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縫里的1935
——在古藺白沙紅軍洞前
巖層裂開一道喇叭形的傷口
紅軍機槍連的呼吸埋伏在里面
彈孔睜著眼,警惕地注視著
山下的風吹草動
戰士們用脊背抵住洞穴的獠牙
將柔軟的血肉留在寒風中
碉堡,藏在喀斯特的褶皺里
每個身軀都是凝固的瞭望哨
此時,山下的祠堂正將火種
鍛打成赤水河的弧度
90年了,棧道在虛空中生長
觀景亭的飛檐與碉堡缺口
與乙巳年的春天重疊
我曾為軍人,只好踮起腳尖
生怕驚擾這寂靜的深處
因為我堅信,在這紅軍洞前
還有子彈殼正在發芽
山下的萬畝油菜花,正整裝待發
漫過所有射擊的點位
那些被花香覆蓋的等高線
依然保存著沖鋒的體溫
當春風漫過白沙鎮的平壩
整座山巒便輕輕顫動
我和詩人們,成為了一張
金黃的電報紙
2025.3.16 于紅軍洞
春風,走過歷史的天空
——參觀雙沙總司令部駐地舊址
落日似鐘擺,在春天招手
我們走進白沙會議
去聽潤之作渡過赤水的戰斗部署
當油菜花的香漫過石階
摩爾斯電碼便在某個角落發芽
沉默已久的光芒破土
向著北斗星升起的方向
也許,四方桌上的地圖里
還卡著未拆封的密令
青苔爬上木窗時
軍號聲已在浮雕里響起
像一枚不滅的火種
草鞋底的泥仍在行軍
山風翻閱了《告全體戰士書》
每個字句都滲入巖層,堅韌如鋼
誓言,留在歲月的深處
是待播的種子
馬燈如倒懸的沙漏
照亮行軍圖上每一根筋脈
渡河的指令,在熱血中傳遞
陽光裂開春天的種莢
一群鷹在河邊盤旋
我們站在石階上
成為一串串等待破譯的密碼
如一群站立的詩行
春風,走過歷史的天空
渡過了1935年的赤水河
2025.3.16于白沙場鎮
橋的備忘錄
——致古藺縣白沙河紅軍橋
紅軍橋原名白二灣橋
石縫里殘留著道光年間的月光
15.5米的脊背,曾馱起兩場春汛
草鞋的紋路烙在石橋面上
革命從此地走上了新的征程
那年,血色渡口在下壩深深扎根
橋的跨度在急促的腳步中搖曳
腳步聲如刀,劃破三月寒霜
地圖上,赤水河突然調頭
當刺刀在橋面刻下第一道劃痕
火把掠過12米的弧線
繃帶裹緊的呼吸打著啞語
傳單在槍林彈雨中舒展成旗幟
那些還未冷卻的彈殼
等待著擊發
赤水河第二次轉身的時候
6米高的橋拱,收攏墜落的星辰
擔架員用肋骨抵住橋欄
電報員將命令敲打成鋼刀
橋洞咽下兩個方向的驚雷
激流反復擦拭橋身
每個凹陷處都蓄滿殺敵的力量
從此,白二灣橋成為紅軍橋
陽光把倒影沐浴成另一座拱橋
那是一顆永不銹蝕的紅星
佇立在人們的心中
為每個漩渦打上補丁
紅軍橋并不蒼老
兩岸的油菜花為它披上鎧甲
這條曾經少有人走的路
每天都有前來瞻仰的人流
腳步聲聲,如春筍般
輕輕地從橋上走過
2025.2.15于星光村
淚滴與啼哭
——徘徊在子珍廣場
1935年2月16日,星光村
敵兵的腳步聲已近
子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堅強。讓她在分娩的痛苦中
作出將該子留下的決定
馬鞍上的襁褓,無法控制住傷心
沒有啼哭。小女孩只擠出了
到人間的第一滴淚
像決堤的河水
淹沒了漂亮的睫毛
那天,山坡上的樹葉突然轉青
張二婆用她半生的孤寂
接住一枚墜落的流星
家里本就吃不飽的口糧
需再省,才能去撫養紅軍的娃
她含淚認下,只為讓娃活命
讓革命的香火延續
從此,赤色在白沙長出根系
十里八村的孕婦
冒著被敵人清算的危險
也要省下半口奶
偷偷送進孩子的嘴里
我在白沙場鎮的星光村徘徊
仿佛看見有淚滴懸在空中
還有那些未來得及墜落的啼哭
都是當年存下的種子
在春光中閃爍
在廣場磚墻的裂痕處
我還看見圣潔的乳汁流下
解說詞在音箱里微微發燙
菜花的胎記已漫過烏蒙山脊
長征的臍帶
仍緊緊系著川南
2025.3.15于星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