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了雪蛋子的第二天早晨,當鄒老爺子起來看見遍地狼藉,城中所有瓦屋頂上都千瘡百孔時,突然就明白三動所說的水擊大地,水無堅不摧卻無堅能破的真正含意了。然而,就在他明白過來的同時,心里卻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一種無法判定但卻真實存在著的隱隱約約的不祥之兆便糾纏了上來,好在他接下來的幾個月有許多事情要忙乎,那種不祥之兆便在忙忙碌碌中被淡化開去漸漸淡忘了。
幽蘭是下午到藍相
鄒二少爺冷月回到醬園坊時,該來的人全都來齊了。冷月放好折回來的一大把蘆葦花絮,進寢室去換了衣服褲子,便趕緊去廚房幫幽蘭。
醬園坊請來負責做飯的女人見廚房里沒有自己的事了,便拿起掃帚打掃壩子去了。
正在忙乎的幽蘭看了一眼進來的冷月,見她蕩漾著滿臉滿眼的幸福,便說:“我現在沒時間,等晚上再收拾你。”
“你憑啥子要收拾我?”冷月一聽害羞地笑了,忙端了盤子去洗。
“你自己心頭明白哈,”幽蘭伸手從冷月手中奪下盤子說,“這盤子已是洗得干干凈凈的了。”
“那我來炒菜吧?”冷月要去拿鏟子,但也被幽蘭阻止了說:“你就等到端菜上桌吧。”
廚房里彌漫著野雞燜黃豆十分好聞又勾人食欲的香味。野兔砍成塊裝在盆子里已碼了味,用來紅燒。還有等著下鍋的回鍋肉與素菜。咸菜泡菜已裝盤擺好在了案板上。
平日只幽蘭與冷月時,吃飯是與要在醬園坊過夜的大師傅們一張桌子的,但今日鄒老爺子與鄒二少爺來了,就分成了兩張桌子,上桌的菜卻是一樣的。
所有的菜弄好上桌子之后,幽蘭選好吃的每樣給黃媽留了一些,裝在專門送飯菜的籃子里讓一個大師傅送去魚塘。
鄒老爺子喝酒是要先把酒在壺里溫熱后淺斟漫飲的,今日同在一張桌子上,其他人也就只得尊重鄒老爺子的習慣,去了平常豪飲的痛快,陪鄒老爺子淺斟漫飲。
鄒洪是不沾酒的,想把摻酒的任務一個人攬了,但幽蘭不準,與冷月承擔起了提壺續酒的責任。坐在鄒老爺子身旁的小青也要時不時的拿起酒壺給桌上的所有人摻一道酒,每在她摻酒時,除了鄒老爺子,其余的人都會恭恭敬敬的站起來。
由于鄒老爺子吃野雞燜黃豆的時間多,喝酒的時間少,而桌上酒癮大的鄒二少爺晉三風鄭三青與王毛牛又不敢端了那小小的青花瓷酒杯只顧自己猛喝,所以桌上的氣氛就顯得拘束沉悶。幽蘭見后趁摻酒時用一只手輕輕為鄒老爺子捶著后背撒著嬌說:“我說老把子,你看這頓飯吃的,連點笑臉氣氣都沒的。”
“咋個沒的?”鄒老爺子掃一眼桌上的人說,“老漢我笑他們不是在跟著笑么?這喝酒在于自得其樂,是我喊他們使小杯子陪我喝熱酒的嗦?”然后問挨坐在一起的鄒二少爺與晉三風,“你們該不是做了啥子見不得天光的事情,怕使大杯子把酒喝多了說出真話來讓我曉得了?”
不等鄒二少爺晉三風開腔,幽蘭立即高興地說:“唉呀,原來老漢也是嫌沒的氣氛呀,二哥,我去給你們拿大杯子來。”
一換上大號青花酒杯,桌上的氣氛立即就活躍了趕來。冷月與幽蘭也被感染了,吵嚷著也要喝上一杯。鄒老爺子這下高興了,說都喝都喝,但要是哪個喝得爛醉的話就丟到大門外頭去。
鄒老爺子一邊慢慢地喝酒吃菜,一邊注意聽鄒二少爺晉三風鄭三青王毛牛所說的每一句話。但由于鄒二少爺事前有過死命令:有其他人的場合,鄭三青與王毛牛不準叫晉三風二哥。所以鄒老爺子從他們的話中沒有聽出什么值得懷疑的東西來。
眼看著酒喝得差不多了,鄒老爺子端起杯子,杯里有小半杯酒,但他只是端在手中用三個手指就那么轉動著,眼睛卻一直看著王毛牛。開始王毛牛是沒有注意到的,等他注意到鄒老爺子的眼神之后,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發虛了,急忙避開鄒老爺子的眼神拿起筷子站起來往鄒老爺子的碗里夾了一塊野雞肉。
鄒老爺子滿意地在心里笑了一下,喝了一小口酒放下杯子問還來不及坐下的王毛牛:“毛牛,問你一件事,水能不能殺人?”
見鄒老爺子看著自己原來是要問這事,王毛牛立即就輕松了下來,想也沒想便回答:“水又不是刀,咋個能殺人。”
鄒二少爺卻說:“咋個不能,前些時候水變成雪蛋子不就打死人了?”
“對啊,打死了幾個遭天殺的壞人。”王毛牛說。
鄒老爺子笑了笑,示意王毛牛坐下:“那要是水結成了冰,削尖或者本身就是尖的,能不能殺人?”
鄒老爺子的話讓王毛牛的思緒立馬就飛到了兩河口山洞,他雖然不知道老爺子的問話想要達到什么目的,但還是在緊張之下看了鄒二少爺一眼,然后才對鄒老爺子有些結巴地說:“老爺……這下……這下真把我問倒了……我又……又沒有使冰殺過人,我咋個……咋個曉得呢。”
鄒二少爺是知道父親的老練與深沉是超出常人的,但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父親會緊逼著王毛牛問這個問題的,隨著一種說不清楚的疑惑在心里一閃而過,等王毛牛結巴著把話說完,用腳在暗中踢了王毛牛一下對鄒老爺子說:“咋個不能殺人嘛,我小時候就遭冰片片割破過手桿,那么大的一個口子,現今疤還在,薄冰都那么鋒利就更不用說是尖的了,老漢咋個忽然想起問毛牛這事來了?”
“哈哈哈……”鄒二少爺剛把話說完,鄒老爺子突然就發出了一陣爽朗的大笑,等止住笑了才說:“還是我兒子聰明,都說知子莫若父,現在看來是知父莫若子了。其實我也是隨口問問,因為三劫那天給我說,水無堅不破又無堅能破,我一直悟不開其中的玄機,所以就問你們了。好!好!喝酒,喝酒!”一口把杯中剩下的酒干了。
除了鄒二少爺心中的疑惑仍然揮之不去外,晉三風鄭三青王毛牛在聽了鄒老爺子的話后,都暗自長長的松了一口大氣。
幽蘭與冷月已是每人喝下了兩小杯酒的,見鄒老爺子干了杯中的酒,幽蘭提了酒壺來到老漢身旁說:“老漢這么聰明,居然被三劫大師難住了,你該自罰一杯的。”要往鄒老爺子的杯子里摻酒,鄒老爺子卻用手罩住杯子說:“我不喝了,吃飯,吃飯。”
見鄒老爺子喊吃飯,沒有誰再說喝酒了,都說吃飯。
吃完飯,等鄒老爺子小青鄒洪回了藍相
天色已黑,田野里的稻香,隨淡淡的夜霧飄散而起,先是彌漫了還亮著溫暖燈光的林盤院落,然后是溫江城的大街小巷。
狗狺聲時有時無。
在退涼之前,城里過往的風是熱熱的,所以這時的城里人多半是不會上床睡覺的,或三五一伙的在街道上閑逛,或抬了板凳椅子在自家門前當街乘涼,一邊與鄰居或對街的人沖重復又重復的老殼子,一邊用手上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驅趕著討厭的蚊子小咬。幾乎所有的狗都是要趴在主人身旁湊熱鬧的,一直要在半睡半醒中等到主人剩好涼沖完殼子一同進屋。貓們卻不同了,這是它們最活躍的時候,屋頂上,墻腳下都是它們毫無聲息的身影,有從街道這邊要到那邊去的,都以極快的速度一閃而過。陰暗處蹲伏著身子耐心守候的,那一定是有一只老鼠要斃命了。也有上樹去捉夜宿的鳥兒的,由于鳥兒都在細小的樹枝上,捉住后多半的結果是要從樹上掉下來的,但卻屁事也沒有,銜著獵物邁著歡快的四個爪子找喜歡的地方逗弄去了。
由于今晚吃飯的人多,等人走后,幽蘭與冷月要幫著負責做飯的女人收拾,那女人卻堅決不讓她們幫著洗碗,兩人只得用溫水洗了澡,用蕉葉蒲扇趕盡蚊帳里的蚊子后,上床躺著說話。
“現在,你老老實實給我說,”幽蘭翻過身側對著平躺著的冷月,“你跟二哥在河壩頭做過啥子好事?”
冷月是知道幽蘭一定會問這事的,于是閉上眼睛,回味著在河灘草地上的幸福與快樂說:“我們啥子事都沒有做。”
“你想哄鬼嗦,”幽蘭把一只手放到冷月的胸口上說,“心都還在跳。”
“心不跳我就成死人了,”冷月睜開眼也側過身來對著幽蘭說,“我們真的啥子事都沒有做,不信去問你二哥。”
“虧我啥子事都向著你,現在一臉幸福了就想鋪蓋窩頭打屁——獨吞了?”幽蘭翻身趴在床上,假裝生氣地說,“不說算了,你一個人安逸死去。”
“你真想聽?”冷月有些不忍心了,用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幽蘭的腰問。
幽蘭一聽冷月愿意說了,心里一得意,忙翻轉身來對著冷月:“不想聽我問你干啥子?”
冷月剛要講,卻又一下想起另一件事來,于是捏了下幽蘭的鼻子說:“我可先把話說在前頭,要是你聽了身體的某個地方想要了,我是幫不了你的哈。”
“想要?”幽蘭雖然知道冷月要說的是男女之事,但卻蒙蒙朧朧,于是好奇地問,“你說,我想要啥子??”
冷月一聽笑了起來,先用手在幽蘭的雙乳間按了一下:“這里想有事做就會忘了,”想把手伸去幽蘭的雙腿間,卻放棄了,看著幽蘭美麗的臉蛋想了一下,立即就有了一種怪怪的沖動,于是一翻身壓在幽蘭的身上,雙手輕捏著幽蘭兩個堅挺豐滿的乳房,一張嘴下去就吻住了幽蘭的雙唇。
幽蘭立即就驚惶失措了,先是羞成了一團,后用力把冷月從身上掀起來:“死冷月,你壞死了,要是再來的話,我就不與你睡一頭了。”見冷月不來了,這才伸直身體,用手背揩了一下被冷月吻過的嘴唇,嬌羞地笑了一下,突然側身過來,伸手捏握住冷月的一個乳房問:“你老實交待,今天在河壩頭二哥是不是像剛才你對我那樣對你了?”
冷月沒有拿開幽蘭的手,卻笑盈盈地轉移了話題:“你也老實給我交待,三娃有沒有那樣對過你?”
“他敢!”幽蘭自己感到害羞了,把手從冷月的乳房拿開,“說起他我就來氣,連手都不敢摸我一下,還敢那樣對我。”
聽了幽蘭的話,冷月這才醒悟過來晉三風是那邊派來的人,而且從鄒二少爺話中聽出應該是個特別優秀的人,要是能與幽蘭相好的話,簡直是天作之合,但晉三風的身份是決不能暴露給幽蘭的,于是就順了幽蘭的話說:“這個十足的瓜娃子,你救了他的小命,人又這么漂亮,連我是女人剛才都沒忍住要摸你吻你了,難道他對你沒有這層意思?”
“我咋個曉得?在學校時有兩個男生追我,我連正眼也沒看過一下,他算老幾?”幽蘭用不屑口氣說。
“你就別鴨子見湯——嘴殼子硬了,”冷月側身過來,捏住幽蘭的一只手說:“你那點心思還能瞞得過我?心里喜歡就承認喜歡吧,裝起不累嗦?都啥子年代了,你就不能主動一些?”
“我主動一些!你有沒有搞錯呵?”幽蘭把手從冷月手足抽出來,支起身來又躺下,嘆了一口氣說,“我曉得瞞不了你,但一個巴掌能拍響嗦?這話又扯回來,我開始是沒這層意思的,只想把他當大哥對待,可不知為什么,弄死也辦不到,心老是要往他身上放,你也知道他人好又正派的,雪蛋子災難發生后,他不但大方地捐錢捐糧,還與二哥一起出錢雇了那么多的車把農民的蔬菜拉到外地去賣,但對我這個救命恩人卻離皮離骨的,醬園坊里有好吃的了,我送到他鋪子上去,他卻只客客氣氣的說聲感謝了事,要不是我厚著臉皮說還沒吃飯的話,他連喊我一起吃飯的那點意思都沒得。今天你與二哥去了河壩頭,他送米送清油過來,我的手指上不小心戳進了一根細竹簽,我故意讓他用針幫我挑,這辦公室連鬼都沒的一個,你猜他咋做的,尖起兩根指頭捏住我受傷的那根手指挑出來便了事,真是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你還叫我咋個主動?”
“憑我的直覺,他是在心里偷偷喜歡你的,但為啥子不敢表露出來呢?”冷月當然是不知道晉三風是有嚴格的組織紀律性的,也跟著幽蘭嘆了一口氣,卻突然支起身來對幽蘭說,“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覺得配不上鄒家醬園坊。”
“鄒家醬園坊關他啥子事?算了,我們睡覺,不說這個青杠木腦殼瓜娃子了。”幽蘭這么說后,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但心里卻被一種酸酸的委屈在折磨著,所以冷月睡熟了她還無法入睡,眼前老是晃動著晉三風英俊的身影,于是逆反心理就上來了:連你的命都可以救,我就不信掏不出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想起冷月壓在身上摸她吻她的事體來,在心里問自己:要是三娃,我會把他掀下去嗎?臉一紅自己羞著自己偷偷地笑了起來。
不把自己喜歡晉三風的秘密給冷月說穿還好,這一說穿了,幽蘭的那顆心真的就從晉三風身上挪不開了,讓她感到見不到晉三風的日子十分的難熬,她決定找一個最好的機會去晉三風的鋪子上,想方設法也要把他的真心話掏出來。
不久,機會就來了:在陳三少用八抬大轎把春月娶進陳家桅桿,大辦過酒席的第三天,醬園坊里的特級滴窩醬油漬牛肉與砍極品二荊條紅海椒腌豬蹄子可以出壇了。幽蘭覺得這是個最好的機會是在大師傅開蓋時才突然意識到的,因為她想起在白塔子老屋吃飯時,晉三風曾說過:等那兩樣菜到了出壇的時候,打死我也要嘗嘗。于是,幽蘭估計好時間,親自動手用文火把改刀后的特級滴窩醬油漬牛肉與砍極品二荊條紅海椒腌豬蹄子蒸熟,等判定晉三風請的小工已經收拾好鋪子回家去了,對冷月說要出去一趟遲些回來。
冷月是看過籃子里的東西的,知道幽蘭要去哪兒,于是逗道:“那個青杠木腦殼瓜娃子有什么資格吃這么好的東西,還不如拿來喂黑夜。”
“你不把話說穿嘴會生蛆嗦?”幽蘭上去要掐冷月,冷月便借機跑開了。
幽蘭換上把美妙身材襯托到極致的旗袍,提上籃子,出醬園坊往晉三風的鋪子上去了。
來到鋪子的時候,晉三風正在關鋪板,見身著旗袍美若天仙的幽蘭突然到來感到有些意外,于是在鋪子里面問:“幺妹來有事?”
幽蘭一聽就來氣了:“廢話,沒事我來逗狗耍嗦,你鋪子里頭有金圓寶呀,怕我進去給你偷了?”
晉三風這才反應過來,趕忙陪著笑臉把幽蘭讓進了鋪子。
見晉三風又要客氣地抬椅子倒水,幽蘭把籃子放在柜臺上說:“你肚皮還不餓嗦?準備開飯,我可餓了。”
“今天是啥子好吃的?”晉三風從幽蘭進來就聞到籃子里誘人的香味了,這么說后湊上去,想要揭開籃子的蓋子來看。
幽蘭卻擋在晉三風面前:“等一下再給你看,你先關好鋪子,把廚房里吃飯的小桌子搬到這里來。”
“你看這里堆得亂七八糟的咋好放桌子?”晉三風指著從外面搬進鋪子里來東西說,“我們到廚房里頭吃吧。”
幽蘭卻不依了:“到廚房里去吃?光憑那條臭水溝的氣氣,就把我帶來的東西給糟蹋了,你倒是聞慣了,我一聞就發嘔,你是存心想一個人獨吞嗦?”
“依你,依你,那我們就在柜臺上吃。”晉三風覺得把桌子與鋪子的東西搬去挪來的麻煩,于是指著柜臺說。
幽蘭看了柜臺一眼說:“那么高,椅子又那么矮,吃起來一定不舒服。”
晉三風一聽,便動手把一袋開零賣的黃豆拖到柜臺前,再把椅子上的蒲草墊子往上一放。口袋沒拴口子,里面還有大半袋豆子。
幽蘭往上一坐,高矮正好,于是高興地說:“這個主意不錯,那你坐哪兒?”
“我人高,坐椅子將就。”晉三風見幽蘭滿意了,去廚房拿來兩個碗兩雙筷子擺在已揩干凈的柜臺上,抬過一把椅子要挨著幽蘭坐下。
“門還沒關。”幽蘭說。
“吃東西關門做啥子?”晉三風隨口來了一句。
“你是嫌只有我們兩個人吃不熱鬧是不是?”幽蘭看著晉三風,臉紅了一下,急忙掩飾了說,“那你出去把認得到的人都喊來一起吃嘛。”
晉三風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去把剩下的鋪板關了。
在晉三風關鋪板的時候,幽蘭揭開籃子,手腳麻利地把裝在盤子里的特級滴窩醬油漬牛肉與砍極品二荊條紅海椒腌豬蹄子拿出來擺在柜臺上。
特級滴窩醬油漬牛肉是切成薄片的,色澤金黃而發著微亮的光;砍極品二荊條紅海椒腌豬蹄子是砍成塊十分均勻的塊的,顏色紅嫩得如是嬰兒的皮膚。
晉三風關完鋪板轉來,一見兩個盤子的東西,立即就饞得搓著一雙手說:“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拿牛肉,幽蘭卻打了他的手一下說:“你看你的手,那么臟還好意思抓。”用兩個指頭去盤子里捏了一片牛肉,叫晉三風張開嘴,沒有一點矜持就把手上的牛肉喂進了晉三風的嘴里。
“好吃不?”幽蘭甜笑著問。
“簡直太霸道了!我差點連舌頭都一起吞下去了!”晉三風吃下牛肉,激動得大呼小叫起來,“你是怎么弄出來的?”
“你在白塔子老屋吃飯時,不是說等那兩樣菜到了出壇的時候,打死我也要嘗嘗的嗎,就是這兩樣,今天出壇了,”幽蘭見晉三風喜歡成這個樣子,心里十分的滿足,“現在,沒有人打死你就嘗到了,你說,該咋個感謝我?”
“謝謝幺妹。”晉三風忙說。
“除了這四個字,你就不會來點別的讓我為自己的手藝也高興高興?”幽蘭做出不滿的樣子嘟起小嘴。
晉三風立即就明白了幽蘭的意思,拿起筷子夾起一片牛肉,喂進幽蘭的嘴里,見幽蘭滿意地露出了笑容,說了聲我去洗手,轉身要去廚房。幽蘭卻抓住他的手臂說:“順便把酒拿出來,不喝兩杯怎么對得起這么安逸的東西,你說是不是?”
“我也是這么想的。”晉三風立即表示贊同。
看著晉三風去廚房的背景,幽蘭在心里得意的說:把你灌暈了,看你說不說心里話。
等晉三風洗了手提著酒拿了杯子出來,幽蘭把兩個杯子摻滿酒說:“今天高興,我喝兩杯,你酒量那么大,喝六杯,我們來個三比一。”
“你喝兩杯要醉的。”晉三風擔心地說。
“我醉了又不要你背我回醬園坊,你怕啥子?”幽蘭無所謂地說。
于是兩人便開始高興地吃菜喝酒。見晉三風邊吃邊不住稱贊牛肉與豬蹄子的味道,幽蘭在十分受活中第一杯酒很快就喝干了,第二杯喝下一半時,就有三分醉了,開始還把菜往晉三風的碗里夾,后來就往晉三風的嘴里喂了,而且還撒著嬌非要晉三風夾了菜喂她。
見晉三風已喝下了五杯酒,卻連丁點兒醉意也沒有,幽蘭知道要是自己把第二杯喝完的話,就會醉了,就無法掏出晉三風的心里話來了,于是心生一計,趁著酒意將一只手伸給晉三風說:“我下午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這只手腕扭了,來時還不痛的,咋個一喝了酒就開始痛起來了,你說怪不怪?幫我捏揉一下。”
晉三風信以為真,說了句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握住幽蘭的手認真地捏揉起來。誰知幽蘭卻裝出被弄得很痛的樣子,“哎喲——”地呻吟一聲說:“你是在扯牛蹄子嗦,使這么大的勁?我打你看痛不痛?”用不輕不重的一對小拳頭在晉三風肩上捶打起來。
晉三風這才明白過來幽蘭的手是根本沒有受傷的。他在接受特訓期間談過十多天的戀愛,是領導給他做的媒,對像是犧牲了丈夫的女特工。那晚女特工要去執行一項艱巨的任務,出發前她把晉三風叫進自己的寢室,也和幽蘭一樣假裝手受了傷要他捏揉又假裝很痛用拳頭不輕不重打了他肩膀,然后就抱緊晉三風倒在床上。由于女特工有很成熟的性經驗,再加上怕被人撞見,晉三風一上身她便催促快點使勁用力,三下五除二就結束了戰斗。女特工去執行任務時犧牲了,所以,那次做愛在晉三風的記憶里幾乎是不真實的。
其實,晉三風是清楚幽蘭喜歡自己的,而他自己也喜歡著幽蘭,之所以不敢表露出來,倒不是因為鄒二少爺的警告,而是在盡最大的努力遵守組織紀律,另外,他還考慮到自己是在執行艱險而特殊的任務,生死只在那么一線之間,他不想讓自己的救命恩人為自己傷心。但是現在,面對心里那么喜歡的幽蘭,在幽蘭撒著嬌充滿愛意的捶打下,他心里的防線開始坍塌了,頭腦在一熱之下,捏住幽蘭打他的兩只小手想把幽蘭往懷里拖時,眼里剛生出來的熱情就被理智冷淡了下來,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對幽蘭說明自己身份的,只得面帶痛苦地把責任往鄒二少爺身上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鄒家的千
“我是我,關鄒家啥子事?你說些來扯嗦,我就不信二哥敢殺自己的救命恩人!?”幽蘭一聽,鄒家女性特有的逆反心理一下就上來了,“看你牛高馬大的,拿給他一句話就嚇成這個樣子,哪還像個男人的樣子,我偏偏就要跟你相好,我都不怕你怕啥子?他能干的話就連我也一齊殺了。”用熱情似火的眼睛看著晉三風,“我一個女娃子家都敢把心窩子里頭的話給你說了,我現在要你老實地告訴我,你心里喜不喜歡我?要是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瞎話,我就把你的心掏出來喂黑夜。”
聽了幽蘭的話,晉三風熱血男兒的本色被徹底激了起來,理智的河堤被激情的洪水摧垮了,胸中保留著的對幽蘭的救命之恩化成了濃濃的愛意,他放開幽蘭的手,捧住幽蘭滾燙的臉,看著幽蘭柔情似水的雙眼說:“我愛你!從撞上你的那晚……不,好像從生下來那天就開始了。”從椅子上挪下身子,猛的一下就把幽蘭擁入懷中。
幽蘭就那么坐在裝黃豆的口袋上,把臉深深地埋在晉三風的胸前,在晉三風看不到的情況下,露出了勝利者幸福的笑容。也就在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全身心都屬于晉三風了。見晉三風只是那么深情擁抱著自己,就想到了那晚冷月的撫摸與那個吻,于是把身體從晉三風的雙臂里掙脫出來,一臉醉紅地端起自己的杯子,兩個盤子里就剩下兩片牛肉了,她把一片喂了晉三風,另一片自己吃下后對晉三風說:“這一大口酒我喝下去就要發酒瘋了,你先把你的最后一杯酒喝了,再幫我喝一半。”等晉三風干了第六杯酒,將她杯子里的酒喝去一半把杯子遞給她時,她卻把手往身后一背,閉上眼睛鼓起勇氣揚起臉來說,“我不準你使杯子喂我。”
晉三風看著幽蘭那么性感的櫻桃小口,控制不住的熱血一下就沖到了頭頂,他把杯子里的酒倒入自己的口中,放下杯子用雙手春住幽蘭的臉,把嘴合在幽蘭微微張開著的嘴上,將口中的酒喂進了幽蘭的嘴里。
幽蘭吞下酒后,兩張嘴就分不開了。幽蘭這才真實地感受到,自己這張平時用來吃東西的嘴,接起吻來原來是如此的消魂。
當接吻中的幽蘭用雙手摟住晉三風的脖子時,晉三風的雙手從幽蘭的臉上滑下去,到了那對豐滿的乳房上。
晉三風的手剛捏握到幽蘭的處胸時,隱藏于幸福中的羞澀在她心底炸響了一個驚雷,她想把雙手從晉三風脖子上拿下來去保護,但那雙手卻似被剔了骨頭沒一絲絲兒力氣了,原因是晉三風有力的手與瘋狂的嘴讓她在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快慰下,感到自己的身心被漸漸地溶化開來了。于是,在不自覺中,幽蘭就象是經歷過一般盡情地回應了起來……等在慌亂與笨拙中配合著晉三風脫下了自己的旗袍后,幽蘭從口袋上站了起來,在她本能的意識里,是該把身體從上到下緊緊貼著晉三風的。
當晉三風脫下幽蘭的胸衣,將吻從幽蘭嘴上滑下脖子到了挺鼓鼓的胸部時,幽蘭盡量把身體往后仰去,她要把一對驕傲的乳房展示到極致交給晉三風。
晉三風雙手緊緊摟著幽蘭腰,隨著幽蘭的后仰把自己的身子往下壓,結果兩人就失去了平衡一下倒在那條裝黃豆的口袋上,口袋倒了,黃豆鋪滿了一地。
晉三風想把幽蘭抱起來,幽蘭卻緊緊摟著晉三風的脖子說:“不嘛,我喜歡豆子。”
聽了幽蘭的話,晉三風空出一只手來,把黃豆全部倒出來后將口袋丟在了一邊。
這下,幽蘭就完全躺在黃豆上了。
晉三風與那女特工的經驗中,認為快速有力就是女人想要的,所以,當他把幽蘭和自己脫得一絲不掛后,緊緊抱著幽蘭就把整個身子壓了上去。
在幽蘭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中,以為戀愛中的男歡女愛是會幸福快樂無比的,這美好的期盼卻在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一陣拔牙般的巨痛由大腿根部突然就襲遍了全身,她吃不住那痛,雙手拼命用力想把抱緊自己的晉三風從身上推開,但哪里推得動半分……萬般無奈之下,她能做的就只有用雙手拼命撐著晉三風。她本來想哭的,卻沒有哭出來,閉上雙眼含著淚用牙齒咬緊下嘴唇,在疼痛中無聲地承受著晉三風快速有力的沖擊……在幽蘭的感覺中,自己的身體完全變成了一塊秋后的土地,晉三風就如是一頭力大無比的牛,拖著光滑銀亮的犁,伴隨著清晰可聞的撕裂聲,深深地從土地的這頭犁到那頭……最后,犁變成了飽滿的種子,在犁開來的土壤最深處吐出了強勁的新芽,蔓藤從土壤里蔓延出來,迅速開出血色的花朵,把整塊田地都浸染成了紅色……
晉三風是一直把臉埋在幽蘭秀發里的,等他在最后的堅持中撐起身來看見幽蘭流著淚緊咬嘴唇一臉痛苦狀時,立即就慌了神,雙手捧著幽蘭的臉急切地問:“幽蘭,你怎么了?怎么了?”
幽蘭這才睜開眼睛,看著晉三風慌神的樣子,突然把上身一抬,張開嘴狠狠地在晉三風的肩頭上咬了一口后才說:“我那里也是肉呀,你是牛啊,使那么大的勁,我好痛喲。”
晉三風一聽,急忙地抽身出來去看:豆子上已有了鮮紅的血,幽蘭身體里還在往外流。嚇得他一抱把幽蘭從豆子上抱起來跑進寢室,將幽蘭放到床上,去倒來熱水想用毛巾幫幽蘭清洗。
幽蘭雖然仍在痛著,但見晉三風著急成這副模樣,不知怎的一陣幸福感就涌了上來,帶著痛苦的表情微微地笑了一下,第一次用柔情的聲音對晉三風說:“人家是第一次嘛,喊你使那么大的勁呀,嚇死你。”卻在害羞之下堅決不要晉三風幫她清洗,讓晉三風出去并把門關上。
清洗干凈后,幽蘭感到不那么痛了,于是叫晉三風去把自己的衣服拿進來。
晉三風拿衣服進來,不顧幽蘭的反對,一定要幫幽蘭穿上。這是幽蘭第一次享受心愛的男人為自己穿衣服,那感覺幸福到了極致,于是閉上眼睛小鳥一般依偎在晉三風懷里,任憑晉三風怎樣擺布。
穿好衣服,幽蘭下床要走了,晉三風卻舍不得了,緊緊擁抱著幽蘭的身子不放。
幽蘭卻故作生氣地對著晉三風說:“你還想是不是?我給你說,只有剛才那一次了,要是你敢再碰我的話,我就給二哥說由他殺了你。” 等晉三風松開雙臂就往外走,但到寢室門口后又轉回來,一下抱住還一臉疑惑的晉三風,在他嘴上用力吻了一下后輕聲說:“下次你要是再使那么大的牛勁,我就親手殺了你。”放開晉三風出來,在晉三風為她開鋪板時,用手整理好弄亂的秀發,再與晉三風緊緊擁抱了一下,出鋪子回醬園去了。
黑夜沒等幽蘭到醬園坊的大門口,就把張表叔叫起來為幽蘭開了門。幽蘭進大門后蹲下身,把黑夜的頭緊緊摟在懷里說:“黑夜最乖了。”
回到寢室,卻不見冷月的影子,知道她到白塔子老屋悄悄與二哥幽會去了,于是撫摸著腿根的疼痛呆呆的站了一會兒,去打來一盆涼水,用浸了冷水的毛巾一邊敷痛一邊罵冷月:“死冷月,說得那么安逸,等你回來看我不收拾死你。”這么罵著淚水就涌了出來,要不是怕人聽見,她真的就“哇——”的大哭起來了。等敷完痛上床躺下,回想起在豆子上承受的沖擊與痛楚時,又在心里問:他哪來的那么大勁?這么一問后,竟然就在臉上露出了甜美與羞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