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一場晚風刮疼

我一直認為，風是世間最可怕的動物

尤其來自夜晚深處的那種

今晚九點到九點一刻之間，又一場晚風

洗劫著這座水岸的小城

這座城市白天還充滿陽光，此刻

為一陣風而變的畏縮，只有守在

街邊的路燈

正努力用一絲微弱的沉默告訴我

它其實有多堅強

這晚風肆無忌憚，與這惡劣的天氣

戰斗了又一天，如果

今晚我還剩下最后一個敵人

那么，這張牙舞爪的晚風必定是唯一的人選

它刮過我，就是刮過了人間

但它卻不知道它剛剛路過的人間

是物質的，還是非物質的

是歡快的，還是更歡快的

它只知道一個勁的刮

不刮走灰也不刮走塵

灰塵總是遮著街道的眼睛

需要人們每天早早的清洗

它也刮不走痛，也刮不走疼

疼痛從來都無法搬離

它喜歡制造一些微妙的懸念

就像你永遠無法搞明白

路邊被它刮落的枯葉

總也數不清

我從街邊走來，低著疲憊的頭

一場晚風刮過，從我身帶走了什么

我不知道風和我，誰在更用力地阻擋彼此

誰更屬于意識形態，誰更屬于物質世界

反正我著實感知了它的存在

而我卻陷于惶惑與虛無

倘若，這世界間有兩樣東西無法躲閃

一個是自己的影子

另一個便是這晚風

此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單一的

懷抱破碎的箴言

差一點就成為一個舍不得拋棄包袱的人

而此刻我身披夜色

被這晚風包圍，我才發覺，不用拋

也不用棄，我就已經空了

因為，我已經把自己拋棄

留下一地比我自己還瘦的影子，等待

被下一場晚風刮走

呼！呼！呼！——

晚風第三次刮過，我閉上眼睛

一動不動，比我更瘦的影子一動不動

整個世界一動不動，只有這夜色

被這晚風肆無忌憚地

刀一樣刮得生疼

沒有月光的夜色

今晚的夜空是被我

一筆一筆寫暗的

從窗前的樹影到街邊的路燈

從對樓的女子到后院的秋菊

有哪一樣事物逃得過我的紙筆

或者說，紙上有哪一筆

寫的不是我的肉身，就是我的凡心

今夜，烈日隱退，卻留下了熱浪

沉悶之氣逼退了月光

兩只秋蟬快速的晃過窗臺

影子糾結在一起

慌張，是為來日的熱烈而奔忙

沒有月光熏染的夜空

是夜晚的一次深睡眠

沒有來由，也不說原因

這片秋桃般熟透的天空

說黑就黑，說白就白了

留下一些空洞的日子

日子就是月亮從牙彎到滿圓的過程

總是在不經意中完成

經不起你太刻意的看

夜空把月亮抱在懷里

不是大抱住了小，也不是黑抱住了白

是一種遼闊抱住了另一種遼闊

是我的左手抱住了我的右手

還是，我的夜色抱住了我的清晨

我的前世抱住了我的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