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劉伯承,似天神,來到瀘州城,壞人變好人。變得好,變得快,從前濫隊伍,今天國民軍。張榜安民百業興,治軍整軍面貌新。革命軍,面貌新,功高望重劉將軍。”
關夢蘭和鄧繁錦一幫瀘州女子高中的同學敲開鄧光達宿舍門的時候,鄧光達正對著川南師范學堂的幾個室友激情飛揚地吟誦著自己剛完成的歌謠。
關夢蘭燦爛一笑:“鄧光達,我們沒聽完整,再來一遍,讓我們欣賞欣賞你的大作和表演。”
看見關夢蘭,鄧光達顯得有些靦腆,撓撓頭說:“不行不行,我的吟唱不行。還是讓我四妹繁錦代勞吧。”
關夢蘭又是燦爛一笑,玩笑道:“鄧光達,你在男同學面前是老虎,在女同學面前就出不得眾哦!”
“你說啥?看我的!”鄧光達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猛地跳上書桌,旁若無人地將歌謠吟誦了一遍。引來一陣掌聲。
這首歌謠,不久就傳遍了瀘州城的大街小巷。
女子高中的學生,是來叫師范的男生參加勞軍演出排練的。
因共同參與抵制日貨運動,瀘州城內的幾所中學和師范的學生多有往來。更有鄧繁錦的穿梭聯絡,鄧光達和關夢蘭熟絡起來,彼此都有好感。后來,在關夢蘭的倡導下,三十來個學生成立起了振華劇社和振華詩社,演出一些獨幕話劇啦,作一些街頭演講啦,張貼一些傳單啦,朗誦一些新詩啦,讀一些《新青年》和《湘江評論》啦,總之,在學生和市民中灌輸一些新思潮新思想,不論成熟與否,還是受到學生和市民的歡迎——畢定是新奇的東西嘛!況且,瀘州和中共早期精英頗有淵源,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惲代英就不遠千山萬水來到川南師范學堂負責校務工作,麾下更是有著肖楚女、李求實、劉愿庵等一批干員,開辦平民學校和通俗講演所,將救民水火和國家進步的道理以通俗易懂的形式——諸如瀘州人喜愛的說懷山即評書的方式傳遞給民眾,就造成過極大的影響。加之瀘州是川南重鎮,扼川、滇、黔、渝、蓉水陸交通要沖,有西南通衢之稱,南來北往商旅云集,各種新潮風起云涌,所以瀘州人接受新思想比較快,以至新世紀的今天許多人有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而又有許多人跟著折騰就不足為道了。
言歸正傳。當下一幫男女學生提著抱著演戲家什向師范校門走去。鄧光達和關夢蘭走在人群后面,正在聊著參加國民革命軍的話題。
鄧光達其實貌不驚人,個頭不到
“鄧光達,你給我一起去參加劉總指揮的隊伍吧,那里缺少筆桿子!”
鄧光達停下了腳步,雙眼盯著關夢蘭:“關夢蘭,你憑什么命令我給你一起去參加國民革命軍?!要去也得你給我一起去!況且,吃糧當兵我也不耍什么筆桿子,我要去就得給劉總指揮學習排兵布陣!”
關夢蘭很燦爛地笑了:“鄧光達你是不是社會主義青年團員?”
鄧光達點了點頭。
“那我以中共黨員的身份,轉達組織的命令,”關夢蘭甜潤的聲音透出威嚴:“命令你和一批同學隨我參加國民革命軍四川各路總指揮劉伯承的部隊。”
鄧光達得知關夢蘭是中共黨員的身份,著實吃驚不小。他實在不敢想象這個比他大一歲的美麗姑娘是他的上級的上級。看他驚詫的樣子,關夢蘭叮囑鄧光達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并告知有些事以后對他詳說。
“那我去做什么?耍筆桿子?”鄧光達問。
“組織上派你到劉總指揮剛剛組建并親任校長的軍事政治學校學習軍事政治知識。”關夢蘭嚴肅的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你不是要學習排兵布陣嗎?有劉總指揮的教誨,此乃你小生鄧光達的造化矣!”
“是!鄧光達服從組織命令!”鄧光達滿臉肅然,“那你去干什么?”
“搞報務。”看鄧光達有些疑惑,關夢蘭補充了一句:“別忘了我爸爸是電報局的工程師。”
等候在師范大門處同學中的鄧繁錦招呼他倆:“三哥,你和夢蘭姐還站在那里磨蹭什么呀!人家杜柏雄從家里跑來催我們了!”
杜柏雄是鄧光達師范的同班同學,劇社演出的劇目多半是在杜家大院的戲臺排練。
這是一九二七年一月的一個上午,冬日的陽光溫暖地從川南師范學堂的牌匾上斜切而下,照在門洞外這群充滿活力嘻哈說笑的青年男女身上。這一天,鄧光達滿十七歲;巧的是,關夢蘭正好十八歲。
2
軍事政治學校設在南城大營路的一座兵營里,與校部和起義軍總指揮部的瀘州電報局所在地庫房街相連,穿過后門走幾步就能抵達。電報局原名都司衙門公館,于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由知州楊超奉命修建,位于中心城區。民國初年(1912年)改為電報局。建筑坐北向南,四合院兩重堂布局;木結構單檐懸山式屋頂,穿斗梁架結構,八穿用五柱,總面積
這天,關夢蘭收到一份緊急電報,稱四川軍閥劉湘已和北洋政府委任的四川省省長賴心輝聯手,正調集川軍各路諸候十萬之眾,向瀘州合圍而來。關夢蘭向鄧繁錦等人交待幾句,趕緊前往兵營向總指揮報告。
其時,劉伯承總指揮正在給鄧光達、杜伯雄他們所在大隊的學員講解結合瀘州地形,如何布防的戰術課。看了電報,總指揮不露聲色,將關夢蘭叫到外面,平緩的語調中顯示出斬釘截鐵般的意志:“命令:袁品文、陳蘭亭、皮澤光各旅團以上軍官一小時后到總指揮部開作戰會議。此外,報務班長關夢蘭率全體報務人員全天候監測各路敵軍的電報往來!”
“是!”關夢蘭一溜煙地沒了蹤影。
總指揮氣定神閑地回到講臺,繼續講授戰術課。未了,總指揮說:同學們哪,你們在這軍事政治學校學習的時間雖然不長,就要開赴戰場,與敵戰斗!但你們是革命軍人,要有不怕犧牲的精神,要把所學到的軍事政治常識在戰爭中發揮出來,靈活運用,要記住在戰爭中學習戰爭!
總指揮的最后一句話,鄧光達牢牢記在了心里。而且,幾個月后,他仰幕以久終于謀面的師范老校長惲代英也說過同樣的話,讓鄧光達終身受益。
第二天,軍事政治學校的五百余名學員被分派到了部隊。鄧光達當了一名兵頭將尾的班長。
鄧光達領導的士兵,是才招募來的人力車夫、店員伙計、碼頭苦力、無業游民等市民新兵,完全是一群新兵蛋子。許多人連槍都沒有摸過,更何談實戰經驗!而他所在的連隊,除了連排長等十幾人是老兵外,情況和他們班相差無幾。只好從立正,臥倒、匍匐前進,瞄準射擊和刺殺等基本軍事常識開始,強化訓練。可不到兩天時間,戰事就吃緊了。前線的傷亡人員不斷被抬下來,兵員短缺,鄧光達他們被派到了龍透關增援阻敵。
龍透關是瀘州城的古關隘,位于瀘州的西南面,海拔三百七十余米,南臨長江,北瀕沱江,全長七華里,為三國蜀漢時修建。后經歷朝歷代反復修葺,雄關如巨龍穿透長沱兩江,使之成為扼守瀘州水陸交通的咽喉要塞,成為此次瀘州起義拒敵進攻的主要屏障。鄧光達他們到達指定位置時,適逢戰斗間隙。他看了一陣地形后,跑去向連長報告建議:是不是可以派一個排到左側瀕臨長江的山腰處設伏,待敵人進攻時,側擊敵人?正在檢查士兵構筑工事情況的連長聽了,冷笑了幾聲,雙眼一鼓:“你一個娃娃,懂個毬!老子正面防御的兵力還不夠,還有閑兵去吹江風?去去去,老子帶兵打仗十幾年,還不如你指揮打仗?!”
“我看你就不如他!亂彈琴!”沒想到,巡視戰場的總指揮不知什么時候到了這里,劈頭就給了連長這么一句。又轉向鄧光達:“你叫什么名字?”
“報告總指揮,學生是鄧光達!”
“哦,鄧光達,剛畢業的學員?那首吹捧我的歌謠就是你寫的吧!”
“報告總指揮,學生寫的是我看到的事實,是瀘州人民的心聲!”
“哦,你個學生娃娃,也會溜須拍馬?”
“報告總指揮,學生不是娃娃,是國民革命軍軍人!你到我們師范講課后,我就想投身國民革命軍了!”
總指揮點了點頭。隨即命令副官:“從指揮部警衛營中抽調一個排,按鄧光達的建議設伏!”
3
鄧光達所在連隊,布防在龍透關左翼前面六七十米處的一片山丘地帶,成為龍透關守軍的前哨。鄧光達帶領的班,又成為前哨中的前哨——距主陣地前突
雖然已過立春,但時令仍然是冬天。瀘州的冬天干燥陰冷,天空不見陽光,灰朦朦一片。四野的桂圓樹、荔枝樹、柑桔樹,還有那些香樟樹、桉樹、松樹、毛竹等等植物在蒼綠中也罩上了一片灰朦朦的色彩。長江和沱江的風,在龍透關上,在淺丘溝壑中肆虐穿行,令人愈發感到天氣寒冷,讓鄧光達班里的不少士兵直打冷顫。大野靜悄悄,除了風聲,還是風聲。靜寂的等待中,讓鄧光達漸漸感到緊張起來。但他搞不懂自己為什么緊張。直到敵人進攻的槍炮聲打響,他才頓感釋然——原來是敵人進攻的槍炮聲遲遲不響啊!
一群敵兵呼叫著出現在開闊地前面的竹林邊,沖殺而來。
“打!”鄧光達一聲令下,然而,除了自己放出的一槍外,周邊卻沒有響起槍聲。
鄧光達快速逡巡士兵甲乙丙丁戍已庚申,卻見他們有的抱著頭在亂石叢中打顫,有的站起來往后面跑……在跑向后面的士兵中,一人被飛來的子彈射殺倒下了。鄧光達一邊吼叫著別跑,開槍啊;一邊連續扔出了幾顆手榴彈。
就在這關鍵時刻,連長提著全連唯一的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帶著一個老兵沖殺過來,方才將敵軍壓了回去。說實在的,那時交戰雙方的火力,的確不太兇猛,使用的槍械,不是漢陽造,就是來福槍之類,一挺輕機槍的突然出現,射殺你幾個人,其威懾力確實不同凡響。
這就是鄧光達的第一仗!事后他想起這一仗,既為班里士兵們驚慌失措的表現感到好笑而又理解。他總結這一仗的教訓是:在戰術運用得當的同時,還得注重火力的配置,更不能讓一幫新兵蛋子打頭陣!必須新老結合,方能具有戰斗力!
這一仗,讓鄧光達對連長周開貴臨危出擊的勇猛由衷欽佩。是周開貴的出擊,讓鄧光達和班里的弟兄們撿回了幾條命。他向周開貴表示感激時,連長撂下了這樣的話:老子把你放在前面,就是要看看你這個學生娃娃打仗有沒有膽量!是不是紙上談兵!看來你小子生就是一塊打仗的料!
此后數年,他們不曾相見。待相見時,卻是別樣情景,另一番滋味了。
4
數萬川軍合圍瀘州,與起義部隊六千余人對決近三個月,卻始終不能跨越州城一步,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時為國民革命軍暫編第十五軍軍長的劉伯承總指揮精當如神的指揮!
鑒于敵強我弱,總指揮縮短防線,集中兵力,憑據長、沱兩江防守。一是在沱江沿岸設置不相連的浮橋,使敵人的船隊無法靠岸。二是用鐵絲編成電網,在夜深時派兵將死貓死狗放置在網上,造成這些動物全都觸電而亡的假象,時真時假,虛虛實實,使隔江之敵無法辨認。三是以竹簽、鐵簽為武器,到處挖陷阱并巧妙偽裝,讓敵人即使登岸后也寸步難行。四是在瀘州城垣上充分發揮民眾的土槍、土炮、石灰瓶、石灰罐的作用增強防守力量,以解決槍炮不足的困難。同時還準備了大刀隊以便白刃戰,又把電影機改裝成探照燈,夜間不停地向江面照射,使敵人不敢偷渡。特別是在咽喉要塞龍透關,除了重兵布防,奇兵突襲,夜間更是在墻垛上點燃馬燈,并用稻草人參雜在士兵之中,不時走動,使敵軍誤以為夜間守軍加強了兵力,不敢輕舉妄動。
鄧光達對總指揮的指揮藝術佩服之至,將上述戰術運用一一記在筆記本上,不時逐磨研究,深長思之。此時,他已調到警衛營任一名班長了,負責電報局的警衛任務,與關夢蘭和妹妹鄧繁錦她們又有了更多的打照面的機會。跟著關夢蘭學到了不少報務知識。
一天,已升任陳蘭亭旅少尉副官的杜伯雄來到電報局,恰逢鄧光達從里面出來,二人打起了招呼。
“光達兄,多日不見,我正要找你!”
“是找繁錦吧?有什么事?”
“是找繁錦。但也要找你。”說著,杜柏雄將鄧光達拉到大門一側,告訴了他一些消息。原來,對于中共獨立領導的瀘州武裝起義,不但震動了川軍,連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也大為震驚。盡管瀘州起義是為策應國民革命軍北伐而為,總指揮一職也是由國民政府委任,但蔣總司令對起義武裝完全掌控在共產黨手里頗為震怒!因此,寧愿與川軍暫時妥協,也不愿讓中共掌握部隊。昨天,國民政府代表、蔣總司令特使黃季陸已到達瀘州,就住在杜家公館——杜柏雄的父親可是國民黨瀘州市的黨部書記哦!晚上,杜黨部書記長宴請總指揮、黃季陸、川軍代表,在座的還有陳蘭亭、皮光澤等旅長。席間,川軍代表說,奉劉湘將軍、賴心輝省長之令,此次駐守瀘州的兄弟們起事,是梁山好漢,不打不親。只要起事的隊伍撤離瀘州,人人可加官晉爵一等,云云。其實,陳蘭亭、皮光澤等人早就被黃季陸說通,立即表示贊成。一言不發的總指揮看著他們的表演,突然呵呵一笑:時勢造英雄,豎子不可教!可惜了瀘州軍民的鮮血!眾人正在尷尬之時,有一個人在袁品文旅長的陪同下來了,除總指揮和黃季陸外,其余的人皆起身相迎。來人并不搭理眾人,徑直走到總指揮的面前:報告劉軍長劉總指揮,鄧某因事務晚來一步,請總指揮借一步說話!待二人離去,黃季陸話語中頗多感慨:后生可畏啊!這位隨我來的中央黨部特派員,我卻不知道他還有什么秘密使命!這個神秘人物,可是蔣總司令和汪主席的紅人哦!一袋煙的功夫,自稱鄧某的人進來了,語言非常簡短:總指揮說了,雙方休戰五天,安排戰后之事!袁品文旅長,你立即護送總指揮回去,他的安全就是你我的生命!說罷揚長而去。
身為陳蘭亭的副官。杜伯雄見證了晚宴的全過程。
“這蔣總司令也太會翻云覆雨了!他媽的國民黨也太軟蛋了!竟和軍閥搞在一起,我看這狗日的國民黨也會成為新軍閥!”聽了杜伯雄的敘述,鄧光達臉面鐵青,憤憤然罵了起來。
“你也學會說粗話了?虧你還是狗屁詩人!”鄧光達的話,讓杜伯雄氣急敗壞,“但不許你侮辱國民黨!老子現在是國民黨黨員!”
這下輪到鄧光達兩眼噴火了:“你是誰的老子?國民黨黨員算個毬!你不想追繁錦了?在我面前充老子!”
杜柏雄自知口誤,語氣松軟了下來:“光達兄,伯雄口誤,錯了。還不是給你急的。”
“伯雄,不怪你。在丘八群中混,歷經生死,說點粗話不奇怪。”鄧光達拍了拍杜伯雄的肩膀,以示友好。
“對了,剛才被你氣昏了,忘了告訴你,”杜伯雄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昨晚那個神秘人物是誰嗎?保你既驚且喜!”
“誰?快說!別賣關子!”鄧光達有些急了。
“是你二哥鄧光謀!他現在可是國民黨中央黨部的科長,特派員!”
“什么?我二哥回來了?!”鄧光達高興得跳了起來。
這時,關夢蘭和鄧繁錦從電報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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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光謀是中共秘密黨員,留學日本士官學校回國后,身份成了國民黨中央黨部的一名科長。他以黨部特派員的名義隨黃季陸來瀘,給總指揮帶來的卻是中共高層的指示:鑒于敵強我弱、敵眾我寡,起義部隊彈盡糧絕,處境危殆,加之國民黨右翼蠢蠢欲動,血腥這風欲起,命令起義部隊保存骨干力量,撤出瀘州。
鄧光達、關夢蘭他們一批學生兵,也包括在撤離人員之中。
撤離之前,關夢蘭通知鄧光達,讓他回家準備準備,并說家里有位大人物要見他。
“什么大人物,還不就是我二哥嘛!”鄧光達內心高興,表情卻頗不以為然。
“千萬注意,現在寧漢分流,不要暴露我,包括你已加入黨組織的秘密!包括家里人!”關夢蘭再三叮囑。
“是!曉得了!”鄧光達作立正狀。
二人笑了起來。
于是,鄧光達叫上鄧繁錦,走了。
從庫房街,沿大云路,過南極子,經水井溝,到報恩塔寺,穿越迎暉路三牌坊,就到了濟好堂藥房。正是黃昏時分,沿途那些賣黃粑白糕的,賣豬兒粑冰糖葫蘆的,玩西洋鏡耍把戲的,擲骰子玩紙牌的,拉皮條逛街的,通通沒了影蹤。幾抹殘陽潦草地在街面上、瓦房上灑下零亂的金黃,讓春天的傍晚顯得沒精打采,冷寂空虛。倒是濟好堂藥房檐下掛著的那四盞大紅燈籠,放射出生氣。
“三少爺和四姑娘回來了!”他們剛一跨進濟好堂的大門,伙計李四就迎了上來。
“是師兄,不是少爺!”鄧光達糾正。
鄧光達的父親鄧朝祿是川南一帶有名的家傳武醫。早年留學日本學外科醫術,加入同盟會。1907年,同犧牲后被國民政府追授為陸軍中將的佘英、黃方參加過有辛亥首義之稱的瀘州反清暴動。暴動失敗,鄧朝祿逃亡廣州。辛亥革命后,又回到瀘州坐堂行醫,開辦了武醫館。1917年發生的護國討袁戰爭中,對蔡鍔麾下駐防瀘州的朱德部隊多有資助。此刻,一家子終于得以團聚,但座中多了未過門的鄧光達媳婦白如冰,缺少了大哥鄧光樹和大堂哥鄧光熙。
“嗬,想不到三弟和四妹成了革命軍人了!”鄧光謀贊嘆道,“聽說你們要往武漢,投奔革命大本營?”
“二哥什么都知道?!”鄧繁錦欣喜地說。
“現在南京反共,武漢反蔣,形勢復雜多變,江湖人心險惡,你們可要小心從事啊!”鄧光謀的話意味深長又充滿關切。
“爸,媽,我跟三哥一起到武漢去!”五妹鄧繁星說。
“我也要去!”六弟鄧光賢也搶著說。
“你們就不要添亂,別去了!”鄧朝祿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老五把女中的書念完,到北平讀大學去。老六你還在讀高小,湊什么熱鬧!”
“那我給三哥一起去吧?要不我怎么辦?”白如冰低著頭幽幽地說。
“那怎么行!”鄧光達急了:“你這分明是不讓我走嘛!完全是拖后腿的封建思想!”
“怎么說話呢!”鄧母發話了:“我看你走之前還是和如冰把婚事辦了吧!”
“不行不行!這不是把人家白如冰耽擱了害了嘛!”鄧光達情緒有些激動:“現在講究婚姻自由,我看還是解除我和白如冰的婚約吧!”
白如冰臉色煞白,淚珠斷了線似的掉了下來。
“咋個弄成這樣!”鄧朝祿有些生氣:“好不容易一家人團聚,應該高興才對嘛!”
“鄧光達你少廢話!”鄧母瞪了鄧光達一眼,又勸慰白如冰:“如冰啊,你別聽老三說瞎話。有媽作主!你也不要哭了。老三他們就要出遠門,哭哭啼啼不吉利啊!”
“爸,媽,光達和白如冰的婚事回頭再說吧!”鄧光謀出來打圓場。“光達,繁錦,大哥光樹和大堂哥光熙在武漢,你們去了找他們吧!我暫時回不了武漢,我會通過大哥他們和你們聯系的。”
說著,鄧光謀從公文包里拿出地址和一封信遞給鄧光達:“你也可以去找葉挺師長,這是我給他寫的推薦信。”
李四進來稟報:“師傅,外面來了位
“報告特派員”,關夢蘭對鄧光謀行了個軍禮,又轉向鄧朝祿夫婦致意:“伯父,伯母,打攪了!我是奉命前來通知鄧光達、鄧繁錦返回營地,明天凌晨五點坐火輪前往重慶。”說完,瞟了白如冰一眼,簡直是一個淑女美人!
就此,鄧光達一行從瀘州東門口碼頭乘船出發,經重慶轉換船只前往武漢。到達目的地時,已是五月初了。
此生離開家鄉,鄧光達就再也沒有回過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