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兒
集螢火蟲兒為囊中之物
兒時的夜晚總是不缺燈
照見清湯寡水的碗里
沒有陰晴圓缺的思念
和幺舅還分不出輩份的尊卑
伙伴間貪玩
沒有什么編造的籬欄
上升不到刻苦的要點
那時真好啊,螢火蟲兒
亮著身子和我們吵了一夜
太陽花開結出紅亮的聲音
在嗓門中長大
螢火蟲兒才為下一個夜晚
暫時收斂了光明,至今
●那一夜
那一夜,燈真白,那一夜
連祖父的白發都顯得有點黑
那一夜不高,只有八歲寬,七十年代那么長
那一夜,吸痰器發出的噪聲很美
我的發音正是在這種美中
修正起來。那一夜
手把手教會祖父使用吸痰器的藍阿姨
更美。直到今天,路過瀘州醫學院附屬醫院
我依然覺得藍阿姨那一身白
并沒有從一只鳴哨的鴿子翅膀上老去
那一夜,是不眠的夜
除了我偶爾在昏睡以外
都醒在病房的監控之中
那一夜,我看清了祖父
那雙青岡樹一樣的手
沒有莊稼可弄,擺弄起機器來
就像工廠的老工人,一點都不生疏
●祖父向往黑暗
祖父向往黑暗
油菜籽的顏色
祖父為此耕耘了一生
他不再醒來
縱有我用青油點燃
他的身后事
也不再走出長滿樹皮的肉軀
祖父與泥土為伴
更加懂得油菜花開時節
我如何在花叢中捕捉蝴蝶
意外被蜜蜂蜇了
多少年后,那盞弱燈依然亮著
祖父最后的一夜
我知道那蒼勁的雙手是如何從我的緊握中松懈的
●你紅
——寫給患肺癌自殺的曾經的同事
你紅,因為你
再也回不去綠色的葉子
在深秋,你離石頭
越來越冷硬
你最終實現了
橋從拱的中央將你
彈出去,緣起于腫痛的呼吸
你讓呼吸墜河而死
兒子,丈夫,父親
你不再擔承這些角色
你差著誰誰誰的錢
一張紙羅列不盡信仰的衰竭
再用一個電話一個電話道別
你打定好了的主意
擊起一朵不高的浪花
愴促間,拔亮不眠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