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江城出發，過三渡水，過崇慶縣城和大邑縣城，再過花水灣不遠，就是兩河口了。

大邑縣城之前的路，是寬得能過汽車的，但大邑縣城去兩河口的路，就小了許多，兩輛馬拉架架車勉強相錯能過，若遇雨天路滑，架架車是不敢太靠邊的，要想錯車就顯得十分的困難了，這就要車把式必須得遵守輕車讓重車的規矩。如果都是重車又不可避免的相遇了時，便都盡量靠邊等待其它同伙的到來，相互幫忙用人力把車連貨一起抬扶過去。后來拉車的人覺得這樣太過麻煩，于是就發明了使用聲音清脆又傳得很遠的鈴鐺。對方聽見鈴聲后，就會根據自己已是十分熟悉的路段，選擇一處較寬的地方等待對方過去。

推雞公車運貨的人雖然少了這種麻煩，與馬拉架架車的人相比，卻少掙不少的苦力錢。但每有雞公車的苦力向拉架架車的苦力報怨自己掙錢少時，拉架架車的卻在得意中裝出一臉苦惱狀說：“這叫蛇大洞洞大，你看你的雞公車要好安逸有好安逸，不生病又不吃東西，我這匹馬又要生病又要吃東西，不安逸的時候還要給你使性子，這一年下來刨了本錢，還沒得你掙得多呢?！?span lang="EN-US">

對于那些常年拉貨的車把式，貨主是什么都放心的，有時只把交貨的地址告之便先頭走人，如果拉的不是政府禁止的貨物，是絕對的不會有一點閃失的。

騎自行車從溫江出發到兩河口，最多需要五六個鐘頭。

能騎自行車到兩河口的人很少，是要被兩河口的館子客棧視為大老板和貴賓的，接待就要格外的周全了：上好的客房上好的酒菜任你住吃，走時再說結賬的話。如果需要女人的話，客棧里就有，貨色是根據客棧檔次分高低的。若要找人，是不需要自己去跑路，自然有人熱心地幫你去找，找到后再回來告訴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這些專掙男人錢的女人都是外地人，中下等客棧住得多些。張飛山的客棧里常年都輪換著有三個上等的貨色，在大多時候都是被來客棧的大老板承包了的。但這三個女人是極不老實的，在客棧老板來得多的時候，她們是要尋機會給別的老板滅火掙外快。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邊心疼著自己脫手的生意邊去中下等客棧找自己的姐妹來應付，從中撈點抽頭。

張飛山是把在客棧里的三女人視為搖錢樹的，只讓她們出伙食費而不收客房錢，而這些能進張飛山客棧掙錢的女人自己也是感到高人一等的。但張飛山也是不會讓這些女人白住的，他在事前就與這些女人有了不成文的約定：每半個月讓自己快活一次。他雖然五十有七了，但每月六次背著老婆在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身上時，他感覺自己也年輕了許多。而那三個女人為了討老板的歡心，每一次都是要竭盡全力換著各種花樣把張飛山抽空的。張飛山對此就上了癮，雖然身體日漸虛弱的但卻樂此不疲，有時還在一絲不掛的女人嗲聲嗲氣的摩擦糾纏下，心甘情愿地倒貼上幾個錢。

張飛山的老婆在不久就發現了，在大吵大鬧中揚言要攆三個女人走。開始張飛山還對老婆解釋說：“你懂個鏟鏟，你以為你男人是瓜娃子嗦，我這是在讓她們抵房租費呢?！?span lang="EN-US">

張飛山的老婆卻說：“你才把我當瓜娃子？用那兩片肉來抵房租？老娘遭你弄了幾十年，要是折價成房租的話，一箱子也裝不完了，你要我裝起看不到也可以，把幾十年的錢給我，你就是把人一起弄斷在她們那里頭也不關我的事了?！?span lang="EN-US">

張飛山見軟的不行，便下狠手毒打老婆。幾頓下來之后，老婆就老實了，不但不敢顧問，甚至連在客棧里輪換著的三個女人也有些懼怕了，這便在很大程度上稍不注意就會吃三個女人的白眼，氣得她有幾次都有了上吊的念頭，因舍不得自己當寶貝一樣的駝背癆病鬼兒子而打消了死的念頭。

駝背癆病鬼兒子是知道自己的老婆和老漢所干的一切的，但走幾步都要氣喘吁吁，哪里還有力氣去收拾別人，也就忍氣吞聲的裝著什么也沒有發生了，有時實在忍不住了，母子倆便在沒人的時候抱頭痛哭相互傾訴。

過完年，客棧里只有一個收木材的老板和一個收藥材的老板，因貨沒有湊齊，大白天的各自在被窩里摟著女人弄了又睡，睡了又弄。而空下的那個女人，便由張飛山承包了。

當鄭三青騎著自行車來到張飛山客棧的時候，張飛山正在閣樓上的被窩里，軟不拉嘰地與閑得無聊的那個女人干著好事，女人雖然心里埋怨著不能過癮，卻假裝興奮地哼哼喔喔的叫著床。

已是午飯過后了，張飛山的兒媳婦和廚子還有一個小工在忙完自己的事后，到街上找人沖殼子打牌去了，駝背癆病鬼兒子在床上挺尸，只有老婆子一個人垂著頭坐在灶腳下烤火。鄭三青杵好自行車走進來，見一個老婆子蜷縮在灶腳，于是開口問到：“請問大娘，張飛山張老板在不在？”

老婆子這才抬起頭來，先看了看風塵仆仆卻衣著得體的鄭三青，再看看杵在門口的自行車后，以為是來收購東西的大老板要住店，

起身來到鄭三青杵自行車的地方，抬頭來沖閣樓大聲喊：“張飛山，你的騷雞公還沒有拿給破砂罐煨脫骨嗦？有大老板來了！”

一聽有生意上門了，張飛山在女人身上硬起脖子答應了一聲，也覺著這么軟不拉嘰沒多大意思，在心里罵了句身下的女人真他媽的沒用后，要退出來下樓去招呼接待客人，那女人本來是巴望著張飛山走的，卻裝著不舍的樣子抱緊張飛山扭著身子不讓，沒想這一扭動卻讓張飛山突然來勁了，于是在意外的驚喜之下快速完事后，穿好褲子和鞋子出來下了閣樓。

剛有點起色的女人見張飛山這么快就完了事，在張飛山出門的時候沖著他的背影小聲罵了一句：“狗日的老烏龜。”

等張飛山得知來人是找張滾龍時，警惕地把鄭三青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一番后問：“你真的是我龍兒子的老朋友？那你姓啥叫啥？我在兩河口咋就從來沒有見過你？”

鄭三青在經過大邑縣城時，已在一個朋友那里把張滾龍這幾年來的根根底底摸得一清二楚了。為了不給兩河口見過他的人留下真實面目，他還特意貼上了假八字胡和戴了一副黑邊子的通光眼鏡，還買了一頂有錢人常戴的那種氈帽扣在了頭上。他見張飛山問出這樣的話來，哈哈一笑后說：“你好久聽說過來找張爺的人會報出姓名？要是你張大爺不信的話，你指給我他家的方向我自己去尋?！?span lang="EN-US">

聽鄭三青這么一說，張飛山就信了，嘴上卻說：“你說得輕巧捏根燈草。你來之前都不打聽一下，這大邑縣除了我龍兒子三個貼心豆瓣，有哪個敢亂指點他家的地點？獨自進他的大門？除非他不想留起腦殼吃飯，留起腳桿走路了，我就是他的親大爺了，要進他的門也要事先得到允許?！?span lang="EN-US">

“那就麻煩事你幫我去給他先打一聲招呼了?！编嵢嗾f。

“這我倒可以幫你跑一趟，”張飛山這么說后，覺得從鄭三青身上沒有撈到一點油水實在是劃不來，于是問鄭三青，“你定準還沒有吃晌午吧？”得知鄭三青真的還沒有吃午飯時，立即對老婆子吼到：“你是死人嗦，還不快去把他們喊回來給貴客弄吃的，都給我上好酒好菜，要是我回來看到你們怠慢了貴客的話，看我不收拾死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然后就朝山窩子去了，卻在半路上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拖著時間抽煙，估計鄭三青要吃完了時，才又起身往前走。

張飛山回來的時候，鄭三青已吃好把錢給了，張飛山告訴鄭三青張滾龍在家并要他直接到山窩后，假裝人情地要兒媳婦把收的飯錢退了：“你是我龍兒子的老朋友，我再愛錢也不敢收你的，要不龍兒子會說我的。”

“這世上哪有吃了飯不給錢的道理？”鄭三青知道張飛山在做戲，問了去張滾龍家的路，騎上自行車離開了客棧。

凵字形挾持著兩河口的山上，松樹和刺杉的綠色襯托著山體上一溜一片未化的積雪，其余的樹木都是光禿禿的，有少部分掛著葉子的，看去也是蕭瑟的金黃。惟一能聽見的，是看山狗一聲接一聲的叫喚：“喔汪——喔汪——”那是一種麻灰色的猛禽，只比白勞大那么一點點，聲音如小狗兒一般，卻很大。叫聲從這面山撞到那面山，然后再被撞回來……

路旁的河里，叮咚作響的河水透著澈骨的冰涼。

河那邊的崖壁上，凍結著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冰瀑，看去極像是用漢白玉倒置在上面的觀賞假山。

幾只老鷹在大飛水上空盤旋。

沿溝邊騎了兩里，眼看著前面陡峭的絕壁感覺該是沒有路了的，窄窄的路突然一個右拐，進了一個不寬的山口，雖然兩邊仍是筆直的懸崖，但鄭三青卻感到眼前一下就寬暢了起來。出現在視野里的，是一片葫蘆形的開闊地，從地形上看，原來應該與拐彎前一樣有密集的樹木，是人為給砍去了的，只留下人也無法躲藏的矮淺植物。路就在開闊地的中央，盡頭筆直的懸崖下，便是張滾龍的凵字形房子了。這房子怪怪的卻有成都壩子里才有的龍門子，那條路直接對著龍門子的大門。

鄭三青剛拐進開闊地，就聽見了龍門子里面傳來惡狗兇猛的狂叫聲。看著這近一里的開闊地和盡頭的房子，鄭三青無不在心中贊嘆這張滾龍真是精明到家了，只要狗一叫，別說是一個人，就是一只兔子也沒法逃脫龍門子大門后面的眼睛。

果然沒出鄭三青所料，在惡狗的叫聲中，他看見龍門子的大門開了，然后一個男人走了出來，雖然已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但鄭三青從那男人的身形上認出是張滾龍了。

張滾龍能混到今天這種地步，除了劉氏莊園的勢力外，首先是他有著變態般的狠毒，其次是他懷疑一切，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他能活到今天最最主要的原因。

其實，張飛山來山窩子告訴張滾龍有一個不愿透露姓名，口氣很硬看上去又那么有氣魄的朋友來兩河口找他時，他從心里就猜測到極有可能是鄭三青。當猜測被自己證實后，他還是用那種懷疑一切的目光先把鄭三青打量了一番，才把鄭三青讓進去領到客廳里。

面對張滾龍，鄭三青也不拐彎抹角了，把自己在溫江犯了命案要在兩河口他的碼頭上躲一陣子的事說了。

張滾龍是知道鄭三青在溫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的，聽了鄭三青的話雖然仍有懷疑，心里卻感到十分的受活，因為要是鄭三青真是來兩河口避難，這在一定的程度上又給自己增添了一個得力幫手。況且，他已斷定與自己沒有結絲毫梁子的鄭三青，到兩河口來是絕對不會起什么打貓心腸的。張滾龍沒有把這分受活掛在臉上，而是用關切的口吻對鄭三青說：“溫江真不愧為十七縣的首府，連蹦不夠要不完的劉小四都栽到了一個無名之輩手上，但我就搞不清楚了，鄒家在溫江有那么大的勢力，你又是鄒二少爺身邊紅得發紫的人物，按理弄死個把人是不在話下的，咋個就日塌到了這一步呢？”

“早曉得要來尿我會去吃那么多的水嗦？”鄭三青嘆了一口氣說，“事都做了才曉得對方的水有點深，大哥也感到有些棘手，我就是不想連累大哥才到你碼頭上來的，但你放心，大哥已經在著手擺平這件事了，等風聲一過我就走。”

“你看，你看，”張滾龍一聽說，“你把哥老倌看成啥子人了？別說你住一陣子，住下來不走了我才歡喜呢，在兩河口和大邑縣，哥老倌其他的不敢說，但要是有哪個龜兒子敢踏上我的地盤來動你一根汗毛，不管他的水有好深，我都要剔他的肉喂野狗，把骨頭熬成湯給我們兩兄弟補身子。”

“有兄弟你這句話，我就算把命出脫也值得了?！编嵢嗌焓峙牧伺膹垵L龍放在茶幾上的一只手后，突然來了十分逼真的演技——兩只眼眶里涌出了淚水。

見鄭三青被自己的話感動成了這般模樣，張滾龍心中的那點疑慮不但徹底打消了，還生出了兩人兒時才有的那種豪情：“我們是從小的光溝子耍大的兄弟，說這些，犯不著為眼屎大點的事流馬尿水。對了，我還有一件寶貝要給你看，保管是你連做夢都想不到的東西。”在鄭三青疑惑的目光中，張滾龍出了客廳。

只那么一會兒，張滾龍就把從不示與外人的月清帶進了客廳：“你好生看看這是哪個?！?span lang="EN-US">

鄭三青一眼就認出了月清，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愣了一會兒才用整死也不太相信的語氣問張滾龍：“難道，她是月清妹子么？長得一模一樣。”

“啥子長得一模一樣，”張滾龍得意地說，“她本來就是月清，現在是哥老倌的婆娘了。你說，在兩河口大邑縣除了我，哪個還有這種本事敢把她從縣城搶到這山窩子里頭來。”

月清自然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千呼萬喚的三青哥哥，會這么突然就出現在面前的，激動得心里狂跳著一時間無法回過神來。等她清醒過來不能當著張滾龍的面立即就與鄭三青相認時，裝著認真的樣子看了鄭三青一會兒，轉臉用茫然的眼神看著張滾龍問：“你剛才對我說有老朋友來了，是他嗎？我咋個一下子記不得他是哪個了。”

張滾龍對此感到十分的滿意，哈哈一笑后對月清說：“有好多年沒見面了，你當然把他忘記了，你再把細看看，他就是你小時候喊的三青哥哥?！?span lang="EN-US">

月清聽了張滾龍的話，又做出很認真的樣子仔細看了鄭三青一會兒后，才把心里的那分真喜悅表現了出來：“稀客，稀客，真的是三青哥哥來了，你看我這眼水，真的連門口那條狗都不如了，我這就去給你泡茶來?！背隽丝蛷d去了廚房，一進廚房便用雙手按著胸脯，因為她已是激動得感到心都要跳出來了。

當月清剛把泡好的茶端進客廳放上桌子，張滾龍的得力手下劉全來到了山窩子，當他見到一個從未見的陌生人在客廳時，恭恭敬敬地對張滾龍說：“大哥，我有要緊的事要給你說?！?span lang="EN-US">

張滾龍與劉全出了客廳，不一會兒便轉了回來，他對月清吩咐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晚飯前回來，你弄些好吃的，今晚我要跟三青兄弟喝個痛快。”然后給鄭三青使了個眼色。

來到大門口，張滾龍對鄭三青說：“老三和老四把縣長的叔伯舅子弄殘廢了，我要趕緊去擺平，你騎了這么久的車子，一定是累了，在耳房里好好的睡上一覺，晚上喝酒時我們再細說?！?span lang="EN-US">

“要不要我去幫忙？反正大邑縣城認得到我的人少?！编嵢嘞肓讼胝f。

“日的起殼子，”張滾龍見說，高興地拍了拍鄭三青的肩，“認得到你的人是少，但你溫江槍王的名頭有哪個碼頭上兄弟伙不曉得？你要是在大邑縣有點閃失，我的面子往哪里擺？你睡你的，雞巴大個事哥老倌抬下手就擺平了?！迸c劉全走了。

等張滾龍與劉全的身影從山窩子的口子消失后，一直在客廳聽動靜的月清這時出來把大門關上并上了閂，對站在門內用溫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鄭三青激動萬分地說：“哥哥，三青哥哥，我還能這樣子喊你不？剛才我一眼就認出你了，但當著他的面妹妹不敢?！?span lang="EN-US">

“三青哥哥喜歡妹子這樣喊的，”鄭三青聽月清這么一叫，心里就萬分的舒服了，“我也是一眼就認出妹子來了，就是還沒有反應過來我這么漂亮的妹子怎么就嫁給了他呢?！?span lang="EN-US">

聽鄭三青這一說，月清鼻子一酸委屈的淚水就涌了出來，像是見到了久別的親人一般，一下撲進鄭三青的懷里，緊緊抱住鄭三青“哇——”的一聲痛哭了起來。

鄭三青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對撲在懷里曾經女神般暗戀過的漂亮妹子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一雙手拿起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來，口里不住地重復著：“你這是咋個了？你這是咋個了……”好幾遍過去后，才明白自己一直在說廢話，鼓足勇氣把一雙手拿起來輕輕撫摸著月清的抖動著的肩說，“妹子盡管有好多委屈，到屋里頭慢慢給三青哥哥說哈?！卑言虑宸鲞M客廳。

客廳里，當鄭三青聽完月清里哭訴完自己凄慘的遭遇后，憤怒地罵了起來：“狗日的張滾龍！三青哥哥是曉得他犯了事被人割去了半截的，但不曉得那女的就是你，我還以為你嫁人后過得很幸福一定是把我忘了，要是當時就知道是你的話，就是人家不下手，我也會割了他讓他變成太監的?！?span lang="EN-US">

聽鄭三青說出這番話來，月清抬起頭來，滿是淚的對著鄭三青說：“是他把我害成這樣的，雖然他把我恨的另外兩個男人殺了把我弄進這山窩子對我很好，卻讓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見天日。我恨他，有時候恨得他要死，但我一個女人家還是沒奈何?！?span lang="EN-US">

看著淚流滿面的月清，本來話就不多的鄭三青一下不知道該說些怎樣的話來安慰了，搓著自己的雙手一臉愁容地連聲嘆息。

月清見鄭三青如此，心中就那么一暖，用衣袖揩了眼淚，伸出一只手放在鄭三青的雙手上，忘情地說：“三青哥哥你曉得不，受了這么多苦后，妹子才明白過來，我從小就喜歡你，小時候喜歡你牽著我的手，長大了喜歡你想看我又那么害羞的樣子……”自己卻突然的害起了羞了，把手從鄭三青的手上拿開，沒敢去看鄭三青，提了水瓶給鄭三青的茶碗里摻上水，坐下來把雙手夾在兩腿間，“我剛才說的是真心話，你可不準笑我哈?！?span lang="EN-US">

“我本來就是那個樣子，唉——”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都怪我，一見面就盡說些讓你唉聲嘆氣的事，我們好不容易才能見上面，說別的，高興的。哦，對了，我去拿點核桃來，是大飛水上最好的三棵樹上結的。”起身出去拿核桃了。

在到兩河口的路上，鄭三青雖然想了幾套從張滾龍嘴里掏出真話的方案，但都覺得不是那么十分的穩當?，F在，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月清出現了，看著月清的身影消失在客廳門口，一個令他興奮不已的計劃出來了：從月清身上打開完成這次任務的缺口。因為他判定憑著張滾龍對月清變態的愛，一定是要把藏槍支的地點和三個得力手下的詳細情況作為顯擺對月清說的。

月清端著核桃進來了，也不讓鄭三青動手，一邊為鄭三青砸著核桃，一邊快樂地擺著兩人小時候的龍門陣。

鄭三青一邊吃著月清遞到手里的核桃仁，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插著話，看起來是那么的隨意自然，但全都是沖著要完成的任務去的。

月清完全沉浸在了兩以前的歡樂幸福之中了，所以對三青哥哥的問話，回答都是沒有經過思想的，而且是那樣的詳細和準確。

當鄭三青從月清口中得知張滾龍把槍藏在那么隱蔽的地方時，心里就十分為大哥擔心起來了：要把槍弄回溫江，那簡直是在虎口里拔牙，除非……不敢往下想了，因為這想法把他嚇了一大跳。

月清見鄭三青突然不說話沉思了起來，以為又是自己的話讓他傷感起來了，看看天色，對鄭三青說：“你一定累了，去好好睡一覺吧，我也該去做飯了，今晚妹子給你做最好吃的?！?span lang="EN-US">

“那我就去睡了，飯好了喊我。”鄭三青心事重重地這么對月清說后，起身出了客廳，到耳房去睡了。

鄭三青一離開，月清也在突然間變得心事重重起來，心思自然就放不在做飯上了，一沒留神，手指便被鋒利的菜刀切了，當她看見鮮血從傷口里流出來時，突然就想起另一件事來：張滾龍原來是有五個得力兄弟伙的，其中老五是最得張滾龍器重的，但他卻暗中喜歡上了月清，有一次假裝醉了趁張滾龍他們在飯廳便溜進廚房，從后面抱住她并摸捏了她的乳房，被已起疑心的進廚房來的張滾龍看見了，第二老五便失蹤了，后來有人在大飛水的一個山洞里發現了老五的尸體，被碎成七塊不說，生殖器也不在兩腿間了。

月清沒有去處理傷口，而是看著滴在菜板上的血小聲地對自己說：“讓三青哥哥住在這里，我每天都能看見他該是多么幸福的事呵，可是，我是那么的愛他，只要他說一聲想，我能忍得住不把身子給他么？但要是被該死的張滾龍發現了，三青哥哥的命不就為我白白的丟在這山窩子了？不行……”月清把心一硬，決定想法不讓鄭三青住在山窩子里了。

天快黑時張滾龍才回來。酒桌上，當月清聽張滾龍說要讓鄭三青暫時在山窩子住幾天來時，便立即反對了說：“雖說我們是小時候的好伙伴，但跟三青哥已有很年沒見面有些生疏了，你又三天兩頭的不在，就我跟他住在一屋，我們倒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你那三個兄弟是要經常來的，看到了一定會胡亂猜想朝我們腦殼上扣屎盆子的。”

鄭三青當然是不明白月清的良苦用心的，一見月清與下午判若兩人，一時不知如何應對，表情就變得十二分的不自然起來了。

其實，要是月清不說出這番反對的話來，要是鄭三青的表情不那么尷尬的話，張滾龍是不會心生懷疑的，現在他開始懷疑了，懷疑這個下午兩人的關系不但很親近了，弄不好已經有一腿，要不月清一定不會有意支走鄭三青的，那是她想掩蓋兩人的關系而不讓他發現。因為月清十分清楚自己是怎樣對待碰過她的男人，她是有心要保護鄭三青的。

當這種懷疑變得越來越濃時，張滾龍醋意大發的同時生出了強烈的奪妻之恨，他恨不得立即伸手就把鄭三青捏死，但轉念一想這鄭三青是來兩河口躲難的，他色膽再大也是不敢這么快就摸起老虎屁股來的。他決定給鄭三青下個套子，要是鄭三青真與月清有了一腿的話就讓他死個明白。于是堆上笑臉裝著十分同意月清的提議對鄭三青說：“哥老倌是很相信你的為人的，但月清說得很有道理，我倒沒的啥子，就怕我那三個手下說三道四的弄得大家都不安逸，我看這樣子，你干脆住到我大爺的客棧里去，對哪個也不要說出你的真實身分，就假裝是來兩河口收藥材的大老板，能收多少算多少，錢不夠我給你出，除了晚上，我這山窩子你想什么時候來都行，大白天的就哪個都不會說閑話了，要得不？”

鄭三青雖然很想留在山窩子每天都能看見月清，但見月清要他離開山窩子的態度是那么的堅決，現在聽了張滾龍的話，感覺也是這個理，心里就坦然了許多。何況，張滾龍的話正中他的下懷：他決定來個將計就計，把到手后的槍藏在藥材里運回溫江。于是十分喜歡地對張滾龍說：“既然月清妹子有那層想法了，我怎么還好意思住在這里招來不必要的閑話口舌呢，那我就住到客棧好了，要是能收到兩三車藥材的話，等離開兩河口時運回去還能發一筆意外之財呢。”說完哈哈一笑，舉起酒杯要與張滾龍干一杯。

張滾龍也哈哈一陣大笑，與鄭三青碰了杯干了酒后，殺氣騰騰地在心里說：發財？除非你蝦子燒過高香，不然的話，老子就讓你變成兩河口的孤魂野鬼。

鄭三青在張飛山的客棧住下來后，開始著手收購藥材，而且全要根皮之類的長條形貨色。因怕到時收不夠夾帶槍支的三車貨，他便在暗中找到住在兩河口收購藥材的幾個小老板，抬高價格把他們手上的現存貨買了。三車貨第五天就收齊了，全都按鄭三青的要求，用特制的厚麻布口袋打成比他想像中最長的槍還要長一截的捆，存放在貨場的一間倉房里，并在暗中雇了三個車把式，出錢讓他們吃住在一家下等的客棧里，吩咐他們隨叫隨走。錢是不用擔心的，張滾龍已給張飛山打了招呼，鄭三青要多少給多少。因為有鄒家做后臺，張滾龍是一點兒也不擔心錢會飛的，況且，要是鄭三青真的與月清真有一腿的話，一定會尋找機會來第二次的，色膽包天這四個字，張滾龍是從肉體就體會到了骨子里的，到時，出錢收購的藥材仍然是自己的。

月清的意外出現，使鄭三青已漸漸淡忘的那分暗戀一下就變得明朗而濃烈了起來，剛一離開山窩子，他就無法克制地思念起月清來了，特別是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時，這種思念就到了極致，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到月清身邊去。但同時他又感到十二分的困惑：月清明明是喜歡自己的，可為什么要狠心趕走他？鄭三青無法找到合理的答案，他拿自己毫無辦法。更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住進客棧之后，張滾龍就派得力兄弟老四把他盯死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當張滾龍來客棧對他說有要事去大邑縣城時，鄭三青認為去山窩子的機會來了，等張滾龍與手下劉全騎著自行車離開兩河口后，他下了閣樓，準備騎車去山窩子，見見心上人并當面問個明白，但就在他準備去推自行車時，這才突然明白了月清用心：月清愛他，但怕被張滾龍看出端倪加害于他才那么做的。

明白了這一點，鄭三青放棄了去山窩子，他不想讓月清為自己安危擔心，更不想讓月清受到傷害。所以，當張滾龍又有兩次告訴他要去縣城辦事，他也沒有去山窩子。

一晃就到與鄒二少爺約定的第七天，雖然不很清楚大哥會怎樣處置張滾龍，但相思成災的鄭三青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山窩子見月清了，管他張滾龍在不在，他都要去見月清也許是最后的一面。

正準備下閣樓，張滾龍與劉全卻出乎意料地來到客棧，并告訴他要去縣城辦一件要緊的事。

真是天賜良機呵！等張滾龍與劉全一走，鄭三青急忙騎上自行車往山窩子蹬去。

鄭三青一離開山窩子，月清就后悔了，每天像丟了魂似的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要張滾龍一離開山窩子，她就會抬一把椅子坐在大門內，從門縫里看著開闊地的入口，她是多么的盼望著三青哥哥能出現在視野里，有幾次甚至還產生了幻覺，看見鄭三青在入口處出現了。然而，六天過去了，鄭三青的身影沒有出現，張滾龍走后坐在門前的月清在無限的思念中罵鄭三青：“你怎么這么笨呵，妹妹愛你才攆你走的呀，你就當真了不來看妹妹了？”然后又在心里對自己說：要是你明白妹妹的用心了就來吧，只要該死的張滾龍不在，我就把愛你的心和身子都給你……身邊的狗突然狂叫了起來，月清從門縫里往外一看，這次不是幻覺，真的是鄭三青騎著自行車來了，她無比興奮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淚水奪眶而出了。

閂上門，月清轉過身，當他聽見鄭三青說明天就要離開兩河口時，她不顧一切地撲進鄭三青的懷里，沒等鄭三青回應，用雙拳用力捶打著鄭三青的胸脯哭著喊：“你為啥子才來？你為啥子才來……”

鄭三青什么話也沒說，等月清不打了又撲進他懷時，他一下抱起月清向那間耳房走去。

進了耳房，鄭三青把月清放在床上，瘋狂的吻和撫摸代替了兩人所有的語言……當張滾龍一直空著的那半截空間被鄭三青有力地擴張并脹得滿滿實實時，月清欣喜若狂地喊了一聲，猛地一挺身，張嘴咬住鄭三青的肩頭肉……當從未有過高潮到來時，月清呢喃般的低吟終于變成了放肆的喊叫，一聲接一聲……然后就喜極而泣了。淚水是那樣的清澈，像兩條溫暖的小溪由眼角流進鬢角。

然而，就在兩人脫光衣服的時候，老四便跟蹤鄭三青進了山窩子，卻不走中間的路，沿著崖腳輕手輕腳地繞到耳房的后面，把耳朵貼在木板墻上聽里面的動靜，于是里面發生的一切便清晰地收進耳朵中了，等聽見月清在高潮來臨時開始一聲接一聲地喊叫了起來時，他決定離開了，但在倒退時踩斷了一根干樹棍，“咔嚓”一聲把他自己嚇了一跳，趕忙屏住氣，聽見里面月清的叫聲并未停下來后，才看清腳下的事物悄悄地離開了。

高潮中用整個身心迎接鄭三青最后快速而猛力沖刺的月清，是當這世界完全不存在的。但鄭三青聽見了樹棍的斷裂聲，因為那“咔嚓”聲正好出現在月清喊叫之間的空隙，他卻沒在意，以為是樹上掉下來的樹枝弄出的，但等他把激情之流深情給了月清后，感覺不對勁了，急忙從氣若游絲的月清身下來，就那么光著身子跑到大門口，把眼貼在門縫上往外一看，正好看見老四的身影在山窩子的入口處一閃便不見了，心里說聲糟了后，就呆呆的不動了。

那條兇惡的大狗見女主人對鄭三青很友好，也不叫了，偏著頭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鄭三青。

月清鄭三青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光著身子出來站在房門口顯得十分緊張地問：“出啥子事了？”

鄭三青回過神來，為了不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擔驚受怕，轉過身來對月清說：“我聽見外頭有響動，出來看一下是不是有人，卻連鬼影子也沒得一個，自己嚇了自己一跳?！?span lang="EN-US">

月清見說，撫著胸口吐了一口氣，說外面太冷叫鄭三青趕緊進屋。

鄭三青心想不發現已被人發現了，為了讓月清徹底放下心來，干脆就做出什么也發生的樣子，進屋后上床鉆進被窩，把月清緊緊抱在懷里。

“三青哥哥，我要做你的女人，你把我帶走吧，我不想死在這鬼窩子里。”月清幸福地看著鄭三青，但卻不等鄭三青回答，柔情地吻了一下鄭三青的嘴說，“這只是妹子的奢望而已，有了這一回，我這一生的女人就沒有白做了，就是死也值得了，要是被該死的張滾龍發現了，只要他敢動你，妹子就要他的命……”一提到張滾龍，月清一下坐了起來，催鄭三青趕快穿過好衣服離開山窩子，說張滾龍的疑心很重，說不定真的會中途轉回來的。

鄭三青沒有給心愛的女人什么承諾，只是在穿好衣服后，緊緊擁抱著月清說：“三青哥哥不準你死?！?span lang="EN-US">

那個在山窩子入口一閃就不見了影子，一直糾纏著鄭三青，回到客棧的房間，他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罵自己怎么就光想著女人忘了大哥交待的任務呢，要是在這節骨眼上把事情弄糟了的話，還有什么臉向大哥交待呢。

已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了，張飛山見鄭三青還呆在房間里不出來吃飯，便在樓下喊。鄭三青這才心事重重地下來吃飯，酒也不喝了，嚼蠟般的吃完飯放下碗，準備回房間想對策，就在他上樓到房間門口要進去時，看見王毛牛騎著自行車來到了客棧門口，這下，鄭三青就如同見到了親人一般，但卻不敢與王毛牛打招呼。

王毛牛也看見樓上的鄭三青了，但卻裝著沒看見，而是大聲問了出來要迎接他的張飛山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是不是住在客棧，等張飛山回答沒有這個人時，王毛牛罵了一句：“狗日的蝦子，連老子都敢哄，看我找到你后咋個收拾你?！彬T上自行車返身就走。

估計王毛牛走了一根煙的時間，鄭三青這才下樓來，邁著悠閑的步子朝王毛牛離去的大邑方向追去。

由于天太冷，路上幾乎沒有人行。鄭三青出兩河口走了一里半的樣子，也沒見王毛牛的影子，正想著這王毛牛也真是的，走那么遠干什么時，一塊巖石片打在了他身前的路上，車身一看，王毛牛正在長滿矮灌木的緩坡上給他招手。上了緩坡，才看見王毛牛把自行車也扛上來了。

雖然有葉的灌木極少，但兩人坐下后，路上的人是無法看得見的。

“你來了就好，我心里正七蹺八拱的沒個抓拿呢?！币蛔?，鄭三青便心急地說。

“二哥，你沒有出事吧？大哥很是為你擔心，所以才讓我先來，他跟二哥天黑就到?！蓖趺ｊP切地問。他叫鄭三青二哥習慣了，改不了口，干脆就把晉三風與鄭三青一并叫二哥了。

王毛牛的話讓鄭三青立時感到羞愧難當：大哥天遠地遠的都有預感擔心著自己要出事，自己卻犯了本不該犯的錯。但轉念一想大哥他們天黑就能到了，再有天大的事張滾龍敢拿自己怎么樣？這么一想那顆懸著的心就穩穩的放回肚子里去了，于是對王毛牛說：“我都會出事嗦？”

“沒有出事就好，那你趕緊說把大哥交待的事辦到哪一步了?！蓖趺Ｋ闪艘豢诖髿?。

鄭三青便把他摸到和一切都準備好了的情況給王毛牛講了，對月清卻一字未提，講完后十分不解地對王毛牛說：“我真搞不清楚大哥的意圖，你說我們幾兄弟要弄幾桿好槍哪兒不是，他卻偏要跑到兩河口來在張滾龍這個爛膿的手頭弄?！?span lang="EN-US">

“我原來也是這么想的，”王毛牛說，“今天臨出發時大哥才給我說了這次任務的真正目的，大哥心大得很呢，并不像我們想弄幾桿槍那么簡單，他要把張滾龍洗劫的所有好槍全部弄回溫江，而且，還要把張滾龍與他的幾個得力手下全部做了?！?span lang="EN-US">

鄭三青聽王毛牛這么一說，吃驚得大睜著眼睛，卻沒有打斷王毛牛，等他往下說。

王毛牛這時卻掏出煙來，先點一根給遞給鄭三青，自己再點燃一根猛吸一大口，吐出濃濃的煙霧后才說：“大哥就是大哥，我們跟了他那么多年，就是一絲絲兒都沒有看出來他是那邊的人，不做他就丁點兒都不做，這一做就來莽的，跟著大哥做事還真他媽的過癮?！钡靡獾赜殖榱藘煽跓?，這才發現自己忘了說重要的事，“大哥把這批槍弄回溫江，是要在關鍵的時候組建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好在那邊過來解放溫江時來他個里應外合。之所以要滅了張滾龍一伙，是因為他已被這邊收買，并在暗自組建了一支對付那邊隊伍，這對大哥和我們要做的大事存在著巨大的威脅。”

聽完王毛牛講了這次在兩河口的目的與任務，鄭三青徹徹底底把心中那口氣長長地吐了出來，因為一個今晚就要死的人，能把自己怎么樣？在心里說了句真他媽的讓我虛驚了一場后，問王毛牛：“山窩子是很難進去的，大哥有啥子辦法沒得？”

“要是沒有辦法還是大哥么，”王毛牛扔了煙頭說，“他喊你對張滾龍說，那邊的事情已擺平了，專程來兩河口接你回溫江，順便要在張滾龍手上買幾桿好槍。”

“這個主意好，”鄭三青說，“連劉小四都要敬畏大哥三分，張滾龍是絕不會拉下臉皮把大哥拒之門外，他一定會讓我在兩河口接上你們一起去山窩子的?！比缓髮ν趺７愿赖溃骸拔覀冊谝黄鸩荒艿R的時間太久，你這就回大邑縣城等大哥二哥，轉告大哥讓二哥就留在縣城，你和大哥來就可以了，這狗日的張滾龍疑心很重，要是生人來多了他會懷疑的，我們打了他后你和大哥去做掉他的那三個手下，然后連夜回溫江，我留在山窩子把槍運出兩河口后在大邑縣城換車再運回溫江，你們在三渡水接我就是了?！?span lang="EN-US">

“不行，”王毛牛一聽急了，“我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山窩子找死?！?span lang="EN-US">

“你放心，”鄭三青笑著說，“除了張滾龍的那三個貼心豆瓣，沒有人敢去山窩子的，等人發現的時候，他的尸首早就漚爛了。這是山窩子和張滾龍那三個兄弟伙家的路線圖，只要張滾龍在山窩子，那三個雜種就一定在家等候命令的。”掏出地圖交給了王毛牛。

王毛牛這才放下心來，接過地圖揣入口袋，又叮囑了鄭三青兩句后，站起來見路上四下無人，下了緩坡，騎上自行車往縣城去了。

回到客棧之前，一身輕松的鄭三青已決定一定要把月清帶出山窩子，永遠做自己的女人。

回到房間，鄭三青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喝著茶抽著煙等待張滾龍來找他，因為不管那個發現他與月清偷情的人是不是張滾龍的手下，張滾龍每次外出回來都要來客棧找他。

張滾龍是遲下午回到兩河口的，但讓鄭三青感到驚訝的是只有張滾龍獨自一人。

原來，老四拿了鄭三青與月清的把柄后，飛車趕到大邑縣城找到正要去辦事的張滾龍，低聲在張滾龍耳邊把事情抖了出來。氣得張滾龍當時就想放下必須要去辦的事情返回兩河口一槍把鄭三青給打了，然而，當他看著三個性欲旺盛又不短缺家伙的手下，改變了主意，他決定來個殺雞給猴看，讓三個手下在他死后也不敢對月清起一丁點兒打貓心腸，于是便對三人說：“今晚都去山窩子，我要你們看看敢碰你們嫂子的人是咋個死法的?！鞭k完事回到兩河口獨自一人進了鄭三青的房間。

“老弟，你已幾天沒去我家了，晚上我讓月清弄點好吃的，我們好好喝一臺?！边@是張滾龍進房間后笑嘻嘻的第一句話。

雖然鄭三青已把與月清的事不放在心上了，但張滾龍進來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發虛，畢竟月清還不是自己的老婆。這時見張滾龍跟什么事也發生一樣，心里就覺得十二分的奇怪了，因為事發后他一直認為是遭張滾龍給自己下了套子。于是便想：那一閃即逝的人影既然不是張滾龍的手下，是誰呢？最后，鄭三青判定那人一定是個不怕死角色想趁張滾龍不在家時，是去山窩子打什么主意的。有了這種判定，鄭三青就爽快地同意了，并對張滾龍說了鄒二少爺已叫人來兩河口與自己見了面，那邊的事已經擺平，天黑時要來接他想順便買幾桿槍的事。

張滾龍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個連劉氏家族的超級紅人劉小四也要敬畏三分的鄒二少爺，他是在大邑縣城見過一面的，光憑氣質與派頭就讓他畏懼三分。要是鄒二少爺的人下午沒見過鄭三青，把鄭三青弄死了對鄒二少爺還有托詞可講，要是現在就把鄭三青弄死的話，鄒二少爺一定會查出來讓他死于非命。拒絕賣槍給鄒二少爺更是說不過去的。但讓鄒二少爺就這樣把鄭三青接走，自己又無法給三個兄弟伙一個交待而威信全無……看著眼前這個弄了自己心愛女人的人，張滾龍恨不得立即就上去把鄭三青掐死或是掏槍一槍打了，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輕舉妄動：憑力氣他從小就不是鄭三青的對手，憑槍法就更不用提了。而且鄭三青還有一個習慣：從不用背對著人或門。不管他面對的是誰，哪怕就是他張滾龍，只要你一掏槍，槍還沒有掏出來，他手中已變戲法一般的多了一支槍了，手雖然是半垂著的，但槍口卻是指著對方的，想要偷襲他，簡直是在自己找死。

思前想后，張滾龍把心一橫，決定用碼頭的規矩解決此事，他要把事做得讓鄒二少爺也無話可說，那就是：當著鄒二少爺的面，把鄭三青進入過月清身體的東西全部割下來。雖然這樣不能讓他把鄭三青弄死來得解恨，卻能得到兩個目的：一是讓鄭三青活得比自己還要痛苦，二是讓鄒二少爺知道大邑縣兩河口的張滾龍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主意一定，張滾龍爽快地答應等鄒二少爺一到便直接到山窩子提槍，并讓鄭三青在兩河口等著接鄒二少爺。臨要走時才想起來問鄭三青與鄒二少爺來兩河口的有幾個人，說是好準備飯菜。當得知只有一個人陪鄒二少爺來后，就放心大膽地回到了山窩子，要月清做了幾個下酒菜，說今晚有人要來家里談正事，讓月清提前吃了飯上床睡覺。等劉全和老三老四到達山窩子后，他把今晚要干的事情做了自認為是萬無一失的安排，然后四人便等著鄒二少爺等上門了。

與白天相比，山區一早一晚的溫差是很大的，冬天更甚。所以天還沒有斷黑，早早吃了晚飯的兩河口人就都鉆進被窩里去了。整條街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冷清得只能聽見嗚嗚的風聲，塞滿口鼻身心的，全是從大飛水上彌漫籠罩下來的冰雪之氣。凍得連街上的畜牲與山中的走獸飛禽也不愿浪費熱能去嗥啼一聲了。

鄒二少爺與王毛牛算好時間，在天剛斷黑時，腳步就如靈貓一般，無聲無息地穿過兩河口的街道，在去山窩子的路口與等在那里的鄭三青碰了頭后，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又無聲無息地朝山窩子走去。

剛拐進山窩子的口子，那條惡狗就叫了起來，但很快就不叫了。鄭三青小聲對鄒二少爺說：“張滾龍曉得是我們來了，正在門后等著開門呢?！?span lang="EN-US">

鄒二少爺沒接鄭三青的話，而是小聲的對兩人吩咐：“這家伙疑心很重，進去先穩住再動手，要是情況有大的變化，就由毛牛見機出手，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留下我們來過的痕跡。”

快到龍門子時，門開了，出乎三人意料的是，開門的并不是張滾龍，而是劉全。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劉全手上不但捏著手槍，而且在用手電筒晃了他們幾晃后說：“都是道上混的，不是我存心要為難三位大爺，凡是晚上要進這道門的外人，必須把身上帶的硬火交給我暫時保管，走時雙手奉上，這是我大哥定的規矩，有得罪之處還請三位海涵?！?span lang="EN-US">

鄭三青見劉全一出現，知道大哥的擔心并不是多余的了。這時又見劉全說出這種話來，心里極是不服氣，正要開口說話，鄒二少爺卻在他的手臂上捏了一下，然后上前將王毛牛擋在身后對劉全說：“看哥子把話說到哪里去了，既然你大哥定下了這規矩，我們哪有不守的道理，都是道上走的人，說不定一小心就把腦袋耍掉了，其他都是身外之物，該丟的就丟了，小心使得萬年船嘛?！碧统鲎约旱哪前研∈謽屵f給了劉全。

王毛牛與鄒二少爺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已是達到心有靈犀的地步了，從大哥的舉動與話語中，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暗示：不讓對方知道自己會使飛刀而設防。于是，在鄒二少爺的遮擋下，雙手去腰間特制的皮帶上抽出那四把飛刀，往后一用暗力，四把飛刀便無聲無息地習插進了身后的草叢里，然后與鄭三青一起把手槍遞給了劉全。

劉全把三支手槍插進自己的腰間，又用電筒晃了晃三人后說：“既然大哥定了這規矩，小弟就得執行到底，得罪了?！鄙蟻碜屑毜匕讶说纳砩纤蚜艘槐椋娬娴氖鞘裁次淦饕矝]有了，才領著三人進了門。

一進客廳，鄭三青一見張滾龍的老三老四都在就有些傻眼了，卻不敢表露出來，用余光去看大哥，見鄒二少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才穩了下來。

張滾龍與鄒二少爺一見面，便都拱拳先來了一通江湖黑話，又把各自的兄弟伙做了介紹。鄒二少爺在介紹王毛牛時卻胡亂編了一個名字，因為各個碼頭的人都知道飛刀王的名頭，但他卻極少跟著鄒二少爺在外地露面，所以真正見過他的人少。

客套完，張滾龍立即把話扯到了槍上：“就你二少爺在溫江的牌子，弄幾桿槍簡直是易如反掌，咋個就會想起來兩河口找我買呢？”

鄒二少爺爽聲一笑說：“如果張爺不是說笑，那就是在推托了，你我都心知肚明，別處的槍哪能與張爺你手上的正牌美國貨相比？要不是來接三青，我也就沒有這個打算了，既然來了兩河口，不弄幾桿好家伙回去給兄弟伙些耍下子開開眼界顯盤揚，這趟不就白跑了？”給王毛牛做了個手勢，等王毛牛把一袋子銀元放在桌子后才又說：“你看這些買你十桿槍加上還三青借來收藥材的錢夠不？要是不夠就開腔，明天我讓大邑的朋友給你送過來。”

鄭三青趕緊插上話對張滾龍說：“我已經找好了車把式，隨叫隨走。”

張滾龍沒有理會鄭三青，而是看了桌子上的錢一眼，哈哈一笑說：“二少爺果然大方，夠了夠了，這槍是死的錢是活的?！苯o劉全擺了一下頭，等劉全會意地走出客廳后，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著鄒二少爺問：“你才剛的意思是你們今晚上就要走？”

聽了張滾龍的話，鄒二少爺故意拿眼睛奇怪的看了他一會兒后才說：“我們今晚上不走，難道張爺要我們明天大白天的回去？把槍拿出大邑倒不是問題，往三青收的藥材里一塞就得了，在你張爺的地盤上嘛。承蒙你對三青的關照，但三青在那邊出的事才剛剛擺平，對方仍在氣頭子上，要是有個不服氣的看見他大白天的大搖大擺地回了溫江，說不定到時他就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了。要不是在大邑有要緊的事耽擱了，我們現在也該返回縣城了?！?span lang="EN-US">

張滾龍一拍自己的腦袋說：“我咋個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二少爺真是讓我長見識了，”把手一抬做了請勢，“得知二少要來，小弟特地準備幾樣在大飛水不值錢的野味，還特意把三個好兄弟叫來作陪，好日后請二少多多關照。洞里請。”自己和老三在前，讓老四把鄒二少爺三人夾在中間，往屋后的山洞走去。

張滾龍之所以要把鴻門宴擺在山洞里，他是害怕的在弄鄭三青時被月清聽見出來阻止，他鬼神都不怕，就怕月清，為此他還抽過自己的耳光。

洞口呈弧形，寬卻矮，就一人一手的樣子。洞口在一壁絕崖下，崖壁上常年有水滲出，暖春后整個洞門水滴不斷，看去就如是用透明珠子串起來的洞簾。寒冬到來時，滲出的水慢慢被凍結成冰，在洞口上方形成一排上大下小的冰錐，看去又如是長了一排潔白的尖牙。

進洞三丈尺處兩邊的洞壁上，已掛上了兩盞亮亮的馬燈，那些尖牙般的冰錐便被燈光照射得銀銀的閃亮。

王毛牛見到對方原來是四個都有槍在手的人之后，就清楚今晚的殺戮任務必須由他來主要完成了，在鄒二少爺與張滾龍說話的時候，他就在盤算該用什么來代替飛刀，直到最后張滾龍說要進山洞后，他才決定用洞中隨手可得的風化了的薄石片弄尖使用。現在，當他看見洞口上方那晶瑩剔透的冰錐時，突然就來了靈感，做出十分興奮的樣子喊了一聲：“好安逸的冰條子呵！”停下來伸手弄了四根下來，并把一根塞進嘴里吮吸起來。

跟在他身后的老四一見奇怪地問：“這么冷的天，你哥子居然還敢吃冰？”

王毛牛就那么含著冰錐說：“頭一回進山，看到啥子都稀奇?！?span lang="EN-US">

老三在心里罵了句土包子后，就懶得再與王毛牛說話了。

進洞十余丈，左邊的洞壁又出現了一個三角形的洞，有光從洞里射出來，人要弓腰才能進入。然而，等鄒二少爺他們進去之后，才發現里面別有洞天——寬暢得能擺下七張大桌子，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石屋客廳。

石屋的中間搭了一張長條形的寬大石桌子，面上被打磨得十分的光滑，四方又立著八個用條石加工成圓形的石凳，面上也是十分的光滑。一盞大馬燈懸吊在石桌上方的巖頂上，把整個石屋照著透亮。

石桌上除了幾盤野味一壇酒和碗筷外，十桿美式步槍已被劉全整齊地擺在上面了。

人全都進去后，張滾龍來到桌子的上首，鄒二少爺三人與張滾龍的三個手下自然就分開來左右各站了一邊，但老四卻站在了桌子的下首。

張滾龍沒有先叫入座，而是得意地指著槍對鄒二少爺說：“二少爺你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就這十桿槍該賣了?！比缓蟛耪堗u二少爺入座。

等老四往所有的碗里都倒上酒，鄒二少爺才對張滾龍說，：“我們在縣城已吃過了，這恭敬不如從命，但酒就不能喝了，搞快交結了我們還要閃人，”拿起筷子時卻看著王毛牛說，“那冰棍棍有啥子嘬頭，你也嘗嘗這些壩子頭難得吃到的野味吧?！?span lang="EN-US">

王毛牛是一直沒有停止過吮吸冰錐的，有三根已經吮吸好并排放在石桌上，聽了大哥的話，把最后一根吮吸好的冰錐也放到桌子上后，才對鄒二少爺一笑后說：“再好吃我也吃不下了?！?span lang="EN-US">

鄭三青卻是餓了的，坐下來就是一陣狼吞虎咽，聽王毛牛這么說后，也放下筷子對鄒二少爺說：“我也不吃了。”

鄒二少爺站起來對張滾龍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們要走了，要不，天亮前趕不回溫江的，還請張爺你諒解?！比缓蠓愿类嵢?，“你去喊一個車把式拉一車藥材過來，裝好槍我們立即就走。”

就在鄭三青站起來離開桌子走到老四對著的位置時，張滾龍突然哈哈一笑，笑聲剛落，他與三個手下幾乎同時把上了膛的手槍抽了出來，他的槍對著鄒二少爺，劉全的槍對著王毛牛，老三和老四的槍指著鄭三青。這下，三人都不敢有任何動作了。

沒等鄒二少爺發問，張滾龍對老三和老四命令到：“把那狗日的給我捆起來放在桌子上?！钡壤先脴屩钢嵢?，老四用事先準備的繩子將鄭三青的雙手反捆好了，張滾龍才跳上石桌，一邊用槍指著鄒二少爺，一邊用腳把桌上盤子與碗踢到地上后才說：“二少爺，我張滾龍膽子再大也是不敢做你的，可你的兄弟不是人，我親兄弟一樣的對他，可他居然色膽包天弄了我心愛的女人，這人活臉樹活皮，今天要是不出這口惡氣的話，以后我張滾龍還有臉在道上混不？”

這下，鄒二少爺終于找到自己一直為鄭三青擔心的出處了，盯了鄭三青一眼后用平靜但卻威嚴的口氣對張滾龍說：“這道上有道上混的規矩，既然我兄弟犯了，我是不會插手的，該咋個弄就咋個弄，但有一條，我既然是專程來接他的，就要接個活人回去?！?span lang="EN-US">

張滾龍說：“我就實話說了吧，要不是你二少爺今天來，我早就把他五馬分尸了，既然二少這么講道上的規矩，我就給你一個面子，只把他的雞巴割了，給他長個記性?！碧统鲆话唁h利的牛角尖刀來。

“那我就謝過張爺手下留情了?！编u二少爺對張滾龍拱了拱拳。

這時的鄭三青已被按在了桌子上，他連一聲也沒有哼。

張滾龍的三個手下都握著槍，見鄒二少爺說出了那樣的話，便對手無寸鐵的鄒二少爺與王毛牛放松了警惕，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看大哥怎樣割鄭三青的雞巴上去了，更沒有察覺到王毛牛原本就放在桌子的雙手，已把把那四根吮吸得十分滿意的冰錐一手捏了兩根。

就在張滾龍讓老四脫下鄭三青的褲子恨得一張臉都變了形要下刀時，王毛牛突然喊了一聲：“不忙，聽我說一句再割！”

張滾龍四人聽見喊聲后都驚訝地抬頭看著王毛牛，看他要說出怎樣的話來。

這下，王毛牛滿意地笑了，因為他眼里看見的，是四個人放大了的正對著他的喉頭：“我說張爺，我二哥弄了你女人活該他背時，但我求你手下留些情，就割一半吧，日后也好跟你老人家一樣弄半截進去也算弄啊。”

王毛牛的話讓張滾龍的三個手下一時沒忍住“噗”的仰頭笑了起來。張滾龍卻氣得臉色鐵青狠起聲對王毛牛說：“老子就是要他從今天起成太監，你狗日的多啥子嘴，在這兒是你娃說了算還是老子說了算？”

“當然是你大爺我王毛牛說了算！”話音未落，王毛牛雙手同時一揚，燈光下，四道寒光一劃而過，絲毫不差地從四個人的喉頭急速而入，最后終止在頸椎骨里。

鄭三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王毛牛早將四根冰錐子嘬成了四把飛刀。

“大哥，等他幾爺子頸項里的冰一化，就連神仙也不曉得我王毛牛來過了。”王毛牛并沒有去看那四個目標，而是轉身對鄒二少爺這樣說。

等張滾龍四人反應過來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時，手上的槍就全都掉在地上，試圖要抬了手去捂頸項時，人便“轟”地一聲倒在地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