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符縣管轄的小漕河發源地,山峰無窮碧,清泉石上流。再往前行,是一座大山,山上散落著一片巖居,在巖居的最下面有戶特殊人家,也是依山造巖,洞穴為家,這里居住著一家四口,他們除了農耕和狩獵外,巖洞門前還挑著一面三角形旗幟。上書“夜郎酒家”四字。
雖然說不上生意興隆,但也時有客人光顧,因為翻山過去就可以通夜郎,從左可以到溫水,到夜郎壩,到犍山;從右可以到鰼部的長嵌溝、高洞河乃至大涉水。雖然道路極端難走,也有不怕艱險的人要翻山越嶺走捷徑,去販賣巴蜀的火井鹽、絲綢、鐵器;又從夜郎運回山珍、獸皮賣到巴蜀。他們走到這溝里自然要歇歇,看見這里有土酒賣,又有夜郎的招牌,都要停下喝一碗,歇足了氣再翻山。沒有生意時,巖居人家也常到這里坐坐,大家在一起擺龍門陣(講故事),因為這家人不僅愛干凈,穿著講究,而且好客,甚至談話的聲音都好聽。
巖居人家大多是秦時避戰亂來的,多數是漢人與古夜郎人通婚。新搬來的這家人,也是兩個夜郎女子嫁與一個漢族男人——這就是唐蒙與青桑、楚氏。巖居人要接納他們,也主要是這個原因。不過,唐蒙已經改了名字,叫唐漢,他始終不忘記自己是大漢臣民。
選擇這個地方,曾經讓楚氏與青桑在長安發生過爭執。楚氏主張回番陽定居,那里是她的老家,是唐蒙當父母官的地方,應當落葉歸根。可是青桑說最好回夜郎達竹寨,她的侄子現在是達竹王,既有權,又遠離長安這個是非之地。倆人說的都有理,最后提交唐蒙決定。
唐蒙對楚氏說:“我又為何不想老家,但好馬不吃回頭草,我唐蒙奮斗一身,一事無成,我無顏見江東父老。”
他又對青桑說:“達竹寨是個好地方,但哪里漢人太少,恐怕你姐姐和我都不習慣,而且那里也是一個是非之地,我也不愿寄人籬下。”
“那我們在哪里安身?”兩個夫人同時問。
唐蒙道:“我很懷念一個地方,就是當年青桑和我考察過的地方,那里不僅風景美,遠離塵世,屬于巴蜀與夜郎交界的地方,那里的人雖貧困,但良心很好,民風淳樸,我曾經說過我愿意在那里為民。”
青桑不等唐蒙說完,搶著說:“我想起來了,是小漕河里面,我沒意見。”
于是削職為民的唐蒙帶著一家人到了這里。
一天,唐蒙盯著“夜郎酒家”這塊牌子發神。他覺得“夜郎酒家”這塊牌子雖好,但總覺得差點什么。后來他突然回想起他第一次見武帝時,向武帝敬獻的是夜郎枸醬酒。如果現在能搞到這樣的酒賣就好了。他把想法告訴了兩個妻子,青桑說:“問問客商看哪里能搞到枸醬嘛。”
一次有商人從這里經過,唐蒙談起這事。商人告訴他,大涉水上游有專產枸醬的酒坊,而且不只一家。唐蒙就請他們代買,愿給以酬勞,商人有利可圖,欣然同意。漸漸地這里既賣本地土酒,又賣夜郎枸醬,生意更好了。
倆女子經商,唐蒙教兒子打獵,有時也教他練練武,一家人日子過得悠閑而滋潤。
唐蒙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在桐油燈下他問兩個妻子:“你們跟著我來到這窮山溝里,感不感到后悔?”
楚氏說:“后悔啥?生活雖苦點,又沒有丁香丫鬟侍候,但不擔驚受怕;我過去咳咳抗抗的,到了這里,又不咳了,肚子也不痛了,飯也吃得多了,早知道這樣,該早點來。”
他的話把唐蒙和青桑都逗樂了。
青桑也談自己的感受:“我到一直沒有什么病,說實話,這里比京城是要累些,苦些,但人要活得精神些。你的感覺呢?”最后一句,青桑是問唐蒙的。
唐蒙說:“我的感覺復雜得多啊!”他望望洞外的山月兒,又圓又亮,“一家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就是福。這是人的最低要求,可是從歷史上看,多數人連這點要求都達不到,可憐的炎黃子孫呀,春秋戰國打了幾百年仗,秦滅六國后稍微安定了幾天,沒多久,又有陳涉造反,楚漢相爭,這幾十年北方又戰火不歇,真正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的根子就是一個‘權’字,不為了爭權,爭土地,就少了許多麻煩事。當文臣也好,當武將也好,都是為最高掌權的人賣命。我們現在不為誰賣命了,安寧了,不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了,好哦!好哦!”
巖洞里傳來笑聲,一會兒又響起了歌聲,聲音如天籟般,只有他們十歲的兒子不知爹娘在談些什么,不知他們為什么會笑會唱……
也許蒼茫的大山,深邃的夜空,圓圓的月亮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