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迷云》第三章 宴設菀中軒
第三章 宴設苑中軒
這天一早張家延續了昨天晚上的爭執,三個人面紅耳赤相持不
下,十分激烈。
“你們成心要悶死我吧!總要把我固在家里!”張平和一反往昔恬淡親和的神態,惡狠狠地頂了兩句便重重地跌倒于那張老得發紅發亮的竹躺椅上,兩眼愣愣地盯住天棚,不知要怎樣才能消除滿腹悶氣。
張母瞅了瞅兒子,無名火直往頭頂冒。她兩眼燃著怒火,想立馬硬頂了過去,卻一見兒子那癱軟無力的體態,心就軟了下來。她無奈地搖搖頭,兩眼淚水一汪垂下頭緘默無語了。
小妹如同慣常往返踱著步,扎著一對羊角小辮的身影在廳內晃過來晃過去。她一頭怒火、滿面怨懟、渾身煩燥,不知道也沒打算對誰發作。她望望母親又望望哥哥,簡直無所措手腳。
廳內好一陣沉默。只聽得一絲絲小妹踱步的沙沙聲。
那張母突然望了一眼門前的街面,又轉臉瞅了瞅兒子,心急如焚,雙掌搓得乎乎響。不一會兒,她無奈轉惱怒,滿面通紅,惡語脫口而出:“我說你呀你,這不是自尋煩惱!自尋災禍!自尋絕......”她話語未完就猛力給了自己右臉一耳括子,還在嘴上罵著:“看你這張臭嘴還敢不敢說出口!我看你是討打,不把你打痛,你是閉不上嘴的!”
她稍稍平息了自己還是罵出來了:“我說你呀你,這不是自尋煩惱!自尋危險!自尋災禍嗎!” 她畢竟將不吉利的“絕路”兩字換成了“災禍”。她覺到自己此舉是明智的,也因此獲得了些許慰藉。
她再次平息自己,語氣緩和了許多:“好好想想吧,這張家為什么就不該固著你?你看啦,我們這個家,陽氣充盈,我倆護著,你爸爸英靈罩著,這不就‘晦氣不侵,惡魔難入’了嗎?這不明擺著嗎?在這屋里你已平平安安地過了四、五天,咋就不肯再呆下去呢?依我看啦,別說你去到幽深莫測的殷府,就是你邁出大門往街面走上半步,我也總覺著險象環生,危機四伏,令人驚悸的災禍仿佛正沖你而至。我明白告訴你,任你找什么理由與借口,我都絕不允許你離開家門半步!你若不信,就試試看!”她昂昂頭直直腰,一顯異常堅定。
“媽咦!我又不是去古鎮郊外,哪有那么危險與恐懼嘛!您真是太夸張了!再說,”他一翻身坐了起來,想竭力夸贊殷府和殷馨好:“我這是去殷府會殷馨,不是去郊外找陌生人!人家殷府是堂堂正正的官宦人家;殷馨雖說有些小毛病,可從整體來看,還是算得是個‘坦蕩蕩的君子’......”
“這就不對了!”小妹打斷她哥,兩眼一瞪小嘴一噘,一股怒火直從心底沖了上來:“方才呀,我一頭怒火、滿面怨懟、渾身煩燥,不知道也沒打算對誰發作。這下我可找到了發泄的對象了。那就是我的軟弱無膽氣的哥您了!那殷府呀庭院幽深,陰森可怖。有多少人進去過?有誰識得其中的深淺與明暗?您是殷府的常客?您對那幽深大院又知之多少?至于那殷馨嘛,我看不咋的!尤其自桃花島賞花至今,把幾樁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聯系起來一想,確有幾分蹊蹺。他大罵那道長是‘妖道’,‘一派胡言’!仿佛他不認識他,他仇視他;當人們不注意時他倆卻視線交織,神色中似乎透著一些令人難以揣摸的怪異;唯有他向道長跪求‘化解災禍’的舉動,令我百思無解。試想想,作為直接愛害者的張家三口我們尚且沒有這么作,他卻毅然作了。這是表明他同情張家、親近張家、設身處地替張家著想呢?還是崇拜與神化道長,將他視為能看透前世今身的仙人,能掐指算盡人間陰陽禍福的圣神?我看是兼而有之;再說他對倩姐的那股酸味兒,我還真說不上來。還是用倩姐的話來說吧,那就是‘看我的眼神帶勾,沖我的微笑有毒,夸贊我的話有假。’明明知道您與倩姐好,卻偏要穿插其中,不是別有用心又是什么呢?我將這些事聯系起來思忖思忖,我此刻就霍然變得更堅定,我堅決反對您去殷府會他!”
那張平和緩緩從竹椅上站了起來,又徐徐走到廳中央,一改惱怒為堅定:“媽,小妹,你們就別說了,說多了也沒用,我去心已定。”
那張母猛然轉臉用手指點著兒子“你,你......”畢竟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她無奈地擺頭,哭泣,痛心,也許可以勸誘他回心轉意。
小妹急忙走到哥跟前雙手握住哥的一只膀臂,并睜大眼睛瞪住他,嘴也比先前噘得更高,一臉的神色既惱怒又驚悸。
就在張家處于僵持狀態之際,李倩匆匆走進門來。李倩今天打扮得得體大方,看上去,無疑是當時新女性的模樣。她劉海齊眉,短發披肩,一對柳葉眉下閃動著一雙水淋淋的大眼睛,鼻梁不高不低恰到好處。嘴唇微紅極其自然。一對小酒窩在唇角時隱時現。一件淺色陰丹士林布上衣緊緊套著上體,領口、袖口、衣襟與下擺一都用深色陰丹士林布裹了邊兒,一條青色的百折紗裙被罩于腳扁下更顯出腰細的輪廓。裙擺罩住小腿,以下是白襪與青布鞋。整個裝束素雅、大方、莊重,走起路來又一顯阿娜多姿。深深吸引了街坊和行人的目光。
她一走進來,張母和小妹以為來了救兵,急忙迎了上去一左一右地伴于她的身側,樂呵呵地無盡親切地緊緊握住了她的雙臂。
那張平和又何尚不是甚感“救兵飛臨”,他滿面喜色異常親切地正面迎了上去,傻傻地愣愣地一味沖她笑。
好一陣屋子里靜得似沒有一個人。
過了一會李倩終于說話了。滿面輕松與嘲弄。她說:“不用說,我已看出來了,此地兩軍對壘,相持不下了!說來也怪,真是無獨有偶,方才呀,我也是與父母好一陣對峙哩!也是真可笑,仿佛我倆這是要去生死懸一線的刑場。家人一都千般驚恐,萬端警示。我家二老特別有趣,我不妨向你們學說一遍吧。反正時間尚早,殷府接我們的人也還沒來。”
她接下來繪聲繪色地講述了起來。
......原來凌晨李倩與二老也發生了激烈的爭執。那時李倩坐在梳妝臺前梳妝,李家二老悄然站到女兒的左右兩側,定定地望著鏡中的女兒,幾度欲言又止。
李倩終于發現了,異常驚疑道:“哎呀——!嚇我一大跳!爸,媽,您們什么時候進來的?找我有什么事嗎?有話就說吧!”
“嘿嘿!你驚巴怪樣,還頂有怨氣的!要我說?可你總是忙著呢!你能聽得進去嗎?你可以停一停嗎?”李母反問,面露埋怨的神色。
李父也助陣:“殷馨宴請,那么重要嗎?你能不能不去呢?要不,你給我們說說清楚,讓我們也明了明了,好嗎?”
“得!要我說說清楚還不如您們訓個明白。”李倩呼一聲轉過身背靠著梳妝臺,著實有些生氣。“好了,我洗耳恭聽,二老說吧!”
李母鄭重其事:“我覺得嘛,你去赴宴有諸多的不妥!第一,你這是不是向殷馨主動示好呢?大家都知道你對平和好,你們要好就要好到底,要有個專一性,恒定性。千萬不可朝三暮四,情感轉移。讓平和知曉了,必定會備受痛苦。第二,你一向憎惡殷馨,這次去赴宴,豈不有些反常嗎?曾記否?你那天賞桃花回來就一直向我倆訴苦:‘我一整天就像吞食了綠頭蒼蠅,直想嘔。’記得你還反復對我說,‘看我的眼神帶勾,沖我的微笑有毒,夸贊我的話有假。見他在我的周圍繞來繞去就感到渾身不自在,對這樣的人我總是避開他,一刻也不想見到他!’可是現在,你竟一反常態,居然主動造訪他來了! 第三,你鬧著吵著要伴著平和,守護著平和,不讓他離開張家半步,以免中邪著魔遭遇不測。現在你卻反其道而行之,這是犯糊涂而放開尺度,迎合殷馨?還是蓄意違背初心而坑害平和呢?——呃,這些事兒難道你不該慎重思忖,果敢決斷嗎?”
李倩聽后一臉嚴肅也不乏善意。她說:“雙親說的都對,我也全考慮到了。我慎重申明,我對平和的愛是堅貞不渝的!我對殷馨的憎惡絕無絲毫改變!我伴著平和去殷府赴宴,正是為了讓平和換換環境,透透新鮮空氣,以便早日康復。也是向殷馨展示我與平和的愛是永恒的;也正是為了伴在他的身邊守護他,讓他別落入他人之手蒙受傷害。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意了。爸,媽,除了這些,你們還要我解釋什么呢?”
李父微微一笑道:“我們二老明白了。這樣也對,這樣也好。不過,老爸要提醒你,那殷府非同一般,不是好耍的去處。試想想在這個鎮上,殷府造訪過哪家?給哪家問寒問暖,送禮示好,親蜜往來?他家門前那道高墻已把古鎮劃分成了兩個世界。你倆這次去,不可掉以輕心。俗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倆時時處處要陪著一百個一千個小心,不僅要保護好平和,而且還要保護好自己。我想應當‘全心而進,全身而退’。啊啊!此話....”
李母立刻惱怒地搶口道:“老頭子,這‘全身而退’說得有點那個,你知道的。我說您呀,應當而且必須改改2口啊!”
老頭子嗯了一聲急忙改口道:“我想應當是‘高興而去,滿意而歸’。對對對,就是這話:滿意而歸!滿意而歸!”
李母沖老伴一笑一顯心滿意遂:“這就對了噢!”隨即神秘地貼近女兒身邊附耳輕言:“還告訴你一事,僅供你參考。那就是,記得去年你師母去赴了殷馨的生日宴,在回家前特意來看你。那天好像是三月十七日,比今日要晚三天哩!他竟然三月十五日設生日宴請你倆,這其中......”她急忙煞住話,向女兒遞了一個詭秘的眼色。
李父明知自己老伴不會背后說自己的怪話,也就沒理會;那女兒似懂未懂地嗯嗯連聲頻頻點頭。
李倩梳妝已畢遂辭別二老匆匆趕到張家來了......
張母聽了似輕松了許多:“這么說,那——,平和快隨娘來換換衣服梳梳頭吧。”
那平和順從地讓母親給自己穿上一件簇新的藍衫,對了對鏡子,她滿意地笑了笑。
張母待兒子穿好衣服后,便又似幾年前給少年時期的兒子梳頭樣輕輕地梳過來理過去,生怕亂了一根頭發。
平和享受著母愛,內心備受感動。無意間從鏡中窺見母親雙眸淚花瑩瑩,心疼地轉過身來握住母親的雙手顫聲道:“媽——,別這樣!放心吧,我會沒事兒的。呵——”
此刻他突然聽得李倩在廳內的呼喊:“平和——,您快出來啊,殷府接我倆的人已經到了噢——!”他急忙松開母親的手,親切對母親說:“我走了呵。”便匆匆離開臥室。
平和經過小天井時不經意間瞧見了那天井中央平臺上的盆栽。他不知怎么的,竟然徑直走了過去,用手輕輕撫了撫四盆蘭花,又輕輕撫了撫兩盆梔子;隨即埋下頭去用臉去貼了貼那盆他最愛的紅玫瑰的葉片兒,最后他的鼻尖觸到了那棵含苞欲放的花蕾。倏地他轉臉高揚著嗓音叫了起來:“小妹,小妹,你快來——!我......”
小妹一下沖到她哥的面前,睜大眼睛噘著嘴不無嗔怪道:“我來了!真是奇了怪了,外面正催您走人了,您卻還在這里大呼小嚷的,干么噢您呀!”
“快聽哥說,你每天都要給這些盆栽醮水,絕不要讓它們干枯了!尤其是這株紅玫瑰,它對我來說十分寶貴!您是知道的,待我和您倩姐結婚那天,我會摘下一朵插到她的頭上的!您特別要將它侍候好,千萬千萬不可讓它干枯了噢!”
小妹滿面狐疑:“哥!您說什么呀?您今天不是上午去下午回嗎?你用得著這么牽腸掛肚嗎?”
站立一傍的張母見狀便心緒萬千,無奈地擺擺頭,與剛趕過來的李倩一左一右地攙扶著他一直走到大門外。
李倩與張生跨上街面沒幾步,迎面走來青色短裝的兩個魁梧的漢子。他倆興匆匆直往張家走來。
那高個子約莫三十來歲,向李倩彬彬有禮地一鞠躬親切且熱情贊道:“嗬——!李小姐長得這么清秀,可謂嫵媚可人、秀色可餐,難怪我家公子一直鐘情于您,朝思暮想,瀕臨相思成疾。其實......”
那位五十余歲中等身材的漢子急忙搶過話把:“李小姐確是聞名遐邇的美少女!——而這位藍衫少年,更是大江南北絕無僅有的美男子。嘿嘿1要我說呀,他與李小姐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哩。”
那高個漢子狠狠瞪了那中等身材的漢子一眼呵斥道:“少扯‘斜閑篇’!”隨即轉臉沖李、張二人滿面堆笑左手向前一攤備顯親昵與謙恭:“請二位上轎起程吧。”
他們來到那乘八抬大轎前,那里早已圍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位身材修長瘦削的老人,看上去年紀不下八旬。只見他伸出一只顫動的手去撫摸了一下裹著金箔的轎頂,隨即緩緩撈開藍色的轎幔把整個上體探了進去尋看了好久,接下來摸摸那細滑的轎體,再沿著那紅亮亮的橫桿捋過去捋過來。最后晃了晃頭伸出大拇指沖著大家高聲稱贊起來:“眾位,還是老朽我才識得這乘轎子。這是殷家清代做到三品官的殷老爺的赫赫有名的官轎。那是殷老爺請了技藝絕世的神匠在家足足二十五年才精制而成的豪華官轎。我要是不與眾位排解排解,你們還真個弄不懂它豪華在何處哩!”
他賣弄關子般頓了頓才接著說:“你們看啦,這轎頂轎身的金箔雖然因經歷了漫長歲月而有些兒暗淡,卻絲毫不減當年的輝煌;這轎內上部彩繪著《西游記》《三國演義》《西廂記》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標志著主人是高層文化的顯貴;中部彩繪著數十對龍與鳳,展示了龍鳳逞祥的喜人氣派;下部四角又彩繪了‘菩賢白象’‘文殊獅子’‘祥瑞麒麟’‘平等兕牛’,更彰顯了主人那至尊顯赫地位;這轎幔上當年繡的是‘官運亨通’四個金色大字,眼下換成了‘平步青云’四個金色大字,更體現了它的主人大有‘子孫代代為官,一代更比一代強’的宏愿。”
他不經意轉過身來瞧見了殷家的兩個壯漢。他略帶幾分親切道:“啊!是殷府的殷獻和殷誠二位小哥啊!你倆說說,老朽我方才的夸贊得當還是不得當?”
那高個漢子討好賣乖:“幺公您呀!不僅是鄭家的至尊長者,更是古鎮屈指可數的德高望眾的至尊長者。只要您的尊口一開,哪有不得當的呢?!”
那鄭幺公“嘿嘿”打了個實笑煞有介事道:”話雖這么說,可一乘八抬大轎赫赫然擱置在街中央,不禁令人感到‘迷離撲朔’!這其中的意圖,你倆給說說吧,呵——!”
那兩個壯漢苦苦一笑擺擺頭。
那鄭幺公略一思忖慢條斯理道:“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估計其含義有三。其一,炫耀殷家權勢浩大。古鎮千百人家無一能與之相比美!其二,殷家物色好了蓋世英才,八抬大轎接送他們趕赴縣府及第登科,走馬上任;其三,殷府晚輩與他人有八拜之交,彼此互信共榮,親密無間。此舉表明彼此親昵、至誠、欽佩、互信及共謀共榮。我想,不知是三者必居其一呢?還是三者兼而有之?間或......”
那殷府二人頭搖得似擺浪鼓。稍后那中等身材的殷誠喃喃自語道:“這是府上用八抬大轎恭迎李小姐和張先生進詂赴宴啊。”那鄭幺公微微一笑道:“這就清楚了。李小姐和張先生正在讀書,沒經歷‘考舉’,不可能恭迎上任了。其一擬炫耀殷府官階權勢與榮華富貴;再就是而且特別是,大張旗鼓地彰顯殷家少爺與二位互信互動,共謀共榮。這已是毫無異義的了。”說到此那鄭幺公小眼珠一轉特意問道:“竟不知殷府因何設宴?宴請哪些?可否也宴請了幺公我?”
那高個殷獻調皮回應:“本次就請了李、張二位。至于幺公您嘛——,嘿嘿!下次吧,呵——!”
“既如此,那你們就上轎起程吧。”那鄭幺公掃興地搖了搖頭,用手背往前撥了撥,遂別轉臉來看都不再看那乘八抬大轎。
此刻大轎已然起動。小妹疾步跑到哥哥的窗口,望了一眼轎內驚奇并不艷羨,迷茫且憂慮:“哥——!小心才好!”
張母也伴在小妹身后添了補充:“看來不是好玩的,你要千萬小心了!你記住了嗎?你可要千萬小心呀!”
小妹憶起了什么,疾步趕到李倩窗旁,喘了一口粗氣鄭重其事道:“倩姐!我哥的脾性您是比我還要清楚的。此次您若能保護他平安歸來,我與您將比親姐妹還要親!倘若您沒能保護好他或與人合謀讓他遭遇不測,我絕不會善罷干休,我要恨你一輩子,與你永遠沒個完!”
李母也急忙走過來叮囑女兒:“倩兒呀!爸媽的話你記住了嗎?記住了就好。你小妹的話你記住了嗎?記住了就好。我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都是為你好啊!那——,我們一都放心了啊!”
張母走過來站在李母的右側牽著她的手,李父伴在妻子的左側,小妹伴在母親的右側,一都揮手向乘轎而去的親人告別。此刻,他們四人的面部流蕩出驚悸、憂慮與期待平安歸來的神情。
八抬大轎在殷府的大門前停了下來。那殷獻殷誠站列于轎門兩側靜候著,李倩前張生后兩人緩緩走出轎來。他二人與殷馨雖說是數年同窗好友,卻也從未來過殷府。他們對這里的環境感到既陌生亦新鮮。
他倆環顧四周再細察殷府大門。門前一對石獅瞪著圓眼張牙舞爪,一只碩大的寶珠在舌面滾動。一顯威嚴與兇悍。五步石級上去便是朱紅色的大門,門縫兩側鑲鉗著兩只碩大的金色龍頭,含著兩只金環在那里閃耀著金光。兩個“殷府”赫赫然金色大字躍然于黑色的扁額上。要不是“殷”字繁多的筆劃,他倆幾乎把它當作“陰”字了哩。
李張二人正躊躇不定,那朱紅大門嘎一聲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翩翩少年來。他三七分頭梳理得油光可鑒。他身著粉色的長衫,上身套著紫紅色的滾衫,上面綴滿了單色蘭花兒,看上去真可謂“轉側看花花不定”。由四個黑色短裝的硬漢和四個花枝招展的侍女伴著,一柄花卉題詞紙扇在胸前輕輕一扇,蕭蕭灑灑地邁下石級向二位師弟師妹走來。隨即將紙扇遞與侍女,雙手抱拳謙恭道:“師妹師弟到了,歡迎歡迎!讓二位久等了,敬請海函!二位請!”遂左手牽了師弟右手牽了師妹。暖融融喜洋洋地邁上臺階跨過門欄走了進去。
他們跨過前庭穿過前廳,又越過中庭與中廳,在“殷府內宅”屏風前向右一拐便步入了一個新的天地。立時,眼前呈現一大片廣闊的綠瑩瑩的草坪。中央座落著一個六方體型的古樸典雅的建筑物。六根紅柱支撐著琉璃瓦屋頂。周邊懸浮著色彩斑讕的人物、鳥獸與花卉的雕梁畫棟。明凈的玻窗已被推開,那輕柔薄紗般的窗簾在微風中輕輕飄拂。建筑體周邊一圈紅玫瑰正播撒著濃郁的芳香。花與叢林之間又以草坪相隔。那一丈余高的被修剪整齊的香樟木叢林似一道厚厚的綠色圍墻。透過縫隙偶見白色圍墻。一條鵝卵石鋪就的曲徑一直伸延至南端。盡頭處可見一個圓形的后門。門洞僅現廣袤草坪一隅。從那邊隱隱傳來嘩嘩的流水聲。無疑那是兩岸‘楊柳千尋’的鎮南河了。
李張二人舉目四望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濃郁的芳香,備感愜意。
張生情不自禁地贊道:“好個幽靜芬芳的處所啊!環境宜人!”
那李倩也隨意附和:“是啊,環境真美!”可她的內心深處卻生起了疑竇:“不過......”她張望了一眼殷馨欲言即止。
那殷馨漫不經意地睨了睨情致盎然的師妹和師弟,十分自得:“怎么?環境還算可以吧?!在這種雅靜環境恭請二位聚會暢飲,不失為仙般意境吧?!”
正說話間他們已來到該建筑物的北面大門。抬頭一看,“苑中軒”赫赫然三個紅色大字躍然于深色的扁額上。
李倩張生異口同聲贊道:“好有氣派與風韻啊!”
那殷馨聞聽之后,好一陣沾沾自喜,竟按捺不住狂笑起來。激起了在場的侍女和男仆一都無限驚異與極度艷羨。
他左右睨了睨師妹和師弟,遂得意洋洋地邁開步將二位客人引領進了“苑中軒”。
俗話說:“屋不占基。”從外面看,六方體型建筑物已經不小了,一進軒內更覺空闊明亮。里面陳設可謖古香古色、雅致大方。
西面放置著栗色書廚和寫字臺,傍側一個小圓臺上置放著文房四寶。一張栗色的太師椅端端正正地置放在寫字臺前,正等待主人前來閱讀與書寫。
東面陳設著栗色的裝飾廚和歇憩品茶的圓臺。圓臺四周環繞著四只栗色圓凳。裝飾廚旁側懸掛著一柄俠客劍。顯然,主人在休閑之際揮拳舞劍修身健體。
正北面搭建了一個不高的平臺。其上放置著一張條型桌,上面鋪了紅絨,桌面陳設著果品糕點。條桌的北、東、西三面置放著三張栗色太師椅。擬供主賓飲酒品肴落座。
正南面是一大片開闊的空間。地面鋪了紅地毯。顯然是留給歌舞班獻藝的空間。
這景況讓李張二人看了不免又要發一番議論。
張生說:“看這派場,殷師兄果真把我和師妹當成貴賓了!”
“派場是派場!‘貴賓’似‘貴賓’!可不知殷師兄是否真心實意?”李倩話語中帶著刺,似贊賞,亦似譏誚。
殷馨滿不在乎地瞥了師弟和師妹一眼,朗聲笑道:“呵呵!派場是派場;貴賓是貴賓;真心亦真心,實意亦實意!二位若要知曉,且看下面的實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