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尾
于是,就有了這個結尾。
春娥:
況子文死去一月后,春娥來到縣城,將天來交給了已是副縣長的陳秉孝。從縣城回家七天后,嫁給了因打死陳吉善有功,已當上鄉長的劉黑鬼。然而,當醉熏熏的劉黑鬼進了新房,將春娥按在床上心肝寶貝的叫著脫衣服時,春娥用況子文殺死過謝副縣長的那把牛角尖刀,在劉黑鬼身上捅了十三刀,再割下劉黑鬼的頭,去況子文墳前去祭奠時,被抓住了。
春娥被判了死刑。開過萬人公判大會后,拉到陳家渡渡口金馬河的河灘上執行槍決。
來看槍決的人上百成千。春娥雙手被反捆著,背上插著寫著她名字并在名字上打著紅叉的木牌子。春娥臨死前昂著頭挺著胸,怎么也不肯跪下,結果被兩個人按跪在鵝卵石上,讓行刑的人用槍抵著她開了槍……行刑的人都走了,看熱鬧的人卻不肯離去。很多的人都在咒罵春娥,罵她心腸太歹毒,將人殺十三刀后還要把頭割下來;有外地來看熱鬧的幾個男人,說這么歹毒的女人,屄一定是歪著長的,用樹枝將春娥的褲子鉤扯到腳脖子,在春娥的大腿根部拔弄著看。這下,引得更多的男人蜂涌上來看……
是海青為春娥收的尸。那是天將黑未黑的時候,下著毛毛細雨。海青為春娥穿褲子時,終于控制不了自己,破口大罵道:“劉黑鬼,我肏你祖宗十八代!”
海青:
也就是春娥被槍決那年洪水季節的一個晚上,孤獨的海青一個人坐在大渡船的船板上喝酒時,看見在離船不遠的深水里,突然涌起一個大水丘,緊接著從大水丘的中央冒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對天噴出老高的一注水后,沉下水里不見了。海青立即明白自己看見了傳說中的金馬,迅速從船上跳下河,一個猛子鉆下水,從河底抱起一塊石頭,卻嫌小了,扔了后重新入水抱起一塊大的,心里樂開花地將大石頭抱上船,提出船上儲存的酒,瘋狂地一陣猛灌,醉了后抱著大石頭睡著了。等第二天有過河的人將他喊醒時,他左看右看抱著的大石頭,仍然還是大石頭,惱怒中將大石頭“嗵!”的一聲扔進金馬河,發著狠罵道:“袁殼子,你這條老屁眼蟲,連我也騙!”
那天第一船裝了三十一人,當船渡到河的中心時,橫在金馬河上空的大鋼繩突然就斷了,大渡船在急速下沖半里之后,因海青一個人無法控制,翻了個底朝天。船上的人下餃子似的全部掉進了滾滾的波浪中。海青只救起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十三個人葬身在了金馬河。
海青被判了八年刑。刑滿回到陳家渡時,他的結拜兄弟陳吉洪已在自己開的小店里死去一年多了。
政府不讓海青再撐船了,將陳家大院大花廳原來陳吉洪與況子文住過的那間房,撥給了他,與那些因沒有房住而分得大院其它房間的人住在了一起,凄慘而孤獨地一直到死。
在他活著卻萬般無聊的時候,大院里的人就會聽見他唱那首在金馬河上撐船時,老愛唱的歌子。
水貓子:
水貓子用小船載著陳吉福與陳吉利的尸體漂去下游的途中,被解放軍攔住了,因打死匪首陳吉福兄弟有功,當上了解放軍。后來去西藏剿匪時當了官,娶了一個部隊上的女軍官在西藏落了腳。直到離休后才帶著妻子回了一趟陳家渡,并去寒淵寺的廢墟前拜祭了慧了。
其實,水貓子拜祭慧了時,慧了還好好的活著,在一座風景清幽的山中寺廟里當著住持。
加貴:
幾十年后,加貴從臺灣來到了大陸,在各級領導的陪同下回到了陳家大院。此時的陳家大院已是面目全非、殘破不堪了。住在里面的人家,用磚塊換下了鏤刻著精美圖案的木板,連同那些古色古香的家具,不是送人就是做了燃柴,房間里大都換上了時髦的新式組合家具;每家每戶都在順路的地方挖了糞坑。大水黎子樹在大躍進時被砍去做了煉鋼鐵的燃料。
好在加貴對陳家大院沒有丁點兒的印象,只是斷斷續續的從瑞玉口中知道老家的大院是何等的氣派。他這次回來也只是為了完成瑞玉大娘臨終前的遺囑:除了出資修復陳家大院,更重要的是要將陳吉福、陳吉善、陳吉利的遺骨移去臺灣。
然而,除了找到父親陳吉善的遺骨外,雖然政府通過多方努力,也未找到陳吉福和陳吉利的遺骨,這讓加貴十分的失望。
加貴從銀行里劃出一大筆錢,委托當地政府一定要將陳家大院照原樣修復,卻未留下來監督怎么個修復法,便在各級官員的陪同下,吃了一頓豐盛的告別宴,回臺灣去了。
拿到這筆錢后,當地政府決定在修復陳家大院后,將這座十分典型的川西民居,每年收取高昂的租金,租給投機商開成娛樂場所。報告是打上去了,上面卻一直沒有批下來。
陳家大院的正門外,立著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的水泥碑。
不管怎么樣,修復后的陳家大院,對外開放了。
喜歡休閑和旅游的人,又有了一個新的去處。只是買了門票參觀完陳家大院出來的大多數人,從收費寄放處領回自己的照相機后,十分不滿地或大聲或小聲地抗議道:“一個偷梁換柱用鋼筋水泥修復的破大院,居然也好意思到處掛著不許拍照的牌子,下次哪個龜孫子再來。”
既然是個去處,有人會來的。
天來:
就在加貴離開陳家渡后不久,一個相貌慈祥、儀表端莊的高僧來到了寒淵寺的廢墟,在廢墟旁搭了間簡易的房子,化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想要將觀音殿的那十二幅壁畫拼起來,但因殘缺得太厲害,無法拼出十分之一。于是,高僧去了趟縣城,買了上等的紙和筆墨,又化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將十二幅壁畫臨摹完,并在畫上標上了壁畫原來的實際尺寸。每天都有人去看高僧作畫,上了年紀的老人在看了他惟一畫完整的清閑慧菩薩后,說畫得跟玉清的樣子一模一樣。
高僧要走的那天,才去陳家渡街上找老人打聽到了玉清、況子文和春娥的葬身之處,一一去墳前用佛家之禮拜祭之后,來到金馬河的河堤上,看著因過度開采而挖掘得面目全非、干涸了的河床,還有小山一樣堆在河堤內外的等著變錢的沙和石子,輕輕的搖了搖頭,盤腿在河堤上坐下,面對連鳥兒也很難看見的河床,在開采機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誦了一個小時的經后,離去了,從此再也沒在陳家渡出現過。
高僧走后,才有些老人在有意無意的談話間,猜測那高僧很有可能是況子文和玉清的兒子天來。
那高僧就是天來。
金馬河因過度開采留下的大水坑,在每年夏天,都要奪去兩岸十多個孩子的生命,在勞神又費力的漫長長官司中,大人們像管犯人似的不準小孩下河洗澡了。
從此,金馬河兩岸的孩子,全都成了旱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