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黃綢淚漬幾時干
“經漕”——元和的一大風景,也是元和縣的一大禍害。
光緒十五年年末,到處都在“除舊布新”,但是,李超瓊卻因為手握他心中的“圣經”——《租覈》而樂不思蜀。
“老師,飯都涼了,您還不吃。”李夫人有些埋怨,“這天氣已經很冷了,您還是不注意身體,快把飯吃了。”
“哦,”李超瓊還是沉浸在《租覈》的研讀中,“農佃苦了,可是對自身的苦還是那么木然,總是覺得和‘東家’相比,自覺好像矮了一截。怎么才能讓農佃能夠認識到,自己也是人,能夠堂堂正正的與紳戶平起平坐?夫人你說說?!?span lang="EN-US">
“我說你那飯,老師,”李夫人看著他,“身體搞垮了,您還跟誰平起平坐?!?span lang="EN-US">
“我吃,”李超瓊刨了兩口,望著臉上已經有了皺紋、鬢絲也已花白的糟糠夫人,“你還沒有回答?!?span lang="EN-US">
“回答什么?我一個婦道人家,哪管這些閑事,”她沉吟了一會,“不過,要在這個世道革舊布新,除非……”
“除非什么?”李大人一下子抬起頭,看著李夫人。他突然發現,李夫人雖然已經有了風霜的印痕,卻還在印證著“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那句老話,他有些愛不釋手了。
“除非……”
“你怎么就捉起迷藏來了,快說?!崩畲笕擞行┘绷?。
“除非把皇帝老兒也一鍋端,把大清王朝翻個個?!?span lang="EN-US">
這李大人聽了,一下子蒙了半天。沒有想到,弱不禁風的李夫人敢于說出這等話。他愣了半天才說:“夫人語出驚人,可是這種話可千萬說不得。”
“我知道說不得,可不就是我倆說嗎?”
“那就繼續說。”
“皇帝靠誰坐上龍床?如果那些士紳倒了,誰來給他撐起?如果農佃有了自己的土地,士紳向誰收租?所以農佃抬不起頭,根子就在皇帝?;实鄣沽?,這題就迎刃而解,佃農當家了,士紳和佃農就平起平坐,天下就太平了?!?span lang="EN-US">
沒有想到,和自己日夜廝守的夫人還是深藏不露的巾幗英雌。可是這樣的世道,只有武則天她老人家才撒過一回野,名正言順的坐了一回唐朝天下,也被人涂鴉韃伐,以至于到后來,連野心勃勃的慈禧太后也只能做到垂簾聽政,哪里輪得到下層女流干預政事呢?李超瓊雖然因為身處帝國邊緣,與西洋接觸較多,已漸浸淫西洋之風,知道那些“英吉利”、荷蘭之類的國度也有婆娘黨政,但那世道相異。所以他只能仰天長嘆:“武媚娘花木蘭秦良玉之后,長毛展示女營以降,何時能有重現巾幗須眉同堂議技的那一天?”
這年關將至,他叫來陳書吏:“各個鄉保甲圖所造缺糧丁口名冊收齊沒有?拿來本官看看?!?span lang="EN-US">
陳書吏抱來名冊,李大人細心翻閱:“這兩天你安排一下,趕快把縣衙的各色人等,除了兩三個人留守之外,全部分到各鄉保甲圖勘查核對,把缺糧戶摸準,不能漏掉一個,也不能讓任何有糧的人鉆空子,發現特別要重罰,史上有綠林劫富濟貧,今下本官來個罰富濟貧,讓那些劣紳土豪也享受膽戰心驚的滋味。盡快辦好,盡快發放賑濟。不過吾等還是給他們個時間,兩天.兩天之后還敢冒領者罰!現在大家商量個法子,哪些該罰,該罰多少,要有個數,而且要在全縣張榜公布,亮明事理。那些糧差們,這兩天不準出去征收田賦,把他們集中到你的手下,去到各地勘查摸底,重報勘荒名冊?,F在糧食已經辦好,兩天之后,立馬發放,用三天時間到災民之手,不得有誤!”
“大人,小的馬上去辦?!?span lang="EN-US">
“等等,每隊人馬都要配上比較公正的人,不能有一起作弊徇私之劣行,你們之中若有發現,為差不公者、包庇惡紳者,當懲不貸。”李大人想了想,“叫兩個衙役跟本官一起,去東溝鄉。”
“大人請放心,小的照辦就是?!标悤舭輨e安排衙役不提。
“哦,這天氣有些不禁。陳書吏,叫個衙役到我府上,同時,請夫人給備辦兩件厚實衣服?!?span lang="EN-US">
“好好,”陳書吏招呼,“廖彪,你趕快去一趟?!?span lang="EN-US">
“是!”
李夫人聽了,急急過來:“老師,您病體未愈,今下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就不要去了,身體要緊?。俊?span lang="EN-US">
“這怎么行,吾等拿著朝廷俸祿,養尊處優、衣食無虞??墒沁€有那么多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他們還盼著能夠吃上幾粒米、喝上一口湯??!夫人,你聽說沒有?南凹村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逃荒走在田埂上倒了,被人救起,已經昏迷不醒,幸好一位老太婆趕快灌了他半碗米湯,他才緩過進來……況且,白拿俸祿不辦事,說得過去嗎?老伴啊,好幾個鄉村已經有路殍了!這種緊急關頭,吾能不去嗎?”
“老師,我就和你一起去,路上有個三長兩短,也好有個照應。”
“那不行,這么冷的天,勞夫人辛苦前往……”
“老師這就多慮了,有什么三長兩短,也可以多個幫手。況且,老師這么病疴沉重,能夠放心得下?”
李大人帶上《租覈》:“那好,就趕快收拾,走吧?!?span lang="EN-US">
為了征收田賦,每個縣衙署都專設“糧差”,用于督促糧食征收情況,為的是按時完成“漕米”(即皇糧)稅賦的征收。只是“督促”納貢的士紳,看來似乎無可厚非。但是,這些人一旦走出縣衙,就八面威風,成為人們前呼后擁的“漕頭”。每個縣有十幾個漕頭,每個漕頭手下有若干經漕,分包若干都、圖,他們本來是向田主征收田賦,可是卻收受田主賄賂,然后變成田主的爪牙,去代田主向佃戶收取田租。
一本《租覈》,他已經研讀了好幾遍。李大人細細琢磨,為了佃農免遭涂炭,為了保一方平安,不能夠允許這幫經漕為非作歹。但是,經漕似乎是“為政府辦事的”,而且沒有領取官府額外的工錢,只是被田主“雇傭”收租,好像“天經地義”。不交租就當罰,也是“天經地義”的,打擊他們似乎找不到理由。
李大人走馬元和,映入眼簾的一道“風景”是:“書役之多,數倍溧陽”。為書吏辦事、跑腿的“臨時工”——經造(蘇州一帶“造”“漕”同音,故又名“經漕”。經漕乃“經造”之誤,)人數眾多,更令李超瓊乍舌。在元和域內,超過四百,他們借著為國家收納賦稅、代田主向佃戶“追租”等名義,充當跑腿和打手,趁機敲詐勒索,魚肉鄉里,老百姓因此苦不堪言,甚至作為“一方之主”的縣太爺也對他們懼怕三分——因為經漕后面站著一個龐大的后臺群體:那些士紳。他們常常有親朋在上面做官。打擊經漕,就是打狗欺主。這,讓李超瓊心里“不免為吾民惕惕”。但是,李大人認為,找不到打擊經漕的理由,但是可以在任內鉆經漕的空子,找些理由,趁機整肅經漕。
他曾經用一首詩,表達對經漕角色的痛恨:
“米珠薪桂甚長安,歲晚民生亦大難。
鞭撲催科心更苦,黃綢淚跡幾曾干?!?span lang="EN-US">
那天,一個典型案例送上門來,田主陶治元五花大綁、押著佃戶徐友元到了大堂,狀告:“大人,這個徐友元抗租不交,應予嚴懲!請大人明察,嚴令人犯交租。”
“胡說!”徐友元怒目圓睜,在那里咆哮。
“徐友元咆哮公堂,按律該罰!”
“你憑空誣陷,才是按律該罰!”徐友元毫不退讓。
“慢慢慢!這里是公堂,有何言語,慢慢道來。”李大人制止他們的爭吵,叫了衙役,“趕快給徐友元松綁。”
“這種刁民,不得松綁!”陶治元居然如此囂張,在公堂上指手畫腳,儼然把衙役當成他的家丁。
“什么?你是本縣縣令?”李大人感到驚奇。
“小人不敢?!?span lang="EN-US">
“人犯陶治元,跪下!”
“這……”陶治元結結巴巴,但還是跪下了。
“徐友元,你應該交租幾多給陶治元?”李大人問。
“大人明鑒,我徐友元行得、端,端,坐得正,與他陶家從無瓜葛。從古至今,從來沒有租用他陶家一分一厘土田,憑什么要交租給他?”徐友元回答。
“莫非是陶治元憑空誣陷?應該是事出有因吧?”
“小民著實沒有租種陶治元一分田地。若有,我徐友元遭天打雷劈!”
“真的?”
“真的!”
“簡直是真的!”
“簡直是真的!我說了,若是租了他一分一厘田地,我遭天打雷劈!”
“徐友元公然賴賬,應該大刑伺候!”陶治元當庭咆哮,“大人,這種刁民,反了!大人,這種刁民,必須嚴懲不貸……”
“我沒有租他的田地,大人。請大人祥察!請大人為小民做主!”
“徐友元慣于賴賬,不是從今日始,經漕翁仲甫幫我催租,還被他趕出家門?!?span lang="EN-US">
“翁仲甫?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span lang="EN-US">
“大人您看您看,這個賴皮賴到這個樣子。這就是賴皮徐友元!”
“翁仲甫?”李大人聽了,覺得很熟悉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好多富戶豢養的走狗,在元和農佃中口碑極差,“稍停,待會再審?!?span lang="EN-US">
看著陶治元氣勢洶洶,而徐友元又死不認賬,李大人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于是李大人重新查案。經過閱卷,他從案件中發現,為陶家追討租金的經漕是翁仲甫,而且在案卷中發現翁仲甫與陶治元勾搭成奸的蛛絲馬跡。
“帶翁仲甫上堂!”
“堂下何人?”李大人問。
“小民翁仲甫。”
“徐友元你認識嗎?”
“認識,就是他”翁仲甫指認了徐友元。
“傳你上堂,是為何事?”
“徐友元抗欠不交,陶治元讓我作證?!?span lang="EN-US">
“徐友元抗誰的欠?”
“徐友元抗陶治元的租金不還?!?span lang="EN-US">
“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他已經租用了陶家田地六年,今年‘租由’(催租通知)已發出三月有余,他還是置之不理,抗租不交。必須勒令還租,才是正理。這田土是陶家的,種了陶家的田,陶家就要收租,天經地義,無可厚非。
“他就是翁仲甫?我見過他,這幾天老是在我家門前轉悠,就不知道他姓甚名誰?!?span lang="EN-US">
“轉悠?”
“是,轉悠??墒菦]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沒有?你抗租不交,還說你是天王老子,誰也拿你沒辦法。你忘了?”
“你真是活天冤枉,血口噴人!望大人明察!”
“如若他真的種了陶家的地,交租給陶家,是天經地義,”李大人問溫仲甫,“徐友元真的種了陶家的地嗎?”
“我是老經漕了,不會撒謊?!睖刂俑φ裾裼性~的說,因為他不知道,李大人已經掌握他作弊的證據。
“徐友元倘若租種陶治元的地,本官一定判他還租,不過……假如陶治元所告不實,也是要判罪的。倘若你作偽證,你應該知曉,大清律令載明,禁止作偽證。作偽證要判罪的,你知道嗎?”
“知道,我是老經漕了,做事明理公正,社會廣誦在下‘人品極佳,據實敢為’,敢于居中解調、仗義不阿,在元和士紳賢達之中知名度極高,很多富戶仁人,都爭相相邀,請小人為他追租。至于偽證嘛,小人從不善此,左鄰右舍,盡皆知曉。今天在大堂之上,在下公然以人品擔保,不會作偽證,若有點滴妄為,天地共誅?!?span lang="EN-US">
“人品擔保?作偽證是要負刑責、要坐牢的,你是否知曉?”李大人很蔑視的說,“也不知道你溫仲甫的人品可值幾多銀錢?”
“知——曉……”翁仲甫抬頭看了李大人一眼,從他深沉堅毅的眼神里,溫仲甫猜測到,自己可能露餡了。他聲音有些顫抖,李大人瞟了他一眼,因為在預先掌握的書證上,他已經看到了其中之蹊蹺。
“徐友元,你服罪嗎?”李大人問。
“我沒有租他的田地,服什么罪?為什么要服罪?!”
“你真的沒有租用陶家土田?!?span lang="EN-US">
“大人,我真的沒有租種過他的地,可以對天發誓?!毙煊言f,“眾多左鄰右舍可以作證。陶治元曾經找過我,要我租種他的田塊,我不干。因為他為人太過苛刻,好多人都對他避而遠之。他還找過地保,要他幫忙找人租種。地保找過我,要我承租,說是只有我最合適,因為陶治元田土的周邊三面皆我所種,由我接種最為便捷。今年開春,因為找不到承租人,還埋怨地保不力,和地保大吵一頓。小民所說,句句是實啊,萬望大人詳查!”
“你所述說是否屬實?”
“小人所述,句句是實?!?span lang="EN-US">
看著李大人詢問徐友元,陶治元和溫仲甫四目對視,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李大人叫書吏:“拿紙證來!”
書吏拿出紙證宣讀,原來是今年陶治元狀告“地保周欣彥占茅不拉,召種不力,致其田荒租懸,無力納賦”,狀紙出自陶治元親筆,敘述“現查田之三面皆為徐友元所種,請大人明斷,即刻著召徐友元承種”之現狀,證實了陶治元和翁仲甫“蒙混串派”的不法勾當。
“翁仲甫、陶治元,你們知罪否?”
“小人知罪,小人再不敢了!”二人戰戰兢兢,匍匐在地。
“你等如此囂張,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蒙混串派,而且私刑羈押,該當何罪!”
“小人知罪,小人不敢……”
“每人先責罰二十,打!”
“威——武——!”衙役的杖責,令二人皮開肉綻。
李超瓊下令:即刻責押翁仲甫,釋放徐友元,陶治元觸犯大清律令“私自羈押”和“誣陷”二罪。但是鑒于陶治元誣陷罪系“初犯”,免于判罪,予以當面訓誡、并罰賠償徐友元療傷銀錢一串,罰沒入官銀錢十串。
“謝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為小民洗凈冤情!”徐友元望空便拜,拿了銀錢回家不提。
“小民求見李大人,哎呦!請大人明察,責罰賴租之徒徐友元!釋放溫仲甫。”沒有責罰陶治元入監,他居然不領情,還要死皮賴臉的“求見”,要求釋放翁仲甫,被當面呵斥,“你勾結翁仲甫,狼狽為奸作科犯科,還不自知,不知改悔!今本官念你初犯,未曾責罰于你,只是輕薄二十,卻還不計羞恥,居然厚著臉皮。奸侫之事敗露,還為同伙求情,然若不走,再大刑伺候二十!”陶治元無言可回,只好狼狽而去。
一天,南村富戶劉采月雇人綁著血淋淋的一個人,前來告狀。
“堂下何人,敢于在此喧嘩?”
“小民劉采月,狀告本村刁民茍二混借貸不還,”劉采月說,“叫他來縣衙理論,他還不肯,只好親往擒拿,以求正視。早聞大人明鏡高懸,以解小人之疾!”
“刁民劉采月,竟敢藐視大清律令,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隨便抓人、打人。”李大人驚堂木一拍,“杖責二十!”
“威——武——!”
劉采月見狀,嚇得尿了褲子,連忙大叫:“大人,怎么打我?應該打他,是他犯了王法。”
“他犯了哪條王法?憑你就敢抓他、打他?杖責二十!”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理,大人!”劉采月還在那里撒潑。
李大人再問劉采月:“他無故殺人?”
“沒有殺人?!?span lang="EN-US">
“你綁他是為何故?
“茍二混借了我的銀錢,已經半年了,賴到眼下不還,昨天他回來,我去找他,他硬說沒有。請大人說說,該當何罪?”
“輪到你來教育我?打!”
“不不,不是……”
“先把茍二混松綁?!崩畲笕讼铝?。
“茍二混借了你多少錢?”
“二串?!?span lang="EN-US">
“我沒有借他錢,他血口噴人!”
“他借我二串,”劉采月說,“大人看看,這是他的借據?!?span lang="EN-US">
這是一張借據,上面還有茍二混畫的押,還有手印??墒瞧埗靺s矢口否認。
“我還有證人!”
“何人可以作證?”
“王阿大可以作證?!?span lang="EN-US">
“傳證人王阿大!”王阿大原是本村地痞,因為經漕業興,讀過兩月私塾、略識幾墨的他順應潮流,也當起了經漕。還因為有幾分癩皮狗模樣,為富戶辦事,得了銀錢就“愿兩肋插刀”,深得不法富戶青睞。
“茍二混借錢屬實,這借據是他所寫。我親自在場?!?span lang="EN-US">
“那是假的!冤枉啊,我不識字。假的,大人!”
審訊陷入僵局,李大人下令休庭并且立馬到南山走訪。
“他呀,這個王阿大,真真的一個潑皮,在南山橫行霸道,誰個不曉?”村民紛紛道來。
“這幾年在劉采月劉上戶那里混出些人模樣了?!崩先藗冋f。
“那天看到,劉大公子和茍二混打架,”劉大公子忍不住氣憤的說,“敢惹老子,看我不收拾你……”
“茍二混可是識字?”
“茍二混是祖祖輩輩都窮慣了,連飯也吃不飽,哪來錢讀書?”老太太說。
“他在這里土生土長,父親沒手藝,全憑租地干活,母親也是多病之身,沒什么勞力”古甲長在那里補充,“茍二混才十來歲就父母雙亡,弱小的身子就幫人挑擔子為生,這孩子苦哇!現在已經看三十的飯了,還沒有討個媳婦。前年一個寡婦,還帶了個六七歲的小子,”他指著老太太,“這老人家想做個好事,給他說合,可是這寡婦一看茍二混的窮酸樣,轉身就走?!?span lang="EN-US">
“我還勸她,這孩子有的是勞力,將來一定要發。你也孤兒寡母的,也好有個照顧??扇思揖褪遣辉敢??!崩咸耪f。
聽了才知道,他就這樣惹禍上身了,“今天看到王阿大帶了幾個人沖進茍家屋里。”
由于南山很近,事情已經查清,李大人不聽兩老人嘮叨了。立馬趕回,重新開審。
“你寫幾個字看看。”李大人說;
“寫字?小人不識字?!?span lang="EN-US">
“這個借據誰寫的?”
“我不知道啊大人!”
“手印呢?”
“他們逮著我按的。”茍二混伸出拇指,“看吧,李大人,今天早晨,按的?!?span lang="EN-US">
“畫的押是不是你的?”
“是王阿大他們拉著我畫的?!逼埗焐扉_手,上面還有墨跡。
李大人一看,果然那“手上印泥和墨水還是新鮮的,”再看字據,卻是半年前。“怎么回事?”李大人盯著王阿大。
“這……”王阿大一下子軟癱了,交代出他和劉采月的勾當。
“杖責王阿大!杖責劉采月!”李大人憤怒至極,讓衙役們各自用力。那杖打下去,王阿大、劉采月只好喊爹叫娘,肥厚的臀部,也頓時皮開肉綻。
“馬上開釋茍二混,著劉采月家人即刻拿出一串銀錢,為茍二混療傷,劉采月和王阿大收監,聽候發落!”
李大人還抓住幾個經漕作弊的案例,貼出告示,公開披露。并且鼓勵廣大民眾,共同揭發經漕勾結地方惡勢力,公然不法的罪惡勾當,“一旦查實,定將嚴懲不貸?!?span lang="EN-US">
李大人的行為,引起了那些不法士紳的恐慌和極端不滿,有人上告到巡撫藩臺,藩臺著人傳話曰:“整頓經漕,乃執政主官份內之事,但不能太過造次,有些人得罪不起,有的已經捎信到了京城,怕有禍事上身,應予稍作收斂?!?span lang="EN-US">
“得罪惡霸豪強,為民撥云,余所不辭,況此為為富不仁者噫?”李大人毫不退讓,堅毅的表達了整治經漕,打擊對方豪強的決心。
他深感下層民眾的悲慘處境,“農之困,不但天災,人禍亟也!似此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案例,何其多矣!無已控訴,以致傾家蕩產,亦無保命之機者,更比比皆是也!”李大人仰天長嘆,“蒼天在上,這天理難容之不公,何時絕也!”
李夫人聽了:“何不趁此制定章程,整肅經漕?”
“真是,夫人此計大妙!”
李超瓊知道經漕橫行的根子在衙門。因為那些經漕都是書役放出去的收取田賦的“臨時義工”,這些“臨時義工”,他們下去敲詐百姓,對書役、糧差行賄,同時又受田主之雇,魚肉鄉民。經漕成為民害,原因是縣令對書役糧差“馭之不嚴”。李大人會同陳書吏以及衙門師爺等差事,著手制定對書役、糧差等的準入規則、在崗限額以及限定經漕人數、行為規范,還有懲處條例。特別禁止書役和糧差收取經漕“孝敬”的任何費用。
他重新加強對糧差的管束,同時對管轄書役和糧差的書吏嚴加挑選,砍縮編制,大大減少書役糧差人數。對于經漕,需要沒有前科惡跡、處事公道,還需要包括農佃在內的下層民眾認可,才能擔任,一旦有失公允,有不法勾當者可以被民眾彈劾,即刻除名并擔當刑責。他第二次調離元和時,書役和糧差人數由四百多減至不足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