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雨一直下個不停,倒像這里的小孩子脾氣。等到了夜里,婉轉的嬌啼不休。如果每天都是這樣的鬼天氣,可教那些人怎生快活。
但愿是我想的太多,至少每一個下雨的夜晚,對于那些人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情。一顆愁腸百轉的心,再加上一具干癟的骨架皮囊,活生生的像條流浪的狗,借宿在天地的屋檐。
他們看起來似乎天生就是這么一副奇怪的面孔,也許長的并無多么奇特,也不是特別丑。但是如果你有心駐足觀察那么一兩分鐘的話,你將會發現一項重大的猶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的秘密。總之,他們的奇怪不是一般的,能夠發現他們奇怪的人,想來也不是一般人。
許是我也像這種人,或者流離于他們的邊緣,以致我竟然有機會去融入到他們的世界中去。
比起那些在那里天天呻吟的人或者伸著手張開五指的人來說,寺廟里求神拜佛的也未免有些可愛。更重要的是像我們這樣的人,估計連佛祖都不愿意領我們進門,畢竟寺廟的門檻都是金子鑲成的。
這樣的人,也許不多,或者很少。我不確定自己像不像一個幸運的人,不過我竟然和人們不愿意成為朋友的人成了朋友。也許某一天,當全世界都找不到我的時候,我準是和他一塊兒躺在黑夜的棺材里做夢。不過有些事兒不能太較真兒,就像我,也許明天醒來,就找不到了,所以常常把自己當作一個不存在的人。
說了這么多,還沒給你講講我的這個朋友是男是女。不要著急,喝杯茶,咱們再慢慢聊聊。
【一】
起初,認識他時,他還沒有名字,渾身破破爛爛的,活像個討飯的乞丐。不過,他還真不是個乞丐,只是有些冷,冷的不愿意搭理別人,就連路邊的狗,都是他嫌棄的對象。
說起來和他的認識,還是從一個不愉快的夜晚開始的。那晚,雨來得很急,碰巧我從外地回來,出租車進不去,也沒撐傘,上上下下都淋了個通透。急急忙忙地給朋友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接我。朋友說讓我找塊地方躲躲雨,他立馬就過來。
于是我拿著手機四處晃了晃,找躲雨的地方。找得不耐煩的時候,順著一棵寬大的樹看去,緊挨著墻角的地方,恰好搭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窩棚,大約也就住得下一個人的樣子,如果還得擺上些生活用品的話,就顯得有些打擠了。正準備象征性的敲一下“門”的時候,窩棚里突然閃出了光,刺的人有些發慌。他死死地盯著我,我也不甘落后。我以為他會請我進去。
他拿著那束光晃了晃我全身濕透的衣服,然后很不友好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還順手把“門”的搭上,聲響有些嘶啞。我一陣驚愕,驚愕過后,實在是忍受不了衣服的冰冷,我又一次敲開了“門”,稟明來意,并且告訴他我會給他報酬。誰知道,他只是嘟囔著看了我一眼:“外面的雨太大,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免得凍著了,看你渾身都濕透了,若是放你進來,還不得把我家淹沒了,真是的!”隨后又把“門”關上,回去繼續呼呼大睡了。
只氣的我直跺腳,又不能直接闖進去。就只有祈禱朋友趕緊過來。不多時,朋友來了,什么也不說,就直接上他們家去了。剛一開門,干燥的地板上就是一大灘水漬。外面的風吹的緊,我一哆嗦,就想趕緊洗個熱水澡去。
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看起來似乎并不怎么愉快,而此時還不知道他名字。我以為可能再也不會和他有半點交集了,誰曾想,在不久后的將來,我又再一次遇上了他。
【二】
大約兩個星期后,我離開了朋友家里。九月份將至,而新的日子就要開始了,而從這個九月開始,我將帶著我的行囊,去往我該去的地方。之前在朋友那兒并且在那個夜晚的經歷,讓我閑下來的時候,有些慚愧。不過,都已經過去了,也許他早已不記得了。我這樣一個閑著無聊,還妄圖打破別人生活的罪惡者,怎么可能會給別人以美好的印象存留心底。
從那之后,我也沒去管這么一個多余的人了,人家說的是英雄莫問出處,在我這里權當是英雄不尋歸處了。
說來也巧,等我敲定要去的地方時,我才恍然想起那個地方正是前段時間去的朋友那兒。不久前的一場災害,把周邊的城鎮、村莊盡皆吞沒了。剛巧,朋友因為有一個交流會,也一并邀請了我。于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和他有了那次不愉快的經歷。等到后來,我才知道我為什么會遇上那個不知名的古里古怪的窩棚人。
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場社會公演比賽上。過氣的眼鏡框架把靈動的眼睛遮住,頭發斜下來,把一半兒的臉掩藏。這是第二次看見他的時候。不過也許因為那晚的情況不太一樣,我并沒有立馬認出他來。
按照活動舉辦方安排的順序,我排在他前面,也就是說,他得等我講完。不過,我作為特邀嘉賓,并不需要排名次,而他作為學生代表,其結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碰巧的是,我和他選擇的題目竟然出奇的一致,而我們選擇的演講標題則是“黑夜,你來了”,不同的是我們所講的內容幾盡相悖。
我作為特邀嘉賓,手里是有一定權限的。雖然當時,我并沒有認出他來,我依然給他打了一個高分,最后的結果當然也就如他所愿了。不過就算我認出來了,仍舊會給他這個機會,畢竟任誰都能看得出他平靜的外表下埋藏的東西有多么的激烈和震顫,換句話而言,他的優秀用不著我多說。當我把證書、獎品以及一個裝著獎金的信封遞到他手里的時候,我清楚地看見他眼角的濕潤,以及對于我這個擅自冒犯者的驚訝。合影后,他站在我面前,略微彎了下腰,低聲說:“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求您的原諒?!彼娢矣行┎幻靼?,又加了句“窩棚”。
我終于是想起了眼前這個清秀的小伙子了,不過我怎么也無法相信,眼前的這個禮貌的學生竟是那個窩棚里的邋遢乞丐。我回過神來,也不得不接受這個驚天巨變。
來不及細想,也容不得多言,簡單的了解了他的情況后,我只是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再三請求下,留下了我的聯系方式。
我以為再也沒有相見的可能了,沒想到第二次見面來的這么快,而結果多少有些令人不可思議。從我的觀察,我知道這個剛剛離去的小伙子,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我們的下一次相見,也許沒有,可能也將非比尋常。我認識他了,他叫于石,來自那個被吞沒的莊子。
【三】
因為工作的原因,我需要不斷地出去采稿,或者在閑暇的時候,寫點什么東西。當然我并沒有因為待在編輯室而順理成章的成為大作家。而上一次和于石的偶遇,也許早就被我忘了,誰知道,至少在電話響起的那一刻時,我可能是不記得的?!拔?,您好,請問是圣立文先生嗎?”
一個怯生生的又有些低沉的聲線,在我手里的電話那頭一點點蠕動。我似乎快要聽見他喉梗吞咽口水和心跳加速了。
來不及細想,出于禮貌,我回了一句:“你好,請問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嗎?”
不多時,我就聽見,“先生,您好,我是上次和你見過面的于石啊,您不記得了嗎?我找你有些事情,非常不好意思,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我還要考慮考慮,畢竟我還不確定我的行程安排是什么,你容我想想?!?span lang="EN-US">
“先生,我真的有要緊的事,想要和您見上一面,拜托了!”
“什么事?我有些不耐煩,因為下午還要去采風。
“這。。。我還是想當面跟你聊聊,再次懇求您給個機會?!?span lang="EN-US">
我忽然想起了前段時間就在于石所在的那個村莊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我以為這次預約會和這有關。
我欣然告訴于石,“小石啊,周末等我電話,到時候我聯系你,好了,就這樣,咱們再聯系?!?span lang="EN-US">
事實上,我確實是準備出去采風,過兩天社里有一個活動,需要每個工作人員都能夠交上一份滿意的作品。于石的電話,顯然來的不是時候,今天已經周五了,星期一交稿。但是不管怎樣,我已經答應和他約好了,也許,他那里有我感興趣的東西。
忙活了一個晚上,我仔細收集了一下那次災害的相關資料,我決定去見見這個主動和我聯系的中間人。
嘟、嘟、電話響了兩聲之后,“圣立文先生嗎?我是于石,感謝您抽出您寶貴的時間,不甚榮幸?!?span lang="EN-US">
“小石啊,你好,今天有空嗎?我們見面聊聊吧!”
“嗯,好的先生,不過我可以。。。帶上個人嗎?她是我老鄉。您,不會介意吧!”
考慮到路程的遠近 ,我們很快就商量好了一個不遠不近的露天茶館里。
沒過多久,我就在茶館進門的地方,看見于石和一個樸素的女孩子湊在窗前,看外面來來往往的車和人。
嗨,您好,圣立文先生."
一個空靈的悅耳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
他們一起湊了過來,我朝后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周圍。然后招呼著他們坐。
不多久,服務員麻利地上來了幾杯清茶。我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朝他看去。他一張臉通紅,有些說不出話,然后他求助地朝旁邊兒的女孩兒看去。
“先生,您好,我是小石的姐姐曉柔。我們今天來是想要謝謝您上次對小石的幫助的。小石不太會表達,我代他向您表示感謝?!迸赃厓旱挠谑退粔K兒站了起來,筆值的,又折了下去。我還沒回過神來,這似乎和我的劇本里寫的臺詞兒不太對。
我把手伸了出去,把他們扶了起來,然后讓他們坐回去,并且告訴他們,于石的獲獎并不是因為我。
大半的時間里,幾盡都花在相互的解釋上了。我突然想起了我今天來的目的,并脫口而出,問了些關于那次事情的幾個問題。等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整個村子里的人,留存下來的人已然不多了,并且他們掙扎在幸運和不幸之間。
在之后的幾次來往中,我們之間的聯系也密切了很多,我甚至想方設法地幫助他,以期望他能夠盡快從那個走出來,然而事情并不是我想得那樣,效果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但這并不歸功于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