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烏15克                  小茴15克

鹽附子（去皮）30克        干姜30克

處方下方還有一行字：粘有精液的內(nèi)褲襠燒灰作藥引。

老中醫(yī)陽生云說，快去醫(yī)院抓回藥來好煎服，我先用其它辦法急救。

隨后，老中醫(yī)陽生云揭開殷世全小腹上的熱毛巾，用麝艾條灸病人小腹關(guān)元穴。

老中醫(yī)一邊灸治一邊對我說，這種病，屬虛寒，肝腎虧損，又感風(fēng)寒，導(dǎo)致氣血寒凝，經(jīng)絡(luò)拘急，為寒邪直中厥陰肝脈，有陰無陽。可先用胡椒末、炮竹硝各4克，開水調(diào)和灌服進(jìn)行急救，后日進(jìn)藥湯三大劑，加麝艾條灸少腹關(guān)元穴一般八壯（根）可愈。

抓回中藥，按老中醫(yī)陽生云的慢火溫煨出藥湯給殷世全喝下。接下來的三天，每天三劑藥湯，麝艾條灸少腹關(guān)元穴至七壯（根）時，殷世全縮進(jìn)腹內(nèi)的陰莖漸漸復(fù)出洞穴。

很多時候，我去南河大隊騸割牲畜返回時，老中醫(yī)陽生云要送我到山頂?shù)膶毶徦拢煌瑯樱麃砦覀儢|河大隊醫(yī)治病人后，我也要陪伴他爬上山頂寶蓮寺，然后與古剎的拐和尚聊聊天，擺擺龍門陣。

今天，像以往一樣，我陪伴老中醫(yī)陽生云向山頂走去。

站在山頭的寶蓮寺，可以將東河南河大隊的景觀盡收眼底。有一種唯上山巔望盡天涯路的壯觀滄桑之感。

朝南看，山腳下的公路蜿蜒在谷底，一條稱之為江的河流，在南河大隊的山下不見頭尾地嘩嘩流淌著。

南河大隊昔日滿山的樹木已經(jīng)砍光，銀杏樹不見了它曾經(jīng)靚麗的風(fēng)景，除了鑲嵌在坡地上的一塊塊莊稼地外，剩下的都是青綠的灌木叢了。

山下公路邊的大理石材加工廠整天機聲隆隆，人聲鼎沸，車來車往。半山上還在開山放炮，炸下的石料和著塵煙在整個村莊的上空久久不散。

更令人痛心的是，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時，給南河大隊修造的遞田也被破壞了。那時候我們東南聯(lián)合生產(chǎn)大隊的男女老少，在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旗幟下，響應(yīng)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的號召，在南河大隊人造大寨式樣板梯田。經(jīng)過三年的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終于將成片的陡坡山地，改造成了“層層梯田連云端”的樣板田。

站在山頭往下看，平整的梯田確實是一道壯美的景觀；但從山腳往上看的話，就只能看見一堵接一堵的石墻連云遮霧，像從山腳碼上山頭的剔凈筋肉的若大肋骨。

那時候的一切活動，都?xì)w屬于“革命斗爭”。建造人工梯田，我們沒斗出樂趣來，反而倒斗出了痛苦。我大哥殷春生就成了那時與人斗的犧牲品。那是在人造樣板梯田時，肚子餓了沒勁撬石頭，有人說，人是鐵，飯是鋼，吃飽飯才是硬梆梆。

大哥殷春生接過話題說，我們要相信干飯，我們要相信膀，這是兩條根本原理，如果懷疑這兩條原理，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大哥的話讓造反派聽見了，立馬停工召開批斗會。

造反派高喊，殷春生，你篡改毛主席語錄罪該萬死，你篡改最高指示就是反革命！

大哥殷春生說，我沒篡改毛主席語錄，我說的是大實話。

你還敢狡辯！造反派吼道，毛主席說，我們要相信群眾，我們要相信黨，這是兩條基本原理，如果懷疑這兩條原理，那就什么也干不成了。你就是篡改了毛主席的這一最高指示。

接下來是將大哥殷春生拳打腳踢，一頓暴打。造反派一邊打一邊還在吼，你這反革命名字一聽就是一個頑固不化的反革命份子，什么春生？就是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嘛。你取這名字就是想頑固到底！

那天批斗后，大哥殷春生被造反派押在人造梯田的工地上背大石頭，在一次三個造反派抬起一塊大石頭壓上大哥的背心時，造反派們一松手，大哥被石頭壓了下去，七竅出血，沒說出一句話來就斷了氣。

大哥氣都斷了，造反派還在高呼“革命口號”：與人斗，其樂無窮！殷春生篡改最高指示罪該萬死！殷春生死有余辜！

那些要了大哥殷春生的命的大理石墻石，現(xiàn)在都被南河大隊給搗騰了，一塊塊地撤下來運到了石材加工廠，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時的人造梯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千瘡百孔，一片狼藉了。

陽生云一臉的無奈和痛苦，那種病入膏肓無可救藥的無奈和痛苦。

我們轉(zhuǎn)身朝東看，東邊的山上山下卻是另一番景象。滿眼的青山綠水，縷縷薄霧在半山中纏繞，星星點點的農(nóng)家小院，木樓青瓦，別樣景致，掩映其中，炊煙裊裊，如詩如畫，不時有三兩聲狗叫，有三兩聲雞鳴。鑲嵌在青山綠水間的莊稼地，像巧手繪制的一幅幅色彩鮮艷的畫。布谷鳥在林子間羞澀的鳴唱，一條如帶的小溪在山谷間清澈地歌呤。

重重疊疊的春山起來的時候，我們大隊的農(nóng)舍幾乎完全淹沒在春的綠色海洋中了，那份寧靜讓人生出像神靈般的崇敬。即使是貪婪的獵人，也會放下手中舉起的獵槍。報春的燕子來往穿梭，在低空中編織著它們的呢喃；新翻的土地，墑情般地散發(fā)著醉人的新香；柳樹梳妝了她的枝條，像少女飄動的青春長發(fā)。

要是秋天，東河大隊更是景色迷人的季節(jié)。金黃的銀杏葉濃墨重彩地描繪出醉人的畫卷，秋風(fēng)吹來，像千萬金蝶從枝頭紛紛飛落而下，給大地鋪上了金黃的“地毯”；踏歌走過金色的“地毯”，不遠(yuǎn)處有一簇簇一團團燃燒的“火焰”，走近一看，原來是火紅的楓林，漫山遍野，真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老醫(yī)生陽生云感慨萬分地說，這真是三里不同風(fēng)，一步一重天啊！

在我們目光的不遠(yuǎn)處，是一棵野枇杷樹和一棵梧桐樹，在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過三兩關(guān)”的時候，這兩棵樹救了我們一家三口人的命。

那時候確實餓的要死了，母親讓繼父把野枇杷樹和梧桐樹的樹皮剝下來，然后切碎曬干，用石磨磨成粉末，再用面籮除去皮渣和纖維木質(zhì)，就成了像小麥面粉一樣的細(xì)粉了。母親就用這樣的樹皮粉給我們做餅吃。雖然樹皮粉做的餅吃下去會解不出大便，很多次我都是在解大便時用竹棍往外掏的，但畢竟救了我們的命。

兩棵樹的皮，被我們?nèi)齻€人從地面吃光到了三米高的樹身。我想，那兩棵樹肯定也是雖生如死，萬般地痛苦。好在那兩棵樹出奇般地活下來了，并在日后的暴風(fēng)驟雨、饑寒交迫的環(huán)境中自愈了大面積的傷口，恢復(fù)了肌膚，漸漸換發(fā)出勃勃生機。現(xiàn)在看去，它們完全沒把幾十年前我們造成的創(chuàng)傷放在心上，默默地守候著一蓬綠蔭，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下，從容淡定得讓人生出無限的崇敬。

陽生云說，這樹和人一樣，生在不同的地方就會有不同的命運。

我說，是啊，兩棵救過我們命的樹，要是在別的地方也許早就不在了。

你是曉得的，陽生云說，那時候“過三兩關(guān)”，我們南河大隊也有很多人吃樹皮，剝過皮的樹后來好容易才長好，恢復(fù)了生機，但現(xiàn)在一棵都找不到了，全讓我們那些敗家子砍了賣成錢了。

在這山頭，望南河，熙熙攘攘皆為錢財；看東山，山山嶺嶺凈是寧靜。

拐和尚的木魚聲清脆而久遠(yuǎn)，有節(jié)奏地敲出虔誠。

我們來到大雄寶殿的門外，見南河大隊的書記陽長春在正殿內(nèi)拜佛許愿。

我們沒驚動拐和尚和陽長春，各自朝山下走去。

我的肩搭著棉布繡花褡褳，褡褳里裝著青銅彎月刀和藥物，還有抄記秘方的小本本，左手的指頭挑著青銅手鑼，右手的小木棒節(jié)奏優(yōu)雅的敲著手鑼。“騸匠，騸匠，手鑼敲起走梁上”。

除了我們東河南河的鄰近幾個大隊，我還翻過一道道山梁，去鄰近其他公社的石蓮河、罐子溝、棕樹窩、燕子巖、紅巖觀、巖背山大隊等方圓百里走村竄戶。

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鄉(xiāng)親們，只要聽見我的手鑼聲，不管是有無家禽家畜要騸割的，都要招呼我去他們的屋里坐坐，聊聊天，擺擺龍門陣，熱情地遞上香煙和茶水來，還要留我吃飯喝酒。趁這時候，聊著聊著，我就將話題轉(zhuǎn)到了古字畫、古瓷器上來了。

基本上每天都有收獲，那些人家翻箱倒柜地給我找出來。不是壇壇罐罐、盆盆盤盤，就是銀元銅錢的，偶爾也還能碰上稀少的字畫。

我來到一處偏僻的農(nóng)家小院，給這家主人騸割完一只公狗后，男女主人感激不盡，要拿出一個陶罐來感謝我。這是因為他們知道，騸匠是最不愿意騸狗的。

狗說來也好騸，民間說雞鴨命最短，狗有七條命，狗的生命力在家禽家畜中是最頑強的。但騸匠害怕騸狗，我的師傅堂兄也是這樣給我傳授的，說狗的體內(nèi)有一種騷氣，當(dāng)騸匠在騸割時，狗就會散發(fā)出它的這種騷氣來攻擊和報復(fù)騸匠。狗的騷氣直接攻擊的是騸匠的眼睛，等騸匠半老時，眼睛會因狗的騷氣的報復(fù)而失明。因而，騸匠都是忌諱騸狗的。

我騸狗的動作最快，先是讓主人用鏈枷將狗的脖子夾住按在地上，如果是公狗就左手拽住一對睪丸，右手執(zhí)主人家的鐮刀手起刀落，不等狗叫出聲來睪丸就連著皮囊割離了狗屁股。我是不用青銅彎月刀騸狗的，怕狗的騷氣感染了其它家畜都群起而攻之來報復(fù)我，那我就慘了。

如果是騸母狗，我會用專用鋼尖刀，在主人夾著狗脖子的鏈枷背后快速開口、摘除和縫合，幾乎是草草了事，狗有七條命，不管怎樣的粗枝大葉都不會有事的。

女主人將陶罐遞給我，男主人說，家傳的一只土陶罐，雖然價值不高，但年久月深，就送給你作為酬謝吧！

我捧著陶罐細(xì)細(xì)端詳，器型雖小，但造型規(guī)整美觀，土褐色的釉面上歲月的色漿光澤沉穩(wěn)，一對金色的四爪龍在罐胸纏繞一周，騰空飛舞，栩栩如生，二龍的龍頭間是一枚金色的圓寶，這就是民間常說的“二龍搶寶”，寓意吉祥。

雖說這只陶罐值不了幾個銀子，但看起來很是順眼，應(yīng)該是一件難得的陶器。

在我割掉這只公狗睪丸，收下這只古舊的陶罐時，我根本不知道老中醫(yī)陽生云正在鄰近的罐子溝大隊給一位少婦醫(yī)治紅斑狼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