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汩汩，柳絮隨波逐流，早春二月天。云煙穿過上蒼的眼，人世茫茫，傳說繼續在里邊外邊？
陳三少知道城里擁擠，趙屁眼和王把細不到下午是回不來的了，于是喊人給他泡了一杯茶，半躺在藤圈椅里抽著煙，認真思考起譚瘸子行動后自己該怎么辦來。
王把細與趙屁眼比陳三少想象的時間要回來得早一些。一進辦公室趙屁眼便埋怨兄弟們太分散，城里的人又太多，擠半天才能通知到一兩個。
陳三少懶得去理會趙屁眼的哆嗦，問王把細今天潮會有沒有出什么較大的事端。
王把細說：“你布置得那么周全，哪里會出什么大事端，只是槍王和金章都被鄒家拿了，獨獨火與彪哥都進了醫院”，然后把經過對陳三少說了。
陳三少略略皺了一下眉頭說：“背時，我早就跟他們說過，那要靠真本事，都怪老爺子要默許他們耍陰的，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當著全溫江的人抖活寶，活該。就這些？”
“還有，”王把細說，“月亮島上有三個灌縣人壓花花寶輸紅了眼，竟然出手打爆了攤主的一只眼睛，搶了錢跑到軟橋上被老七的手下抓住了，小四爺卻出面說那三人是他結拜弟兄的手下，讓對方陪了一筆醫藥費喊老七放了人。”
“哈哈……”陳三少突然大笑了起來，“有一套，到了溫江不先來報到，八方暢歡不說，還在我的地盤上管起閑事來了，看我一會兒咋個收拾他。”
王把細說：“我正要給你說，小四爺給老七留了話，要你和鄒二少爺等到一起去逸香園吃晚飯，要是不等他的話，就把子彈打進你和鄒二少爺的屁眼里頭。”
“每次來都要叫上鄒二少，弄得趕比我還親熱了，那老七派人去找鄒二少了沒有？”
“去了，但沒找到。”
陳三少對趙屁眼說：“那你先通知幾個兄弟繼續找，然后到逸香園給我訂一張桌子，安排三個人的酒菜，再去如意旅館讓邱老板騰出兩間上房。完了去戲棚子找一個戲子，要最漂亮的，讓她先去旅館候著。”
趙屁眼一聽就笑了：“小四爺也太日怪了，醉泥了還能硬得跟鐵棍似的，我看總有一天要被女人騎死在身下。”
“這叫雞不屙尿各有其道，”王把細輕輕的踢了趙屁眼的屁股一腳說，“辦你的事去，要是讓小四爺聽到了不騸了你才怪。”
趙屁眼一走，陳三少對王把細說：“你留在這里值班，要是有情況就到逸香園找我。另外，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去辦，從明天天亮起，除了譚跛子晚上回家睡覺，他的一切行動都要在你的視線之中，但卻不能讓他發現你的意圖，如果出現意外，你一定要保護好他，千萬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要是發現他尾隨跟蹤接觸什么人，馬上向我匯報，萬不得已時你先把那人打了，管他是聾子啞巴瞎子瘸子還是討口子。但有一點你要給我記牢了，只準你一個人曉得自己在做啥子。”
王把細對陳三少嚴肅地點了點頭。
陳三少剛在椅子上坐下，小四爺就帶著一個貼心豆瓣進來了，見陳三少笑哈哈的要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一下沖上去把陳三少按回椅子說：“我的陳大隊長，你的架子可是越來越大了，明知道我今天必來，躲我是不是？”
陳三少就那么讓小四爺按著：“三弟就是躲天皇老子，也絕不會躲我的小四哥，你在溫江先把我的主都做了，現在反來冤枉我。”
“看你小氣的，老七已經給我說過了，曉得你辦急事去了。咋樣，鄒老二還沒有來？”
“我就曉得你一來就忘不了他，他鉆完蕈筒子爬完竿子就跑得影子不跟人了，我派手下正在給你四處尋呢。”
“不是我說你，你這么大個隊長都當得下來了，就老是放不下你們兩家陳古八十年那點事，有道是伙倒伙倒把壽拜，你卻跟錢有仇似的硬要往外擋，他鉆蕈筒子爬竿子那是他的快活方式，我還在遺憾今天沒看見呢，你心里清楚他做生意是很有一套的，心頭總是哽起，何必呢。”
“小四哥說得極是，今晚我們三人不醉不下桌子。”
你道這小四哥是誰，連陳三少也要禮讓三分？他是陳三少的結拜兄弟，劉湘的干兒子劉小四，不光在大邑縣，就是在溫江專區也是頂頂有名的。
陳三少的手下之所以找不到鄒二少爺，是因為他與鄭三青王毛牛把鄒洪送進醫院，找伍仁為鄒洪開刀取出銀針，見鄒洪沒有事了，便帶著鄭三青王毛牛離開了醫院。
伍仁是縣醫院最有名的主刀醫生，與鄒二少爺是過筋過脈的朋友弟兄伙。
出了醫院大門，鄒二少爺對兩個兄弟伙說：“我要回白塔子陪老娘，她最煩亂哄哄的熱鬧了，你們先找地方吃飯，吃完飯后去文廟背后的茶鋪子喝茶等我，在我來找你們之前，哪兒也不要去。”也不等鄭三青與王毛牛點頭，回白塔子去了。
自從大兒子被敲了砂罐，大奶奶素娥一思念腦殼就要命的痛，有時甚至痛得用頭去撞墻。每到這個時候，鄒家的人都要去醫院請伍醫生來下藥。在這種痛不欲生的折磨之下，素娥認定是自己前世造了極大的罪孽，不但克了鄒家，還給親生兒子帶來了殺頭之禍，于是不顧老爺子反對，放下一切事情一心要吃齋向佛。由于白塔子與鄒家老屋只一墻之隔，她除了在自家供奉佛祖菩薩外，還要求白塔子的住持三劫和尚，準許她早晚課與和尚們一同打坐誦經。這可讓三劫犯了難，因為按寺規是不能滿足女施主這種要求的，但這三劫與鄒老爺子是心神具合的知交，不得已便征求老友的意見。鄒老爺子知道老婆凡心已死，于是對三劫說隨她去吧。
早晚能去廟里清心誦經了，但素娥仍然覺得不夠心誠，又對三劫提出每日三頓都要在廟里進齋，以示自己要在佛祖面前徹底洗清罪孽的決心。三劫雖然拒絕了素娥的這個要求，還是在私下安排一個弟子準時送齋飯過來，但更多的時候是素娥提前去拿齋飯。
半年之后，素娥在青燈黃卷與佛氣的浸淫下，在三頓齋飯滿足肉身需要之中，不但長得白白胖胖一張臉跟菩薩似的，而且那要命的頭痛間隔時間也越來越久了。于是乎，她就感到這凡塵中的一切是那么的骯臟齷齪，特別是葷腥與男女之事，先是讓鄒老爺子把跟隨她的老媽子弄去魚塘，后是拒絕鄒老爺子與自己親熱。
鄒老爺子為此很是苦悶，與三劫說了此事。三劫便去開導素娥，說這有夫之婦拒絕丈夫是有罪于肉體的。素娥哪里肯聽，她認定自己的深重罪孽就源于那骯臟齷齪的肉體，她讓三劫傳話給鄒老爺子：要是丈夫敢逼她的話，就離家去外地的廟里做姑子。
她清楚丈夫那肉體凡胎是給鄒家丟不起那個臉的。
后來，當素娥聽老媽子說丈夫每天都去大戲臺聽名角小青唱戲時，便托人做媒讓丈夫娶小青做了鄒家的少奶奶，然后借兩人在老屋里行夫妻之事，污穢了她以虔誠之心打掃干凈的凈土，逼得鄒老爺子與小青只得搬到“藍相
從此，大家都清靜了。
老尼與老媽子空時也會相約來看素娥，但一般是不在那里吃飯的。小青與鄒老爺子生的女兒幽蘭是要時常來看望她的。雖然幽蘭不是自己所生，但大娘大娘的叫得她十分嘴甜，所以素娥有時也留她陪自己吃一頓齋飯。陪素娥吃齋飯最多的就是鄒二少爺了，因為他一直陪母親住在老屋。
老尼和老媽子也知道素娥最煩喧囂熱鬧的，所以相約放下瑣事一早就來到老屋陪她喝茶聊天。老尼雖然也吃齋念佛并做了白馬寺的住持，但卻深懷一種憐惜凡塵苦煩之心，在如何修行上與素娥常有分歧，所以兩人在一起時，老尼都盡量回避清修的話題。老媽子更是對素娥的種種無法理解，與素娥的談話大都牛頭不對馬嘴，她來老屋其實有一大半的心思是想看二少爺。
見二少爺回來有人陪素娥了，老尼老媽子稱有事告辭走了。鄒二少爺一直陪著母親到下午才離開老屋，到文廟去了。
仍然有很多的人在文廟里進進出出。
鄒二少爺裝著是從文廟前經過的樣子，走過龍門左邊石柱時，看見了柱底的假接頭標記：一個用銳器畫出來的半圓形。這個標記他昨天就看見了，當時他就敏感到：不但晉三風來溫江的事暴露了，而且溫江的地下組織也出了大問題。現在，只要他走進文廟的大門，在大成殿前的第七級石階正對的那根立柱上，用揣在口袋里的木炭畫上一個丫字形，不久后晉三風就會靠在那根立柱上等他去對暗號。
但鄒二少爺決定放棄冒險與晉三風接頭，因為他心里十二分的清楚，某個角落或是人群里，正有眼睛緊盯著這道龍門，自己一旦暴露，后果就不堪設想了。他相信要是晉三風來了看不到標記的話，就會明白已身處險境而安全離開文廟。
鄒二少爺決定采用第二套方案，快步穿過廟前廣場向鄭三青與王毛牛喝茶的鋪子走去。
一見到鄒二少爺出現在了茶鋪子門口，鄭三青與王毛牛趕緊走了出來，跟在鄒二少爺身后來到離茶鋪子很近的一條巷口。
巷子里少有人出入，鄒二少爺對兩人說：“有件事要你們兩兄弟去幫我辦一下，這事我不太好出面。”
“怪了，這溫江城還有大哥你不好出面的事，是不是縣長的幺女娟子把你纏煩了？”王毛牛笑著問。
“大哥在說正事。” 鄭三青輕輕推了王毛牛一下。
鄒二少爺一臉嚴肅地說：“這事十分的要緊，就是我讓毛牛去追過的那個三娃，兒時他在江安河救過我一命，九歲就與他老娘離開溫江去了外地，現在他回來了，可我認得到他，他認不出我了。你們是曉得陳三少和他的狗屎隊，正滿城的追捕一個那邊派來的共黨分子，我怕他無辜受到懷疑枉丟了性命，你們現在就去找，一定要找到他。”
鄭三青與王毛牛是從未見過大哥這么嚴肅地說一件事是十分要緊的，況且，在兩人心目中，大哥的救命恩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沒有其它道理可講可問，照做就是了。
鄒二少爺見兩個兄弟沒有刨根問底，滿意地笑了一下說：“溫江城這么點大，你們分開找一定能找到。毛牛去街上，天青去文廟守候，見到他后千萬不能與他打招呼，要先弄清楚有沒有人跟蹤他，要是有的話，不管他到啥子地方，都要在暗中保護他，不管跟蹤他的人是哪個，一有機會就把他打了。要是確定沒有人跟蹤他的話，就直接帶他到白塔子，我在老屋等你們的消息。還有，要是你們看見他安全地去了老爺子那兒的話，就不用管了，明天一早我會自己去藍相
“他怎么會去老爺子那兒呢？” 王毛牛簡直不信。
“洪哥給我說的，老爺子新交了高手，昨晚就住在那兒了，今晚也要住在那里，洪哥最后丟翻陳霸那招就是他今天早上教的。從洪哥比畫的樣子上看，一定是三娃沒錯。”
見大哥吩咐完了，鄭三青與王毛牛沒有再問一個字，分頭找人去了。
鄒二少爺向白塔子老屋走去。
溫江南門城門洞內，有一個能容上千人空壩子，那里原來是前清營兵留下的較場。不知是何年月冬天的一個早上，人們突然發現在壩子靠城墻三丈遠的地方，驚現出了一眼老大的泉眼，冒著熱氣的泉水從地下汩汩涌流出來，清澈透明地順著城墻流出城門洞后，居然不去與很近的鳳溪河匯合，而是彎來繞去的自成一條小溪流進江安河。
神奇的溫泉出現在南較場的壩子上，一時間就傳遍了整個溫江城，人們紛至沓來，有膽大者就用泉水洗臉洗手，都大呼小叫那熱熱的泉水一澆到臉上手臂上立時就有一種連心都在發癢的舒服。
由于泉水是從城門洞流出去的，所以就有礙了交通，城市管理者便組織人手破墻挖街，讓泉水通過暗洞流出城墻外的半邊街后，再依照它本意的流程開了一條溝直達江安河。
誰知，三天后奇跡發生了：那些用泉水洗過手臉的人當中，有患頑固皮膚病久治不愈而苦惱萬分者，竟然全都不治而愈，更不用說一般的小瘡小毒了。
于是，溫泉的盛名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成都平原，來自各地的皮膚病患者每天都使南較場熱鬧非常。
有人裝了泉水回家想用來泡茶煮飯，但泡的茶和煮的飯卻帶一股澀味。于是乎，傳說也就隨之出現了：觀世音菩薩帶著童子到成都平原來體察民間疾苦，被美麗富饒的溫江吸引了，到南較場上小憇，在感到濕氣太重渾身不舒服的同時，還聞到也一股皮膚病異味，于是善心大起，讓童子使法在壩子上鉆了一個洞，將玉瓶里的圣水用柳枝蘸了一滴滴在那洞中，等到泉水被圣水引出來時，觀世音菩薩一揚那無所不能的柳枝條對泉水下咒語：只可用于身體之肌膚，不可用于口舌之享受。
從此，溫泉成了溫江人心中的圣泉，南較場成了圣地，溫江百姓為感念觀音菩薩之功德，滿城遍植楊柳，溫江城由此便被呼作柳城了。雖然后來泉水對皮膚病的療效越來越差，來的人越來越少，但卻沒有哪代政府在這塊圣地上建筑用于利益。誰敢圣靈頭上動土而激怒百姓呢？
也沒有誰試圖想要給圣水流淌的小溪取名，就叫溫泉。
鄒二少爺走進南較場壩子的時候，無意間往溫泉處看了一眼，只見一個洋學生模樣的女子正蹲在溫泉邊捧水洗臉，由于隔得較遠又是下午了，不太看得清楚女子的面容，但憑感覺那女子是長得十分標致和漂亮的。
正當鄒二少爺斷定那女子一定不是溫江城里人時，兩個操雙流口音喝得醉洶洶的男人出現了。當他們看見那么漂亮的女子這個時候了還獨自一人呆在溫泉邊，色膽借著酒勁就上來了，一個說：“走，我們去逗逗那女娃子。”
另一個馬上附和說：“走就走，現在我們兩兄弟還怕哪個呀？。”
看著兩個男人淫笑著向溫泉走去，鄒二少爺連想也沒想就跟在了他們身后。他決定要幫助那個女子。
女子見兩個醉得東倒西歪的男人向自己走來，警覺地站起來，掏出手帕揩干臉上手上的水，想要離開。
一個男人見女子要走，立即擋在女子面前伸出一只手說：“幺妹子，你急到走做啥子呀，我們兩兄弟是專門來陪你說話的。”
另一個男人趁機繞到了女子的背后。
“讓開，哪個稀罕你們陪我說話？”女子用不溫不火的聲音說。
聲音傳進鄒二少爺的耳朵，是那么的動聽。
前面的男人見女子居然不踩溝，伸出手要去抓女子的肩膀：“你不想陪我們說話，那就陪我們好耍嘛。”
女子在說了聲把你的臭手拿開，揮手就給了那男人一個耳光，然后想要往一邊躲。她背后的男人嘿嘿一笑，雙手一伸就緊緊地抱住了女子的腰。
女子見自己被人抱住了，情急之下就用上了在學校學過的防身術來：用力彎下腰，等背后的男人跟著她彎腰時，突然一仰頭用腦袋碰撞在男人的鼻子上。
那男人立時被碰撞得眼冒金星，“哎喲——”了一聲后，將自己和女子同時摔倒在了地上。
先前挨了耳光的男人見女子被同伙摔倒在了地上，嘿嘿地一笑說：“你敢打你的情哥哥，等我把你水捏出來，你就曉得我這雙手不是吃素的了。”彎下腰一雙手就要往女子胸脯上去。
鄒二少爺決定出手了，他一滑步上去用肘在男人弓著的背上猛擊一下，再順勢提著對方的后衣領一轉，等到對方面對自己時，一個勾拳打在他的胃部，手一松，那男人就倦縮在了地上，痛得連呻喚的力氣都沒有了。
地上的男人見女子來了個如此兇的幫手，趕緊放開女子。鄒二少爺沒等到他爬起來，上去一只腳踩住了他的左手臂，弓下身一拳擊在了他的肩夾處，那只手在劇烈的疼痛中脫臼了。
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戰斗都結束了那女子還未從地上爬起來，鄒二少爺把一只手伸給她：“要不要我拉你起來？”
“要。”女子毫不猶豫地把右手伸上來。當她那細嫩的纖纖小手被鄒二少爺有力的手握住時，一種強烈的信任感在那一瞬間就完全統治了她的整個身心。女子還未來得及為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驚訝時，另一種遙遠而又真實得讓她感動得想哭的幻覺浮升了出來：自己的這只手在前世就該讓眼前這個男人握著的。女子這下害羞了，用螞蟻般細小的聲音說：“謝謝大哥。”
當鄒二少爺握著女子那只柔若無骨的手時，他在恍惚之中似乎聽見了一聲遙遠而溫馨的呼喚，那呼喚就像是迷途的孩子聽見了母親的喚歸……淚水涌進了他的眼眶。
等女子蟻語般的聲音傳出時，鄒二少爺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把女子拉起來，女子離他很近，他立時又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了一種香味，那是一種隱藏在肌膚里面的，讓他欲望著要用嘴和舌頭去淺淺品嘗的暗香。
一陣沉迷之后，鄒二少爺放開女子的手，對地上的兩個男人吼道：“趕緊爬起來滾回雙流搓你們黃泥巴去，要是再在溫江看見你們，我就讓你們兩個龜兒子的一雙爪子連碗筷都拿不起來。”
等那兩個男人消失在城門洞外后，鄒二少爺才從地上撿起那張手帕對女子說：“你再去溫泉里洗洗手和臉。”
女子柔情似水地看著鄒二少爺聽話地點了點頭，回到溫泉邊捧起水仔細地洗了手和臉，拿過手帕揩干水后，又把手帕遞給鄒二少爺柔聲說：“我衣服后背和裙子后頭肯定弄臟了，你幫我揩揩好不？”
就在鄒二少爺為女子揩衣服上的泥土時，趙屁眼因要去歪戲班找戲子正好經過，一見鄒二少爺便跑了過來大聲說：“我的好二爺，陳大隊長派兄弟伙到處找你，你原來在這里。”
鄒二少爺繼續為女子揩著衣服：“他找我整啥子？”隨后才又來了一句，“是不是劉小四來了？”
劉小四三個字一出口，鄒二少爺敏感到女子的整個身子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趙屁眼本來要說你難道成神仙了么的，見鄒二少爺為一個漂亮的女子揩衣服，覺得十二分的奇怪了，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見過鄒二少爺對一個女子如此的溫柔，于是怪眉怪眼的笑了一下：“這小妹是哪來的？這么巴適，二爺的艷福真是不淺啊。”
鄒二少爺本不想解釋的，但在蹲下身為女子揩裙子時卻脫口說道：“你娃少亂說，她是來找我幺妹的。”
“我亂說？”趙屁眼繞到鄒二少爺的身后，“天都還沒黑盡，你就把人家按得一背一裙子的泥巴了，還說我亂說。”
趙屁眼的話直把女子羞得緊緊地埋下了頭，但心里卻感到十分的甜蜜。
“老子數三聲你娃要是還站在這兒，我就一拳打得你找不到滿嘴的牙齒！”鄒二少爺這下生氣了。
趙屁眼趕緊說：“我走，我走。你快些去，要是東巷子沒人，就直接去逸香園。”說完往城外走去。
見陳三少的貼心豆瓣這個時候要出城，鄒二少爺有些警覺地問：“你連夜飯都不吃，慌倒出城做啥子？”
趙屁眼連頭也沒回：“還不是為了小四爺，我出去找個戲子，帶她到如意旅館等著。”
幫女子把衣服裙子揩干凈了，鄒二少爺把清洗干凈的手帕還給女子說：“我有事要走了，要是今晚找不到地方住的話，就到鄒家醬園坊去找我幺妹，在這城里一問都曉得。”
女子接過手帕，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著鄒二少爺問：“你是要去與你的朋友喝酒嗎？”
“是呀，”鄒二少爺淡淡地一笑說，“兩個相互利用的朋友。”
聽鄒二少爺如此回答，女子這才柔聲說：“其實我是有地方去的，就在西門上，我出門晚了，趕到這里一臉汗臟兮兮的丑死了，才到這溫泉來洗臉，要是沒有很特別的事發生的話，我一定去找你幺妹耍，再當面感謝你一次。”說完嫣然一笑，丟下鄒二少爺往西去了。
鄒二少爺是做夢也想不到這女子是追到溫江來殺劉小四的。
女子名叫冷月，出生書香門弟，家住在成都窄巷子，是成都女子師范的學生。因為與一個同學的哥哥在耍朋友，所以弄死都不同意政府強行要她嫁給劉湘手下的一個團長做老婆，并為此上過兩次吊，但都沒有死成。那團長為此十分的惱火，在得知她的男朋友在大邑縣城教書后，便找到他的鐵哥們劉小四，本是想讓他出面嚇嚇那教書匠與冷月斷絕關系的，可劉小四卻把那教書匠弄死在了靜慧山上。
冷月得知男朋友的死訊后，便去大邑在暗中查到了兇手。她下定決心要為男朋友報仇，但劉小四身邊隨時都有腳腳爪爪跟著，一直沒能找到下手的機會。今天她見劉小四只帶一個跟班來潮白塔子，于是便尾隨來到溫江，想找機會下手。
劉小四是不認識冷月的，所以她一有機會便靠上前去聽他與人談話，當聽見劉小四說晚上要去逸香園喝酒時，決定在他喝醉出來時下手。
冷月在城里逛到遲下午，去“程抄手”店吃了一碗紅油抄手，心想要是得手后被人打死了，也要死得干干凈凈的，于是便到溫泉洗手洗臉。殊不知竟然遇上了鄒二少爺，并意外地從趙屁眼口中得知，劉小四今晚喝了酒后要去如意旅館玩戲子，一個新的刺殺計劃很快就在心里形成了。她為自己想出這個能周全脫身的計劃，激動得差那么一點就要對天大聲吶喊了。
鄒二少爺因想在第一時間知道晉三風的消息，本不想去陪劉小四的，但一想到陳三少正在全城全力以赴追查晉三風，為了不讓陳三少對自己產生一丁點兒懷疑，再加上他相信有鄭三青與王毛牛在，晉三風是一定不會有事的，于是決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