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退憂進憂誰為先
為了滅蝗,李大人幾乎晝夜奔忙,白天,他到各地視察,指揮找蝻挖卵,還把滅蝻的有關方法編成順口溜,教人傳唱,寫出告示讓人傳看。他在鄉里設點,用銀錢收購蝗蝻。到了晚上,他又買來稻草,在各處田壟上,燒毀蝗蝻。一直到夜深人靜了,他才回到船里,睡在船上——由于顛簸勞頓,李大人已經筋疲力盡,怔忡、眩急之癥愈發愈急,愈發愈密,讓他確實有些撐持不住。即便如此,他對治蝗之事念念不忘,經常進行匡算:一月有余,“所燒殲滅者不下數千萬余”。
李侃到日本留學,放假回來,領略天天粗茶淡飯,“父親,天天吃這個,是個什么日子?孩兒不知,您一個堂堂知縣大人,就這么窮嗎?”
“侃兒,父親窮嗎?父親不窮。國家給的俸祿父親這輩子也用不完。”李大人聽了,“侃兒在外洋幾年,不知道大清土地上,還有好些人衣食無著,一年到頭臉朝黃土背朝天、沒日沒夜的干,卻難覓一頓溫飽,一遇天旱水澇,更是掙扎在閻王殿前,連活下來的機會也是渺茫,真是生存堪憂。”
李超瓊拉著李侃的手,到隔壁王阿二家。“侃兒你看看,家徒四壁。”他揭開鍋蓋,里面是蔬菜和野菜,“這就是他們的稀飯,里面偶爾有幾點白點,就是這幾點米粒,才被他們叫做‘飯’,被他們稱為菜稀飯。侃兒你說,為父窮嗎?為父是大戶人家了!”李大人板著臉。
李侃看了,熱淚橫流:“阿二,給。”掏出兩個銀元,遞給阿二,快速回到家里,“父親,我懂了。”
“父親當年也是這樣的生活,掙扎了大半輩子,才得以沁沐皇恩,成此正果。雖能衣食無憂,但欲記當年,欲養心脾,所以還要粗茶淡飯,不忘自己出生草根、受苦受難的那段時日。”李超瓊很感慨的說,“矣!就是這樣的粗茶淡飯,也比當年強多了!”
“父親,孩兒沒有想到,這世界還有那么多人連生存也艱難。”
“那些織女牛郎們一輩子含辛茹苦,泣血滴乳,才成了吾等的盤中之餐。他們種糧織布養活吾等,到頭來卻慘慘老歸,涅涅而寂。那些耕織在田間地頭的農桑草民,不但養活了吾等,即使是號稱‘龍胎鳳種’的帝王將相們,誰個不靠他們養活?那些農桑草民,才是吾等的衣食父母,只有他們,才是真正的‘龍胎鳳種’矣!”
“父親,孩兒知錯了。”
“侃兒,我們是不是去王阿二家,討一碗飯食?”
“聽憑父親吩咐。”
他們爺兒倆端著碗,“阿二,給一碗稀飯。”李大人隨手給了他兩文錢。
“這可使不得,大人!大人,您這是折殺小可了……”
他們爺兒倆徑直進屋,也是各自盛了一大碗,津津有味的吃著。夫人走了過來,也盛了一碗:“侃兒,你可知道,黎民百姓有多苦了吧?”
李侃大口大口的刨著“飯”:“真舒暢,真香,以前總是大魚大肉,還嫌不好吃;到了日本,吃著那些西餐大菜,還覺得這個大魚大肉有點‘土’。今天吃了這又苦又澀的農佃的家常宴,讓我知道了農佃之苦之難!以后每年回來,都好好的吃一碗王阿二他們煮的這種稀飯,體會農人的疾苦。”李侃吃完了,“今天終于知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了!”
“好!是吾的好兒郎!侃兒,你父親的根就在四川合江少東山下,也是和泥土打交道的苦命人。”李大人說,“王侯將相也是出于淤泥,也是這所謂‘骯臟’的土地,產出稼檣血肉,讓他們能夠享盡奢華,他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卻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還要男盜女娼、佾舞于庭。說什么血統高貴?其實離開了出身卑微的農佃奴婢,他們一天也活不成。出身卑賤,老父認了,而且老父為之驕傲。因為,吾的根在腳下,是腳下的肥田沃土,養育了吾。也是這片荊棘坎坷,鍛煉和培養了吾。那些養在高墻深院的地主老財,他們還不如一堆糞土!老父百年之后,侃兒你每次上墳,都得記著,親自用蔬菜野菜熬一碗香噴噴的稀飯端來,配上一杯農家老酒,讓為父嘗嘗這泥土苦澀的清香味,讓為父一醉方休!切記,每次都要舀得滿滿的……”李大人執淚諄諄。
“父親!孩兒一定記著。”李侃一下子撲在李大人身上,嚎啕大哭。
“為父慚愧啊,為官一任,卻不能造福一方,黎民百姓一年到頭辛苦還不得一頓溫飽。吾之父老啊,為父的衣食父母們,為父不能為他們造福,還空享他們提供的俸餉,真真有愧啊……”
“孩兒公費留學,就是受國家委托,努力寒窗,學成后為國效力、為民造福。很快就要畢業了,待孩兒學成回家,一定要將自己所學,造福苦難中的老百姓。老百姓太苦了,我們的老百姓不能再受苦了!孩兒知道了,老百姓富了,中國才能富裕,老百姓強大了,大清帝國才有希望。”
“好好努力啊侃兒,老父已經一大把年紀,自知不行了,已經到了行將就木的這把年紀,只有把振興大清的擔子,托付給你們這一代了,老父不想看到,甲午戰敗、八國聯軍入寇、火燒圓明園的那些慘劇,再在中華大地上重演了!”
來到無錫,除了那場觸目驚心的滅蝗之戰讓他心力交瘁外,他發現,有不少富戶士紳變著法子,抗欠賦稅。歷任知縣都拿他們沒有辦法。裴浩亭是著名能吏,光緒初年出任無錫知縣,居然也是無能為力,稱其為是皇帝老子也管不著的“化外之地”。
無錫士紳抗欠的根子在哪里?他走訪無錫很有名望的士紳劉聯勛。
“李大人大駕光臨寒舍,鄙人有失遠迎。”劉聯勛把李大人迎進客廳,“大人駕到,有何貴干?”
既然來了,李大人開門見山:“先生不必客氣,本官并無他事,只是,”他把無錫士紳納稅之事,給劉聯勛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大人有所不知,之前對皇上的貢賦,無錫士紳都按期、按質、按量完清,并無抗欠之事。可是,后來變了。”劉聯勛頓了一下,“緣由出在萬安鄉九十二圖孫姓富戶。”
“孫姓富戶?”
“是的。這事其實有很遠的歷史了。據說,此孫氏自稱是三國時代孫權的后人,明萬歷年間遷來此地。不久,孫氏家族就出了一個二品吏部侍郎,此后的歷代子孫中,出過多位高官,特別是本朝乾嘉以降,孫氏靠著捐納功名,更是不乏高等級官宦:尚書、侍郎、巡撫、道臺……皆俯拾即是。縣令本七品芝麻,仰望搖尾還來不及,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雖然光緒以來,孫家中道漸次式微,但因為仗著財大氣粗,賄賂捐納、中舉為官者,還是大有人在。近三二十年以來,仗此積績,這個圖的田主們個個奸滑狡詐,刁鉆橫蠻,人人以‘抗欠為謀’、‘抗欠為榮’,見了地方官吏,似乎都低他們一等,根本不買賬。雖然他們賴欠致富,卻是為富不仁。對于農佃,他們個個苛若虎豺,必若挖髓掏心以為快。他們盤剝欺壓農佃之甚,動輒打罵關押、濫用私刑,讓人慘不忍睹,追租局里慘遭酷刑者多為此圖農佃。所以,這里流傳一句諺語:‘惹得皇帝和縣令,不惹本村孫土地。惹了本村孫土地,不死也得脫層皮’。人們把孫旺財當成魔鬼,連孩子哭了,只要說一聲‘孫呵皮來了!’孩子馬上噤聲。而且,他們因為財大氣粗,捐得封謚,倚仗所謂‘世代書香、多有功名’而抵賴皇賦,年深日久看到那些芝麻七品小吏拿他無由,遂成頑疾,以至于裴大人也云,‘此等化外奸惡,若不知國有國課’者也!法度不若,只好由他們罷了。”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化外,敢于不完賦課,此逆天矣!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大人聽了,“先生對此有何高見?”
“鄙人也想,宜快刀斬亂麻,殺一儆百!”劉聯勛說,“以前的官吏,看到孫家居然出了二品大員,就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于是相沿成習,想到若是招惹這種土豪劣紳,怕會引火燒身,自覺不必謀圖,以致到后來釀成尾大不掉之勢。其實,鄙人早就知曉,他們那些功名,多系捐納所為,實實在在以寒窗苦讀入第者極少,而且此等入仕者位階亦低,因而在當今官場鮮有人緣,即使吊伐處之仍無人敢來興師問罪。只管以此開戒儆百,且無錫為富不仁之其他富戶,見此雷霆,皆可斂也!”
“好!傳衙役!”李大人轉身對劉聯勛說,“慢火煨燉不如趁熱打鐵。還是老兄高見,讓本官頓開茅塞!”
他回過頭,依然坐下,呷了一口茶:“這茶不錯,上好龍井,不錯。”
“二娃。”一會兒,家丁二娃到,看劉聯勛與他耳語一陣,二娃出去了。
“這九十二圖村長姓甚名誰?那個村叫什么名字?”
“這個人名叫孫旺財,又是他們孫家的族長,很霸道,一到秋成,就帶著家丁耀武揚威,到處逼佃。稍有不遜即拳打腳踢,輕者皮開肉綻,重者,帶上殘疾的比比皆是。”劉聯勛說,“那個村原名棲霞村,后曰‘沐華村’。據說,孫家祖上叫做孫沐華,來到這個村定居,數年之后獲取功名,到了花甲之年,居然霉運斗轉,靠捐納當上了‘二品吏部候補侍郎’,一下子出泥升天。于是就買通官吏,豢養打手,也就‘聲望’日隆。到了他的子輩更見囂張,合計著將村名也改了。”
“看來,這廝祖上還有點權勢。”
“其實,這點權勢也是那些官差慣的。”
一會兒功夫,陳書吏帶領兩個衙役到。
“馬上到九十二圖,拘押村長孫旺財!”李超瓊下令。
陳書吏立即帶了衙役出去。剛要出門,李大人叫住陳書吏,“你不要走,等我一會。”他站起身,和劉聯勛道別,“本官叨擾了,下次有閑,再與先生相敘。”
“李大人來劉某寒舍,在下蓬蓽生輝,”劉聯勛拉著他的手,“先生若不嫌棄,鄙人聊備薄酒,望大人賞臉。”
“酒就不必了,本官腸胃不和。太過油膩,本官反而不服,若此,從不在外討食。”李大人推辭,“這腸胃不和也橫是麻煩。本官告辭。”
“等等,二娃,”二娃出來,他接過二娃手中的包封,“大人,這是兩斤新茶,上好的,不成敬意,萬望大人笑納。”
“先生太客氣了,”李大人雙手推開,“先生的情意,本官領了。只是一貫篤信佛之‘不愿香火繚繞,只望煉獄涅磐’,長作無欲之念。這般上等好禮,本官無從消受,只好推卻了。告辭。”
劉聯勛知道李大人之亮節操守,沒有想到連兩斤茶葉都被回絕。今天見狀,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唐突:“鄙人不知大人有此節守,作此令大人不快之事,實實不好意思,望大人厚諒。”劉聯勛有些尷尬的說。
“本官不怪,劉兄也不必介意。”邊說,順便拉著劉聯勛的手,“人就是這樣,奉隨意易,守節操難。但是只要有心,天下就沒有難事,況節操乎?”
“就是,讓大人笑話了。大人慢走。”
從劉府出來,李大人對陳書吏說:“今天回去先不要審孫旺財,明天你帶兩個衙役,著便服和本官一道,到九十二圖。”
官船靠岸,李大人和陳書吏等人上岸,回首遙望:清晨的太陽從遠方水面噴薄而出,在茫茫煙塵的烘托下,是那么羞澀那么爛漫。清風微拂,撩起一湖微漣,接受陽光的撫慰。一時間,偌大的一湖水色,紅白青藍,競相熠熠生輝;塵嵐輕撫,飄起一湖仙渺的遐想;配上岸邊叢林里,點點竹樓和斜倚的炊煙,真正是天水一色的“畫中江南”!
李大人欣賞這一湖美色,認真體驗什么叫做“流連”,為什么還要配上“忘返”……
“老哥貴姓?”李大人來到村口,看一戶人家門檻上坐著一位老漢。
“免貴姓鄭,鄭有泉。”老漢看李大人一干三四個人,不知道是什么人,但看得出,來者很有可能是官差或者購米糧茶葉等農產品的商旅,不然一般沒有這么多人結伙而來。他便站起身,“客官,里屋請坐。”
李大人和陳書吏進屋坐下,“看這風調雨順,今年收成還好吧?老哥。”
“不錯,”鄭有泉說,“有些已經開始脹泡了,如果不遇到天災,應該有些收成。”說著,鄭有泉將泡好的茶端過來,“客官請用茶。”
“謝謝老哥,這茶不錯,香味沁人心脾,品茗了覺得其味悠長。”李大人呷了一口,問,“這茶是你自家的?”他知道,這里產茶。
“自家的,這是上好的頭茶,價錢也合理,”鄭有泉問,“要不要買兩斤嘗嘗?”
“好,就煩老哥包上幾斤,就四五斤吧。”李大人說,“多少銀錢一斤?”
“好的!”鄭有泉喜出望外,沒有想到,這茶才新出,一下子就賣了四五斤!他包好茶,“就每斤半個大洋。合理吧?客官。”
“不錯,合理。”李大人說著轉過身,“拿兩塊半給老哥。”
鄭有泉賣了個好價錢,對李大人表示千恩萬謝。
“老哥,你種誰的地兒。”
“有自家的也有孫呵皮孫村長的。”
“糧佃還不虧吧?”
“不虧?我種他四石田,交租一石六。什四抽提,老弟你說不虧?”
“做得起嗎?”李大人關切的問。
“年辰好的時候,交租后最多可以剩余二石七八,可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平常年份,能夠剩余兩石左右就不錯了;稍遇災年,就難了。這兩石谷要養家糊口,客官評個理兒,管夠嗎?”
“兩石谷只夠一、兩個人都還勉強,養家糊口就不說了。”李大人很關切的問,“那老哥您這么個養家糊口?”
“我自己那三石水田,還有一點旱土,自己后山種了茶葉。”鄭有泉介紹,“這樣吃管夠,還有余錢可以買些油鹽雜貨。”
“遇到災荒,你家主人可否寬限?”
“寬限?看到他那幾個嘍羅,你就把膽子都丟到爪洼國去了。連眼都不敢正看,哆嗦都還來不及,還想寬限?”
“這孫村長就這么霸道?”
“不霸道還叫‘孫呵皮’?”
“老哥,啥叫呵皮?”
“就是吃喝拿要別人的東西,從不付錢,這就叫做吃呵皮。”鄭有泉說,“吃呵皮又叫‘吃月白’,就是白吃白拿。”
“老哥,受災年份,政府撥下錢糧,你們分到多少?”李大人問。
“政府還要撥錢糧?有這等事?我們只知道按規矩交租,從來沒有聽說過政府還要撥付錢糧,從來沒有聽說過。”鄭有泉說,“每年,他還要攤派,什么‘辦差攤’、‘補老攤’、‘路損攤’、‘廟捐攤’還有‘浚杈攤’、‘行善攤’……名目繁多,讓人記不住。有時突然又有名目了就又派攤。”
“還有,他家有事,臨時叫‘幫忙’,你不能不去,”鄭有泉滿臉無奈,“干了不給工錢,只吃兩頓飯,算是打發了。哎,這個孫呵皮,就知道吃呵皮。”
“伙食何如?”
“何如?兩頓都是紅苕稀飯下咸菜,有時有點煎白菜羅卜就不錯了,就這樣是最好。要想吃他的好,怕是想斷了腸子莫得裝屎了!”
“就這樣?”李大人有些憤怒,“這個孫呵皮,太苛刻了!你們不去告他?”
“告他?去哪里告?”鄭有泉氣憤的說,“自古以來就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都是‘八字衙門大打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告不準不說,他豢養的那些狗腿子打上門來,你就只有吃不了兜著走的份。”
“你們去過官府沒有?”
“去官府,從來沒有想過。”
李大人又在村上逛逛,不時又到那些茅草棚里坐坐,吹點龍門陣,用了大半天功夫,基本摸清了這個村的情況。
回到縣衙,李大人叫帶上孫旺財,
“人犯孫旺財,你知罪么?”
關了兩天,孫旺財還沒有摸到魂頭:“小,小的不,不知。”他不知道,這次李大人動他的原因。
“人犯孫旺財,你完清稅賦耶?”
“稅賦 ?完清什么稅賦?小的沒,沒有。”
“人犯孫旺財,你抗稅不交,該當何罪?”
“大人明察,小人未曾交稅,是 祖傳舊制,非小人之過。”
“祖傳舊制?什么祖傳舊制?敢用你那歪靶子舊制對抗王法,你哪門子的膽 ?抗欠皇糧,還敢強辯,打!”
沒想到這孫呵皮還不經打,馬上答應,補上欠繳錢糧。
“師爺,請馬上計算,從孫旺財祖上到沐華村立家以來,共欠幾多田賦。”李大人說,“還有那些這樣攤、那樣攤到橫征暴斂,都要一一清算!”
孫旺財一聽,這下可完了!“大人,大人!您可要格外開恩,小的可沒有那么多錢糧啊!哎喲!”
“沒有,沒有好辦,把家抄沒,還請稅賦。若還不夠,就用人抵債,男的罰沒為奴,女的盡皆為婢,或者罰入大牢,坐上十年八年!要管坐夠!”
“大人……”
師爺算定,李大人還下令 ,“孫旺財拒交皇賦和貪污救災錢糧以及亂攤派數罪并罰,撤職查辦,將孫旺財的幾個家丁抓捕歸案,刻日到沐華村將孫旺財和一族未交田賦者抄家。年前受災戶未得救災糧款,以及亂攤派的錢糧,就從孫旺財和孫家族人罰沒的錢糧里劃出,補發和返還給村民。退堂!”
“大人,減免一些吧,哎呦!大人,您叫我怎么活呀……這是怎么回事呀……”
退堂之后,他叫陳書吏:“馬上草擬文告,將此事布告全縣,并且告示那些未完稅賦的田主,刻日完清、一斤不少,一文不欠!凡在文告規定日期未完稅賦者,依律嚴懲不貸!”李大人想了想,“還有,歷年所扣救災糧款和攤派,一并交回府庫,由府庫重新撥還農戶。有違者,一樣嚴懲不貸!”
有些土豪劣紳收取浮財之后,又不思節儉,揮霍浪費,有些早已坐吃山空,看了布告之后叫苦不迭。
不過,這一招果真奏效,五月剛剛到上忙,夏收還沒有認真登場,那些田主紛紛趕來補交往年欠賦。衙門前人頭攢動,僅僅兩天,就收到銀元超過兩萬元。有些田主想賴脫年前之賦,縣府“稅由”(催繳稅賦通知)一到,他們就乖乖的趕來縣衙,完清歷年所欠。還有些無錢還欠者,或鞭笞、或收監、或罰沒拍賣家產,都按律處置。
那些農佃看了,無不拍手稱快。
被貪占的救災錢物和亂攤派的錢糧由陳書吏帶著差役親自到沐華村和其他甲圖主持發放。全縣農佃們手捧救災錢糧物資和返還的攤派錢糧,大聲呼喊:“老天爺啊,您真是睜開眼了!沒有想到,我們這里來了青天大老爺!”
沐華村有村民問:“書吏大人,你們怎么知道這里情勢的?”
“孫呵皮被抓的第二天,李大人就到了你們村里轉悠。”
“哦!”村民們一下子明白了。
“那天李大人和我吹了好一陣子,我都沒看出來是本縣現任縣太爺!我還以為是一般差吏或者外地商人到此購糧購土特產。”鄭有泉感到吃驚,他大聲高喊,“用孫旺財祖上的這個王八的名字改村名,我們感到羞恥,大家說,改回來不!”
“改過來!”村民們群情激昂。
“書吏大人,你看?”有村民問,“還是改過來吧?”
“吾贊成,”陳書吏說,“可這名兒不是說改就改的,因為是政府所批,備了案的。所以,要由你們村出具申述書證,由村民們簽名具押,報到縣衙批準備案才行。”
“那就請書吏大人幫忙寫,我們簽名具押。”
申述寫好了,大家帶著書證,抬起萬民傘出發。一溜煙的小船浩浩蕩蕩,離開棲霞村碼頭,漸漸消失在大湖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