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追租鞭笞聲聲血
光緒十六年,十月,秋收入倉。
李大人召集各鄉保和富戶議事。主要內容是,稅賦要按時按質按量收齊入庫。
“各位鄉保、各位賢達:今年秋成已近尾聲,緊接著租賦征收就要登場了。今年算是豐年,各位田主應該按時交清皇糧皇賦,不能落在其他縣的后面。文正先師有云:‘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吾等乃國之棟梁,雖德才皆薄,但為君分憂之心未泯。登豐已即,本官也為此寢食難安。
“本官去鄉下多回,看農戶摸黑起早,背頂烈日臉朝黃土,那個艱辛本官異常感動。未完田租也難糊口,本官為之切切,各位賢達見之亦或可溢于言表。本官見稀識淺,灼言乏陳,只想看在鄉民一年辛苦卻無溫飽,萬望諸位稍稍松手,只勸不懲,以解蟻民之疾。本官忒想,可否由賢達略抬貴手,停辦今秋之追租局?”
“大人何出此言?”惡霸馬二柳馬上站了起來,大聲吼叫。
衙役見狀,馬上呵住:“放肆!敢對大人如此不敬!”一下子走過來把馬二柳按下,“倘若再有放肆之言,杖擊不饒!”
“各位官差不得造次!”李大人喝住衙役,忍住憤怒,耐心解釋:“本官治下之農佃,皆為老實巴交之良善。有些人確實有些三長兩短,無奈才有少許賒欠。待他們緩轉過來,就會交還租佃,”李大人頓了一下,“俗話說,‘一根田坎三節爛’,誰都有可能遇到麻煩,誰都可能有三長兩短。人都是父母所生,人心皆為肉長,鞭笞在身上,本官都心疼啊!本官可保,假以時日,欠必回矣!”
那些田主聽了,有人站起來說:“李大人所言極是,誰沒有旦夕禍福、誰沒有三長兩短?誰能保證,此生此世萬事不求人?吾等皆是鄉鄰,早不見晚見,稱兄道弟者亦常有之,呼朋喚友也常為之。有事當會相互幫扶,解人之燃眉乃七級浮屠之善事。鄙人以為,就按李大人所言,今年的追租局,可以不辦了。”
“是啊,每每看到有些農佃為生之艱難,以致衣食無著、求乞街頭,鄙人也為之戚戚,不忍為睹也!”
一石激起千層浪,好多田主也紛紛表示,這追租局是該停辦了。可是,還有不少田主也是議論紛紛,說是李大人執傲不羈,有違祖訓。
還是那個陸同壽,他“呼”的一下跳出來:“李大人太過恣驕,這追租局乃祖上傳下,或可廢得?況且那等刁民,言語感惑即可王化?自古以來,‘賦由租出,租由佃完’。佃不完租誰來繳交皇上的漕米錢糧?不用大刑,安能制服那些逃租抗租的野性刁頑?”
李大人聽了,大聲呵斥:“陸大戶處處與本官作對,是何體統!”
見李大人發了脾氣,議事廳里,突然安靜下來,過了一會,人們開始議論紛紛,有些田主認為,這個陸同壽,為人太過刻薄,為富不仁,該當受到李大人呵斥;還有好些田主均認為,這個李超瓊,“無縣令之雅質,若如此,似縣令乎?”。
由于李超瓊在追租局上拒不作為,引來豪紳們的群起嘩然,在蘇州官場引起強烈“地震”。一時間,眾多劣紳豪強跳了出來,對他大加詆毀;甚至原來和李超瓊關系較好的有些人,都認為李大人很不視事,甚至,“恨不能上書彈劾者,也是大有其人”。
為了平息士紳的“眾怒”,巡撫下令,再次“誡勉”李超瓊。
李大人不顧被“誡勉”,還是向藩臺和巡撫上書,并且多次親到藩臺巡撫,請求停辦追租局。剛毅回話:“賢弟言之有理,本官慎思,再議決。”他還是話鋒一轉,“給超瓊賢弟再回一口話,雖然本官慎思之,然則世事難料,有些田主,可是一直死追此道,定要辦此。而且上下煽風點火,以致躥縱上司,驚擾朝廷。所以此局難停。望賢弟不必堅守取勝之議。不過,倘若此局依例辦成,賢弟也好從嚴議審、盡少入局者為是。”
但是,面對眾劣紳的狂躁和上峰的壓力,剛毅最后還是頂不住。李大人還是抗爭無果,一年一度的三首縣合辦的追租局擇吉于十月二十日開張運作。一時間,全縣城鄉上下風聲鶴唳,云慘霧泣。
李大人實在無奈,只有大聲疾呼:
吳田兼并皆金夫,投牒催租盱及晡。
連朝慰諭遍村野,補瘡剜肉難為圖!
由于三首縣均設衙蘇州城,因而,追租局經藩臺下令、由三首縣合辦。
這“追租局”是何玩意兒?,待筆者慢慢道來:清季向晚,由于政局不穩,加上外敵入侵國勢逐漸轉頹,地方上那些士紳權貴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利,借助官府搭臺,組織和運作的臨時權力機構稱為“局”,設立這些機構稱為“設局”。為了“懲創鄉民之抗租不完者”。由官府搭臺、士紳做主角、動用公權力替田主向佃戶追收田租的臨時季節性機構,開局辦公,謂之曰“追租局”。這“追租局”就是以官府名義為土豪劣紳私設公堂。
三首縣追租局設在蘇州火神廟內。
追租局采用刑拘和施以酷刑的手段,強迫、追逼、甚至公然敲詐勒索佃戶。
原擬按剛毅之說從嚴議審,可是那些劣紳們根本不管,還沒等李大人下令,十月二十日開局那天天還不亮,那些如狼似虎的官仆、糧差、經漕和催甲們,就已經直撲鄉下,四出抓人;這廂火神廟里,那些十里八鄉抓來的佃戶,受到鞭笞、棍打、夾具狠夾、烙鐵貼膚、站籠面日等酷刑。李大人看到,“那些受刑者,形容枯槁,傷痕遍體,讓人慘不忍睹,聽那哀號聲震耳欲聾,讓觀者淚涌如泉。”
由于蘇州府乃“三縣共治”,三首縣縣令必須到場,剛剛被“誡勉”的李大人面色凝重,一言不發,來到火神廟給開張“捧場”。他到了火神廟一言不發,走了一遭即匆匆離去。在他之前,蘇州地界的頭面人物,早已經粉墨招搖,濟濟一堂。他們或互相寒暄,或光籌交錯、彈冠相慶,顯示其“露底的猙獰”。
看到他離去的背影,那些劣紳們即現不平:“李大人此等作為,不但不為之鼓噪,反一走了之,何如為官也!”
“此等為官,若不彈劾,必不能撫平民憤……”
陶煦筆下《租覈》文中,描寫了“追租局的殘暴實質,乃官紳勾結,紳借官手,借公設私,挾公報私,是(肉體上)以佃為懲,太阿倒置的一個怪胎。”
李大人眼里:“此等怪胎實乃是欺君捏民、枉天掠民的秕政。”對于追租局造成“農佃的毒苦,本官深惡痛絕,然結無奈之緣也!”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面奏皇天,訴黎民之娥冤,解之于倒懸矣!”
“若日久為之,必生亂局,”李超瓊在日記里袒露,“民無路可循,置朝廷于累卵耶?”
果然:
“報!甪直有鄉民抗租!”
“報!尹山有鄉民抗租!”
“報!郭港有鄉民抗租!
“報!塘橋有鄉民沖進米店,強取,米糧!”
“報!南山鄉民齊聚村長門前,請求追租局立刻放人!”
“報……”
發生抗租陳情事件的信息從四面八方雪片般飛來,連縣衙門前也有人躍躍欲試,有起勢之跡:“若鄉民聚集成勢,或相聚陳情、或肆意劫掠、或明偷暗搶、或嘯聚成匪,不趕快予以紓解制止,將似干柴烈火,成破竹矣!”李大人召集縣衙官差和對農佃有同情心的社會賢達,共議善后。
好多賢達都表示,這追租局是該停辦了,因為它是濫用行政資源、假公濟私,對無辜民眾施以酷刑,大挫官民關系的亂局。
議后,他挺身而出,帶頭上報,“請即刻取消追租局,還鄉民以清平世道……”現在趕快釋放被羈鄉民,也許還來得及,“然則,若此水火之勢,席卷鄉里,官府之衙役丁勇彈壓無力,則難保無虞也!只有力撫鄉民,減壓租米,不予追懲,以寬民心,讓民以緩喘之機,可回祥和之世矣!”
正所謂“官逼民反”,整個元和被劣紳豪強放在了火山口上。而且這個火山,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激烈爆發!
在蘇州鄉紳的強大壓力和蘇州巡撫剛毅的追逼下,也為了穩定時局,李超瓊在追租局開辦的第三天,即十月二十七日,親自草擬一份告示規勸佃戶“按照本縣令,日前與汝等會商之妥定,不要和追租局對抗。‘冀佃農之知所諏,而翻然無抗’以防禍染,無收由之端也!”。他寫了一段,想著自己凄涼的童年之艱難,想著如今那些處于社會最底層毫無反抗之力卻被視同洪水猛獸的佃農們凄慘的生存狀態,兩行悲傷的淚水,奪眶而出(不禁淚為之下)。“想救無助之佃農出水火,對渺然如芝米的吾等芝麻官來說,只是蚍蜉撼樹,斷無能矣!”
整天,李大人都“憂心凄然,為之悒悒,”
晚上,為了解愁,他約了朋友羽豐先生飲酒:“羽豐兄,你說,本官來這里做什么?”
“為官呀!十年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鵝冠緩綬、出人頭地么?”羽豐先生答曰,“不似吾等山人,野慣壞了,于世間無所爭持,好閑游手。”
“自己上沐皇恩,為官一任,是為求一方蟻民生存繁衍,是為保一方平安.眼下本官卻對自己的下屬也無法管束,任由張牙噬世,強奪巧取。老兄以為窩囊乎?”李超瓊端起酒杯,“來一口,紓解怨氣。”
“什么窩囊?”
“看著農佃的悲慘遭遇,卻仍見之而不能為矣!”
“山人不以為然。”羽豐回敬一杯,“古人云,‘明知不為而為之,為倔傲也;明知可為而不為之,為輕慢也’。”羽豐先生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捻一塊牛肉送進嘴里,“不去想了,越想心里越痛,偌大一個可以噬滅一切的大清王朝,大人要想乾坤倒轉,豈不是螳臂擋車?山人還是勸李大人,既然無力回天就不必憂天,慪氣傷肝矣。”
“吾人忍不下矣!”李大人干了一口,“為官之己任,就是為了保一方平安,就是為民造福,但是你看那個追租局,把人往死里整,這是在造孽矣!”李超瓊一飲而盡,兩行淚水,在盡情的奔流。
聽外面敲門,是嵐昕先生。李超瓊迎上去:“給您帶去信,如何才來矣?”
“不瞞大人,剛剛回來。這不,就來了?”嵐昕先生進屋坐下飲酒不提。
“嵐昕兄來得正好,你來勸勸。”羽豐先生端起酒杯,“嵐昕兄來遲了,先罰三杯。”
“好!為兄來遲,干了這杯!”
李大人似有點醉意:“嵐昕兄您說,這還是世道耶?”
羽豐先生接下話題給嵐昕先生講了。
嵐昕先生聽了,捻了塊菜,“大人,這可是您所不能為矣!”辦追租局是祖上之遺訓,乃由蘇州府主承,“上司之事,您是不可違也!為則逆矣!逆則反矣!”
“兄之說,本官是無能為矣!”
“大人想為也無可為。”羽豐先生說。
“就沒有可為耶?”
“有,辭官!”羽豐、嵐昕兩先生幾乎異口同聲。
“辭官?”
“可是,辭官就可為了?”嵐昕先生歇了一會,說,“當下很多人希望大人辭官。”
“有這等事?”
“是啊,大人辭官,很多人高興著,比如陸同壽、陶治元之流。因為他們就是要參劾你,巴望你早點卸甲歸田。”羽豐先生搖頭晃腦說,“這還是好的,有些劣紳,還巴望您挫落甚至死無葬身之地者也不鮮見。”
“為啥?”
“可以叱詫風云者鮮,但能在位即貪者眾。”羽豐先生端起酒杯,“大人您想想,假如您卸甲歸田,新來縣令與鄉紳權貴混同,受難者豈不更眾?”嵐昕先生也端起酒杯:“大人,您的罪孽豈不更加深重?”
“那怎么辦?”
“大人,您現今要做的,就是隱忍負重,相機行事,一旦有機會,就小有可為,解治下民眾于倒懸。”嵐昕先生說。
“哦!”李大人長吁了一口氣。
“想通了?大人。”羽豐先生問。
“想通了。”
“好!干!”
“干!這酒還有點熱力……”
為了造成追租局的威嚴架勢,讓佃戶攝于官威,“不敢輕妄造次”,追租局請求李大人親自前往火神廟督戰。可是李超瓊雖不能自己,到了追租局,還是一言不發,神色凝重,“滿臉鐵青之色”,在追租局“小作周旋,即匆匆離去。不作‘督戰’之舉。”見了那些彈冠相慶的不法劣紳,“竟若無人,直視而去”。讓士紳和他的同僚“討了沒趣,皆紛紛議論,認李超瓊為官不作為,為辱沒為官之體統也!”
“李君鄉李富戶求見大人!”
“請!”
寒暄畢,李君鄉提出:“今歲追租局似有不為,至今無甚斬獲。好多士紳賢達都認大人不甚視事,均有異言,李大人。”
“爾等有所不知,去歲天災,佃戶受擊已致狼狽不堪,今歲至若元氣未復。然則租稅之苛,據本官所知,幾后無來者。看這糧米官司,至今沒有盡頭,那些吃糧米官司者,至今還在追租局里吃盡苦頭。今下天已轉涼,衣不果腹、饑無粒濟的他們還在追租局里瑟縮顫抖。他們也是人,他們就應該受此荼毒耶?若機關算盡,榨骨熬膏,則回天無由矣”李大人說,“都日日得見,還呼朋喚友、稱兄道弟,還有是自個兒親戚,今兒見狀,亦忍心乎?本官見之,亦痛心疾首矣!”
“若為無由,尚可周旋,若實為賴徒,小民請問大人,安之若何?”李君鄉請求,“此局若虛,長頑刁陋習,世風不再!還屬可忍?”
“若佃農可以有抽,必將完佃。”李大人再次聲明,“本官絕然守線,可以勸其早早還佃,要由打逼榨壓之手段,本官必須嚴懲。”
看著李大人祭起“只勸不懲”的底牌,李君鄉自討沒趣,只好悻悻離去。
一個月了,“下忙”(下半年繳納租賦)已近尾聲。幾近寒冬臘月了,追租局還把交不起租稅的民眾關在各縣監舍里。天空紛紛揚揚下起了雪花,那些人怎么活啊!李大人強忍悲戚,到監舍了解察查。經查元和縣還有五十余人在吃糧米官司,在那監舍的角落里承受寒氣熬煎!他當即下令,把這五十余人全部開釋,所欠田租慢慢償還。“今天中午,本縣拿出俸銀,為這些農佃壓驚餞行;若有重傷未愈者,即行送醫。所醫之資,本官養廉銀里悉數擔承。”
他這一作,令其余兩縣知縣“皆作啞然狀”,并且即刻上報臬臺:“佃農在追租局受苦,難以名狀,或已體無完膚、或已病危垂延。現今李超瓊大人已經將元和佃農悉數放歸。請臬臺大人明示,何去何從?今下年關已近,諒農佃也是人,是我大清忠厚之臣民,也應受到體恤懷柔、沐皇恩之善。可否效仿李縣令,讓其回歸,與家人團聚,共過年關,不必再受此慘烈之苦。”臬臺見狀,也認為應該適可而止,“以免農佃傷殘,對其善待、安撫開釋。”并且提出,明年是否再辦追租局,請兩位知縣會同李知縣商議,“明年可以不作此勞民傷財又傷天害理之舉。”
但是,他的這一舉措令“紳富、眾胥役皆不謂然”:這李超瓊膽大包天,嗎目無大清王法,不但擅自開釋無賴農佃,居然“還要餞行,還要醫治,讓人笑掉大牙”。
但是,他卻找到失卻已久的那種快感:“陳書吏,去去,叫上羽豐和嵐昕兩位先生前來陪陪本官。”
兩位仁兄依請而至,李大人叫上陳書吏:“你也快來,來上座作陪。遵兩位先生所教,本官今已下令,釋放本縣追租局里在押的所有農佃。此事讓本官心頭積郁得緊,以致寢食難安。做成這件快事,已然心安也!”他舉起酒杯,“兩位仁兄,干!”
“大人真是忍隱負重,終達小可為焉!”嵐昕先生興奮的說,“這樣的父母官,民心盼矣,亦民心暢矣!”
“倘若本朝多幾位如李大人者,則君無憂、民無苦、國無虞矣!”羽豐先生端起酒杯說,“祝福李大人終有可為,干!”
“本官小有可為,與紳權斗,還是長路漫漫。若是小勝即怠,則民依處水深。如此小為,不必掛齒。”
“可知大人不可以掉以輕心。”在來路上,羽豐先生見到李君鄉,他一路嘟噥:“這個李超瓊,太可惡了,我要讓他死得好慘……可謂是危機四伏,您可要擔心啦,李大人。”
“聽說還有好多士紳和社會名流,多爭先恐后要見巡撫以及蕃、臬二臺,放出狂言,定要參劾你;”嵐昕先生端起酒杯,“老弟有所不知,您的一位朋友、在蘇州府當差的賀蘭清也是躍躍欲試,非參倒您不可……”
“賀蘭清?他可是本官好友,相處說話論道,可是推心置腹,何為如此?”李大人有些疑惑。
“古語早喻:畫人畫虎難畫骨,大人可是要知曉。”蘭昕先生提醒,“所以說,世途險惡,這話不假。”
“聽說那個陸同壽,已經到巡撫衙門,與剛毅大人撞上了,公然已挑釁之口說,如果剛毅還不作為,他要將剛毅一同參倒,惹得剛毅一氣之下,將他轟出衙門。但是過后,剛毅還是說,這李超瓊惹了眾怒,若還不有所收斂,本官也難保他。”
“這個陸同壽之流,難為我怕他?兩位仁兄,本官今下異常快活,那些人想什么,本官也不管了,也管不著,”李大人說,“今天只管干杯,只管開懷暢飲。”他端起酒杯,“我李超瓊行得端,坐得正,說話做事只求上對皇天下對后土、心安理得。人言奚恤哉(不怕他們胡說八道)!彈劾本官,只要巡撫下令,本官二話不說,即行掛印、解甲歸田,還是做個老把式!隅于桃花源,雞犬之聲中,老死于隴畝,心氣平淳,豈不快哉。干!”
大家一齊舉杯:“干!”
李大人沉吟一會,若有所思。嵐昕先生見狀,問:“大人在想什么?”
“本官在外奔波也有幾十年了,雖然老母陪伴在身旁,夫人也在身邊細心服飼。”李大人長嘆一聲,“哎!這還真的想解甲歸田了,老父的墳頭好久沒有去絮叨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