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針鋒相對
“永寧河愛國抗日救亡聯合會”第一次會員大會之后古鎮人民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古鎮人民普遍要求民主、平等、自由、幸福，反對歧視、虐待、迫害與饑餓；反對封建迷信與愚弄。主張不分貧富等級，團結一心共同抗日救亡。
根據廣大會員的要求，聯合會召開了各片區的小組長會議，分析了一些腐朽勢力興風作浪，傷害了廣大民眾的利益，不利于團結抗日的情勢。除了對一些冥頑不化的土豪劣坤給予懲治以外，對大多數一時糊涂的人還是要進行教育爭取。大伙七嘴八舌爭論激烈。
有的說：“那《南華堂出鬼》與鬼魅游行，讓小孩驚恐害怕，痛哭流涕；許多大人也膽戰心驚、不敢大聲說話。整個古鎮上空彌漫著恐懼、陰沉的氣氛。這讓古鎮鄉民平添了行為的盲從性。這種現狀不改變是絕對不行的！”
有的說：“由古鎮頭面人物組成的封建統治者，利用迷信進行奴化教育，陰謀迫使鄉民愚昧無知，對他們百依百順，任由他們霸山霸水霸市井，并欺男霸女。其用心何其毒矣！”
有的憤怒至極：“大家憤懣不已。要粉碎他們的陰謀，要肅清他們在鄉民中的影響，要讓他們的陰謀一刻也不可得逞！”
經大家充分討論后，羅子敬歸納出了幾項對策：“第一，要舉辦專欄宣傳科學知識，抨擊封建迷信；第二，要引入進步的川劇團上演進步的劇目，如《孫悟空大鬧天宮》、《白蛇傳》、《槐蔭記》、《花田錯》、《彩樓記》、《玉簪記》、《拉郎配》、《鴛鴦譜》、《御河橋》、《喬老爺奇遇》等，尤其要演出《楊門女將》等抗擊外敵的劇目。用健康進步的戲劇占領陣地；第三，要在各個街口原說書場地演說《隨唐演義》、《三國演義》、《水滸傳》、新編《不怕鬼的故事》等，與鬼魅邪說抗爭；第四，要舉辦每年春節文娛晚會，演出新編進步戲劇等，占領思想文化陣地；第五，必要時要有計劃地揭穿他們的陰謀和欺騙性、危害性。導引那些有文化有良知的進步人士積極參與對黑暗勢力的抗爭活動和愛國抗日救亡活動。”
各片區的組長一都拍手叫好，表示堅決執行這五項對策。
大約晚上九點，在新街子與灘灘口交匯處人山人海簡直扎斷了街。街檐下安置了一張書案，只聽坐在正中的身材魁梧的大男人游志貴振振有詞地說道：“楊家將怎樣大破天門陣，請眾位明晚細聽分解。”
話音剛落，秀色可餐的大辮子陶玉秀走到臺前激動地說：“我沒有說書的天分，拉不開架子：來了一人身高丈二，怒喝一聲雙手向上一托便舉起了千斤扎……我說不來這個。我只說說《新編故事》中的一則《北華堂鬧鬼》”剛一說到這里，下面就轟鬧了起來“前三天才演完《南華堂出鬼》，怎么現在又來個《北華堂鬧鬼》！敘蓬溪變成了第二個豐都——鬼城了不成！”“你是不是與那幫子人是一伙的？”“別盡在那嚇唬人，愚弄人，欺騙人，要人逆來順受，百依百順！”“把她轟下來！”
“我不是他們的人。”她急忙微笑著辯解。“請放心吧。等你們聽了就明白了呀！好，下面我獻丑了。”她把窮書生臉上抹墨嚇退鬼、孕婦咬破指頭嚇退鬼、俠客舞劍嚇退鬼、道士除去背簍打起燈籠尋找鬼的故事繪聲給色地講給了大家聽，引得大家哄然大笑。末了她嘲弄般地說道：“天下哪有什么鬼？誰會怕鬼？——快讓《南華堂出鬼》和《鬼魅游街》收場吧？誰會信他那一套啊！”
陶玉秀面對情緒激昂的聽眾雙手向下一按，大伙遂靜了下來。她頓了頓異常嚴肅地說：“這世間上要說有鬼還真有鬼！想想……”
廣大聽眾沒讓她往下說就“呼”一聲一都站了起來，大有剛才受了哐騙的感覺，又開始潮動起來。有幾個大漢甚至揮動膀臂怒吼起來：“我們遭誆騙了！別聽她那一套！還是趕快把她轟下來吧！”
那身材魁梧的大男人游志貴登登登幾大步走到了臺前用洪鐘般的聲音喝道：“你們急啥！讓人把話說完嘛！——咋啦？要轟她走！？到時候恐怕你幾個連連磕三個響頭也把她請不來呢！”
“別太夸張！”陶玉秀用手制止游志貴：“他們有懷疑也是對的。”遂又轉向廣大聽眾，語氣是那樣的平靜與溫和：“我說這世間上有鬼，并非宣傳迷信，更不是幫那黑暗腐朽勢力的忙。也許他們還沒有意識到，也許他們意識到了又不肯認這個理。——不過，今晚大伙要我說我就往下說，要是不愿意那就以后再說吧！呵——？”
聽眾一下就安靜下來了。在那里靜候著許久都無人吭聲。過了好一會兒，那幾個大漢相互招呼著忸忸怩怩地重又站了起來，面帶愧色：“對不起噢打斷了你。——那，就請你往下說吧！”
“好吧。請讓我一定把話說完啊。行嗎？”她和藹地用征詢的目光望著大家：“《南華堂出鬼》和《鬼魅游街》都是胡弄人的。這世間上哪有鬼！這都是用封建迷信來維護他們的反動統治。不過，這世間上要說有鬼呀那還真的有！那就是日本鬼子！，這幫日寇不呆在他那小小的島國竟跑到我們的中國來，先是占領我們的東三省，接著進攻華北華東，下一步要進犯我國其它地方，末了想滅亡中國，讓我們做亡國奴！大伙說，他們是不是當今世間上的鬼呀？”
那幾個大漢重又“呼”地一聲站了起來幾乎異口同聲地吼道：“當然啦！那日寇就是當今世間上的魔鬼！惡鬼！”
“我們對他們是怕還是不怕呢？”陶玉秀問。
群情激奮，一都站了起來憤怒地揮動著臂膀：“怕啥？我們專打魔鬼、惡鬼！”“我們就是要把他們趕回老家去！”“要是他們賴著不走，我們就將他們一個一個地消滅光！”“對！把他們徹底干凈全消滅光！”
羅子敬與易劍鋒遠遠站在聽眾的后面看到這種場面倍受感染與鼓舞，相互對視著笑逐顏開；在那旁側陰暗角落里有幾個黑衣黑褲蒙著臉的大漢原本不僅想看陶玉秀的笑話還想視機大打出手，這么一來他們卻悻悻地悄沒聲息地溜走了。
在橫街子字畫店羅子敬可忙得不可開交。他已創作完了一份《孫悟空大鬧天空》的海報。易大哥和川劇團黃老板同聲稱贊：“好！齊天大圣,不畏強權,大鬧天庭!真是‘精妙絕倫’!”又轉過身來看羅子敬即將創作完的《柳陰記》海報，除了劇名和演出時間外，還有兩句主題鮮明的廣告語：“追求純真愛，化作蝴蝶夢”。旁側還有一份海報底稿，雖未作色，但也是清晰可辯，其戲名為《楊門女將》，主題廣告語為“前仆后繼英勇抗擊金兵，一代忠烈英名遠播四海！”真有氣吞山河之勢。
“羅先生真了得！”那川劇團黃老板由衷稱贊：“可謂言簡意賅，幾個字便如此精準地概括了劇目的主題。看來羅先生對戲曲頗有研究，可算得造詣高深啊！”
“那是自然。”那易劍鋒不僅附和還進一步恭維：“誰叫人家是燕京大學國語系的高才生呢！他不僅對國語頗有研究，而且對文學、藝術、戲曲、詩歌及繪畫也無不洞曉，頗有造詣。更難得的是，他更富有一身正氣、愛國熱情、敢于斗爭勇于勝利的堅強意志與豪邁精神。有了這些高貴品質，那幾乎是無所不會無所不能了！”
“看你說的！”羅子敬抬頭微微一笑，不禁面上一陣發熱，怪不好意思地急忙埋下頭依舊去專注于他那戲劇海報創作。
傍晚萬壽宮劇場門前。易劍鋒隱在人群中聽羅子敬向購票的觀眾簡介劇情,并與觀眾交談,觀眾踴躍購票。易劍鋒遠遠注視著羅子敬向眾多的觀眾簡介《白蛇傳》劇情，末了激動地說：“全劇熱情歌頌純真愛情，猛烈抨擊封建堡壘！想必大家一定會反對千方百計破壞白素貞與許仙忠貞愛情的神權吧！”易劍鋒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稱許而又崇敬地不住點頭。
隨著進步劇目的演出，古鎮出現了一邊倒局勢。從第二晚上開始，那些老爺、太太、小姐都陸陸續續到萬壽宮買票看《柳陰記》、《白蛇傳》和《楊門女將》等。當《白蛇傳》演完后那位富商劉老爺和他的三姨太還特意跑到后臺找到黃老板要求以后多演這類《白蛇傳》、《柳陰記》和《楊門女將》等傳奇動人并令人奮進向上的劇目。而且，黃老板注意到了那劉老爺與三姨太在看許仙和梁山伯的扮演者時那十分奇特的目光，那鐘情、狂熱與纏綿情意因了自己性別的不同而隱隱透出維妙的差異。
在賈善人家。富商劉老爺、大地主黎老爺和山霸熊老爺等正在生悶氣。演出《南華堂出鬼》的川劇團郝團長埋怨賈善人：“當初我就說過要少演或不演鬼戲……這倒好,弄得我的劇團在本地也呆不下去了!”又見賈善人轉動著眼珠子，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壞主意來，他于是憤憤地離開了會場。
在羅家字畫店門口圍了一大堆人，議論紛紛：“那幫子人的鬼把戲破產了！”“他們的陰謀破產了”“想服服貼貼地順從你們，少來！”“還是羅先生的主意好啊！”“對！羅先生真神！”
在羅家小樓上。羅子敬、易劍鋒、陶家姐妹、黎志高和游志貴等靜坐在那里面露勝利的喜色。
游志貴激昂地說：“原以為那幫人氣焰囂張，不可一世！誰曾想竟然一擊即潰！”
陶玉秀也附和：“潰不成軍，不可收拾。”
易劍鋒與羅子敬會心地對視著，一付意味深長的表情。
古鎮反對腐朽黑暗堅持光明進步的斗爭有勝利也有挫折，憂喜交集。“永寧河愛國抗日救亡聯合會”的領導們決心把這項斗爭作為抗日救亡活動的前緣活動來做好。他們計劃開展一次聲勢浩大的群眾示威游行。這項活動的準備工作正加緊進行。
一個天氣晴好的上午羅家小樓上。羅子敬、易劍鋒和陶玉秀正在檢查準備工作的情況。
羅子敬手里拿著準備工作列項的清單邊核對邊說道：“我們這次游行，旨在反對歧視、虐待、迫害與饑餓，主張民主、平等、自由與幸福。這是愛國抗日救亡運動的前提條件。民眾是愛國抗日救亡的主力軍，要保證民眾的利益不受捐害；愛國抗日救亡運動是全民族的神圣事業，又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我們游行的主題和形式以及宣傳口號都必須完全服從于這個宗旨。我們再仔細查查還有哪些是違背這個宗旨的，必須立即拿掉；還有哪些能夠體現這個宗旨的而又沒有的，必須立即補充。看看……”
“我這邊已通知到各小組，”易劍鋒清點著細目說道：“領隊的、呼口號的、維持秩序的、導引路線的、解決飲水飲食的，以及指派休整的等諸多事宜已也準備就緒。我現在再思考各個細節是否詳細周全了。”
陶玉秀負責宣傳一應事宜。她經了仔細檢查后也做了匯報：“傳單、口號、各色小旗、行進時唱的歌子，還有就是必要的演講，等等，大致已也準備停當。其它我再想想吧。”
羅子敬也認真地說道：“我這里對組織、調度與協調各項已經也作了周密的思考。”他頓了頓緩緩地說：“我想了想，似乎在營造氣氛上、形象宣傳上，以及緊扣‘愛國抗日救亡’主題上，嗯，可能尚嫌不足。可我一時又想不透徹，總覺著欠點什么卻又不明確竟究缺了什么！這樣吧，讓我再想想。”
就在他們三人自查自檢準備工作的時候，突然聽得樓梯上一陣沉沉的急促的腳步聲，接著看見一個少女背著一個沉重的大包另抱了幾根短竹筒冒著滿頭大汗走上樓來。來的人正是張玉蓉，穿的依舊是她慣常喜愛的藍底白花兒緊身上衣、鐵血紅的長褲與青幫白底布鞋，因為走熱了一張紅樸樸的臉襯著秀發顯得比往常還美妍。
“嘿!帶這么重的東西？都是些啥子喲？一定走熱了走累了，快坐下休息！”羅子敬迎上來怪心疼地將她按坐在靠背椅上。
“還好！還好！”張玉蓉紅著臉感到一陣溫暖：“不算累。不算累。啊，我帶的，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陶玉秀熱情地端來熱茶：“喝口茶吧，玉蓉妹。”然后輕輕地走到她的身后親切地注視著她。
易大哥也急忙迎了過來面對著她站著神秘地說道：“玉蓉妹子，每當你一出現都準能辦成大事！今天你這是……”
“啊！大事不敢，我倒想做一件小事。”玉蓉天真地眨眨眼睛微笑著說道：“我想，我們無論是定點宣傳或是組織游行都是用得著的呀！喏——！我做了兩個可以懸掛的宣傳畫聯。”說著從大包里取出兩幅白布挑花兒的畫聯置放于大案桌上。同時又抽出四支短竹筒。“這畫聯高6尺寬4尺，畫面上、下兩端有空的布套，用以插入短竹筒，將系于左右兩端的線掛于墻上或掛于擎在手中的竹桿兒上，那懸垂下來的畫面便平平整整地展開了。”
張玉蓉用兩只手掌展平了畫面認真而又謙遜地說道：“喏，先別說你們是否喜歡，是否批準使用，就讓我先把展現內容與創作意圖介紹完了再說吧。”
她站到左邊一幅點著畫面說道：“這幅是宋代的。看看，
字幕是：宋代
上排：岳飛元帥，抗金衛國，名揚千古！
下排：秦檜夫婦，投敵叛國，遺臭萬年！
畫面：高大的岳元帥的足下跪著秦檜夫婦
敬請諸位批評指正。”
她又站到右邊一幅點著畫面說道：“這幅是當代的。看看，
字幕是：當代
上排：全國軍民，抗日救亡，垂青千古！
下排：汪氏夫婦，賣國求利，遺嗅萬年！
畫面：高大的軍民英雄群象足下跪著汪精衛夫婦
也請諸位批評指正。”
待她剛一介紹完畢，羅家小樓上即刻響起了一片由衷的贊嘆聲和熱烈的掌聲。
羅子敬一邊鼓掌一邊稱贊：“絕妙!絕妙！知我者玉蓉矣！助我者亦玉蓉矣！哎呀！玉蓉妹呀！我們沒想到的您想到了！我們沒做到的您做到了！您真好喲!我們不知該如何答謝您呀！”
“是呀！”易大哥也贊不絕口：“真個了得！真個了得！我說玉蓉妹子呀！您的思維，你的創意，您的工藝，皆非凡人所及呀！佩服！佩服！將來呀您必定前程無量噢！”
“哎呀！”陶玉秀也由衷稱贊道：“您真讓我一飽眼福了！我說玉蓉妹子呀！您不僅人長得秀美可人，您的心靈呀更美！您的挑花兒作品也堪稱美妙絕倫，無與倫比！您呀，讓姐我望塵莫及喲！”說著看了看子敬哥，面容由紅漸漸變白，不無慚愧，也透出幾分艷羨與失意，遂緩緩埋下了頭。
這個細節不僅易劍鋒看到了，連羅子敬也看得很清楚。他看看張玉蓉又看看陶玉秀，總覺著心里不僅裝著兩個少女的形象還裝著兩個少女的情感。他偷偷地看了易劍鋒一眼，臉一紅直紅到了脖頸，便羞澀地把頭轉向了一側。
翌日上午九時許。游行隊伍在山壽宮集結，大約不下800人。游行隊伍從山壽宮出發，經上場、豆豆市，穿過正街上，繞水井溝廣場一周，游往場口上返回，穿過油房街到達下十字街口，前半段隊伍游往橫街子返回與后半段隊伍會合沿新街子游到灘灘口，向左拐沿順河街游到文廟返回灘灘口，穿過大石橋直游到斑竹嘴返回再穿過新街子、橫街子到達萬壽宮門前歸于終止。
游行隊伍沿街高呼反對歧視、虐待、迫害與饑餓，要求民主、平等、自由與幸福的口號；高呼不分貧富等級，一致團結抗日救亡，嚴懲汗奸賣國賊，奪取民族解放戰爭最后勝利的口號。沿途圍觀的群眾紛紛加入到游行隊伍中來，匯成了見頭不見尾的長龍。那些站立于街兩側二樓、三樓及至五樓的人們或倍感震驚或倍感歡欣，當一見那兩幅挑花兒畫聯時不禁交口稱贊，連稱“痛快！”，有的竟情不自禁地高呼“民族英雄萬歲！”“嚴懲賣國賊！”
那行進在行列間舉著挑花兒畫聯的壯漢，一當原定系列口號呼畢便原地頓住畫聯，揮動粗壯的臂膀用高亢粗獷的嗓音高呼：
岳飛元帥抗金衛國，名揚千古！
秦檜夫婦投敵叛國，遺臭萬年！
全國軍民抗日救亡，垂青千古！
汪氏夫婦賣國求利，遺嗅萬年！
每每聽到這四句呼喊聲，挽臂行進在前排的張家母女淚花瑩瑩，亢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