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敢為“蠻橫芝麻官”
這天清晨,李大人梳洗更衣完畢,胡亂喝碗稀粥,啃個窩窩頭,即匆匆來到縣衙,準備到鄉下視察,看看那里修建中的堰塘質量和工程進度。因為如果堤壩做差了,不但不能為民造福,反而成為懸在人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一旦垮塌,將對農戶造成巨大的災難甚至滅頂之災。
到了大堂剛剛坐定,外面傳來急促的擊鼓聲。
“快去看看,是何人在此喧嘩。”
原來,是元和有名的大戶人家、“社會賢達”張坤和“張善人”將佃戶吳二狗五花大綁押上大堂告官。
“馬上松綁!”看著血淋淋的吳二狗,“他是何人,與你何干?”
“稟告大人,此乃在下佃戶吳二狗,今年又是不完租佃?!?span lang="EN-US">
“趕快松綁!扶過去坐下。”
“是,大人!”衙役過來,解開繩索,扶吳二狗坐下。
“怎么?松綁?”張坤和趕快過來阻止。
“放肆!”李大人大喝一聲。
張坤和見狀,趕快退到一邊。
看那佃戶滿身血污,李大人怒不可竭:“人犯張坤和,跪下,”
衙役過來,一杖打在腿上,打了個張坤和哭爹嬌娘,“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人犯張坤和,本官問你,他吳二狗是犯偷還是犯搶?把他打個滿身血污,還要五花大綁。當下要講王法,大清律令有言,‘設私刑者,斬!’誰讓你動用私刑!”李大人當堂呵斥,“那里還有個蛇頭軋,看你試試?”
“沒有,大人。他沒有犯偷也沒有犯搶,就是不完租佃……”
李大人沉下臉:“人犯張坤和,本官問你,這清平世界,你怎么將人打傷,打了個七生九死,還要五花大綁?別人也是人,讓你這么對待,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本縣布告,不準隨便捆綁、羈押、打罵下人,你看了沒有?瞎了你的狗眼了?!”
“他不完租,小民代大人打理這家伙?!?span lang="EN-US">
“放肆!還要托詞狡辯,你竟然敢代本官!你是什么東西,敢代本官?今天本官饒了你,就是貪贓枉法!打!杖責二十!”
“威??!武——!”
“大人,他不完租佃,有罪沒有?”張善人居然當堂咆哮。
“大清哪條律令規定,你可以私設公堂,欺壓農佃?”
“小民沒有私設公堂,只是……”
“只是什么?”
“他不完租,小民如何完賦?倘若我不完賦,該被責罰,他不完租,又當何責?”張坤和仗著財大氣粗,公然在那里高聲大叫。
“人犯張坤和敢于咆哮公堂,強詞奪理,重罰二十杖!打!”
“他不完租佃,哎喲!”張善人一邊叫痛一邊大喊,“哎喲,不完租佃,哎喲……不完租佃,該當何罪……”
“你還不服?”李大人一聲冷笑。
“小民不服。哎呦!”
“真是不服?”
“他不完租,小民為啥要服?”
“他不完租,就可以被你隨便打罵?”李大人驚堂木一拍,“還敢狡辯,打!讓他好好消受!”
“但是,他,他不完租,就可以逍遙法外,哎呦……”
“若是不服,再罰十杖,打!”李大人驚堂木一拍。
“小民服了,服了,別打了,哎呦……”這個張坤和,哪里禁得住這般杖罰?
“人犯張坤和,你違犯大清律令,擅動私刑,本官問你,認不認罪?”
“既是大人說了,小民認罪,但是,吳二狗不完租佃,也是該罰,也該認罪!”
“不完租佃?不完租佃不是罪。張善人私租之重、待佃之苛,四方鄰里,有口皆碑!”李大人說,“他去年完清田主租佃沒有?”
“完清了,就是今年有些賒欠?!?span lang="EN-US">
“賒欠幾何?”
“賒欠一斗?!?span lang="EN-US">
“就一斗?”
“就一斗。他把糧食藏起來,”張紳和說,“那家伙狡猾有加,找都找不著。小人只好雇請漕頭,將其捉拿歸案。”
“張紳和!”李大人大喝一聲一拍驚堂木,張紳和嚇了一跳:“到到,到,大人!”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民宅,還敢冒充官府,什么‘捉拿歸案’,你這廝該當何罪!”李大人已經非常憤怒?!皟H僅一斗糧食(一斗大約四十斤稻谷),你居然下此毒手、荼毒生靈,把人打成遍體鱗傷。你說,你該當何罪!看來,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他不交佃,我實在沒有辦法,哎喲!”張坤和還要狡辯:“人云,先說斷,后不亂。租約里面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容不得他抵死狡賴。我們是事先說定非我之略(忽略)矣。非嚴刑峻法,必長此等頑佃刁風!”
“頑佃,刁民?沒有此等頑刁,爾等或可茍活?”李大人詰問,“去年大旱,爾可衣食無憂,花天酒地,佃戶卻無法撐持,連野菜草根也無可尋覓。佃戶也是人,他們要生活,他們還要耐饑寒,難道他們要餓死才遂你之心?在災荒面前,他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掙扎在生死線上,以致陳尸赤地、目至蠻荒,你是否知曉?放人!因系初犯,暫不追究張善人私刑之罪。退堂!”
“不不!大人且慢,小民揭發,吳二狗剛才撕毀一張縣政府的布告!”張善人還在狂吠,“哎喲!吳二狗也是該打!哎喲!”
“撕毀的布告在哪?你有證據嗎?”李大人叫過衙役,“去把他的證據拿出來,讓本官看看?!?span lang="EN-US">
“被他撕了,鄙人沒有撿。”
“既要告他,為什么不撿?”
“先前沒有想告他,所以沒有撿?!?span lang="EN-US">
“沒有證據,胡亂告狀,也是該罰!”
“他撕了布告,就是證據。”
“沒有呈堂,還敢說證據?你還敢憑空污人清白?”
“撕了就是撕了,沒有,是他銷毀證據。”
“沒有?誰能證明,布告不是你所毀損?看來你還要狡辯。你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亂抓人打入,就不會自己撕了布告,栽贓他人?沒有證據還敢亂說,黃口白牙還瞎胡鬧!諒你是本域賢達,不予追溯,你反而污人清白。把吳二狗放了!哦,本官忘了,張坤和,你也該出點兒血,限期三日,拿出銀錢一串,給吳二狗療傷,若到時不交,即將張坤和捉拿歸案,押入大牢。”李大人驚堂木一拍,“張坤和還要瞎胡鬧就大刑伺候!”說罷,轉身退堂。
“大人,小民沒有銀錢。”
李大人回轉身:“你也沒有銀錢?”
“小民沒有收到吳二狗田租,哪來銀錢給吳二狗療傷?”
“真的沒有?”李大人走到張坤和身邊,俯下身,似作關切的問,嘴邊漏出一絲冷色的微笑。
“實在沒有?!?span lang="EN-US">
“今天再教訓這只鐵公雞,打!”李大人下令。
“等等,大人等等!這銀錢交到哪里?”
“就交到縣衙,當本官之面交割與吳二狗?!崩畲笕艘幌伦佑窒氲?,“那一斗稻谷,吳二狗也不交了,張坤和,你另外給他送五百斤糧食,以救吳二狗今冬之急需?!?span lang="EN-US">
張坤和傻眼了“這……”
“快去備辦,不能少了一粒!”
“今兒吳二狗也有些勞累,隔壁有間飯館,去準備些飯菜,服伺吳二狗和今天給你抹屁股的兩位衙役,”李大人發出一聲冷笑,“葷要吃悶、素要吃飽、酒要喝足,飯要撐肚!記住了哈!今兒下午,兩位衙役就不當差了,讓他們一醉方休,飯后回去歇息就是?!?span lang="EN-US">
張善人還是不服,垂頭喪氣的和衙役一起走出衙門,還在喋喋不休的嘟噥:“今兒遇著了蠻不講理的‘蠻橫’芝麻官……‘蠻橫’芝麻官……”
一天,天剛蒙蒙亮,李大人叫上陳茂:“去南凹走走。”
南凹四面走高,中間低平,遇到天旱,莊稼長得忒好,那種年頭一定五谷豐登??墒?,由于中間低平,加之幾無排水設施,水流不暢,每到豐水之年,即易染水患。李大人今天去,就要和大家商量怎么個辦法。
他們剛到南凹村頭,就聽到傳來哭泣聲,非常凄慘。一打聽,原來是一個老大娘,獨生女兒被族長關押,準備沉塘。
李大人馬上叫來村長,“這女孩是何緣由,要被沉塘?”
“是這樣的,這家姓方,男人前些年死亡,留下堂客方大娘和一個女兒,名喚方敏。他家是本村一個富戶,生活不愁,母女倆就此相依為命?!贝彘L說。
“哦?!?span lang="EN-US">
“這孩子長大了,出落得很俊俏,”
“你說簡略點?!崩畲笕擞行┙辜?。
“這孩子到上海讀了女子學堂,前幾天回來,帶了個小伙,洋服打扮,不留大清長辮,偏偏梳個中剖刀印瓦片頭,看著還有些景象,只是不洋不土,有些惹眼?!贝彘L頓了頓,“沒有想到,惹禍了?!?span lang="EN-US">
“惹禍?惹什么禍?”
“方敏在家已經談了人戶,訂婚彩禮都已經在去年收下,原打算今年擇日完婚。對方找上門來,向族長告狀。族長聽說她私自嫁人,而且嫁了個不倫不類倒洋不土的二毛子,就把他趕走,并且將方敏抓去關押,說是要執行家法?!贝彘L說。
“這族長姓甚名誰,這個世道了還敢這樣!”李大人有些憤怒,“你這個村長是怎么當的?一個族長隨便私設公堂,打人殺人你居然不聞不問。這人命是兒戲?。俊?span lang="EN-US">
“不不,大人,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不歸我管?!贝彘L連忙跪下,渾身瑟縮發抖:“族長姓方,名叫方道翰?!?span lang="EN-US">
“你起來說話,家務事?置大清律令于不顧,隨便草菅人命,還說是家務事。你受大清皇恩,就辦大清律令,那些所謂‘家法’,怎敢比大清律令?你是村長,這里歸你管轄,這地方上的大小事務,包括家務,都是你的事,你責無旁貸。你不保一方平安,何說‘家事’不歸你管?何況,這么大的事,人命關天矣,你竟然說不歸你管。本官真是服了你了!”李大人叫陳書吏:“去叫兩個衙役來,趕快救出方敏,并且把那個惡霸方道翰給拘了,當場審判,不得耽誤!”
他走進方大娘家:“方大娘,您不要著急,本官要為您討回公道!”李大人強忍憤怒,安慰方大娘。
大約兩柱香的功夫,陳茂帶著衙役到,李大人即刻起身,去緝拿方道翰。
“拿下!”這方族長還沒有弄清魂頭,就束手就擒。
“你們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私闖民宅抓人!”七十多歲的方族長雖然老氣橫秋、兩腳打顫,還是聲嘶力竭的吼叫,還以為是有人打家劫舍。
“強闖民宅?你私自闖入方大娘家抓人,不是私闖民宅?人家的宅子就不叫民宅?你斗膽要殺她家姑娘,你殺人就不償命?”李大人說,“自古以來就是‘人命關天’,今兒你卻拿人命當兒戲。你憑什么剝奪他人性命?”
“你是誰?敢在這里放肆?!边@里雖然離城近,但是因為年歲大了,沒有進什么城,李大人又是微服,所以不知道來者是李大人,“我是族長,你知道不?”
“這是縣令李大人?!贝彘L介紹。
“李大人駕到,老夫有失遠迎?!狈降篮差澪∥〉倪B忙跪下。
“念你老了,就不下跪。把你打算逼死方敏,草菅人命的事情說一說?!彼写彘L端條凳子,讓他坐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身為族長,執行家法,與大人何干?”方道翰喘著粗氣,顫巍巍的說,“自古以來,誰人敢于藐視家規?”
“執行家法?你可知曉,當今是大清王朝?!崩畲笕撕攘艘豢谒按笄迓闪钜幎?,人命關天,任何私人不能革除他人性命,這就是王法、國法。你這狗屁‘家法’,草菅人命,莫非大過王法?陳書吏,”
“到!”
“帶上紙筆沒有?”
“有!”
“念在方道翰年老體衰,行動不便,這個案子就在這里審了吧。”李大人說。
“好。”
“把案堂搬到外面,就地公審?!彼D向村長,“馬上鳴鑼通知,讓大家都來聽審,每戶家庭除了留下一個人看家以外,其余都到這里。那些小孩也到這里玩耍,也可以聽聽,順便長長見識?!?span lang="EN-US">
這可是大清王朝開天辟地第一回,在荒郊野外審案。村里人立即涌了出來。好些人聽了都說,今兒奇了,在田邊地頭審案,真是出了青天大老爺,這個族長作惡多端,憑空干預別人的家庭,還要致人死地,真是惡貫滿盈,該罰罰了。衙役進到方道翰家的偏房,把方敏救了出來。
方大娘看到女兒,連忙過去:“孩子啊,你受苦了……”母女倆抱頭痛哭。
李大人過去安慰了他們母子,然后看看人都到齊了,于是在垻邊升堂:“人犯方道翰聽著:大清律令載明,凡大清子民,不得私設公堂、不得私自抓人、不得刑訊逼供、不得以家法之名,打人甚至公然殺人。……刑罰之權在于官府。人犯方道翰,聽清楚了沒有?”李大人沉下臉,厲聲問到。
“小人聽到,可不知大清律令有此一說?!狈降篮灿悬c茫然,“這男女不軌私交亂倫都說是家法伺候,怎么就撞上大清律令了?莫非大人您還不懂?”
“今下世道已變,男女授受,可以自由選擇,這叫‘自由戀愛’,是男女自己個人的私事,與他人無干。官府、家族等等任何外人不得干預,就是自己的家人、父母、兄弟可以有權置評或者勸慰或者撮合,但都無權干預,也并無裁判之權。今下你雖然已貴為族長,但卻不是朝廷所屬官府任命,沒有國家賦予的任何權利,這么可以無端裁判和處置人家的家事?實在荒唐!況且人家男女授受之事,是人家的終身大事,你等更是無權插手?,F在本官當場申明,在大清律令里面不能容忍任何‘家法’!再有擅設‘家法’者,必予嚴懲!你的族人看你年歲大了,把你捧起來,也不是正兒八經什么官兒,別人的家庭或者鄰里之間有什么事邀請你去調?;?,可以,那是別人看著你的聲望。但是你沒有任何理由擅闖民宅抓人,并且不準私設公堂,剝奪他人生命。既然違背大清律令,草菅人命,該當何罪!”
方家是這一帶的望族,因為方道翰在方家輩行最老,又在幼年讀過私塾,是謂“德高望重者”,所以當了族長。他家私萬貫,又為富不仁,村上人皆恨他卻又懼怕他。所以他又自認是社會賢達,好像是天然的“民意代表”。這里的人幾無識字者,從來不知道“王法”有些什么內容,所以他可以對“偷東摸西者”、“男女授受不清者”、“對上不敬不孝者”……施行“家法”,或懸梁或沉井,村民皆無所異議,還以為是天經地義。
“你知罪么?”
“大人,老夫孤陋寡聞,有所不知?!狈降篮彩謬虖?,“但是,家法乃是祖制,祖制何罪之有!”
“祖制?上古的人擇木而居,你現在為何要住深宅大院,不去樹上居住?”李大人冷笑道:“上古的人知其母不知其父,你為什么不把你的父親趕出去,還要設牌供奉?這等‘祖制’于你如何?”
“這……”方道翰有些失聲。
“就是,你為啥不要這些祖制?”大家一陣哄笑。
“你都知道私闖民宅是罪,你為什么到方大娘家抓人?”
“這……”方道翰支唔著突然想起,“我是族長,抓人是堂堂正正。”
“你是哪一級政府,有何公權?”
“這……”方道翰找不出理由了,“反正老夫不服!”
“那么,本官只好用刑,讓你嘗嘗被打的滋味?!?span lang="EN-US">
方道翰的三夫人趕快出來勸說:“老頭子你就服了吧,太犟了只有自己吃虧。”
“方道翰,你三妻四妾,花天酒地,就是您的祖制?!”李大人聲若洪鐘。
“這種老頑童,正人不正己,還好意思當族長,”一個年輕人大叫,“把他撤了!”
“老夫今天撞鬼了,撞鬼也不服!”
“那就好,”李大人看這個老家伙不服,就宣告:“看你是個老頑固,不食人間煙火,帶回縣衙,押進大牢,擇日宣判!命方道翰家人,立馬拿出紋銀二兩,交與方大娘,用于方敏治傷,退堂!”
“馬上拿,馬上拿!”方三夫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人??!看在我老頭子七八十歲了,又體弱多病,就法外開恩,放了他吧!”說著就進屋拿了二兩紋銀,給了方大娘,“方大娘啊,你就看在鄰居的份上,請大人放了我家老頭子把,?。俊狈酱竽镞B忙把錢推開:“這可使不得!”
方敏陪著老娘,來到李大人面前,淚如雨下:“恩人啊!您再不來,我家小女可就真的沒命了……”她們像搗蒜泥一樣磕著響頭,鮮血濺了一地……
一會,方敏扶著方大娘起來,方大娘請求李大人:“看在方老頭子是個頭面人物,大人還是放了他吧?”
李大人親自把錢接過,交給方大娘,方大娘不敢接。
“這錢你必須收下。你不要怕,今下是大清天下。誰敢動你,告知本官,本官定將嚴懲?!狈酱竽锫犃?,才戰戰兢兢的雙手接下,“謝謝青天大老爺!”
“方大娘,這方道翰你說放也不放?”李大人說,“今天是你訴他,你要撤訴,本官才好放人?!?span lang="EN-US">
“放,放!”方大娘說,“我撤訴!”
“那好,放了也罷?!?span lang="EN-US">
李大人擇了個高一點的去處:“今下是大清天下,已經新事新辦,婚姻大事,是一個人的終身大事,必須自己做主,容不得外人干涉,這‘外人’就包括父母在內。不是以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由戀愛。只要雙方情投意合,認為可以托付終身就可以;而且不能‘從一而終’;如果婚后合不來,也可以離婚,不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婚前如果訂婚,但是訂婚后如果覺得不滿意,可以退婚,另選他人。不管男女,都可以訂婚、結婚,或者退婚、離婚??梢圆挥喕榫徒Y婚。父母不能包辦,外人更不能擅管。什么族長、村長更無權過問。就連本官都不能管?!崩畲笕讼虼蠹倚?。
李大人這一席話,全村的人還沒有聽說過,感到非常驚奇,有個年輕人當場說:“原來是這樣,他方道翰憑什么管人家是非。以后再像這樣,我們就反了!”
“對,反了!”好多年輕人當場附和。
“今天,本官宣布,方敏選中的男人,如果成了,本官出面當她倆的主婚人!”
“好,好!”李大人聲若洪鐘,激起一片掌聲和歡呼聲。
“像方道翰這樣的人,長期獨霸一方,欺壓民眾,可說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本官沒有詳細調查,若他手里沒有冤魂,諒他年事已高,就不追究了,本官就饒恕他。不知在他手里,還有冤魂沒有?”
“有,有……”人群里沸騰起來。
“前年秋后,秋蟬逃婚,被他懸梁……”
“大上前年,妮兒說是與人通奸,被他處死……”
“那年夏天,方道翰抓了李倩兒,準備沉河結果被土匪劫走,至今渺無音訊……”
聽了大家的述說,李大人知道方道翰罪大惡極、不可饒恕,遂改變主意,決定:“帶方道翰收監,本官派人調查核實,倘若真是欠下血債,就是打入死牢,秋后問斬!”
方道翰聽了一下子癱倒在地,爬不起來。
大家齊聲歡呼,慶幸這個惡霸也有今天:“李大人來了,終于撥云見天了!”“終于遇見青天大老爺了!”……
“還有方道翰養了幾個家丁,也是仗勢欺人,魚肉鄉里!”有幾個人涌上來告狀。
“那幾個家?。俊?span lang="EN-US">
“這個劉偏頸,這個竇杈口,這個……”村民一一指認。
“拿下!”衙役過來,把那些家丁捉拿歸案。
那些劣紳和為官者聽了這個故事,認為李超瓊太放肆、太蠻橫,“人家祭起家法整頓家規,與他何干?老祖宗傳下來的事理他都要管,蠻,蠻不講理,簡直蠻!”把個“蠻橫芝麻官”的雅號送給了他。
有人還上報到巡撫大人剛毅那里:“田邊地頭居然設公堂辦案,而且敢判殺人大案,把審案當作兒戲,有褻瀆大清律令威嚴之嫌”。
“有這等事?”剛毅聽了,覺得驚奇:“兮兒了(合江話,就是當成兒戲的意思),有失大清律令之威嚴,不成體統!”但是稍加思索,他突然連珠炮般的贊賞:“妙妙妙!把審案搬到田間地頭,既讓眾人知曉大清律令,又方便大家告狀訴訟,妙,妙也!”于是,他上奏朝廷,建議推廣。
那些劣紳聽到剛毅的贊美,個個都感到驚詫。沒有想到,連剛毅都是這個態度,回去都稍稍有所收斂,沒有那么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