張得氣也不敢出。她想:“這下我完了,就要斷送在這個無恥的淫棍手里了。”大概是急中生智吧,她一下子想起跟王中法說:“王書記,這種事我感到太突然了,您是不是讓我想想,過幾天我再答復你。好嗎?”
“嘗了新再說。”王中發依然一個勁的抱著楊曼親。
“您就相信我一次吧!”楊曼邊說邊掙扎,“王書記!”
王中法聽了,想了一想,覺得她反正逃不脫自己的手掌心,想就讓她想吧,想好了還不是逃不出如來的掌心。他放了手,“好吧,我就等你的答復。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能等得太久,你要想想這夜長夢多,萬一有人臂膊硬,來開個后門,那可就保不住、太久了名額就被別人占了。”
王中法放了手開門走了。楊曼趕快把門關上,兩行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兒奪眶而出。她伏在床上放聲大哭,邊哭邊說:“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柳蔭哥,你怎么不來救我啊……”
哭了一陣,她坐起身,想到:“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一定還要來。我要怎樣才能逃脫這場劫難呢?告訴柳蔭嗎?不行,因為那樣會給他帶來無邊的傷害,說不定有可能由于他的過激行為而導致無法挽回的后果;上吿吧,更不行,拿什么作為證據呢?即使有證據,那個吊死人的官司敗訴就是前車之鑒;就忍辱負重算了嗎?更不行,那個飛揚跋扈的畜生,難道能放你一馬……”她想不出辦法,只能繼續默默流淚。
兩天之后,她得到通知,到縣上接受體檢,帶隊人就是王中法。他集合大家開會。在會上,他講:“……你們十個人之中只收兩個,能不能錄取就要看自己的條件。第一是體檢,看身體過不過關,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所以第一身體要好;第二,體檢過關的,要進行政審,也就是政審也要過關。如果是剝削階級家庭出身的,就要麻煩些,如果是地富反壞右的子女,政審就更嚴格;政審過關的,就看自己的現實表現,毛主席說,出身不由己,重在自己的表現,就是說,要看成分,但不是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就是說,成分不好的,也不是一定沒有戲。你看前次招工,我們公社就破格推存一個地主成分的,結果因為表現特別好,跟剝削階級家庭徹底劃清界線,硬是表現特別好哦,而且我們整理好材料,報到縣上特批。結果,去了……”
楊曼環顧四周,這十個人居然只有一個品種:清一色的“娘子軍”,可見王中法手段之刁鉆。體檢結果,有兩個不合格;楊曼是每個環節都合格,她很慶幸,順利過了第一關。還有政審關,政審合格的的不知道有幾個,楊曼心里懸吊吊的。因為不知道哪些人會被淘汰,“該不會是我吧?我的成分很好的。”她想。不過這些人當中大多數人成分都很好,是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的子女,她不占優勢,所以心里特別感到沒有底。
體檢之后她跟王中發請了個假,回到家里呆了幾天,她想去找柳蔭想辦法,可是,這種事這么說呢?她不好意思開口。給家里人說吧,可是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說了也是白說。她想來想去,總是想不到辦法。她沒有去找柳蔭,只是貓在家里,或者漫不經心的去逛街、逛商場,打發了這幾天假期。
可是時間也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她又只好無精打采的回到了公社,“雖然在這里躲了王中發幾天時間,但是,”這王中法一定會再來糾纏。她想,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該怎樣應付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呢?她求助無門,公社其他人她也不熟悉,即使像張玲姐這樣熟悉的人,會幫她嗎?他們都在王中法領導之下,敢于為她撐腰、敢對抗王中法嗎?張玲還很年輕,初涉世面,讓她抱不平,更沒那個膽量。她絕望了,她感覺到無力回天、感到了天地之大,卻不能容下她在此立錐的滋味。
她想來想去,還是跟家里人寫封信。
她提起筆,伏在桌上,想了又想,從哪里寫好呢?告訴他們的好消息,不能,因為能否從八位娘子軍當中脫穎而出,還完全是未定之天;把王中法的惡行告訴爸爸媽媽,更不能,是爸爸媽媽給了她純潔無瑕的身子,又含辛茹苦把她養育成人,現在長大了,卻不料還落得今天這樣難堪的境地,而且他們是梗生的社會最底層的蕓蕓眾生,與上面沒有關系,沒有絲毫辦法幫她。暫時不給二位老人寫信吧,以免引起他們的擔心。
她又想起柳蔭,只有他,是可以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唯一知音。她想跟他傾訴,以解心中的苦和恨。但是,這種事又怎么能向他說呢?他能夠經受這樣沉重的打擊嗎?他知道了王中法的丑行不會把事鬧大嗎?萬一他發起威來,干了傻事,那可怎么收拾。所以,還是不能寫信。
她又想到了王中法,似乎他張開的魔爪就要撕碎她的心。“莫非我這潔凈的身子就會葬送在這個淫棍的手里嗎?”不,不能,千萬不能!“我怎么能忍受這種污辱呢?不能,不能啊!”她滿臉淚水,小聲的呼喚著。
但是,“那個淫棍要我答復他,我該怎么辦呢?答應他吧,我潔凈的身子就完了,我的青春就被糟蹋了,我還有臉見人嗎?我對得起我的親人和我的愛人柳蔭嗎?拒絕他吧,我這一輩子可能就永遠沒有翻身的一天,永遠在這窮山溝里掙扎,被埋葬了。”她凝望著天花板,思緒就像一江濁水,不停的翻滾。
“我怎么會這么命苦啊,怎么會落得這個地步啊!”她覺得自己身上有一張看不見的羅網,將她緊緊箍住,雖然盡力掙扎,卻無法掙開。她拼命的想,最后,還是決定,給柳蔭寫信。因為,只有柳蔭才是她唯一的希望和未來,“不能被這個淫棍就這么玩兒完了,我不能這樣沉淪下去,要掙扎,要反抗,不能任他宰割。”
她輾轉反側好久之后,決定還是給柳蔭寫信叫他來,讓王中發知道,她是有主的,這樣,這個淫棍知道了也許會放手。還跟柳蔭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轉到他那生產隊,逃脫王中發的魔掌。“只有這個辦法了。”她想。
她流著淚,終于提起了筆。
柳蔭哥:
近段時間你好嗎?我在這里很苦,我想著你想得我好苦啊!你來看我一眼吧,我有好多話要給你說,是很多很多的話呀!你收到信以后,馬上就來,趕快來好嗎?一刻都不要耽擱,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啊柳蔭哥!我在這里等你,焦急的等你啊柳蔭哥。
……
你的 曼妹
七四年四月二十日
她實在寫不下去了。因為不能直截了當地把那件事情告訴他,那樣不好。她把信交到郵筒,專心一意的等待。等柳蔭到了之后,可以跟王中法說清楚,自己已經有歸屬了,也許王中法會放手的,也許。
“但愿我能夠逃過這一劫。”她想。
“但愿我能夠擺脫這個色狼。”她對著上天,虔誠的祈禱著,“上帝保佑吧,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