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洪 心 得
◎ 程藺萍
一
關于王洪的報道太多了《君子以自強不息》《“以人為本”的自強書店》《“紅色”老板》《不污讀者心靈傳播精神文明——自強書店不售黃書》……從不同深度、不同角度的報道讓王洪以一個瀘州精神文明的象征鮮活地生活在我們身邊。我該如何去獨辟蹊徑，突破出一個立體的“王洪”來？
王洪喜歡讀書，因為喜歡，才跟書結下了不解之緣。讀了三十幾年書，自得讀書之道。“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王洪周圍有一千個人，也會有一千個王洪。對，就將王洪作為一本書來讀吧！
讀書人讀書不會只帶一雙手一雙眼拿起書就看看完就丟，一般得動動腦子，勾畫批注，寫讀書筆記心得體會書評什么的。錢鐘書把人生作為一本大書，把《寫在人生邊上》視為對人生這本大書的批識，那王洪就只能算一本小書，因而我這篇就算得上讀書心得了。
二
翻開這本書，我是小心翼翼的。我知道，王洪出名以后，人們讓他多次講述過自己的經歷，傷疤一次次揭開，又一次次愈合，我干嗎要去重蹈別人的復轍呢？即使王洪不把他的坎坷經歷視為傷疤，這樣不斷地講述也會煩（我的理解）。于是我只是去了解橫向的王洪，了解王洪現在的工作生活狀況；至于縱向的王洪就讓他的資料說話吧！（實際上王洪沒我想象得那么脆弱）
打定了主意，我給王洪打電話，電話里是洪亮的聲音，“你是程老師吧，歡迎歡迎！”
來到他的辦公室門口，緊閉的門里傳出王洪與人說話的聲音。秘書攔住我問預約沒有，找他干什么。好大的派頭！這場景電視里見過，生活中還是第一次遇到，我內心有一絲隱隱的不快。冷落幾分鐘后，里面的人終于出來了。我擔心，第一印象打倒了，這本“書”我還怎么讀下去？但一見到王洪抱歉的笑容，再聯想電話里的熱情，便斷定剛才僅僅是秘書的個人行為。落座以后，他示意秘書不用關門，然后認真地和我交談。
他坐在并不寬大的辦公桌后面，桌上堆滿了書，只留下小小的面積用以放電腦，筆記本、筆之類。后左后右都是書柜，讓人覺得他是在書的包圍之中。身后的墻上貼著四個大字：“我行我素”。我想，他能夠走到今天，應該跟這四個字不無關系吧。這讓我想起現在最紅的明星王寶強，出身貧寒，并不具備演員外部優勢的他，憑著他的執著，憑著他“我行我素”的勁兒，實現了他的夢想。《天下無賊》《暗算》《士兵突擊》讓觀眾“愛不釋眼”。
王洪喜歡和讀書人交往，他把我歸為“讀書人”類，這讓我忘卻了先前的不快，也讓我們具備了平等交流的平臺。但在交談中，我卻發現了我們的“不平等”，知識豐富讓他得以滔滔不絕，才疏學淺使我顯出笨嘴拙舌，就像水池里的水，多的總會向少的地方流動。
他很忙，十分鐘就接了三個電話。他說時間不夠用，每天都是在緊張和繁忙中度過的。但再忙有兩件事是必須做的：一是讀書。時間的逼迫和幾十年讀書生涯的訓練，使他能夠一目十行，兩小時讀完一冊厚厚的書。二是交友。通過交友學習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了解外界的信息。看到他繁忙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他，拷了一些資料就離開了。
之后還有幾次接觸，電話的、當面的、資料的。于是，王洪的經歷電影似的從眼前放過……
三
應該是二十九年前吧，王洪八歲那年，不知是上天對他的不公，還是對他的厚愛？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讓他失去了行走能力。然而誰也沒料到——包括王洪自己，包括他的父母家人，包括周圍所有的人——正是從這一天起，王洪開始從艱難走向成就。上天往往在對人不公的同時埋下厚愛的種子，就看你能不能發現它，繼而給它松土施肥。能發現它的人少之又少，王洪就是這少之又少之一。
殘疾了的王洪再也不能和小伙伴們嬉戲玩耍了，換一個人可能會呼天搶地，也許是教師家庭的影響，也許是王洪天生就會調劑自己，也許兩者都有或還有其他的原因，他療治了自己心靈的傷口以后，靜靜地把注意力轉移到讀書上，于是他發現書中確有“顏如玉”，書中確有“黃金屋”。借給別人守店之機，不久，就把澄溪口一帶三家租書店的書全部讀完了。
1985年，命運又一次讓王洪的人生道路產生了轉折，由于大學不招收殘疾人，他只得上職高。在江陽職高，王洪學會了經營。
沒想到兩次轉折造就了今天擁有瀘州經營面積最大書籍最多環境最美歷史最長非國有書店的王洪。
江陽職高畢業以后，源于對書的酷愛，他去了當時的聯誼書店做雇員，聯誼書店因了他減免了稅，他因了聯誼書店暢游了書海，積累了一些早期的經營經驗，用現在時髦的一個詞語來說，就是“雙贏”。
王洪精心地經營著自己的書店，“在為別人提供精神食糧的同時，也在一種強烈的文化氛圍下構筑著自已的精神樂園”（王洪語）。二十年（1988-2007）在歷史的長河中就一眨眼功夫，但在人生的歷程中要用無數的事件去填補它。且不說一個殘疾人在經營上和正常人相比要經歷何等的艱難，單說書店經營這個牽涉到意識形態領域的行業，就夠王洪受的了。因為書店經營不單單是商業，還是政治的晴雨表。自強書店開業才一年，就遭受致命打擊。1989年由于鬧學潮，國家對意識形態領域管得非常嚴，書店經營狀況不穩定，波動大。在瀘州，除了國營的新華書店以外，其他書店紛紛倒閉，包括實力厚、經營早的一些書店，而自強書店卻挺過來了。1992年，偌大的瀘州市僅自強一家民營書店。王洪說現在想來，當初能堅持下來，得益于自己對書的酷愛和對利潤的淡泊。
雖然挺過了艱難，但當時自強書店只是賣書而已，有市場需求就做，沒有引導市場、培養市場的意識。漸漸地，王洪邊經營邊學習邊積累邊總結，學會了分析市場，給書店定位，確定營銷策略。自強書店不僅賣場，還搞直銷、分銷，同時成立讀書協會，搞讀書沙龍、讀書講座，宗旨是為讀書人找好書，提供讀書交流場所，為推動瀘州文化發展盡一份力量。
王洪在大營銷理念的支配下，不求做大，但求做好，以社會活動為載體，立志于傳播文化，讓讀書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他拒絕國家對自己的優惠政策，和正常人一樣照章納稅，卻積極參與和從事慈善活動，資助其他殘疾人，每年五至十次，幾萬元不等。他把書店作為與讀者、作者交往的紐帶。對讀者，他以負責的態度對待。當初每進一本書，他都要先讀，然后向顧客介紹，實事求是，因人推薦，他成了值得顧客信賴的店主；而今生意做大了，他不坐店了，但卻忘不了對幾十號員工的勤培訓、嚴要求。對瀘州本土作者，他不僅資助出書，還負責賣書，在自強書店設本土作家專柜。
在改革開放已經二十幾年的今天，一個擁有四家零售書店，一家讀書俱樂部，擁有34名員工，圖書品種3萬余種，固定資產300萬元，年銷售額350萬元的企業“算不了什么”，可“算得了什么”的是自強書店自覺肩負起提升國民文化素質的重任，在瀘州晚報建了50所希望圖書室，捐書幾千冊；給13個社區建立閱覽室，每室捐書500冊，而這僅僅是它二十年募捐活動的一小部分。
王洪說：“賣書是我喜歡的職業，但不是人生的全部，人生在世要盡量過得開心。”他每個星期都要抽出時間與讀書人聚會。大家在一起，吃一點小點心，喝一盅品質酒，抿一杯竹葉青。談天文，說地理，論歷史，品文學……王洪書讀得多，足不出戶，卻知曉天下。
四
我以為一個殘疾人最大的成功，不在戰勝多少艱難險阻，不在資產數字有多大，不在周圍有多少鮮花和掌聲，而在于他泯滅了人們心目中的“殘疾”二字。和王洪交往，從通話到面談到看資料，我已經忘卻了他的殘疾。因為，他的聲音是健康的——洪亮而充滿自信；他的面容是健康的——富有神采而透出智慧；他的心靈是健康的——平等待人體恤弱小而富于社會責任感。
王洪才走過三十七年的人生歷程，“書”還沒有寫完，我這個把他當成書來讀的人還可期盼，自然我這篇讀書心得還沒有結束，只能打省略號……
（2007.11.26于瀘州）
[注：作者程藺萍，系著名報告文學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