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流水難以沖淡歷史的記憶，盡管滄海桑田掩蓋了多少斷壁殘垣。在街頭巷尾，茶后飯余，口授言傳著合江圍城的壯舉和黃方等人慘死的悲劇。

五十年后，一個晴朗的日子，從合江中學校門前經過一老一少，老人彎腰駝背，步履蹣跚，還杵著一根拐棍，肩背上還掛著一個藍花花麻布小包；少年不過十來歲，白襯衣，藍裙子，頭上扎著兩個羊角小辮，脖子上還系著鮮艷的紅領巾。

“要到了嗎，爺爺？”小女孩問。

老爺爺用手杖指指前面：“馬上到了，那里就是。”

小孫女順著爺爺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一個山溝，山溝邊是個小山崗，周邊長滿了無數松樹、柏樹和樟樹。

“爺爺，你說那里埋著一百多個無辜軍人，怎么沒見一個墳包呢？”

“他們是群葬，埋在一起的。”爺爺咳了兩聲。

“是埋的解放軍嗎？”

“不是。”

“是工作隊嗎？”小女孩又問。

“不是。“

“是志愿軍嗎？”最近合江正在宣傳抗美援朝，所以小女孩想到志愿軍。

“志愿軍才去，怎么會是志愿軍?”

“是紅軍嗎？”小女孩想了想。

“也不是。”

小女孩再想不出什么軍了，她想不會是八路軍、新四軍吧。老師說過，我們這些地方沒有八路軍、新四軍的墳墓。

“什么軍都不是，那該是什么呢？”小女孩偏著腦袋問爺爺，眼睛里充滿著疑惑。

“是同志軍。”爺爺說。

“哪里有這種軍呀，從來沒聽說過？是古時候的呀？”小女孩睜大了眼睛。

“離現在有五十年了，是辛亥革命軍，是孫中山先生領導的革命軍隊。知道孫中山和辛亥革命嗎？”爺爺用松枝似的手撫摸著小孫女的頭。

“辛亥革命我不知道，孫中山我聽說過。老師說南京有個中山陵，孫中山就埋在那里。”

爺爺笑了，夸獎孫女：“說得很對，就是那個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我乖孫孫知道中山陵，了不起呀！”

“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在合江打仗，你講給我聽聽吧。”小孫女要求。

“我要講給你聽……”于是老爺爺邊走邊開始講合江圍城的的故事……

孫女聽得很認真，一句也沒有打岔，待老爺爺把故事大體講完后，爺孫倆都沉浸在血雨腥風的故事情節中。過了好一陣，小孫女才問爺爺：“您怎么了解得這么清楚？”

“我親身經歷過圍城，我和你奶奶都看見過黃方總司令。”爺爺說。

“吆啦（哎呀）！您這么兇（行）。你咋個不參加同志軍？”孫女覺得能見到總司令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當今中國，她只知道有個朱德總司令，怎么合江也埋著一個爺爺見過的總司令？

“我雖然沒參加同志軍，但我們譚家，包括你奶奶在城里為同志軍做過不少事。”掩埋這些死難者都是你爸爸的爺爺帶的頭，還有你奶奶的父親。

“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姜太公？”

“就是他，他可是合江的一個人才呀。”

譚明煌帶著孫女坐在一塊青石上，取出布包里的紙錢給小山丘祭拜。

孫女說：“老師說燒錢紙是封建迷信，我是新中國的兒童，是我們縣的少先隊員，我不拜。”她不肯下跪。

爺爺說：“好，好，你不拜，我拜，這是傳統。”小孫女見爺爺虔誠地磕頭后，將他扶起，爺孫倆開始往回走。

小孫女感到有些遺憾，她說：“既然他們推翻清朝政府出了力，理該受到尊重，為什么連個紀念碑都沒有，應該修個烈士陵園嘛，我們少先隊員也好來掃墓。”

譚明煌說：“我們這里現在還沒有修，今后會修的。瀘州城里三年前（1948年）就已經修了。還是孫中山在世時批準修的，一直拖到抗日戰爭勝利后才修成。”

“那今后您帶我到瀘州去看看吧。”

“好的，我一定滿足乖孫孫的要求。那是紀念川南兩個頂尖的辛亥革命志士的紀念碑。一個是西南大都督佘英，一個是川南軍政府陸軍總司令黃方。在勞動人民文化宮旁邊。”

爺孫倆聊著，回到了城邊，譚明煌撫摸著古老的城墻，他的手在戰栗，他仰望天空，天空萬里無云，十分晴朗，突然“撲哧撲哧”的響聲傳來，是一群鴿子從城墻上飛過，在天空形成一個“人”字，自由地盤旋、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