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

楊小春

    有的人死了；

    他還活著。

    他活著為了多數人更好地活著的人，

    群眾把他抬舉得很高，很高。

——臧克家《有的人》     

公元二零一七年一月二十四日

農歷臘月二十七

鄉村的裊裊炊煙升起

雄雞報曉預告新春的訊息

年味漸濃的龍城大地

反復刷屏一條不幸的消息

四川瀘縣玄灘鎮

一個叫幸福水庫的區區之地

竹林遮掩了霧氣藹藹的沉寂

寒冷和死亡

企圖奪走兩個沉入水中的孩子

岸邊呼救的人們

和這渾濁的空氣一起開始窒息

一陣旋風穿過竹林

是你

像往常出警的習慣性動作

沒有任何執行公務的標志

來不及脫掉皮鞋

來不及掂量自己的生死

來不及牽掛親人和戰友

以及叮囑回到湖北老家的老人

和雙胞胎女兒的起居飲食

就這樣縱身一躍

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次

救援測試

只留下

那件格外醒目的黑色外套

靜靜等待歸來的主人和他足夠的英俊帥氣

31歲的青春故事

該有多么美好的情節和結局

生命為何定格在這個冬季

有人悲泣

有人惋惜

有人不解

有人說你太過沖動不夠機智

有人懷疑

你到底會不會游泳

有沒有水中救人的能力

有人詛咒

那根你已經抓住的竹竿為什么會突然斷裂

將你生的希望活活奪去

有人甚至指責

你不愛自己的生命

對家人是不負責任的自私

我不想因為微信玩物喪志

很長時間雕塑一樣沉默不語

當我兄弟深夜含淚為你寫下悼亡詩

我電量不足的手機開始顫抖

淚光中搜索蔡松松這個名字

好不容易的一次親人相聚

剛剛在團年的飯桌前坐下

是你

毫不猶豫

起身離席

箭一樣奔向不確定的危險事發地

你應該知道

自己僅僅是普通民警中的一員

如同千千萬萬高峰中

你只是一座無名小山

不需要成為英雄

不需要成為神仙

我更想知道

是什么力量牽引你一直奔跑

讓那么多快速進化的貪欲和不斷升級的奢望

無處可逃

這個春節

千家萬戶親人歡聚

你可能會與很多誘惑很多驚喜很多幸福不期相遇

誰曾想

鞭炮的炸裂不是為了迎接新年

驟然想起的軍樂

竟然是哀婉低回的獻花曲

寧愿相信

你已經卸下警服衣錦還鄉

和我們四川人瀘縣人一樣貼春聯掛燈籠

和你的家人祭灶拜年逛廟會

和你的老鄉喝酒聊天

起舞歌唱

寧愿相信

你已經沉入久違的酣酣夢鄉

像你一對天使般可愛的女兒

留給我們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慈善微笑的臉龐

寧愿相信

你已經化作秘境仙蹤的使者

催生出另一個生命

在喜氣洋洋的春節序曲里生長

寧愿相信

你已經入住陵園的蒼松翠柏間

和那么多同伴暢談暢想

關于未來的美妙和輝煌

多想

和你舉杯暢飲

傾聽你刻骨銘心的校園故事愛情故事警察故事

哪怕僅僅是半夢半醒的片言只語

多想

邀百花為你在初春的路口佇立

即使我只是一池春水中一枚落葉

或是一叢水草

也要保持殘留的綠色呼吸

多想

挽住釀造過甜蜜的渴望

在你老家那一片熟悉的土地

凝望

你歸去來兮的方向

無論人家怎樣評判

就算有人說你是“曝曝”

跟傻子一般

我也堅信你的選擇和勇敢

虔誠地用一句湖北松滋方言

“哦豁達”

為你點贊

可是

遺忘和麻痹壟斷了感情

太平盛世的燈紅酒綠里

我們沉浸于享受和索取

學會了掩蓋和保護自己

連一滴眼淚也格外珍惜

習慣了天南海北說三道四

還要強裝仁慈友善和血性正直

是你

裹挾著一月的哀思

給我隆重徹底的洗禮

洗去蒙蔽雙眼的霧霾

洗去堵塞兩耳的私欲

洗去冷血與膽怯

洗去欺騙與逃避

是你

以一個人的壯舉

贏得百萬瀘縣人民的贊禮

人民警察偉丈夫的定義

在這一天有了新的詮釋

躥紅的媒體

不得不重新審視和反思

沒有資格叫你同志

我只有擦干眼淚

默默記住你的名字

一千次一萬遍向人講述

關于你和你的事跡

就像你給三歲的女兒

一夜又一夜

在黎明之前撐起

溫暖的雙臂

沒有底氣稱你兄弟

我只有挺直腰板

輕輕呼喚你的名字

一千次一萬遍向你致敬

扛起你手中的大旗

就像你老家的父老鄉親

一年又一年

在開春之際種下

希望的種子

2017年2月3日開班立春之日匆作于龍城淺水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