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命喝雞湯
春娥服了安濟同的藥后,身體恢復得很快。
被逼下自以為是的聰明、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與向往,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之后,灰飛煙滅了,春娥在大徹大悟中知道了什么是命運,明白了在這種命運下小小的自由是那么的可貴。她沒有聽從陳吉善的話一心的靜養,在恢復期間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身體恢復后的春娥與以前簡直判若兩人:她不再緊束自己的胸部,而是有意讓兩個豐滿的乳房顯眼地挺著;看似不經意的穿著和打扮,讓她更顯迷人和性感;雖然消失了以前天真無邪的笑容,但那冷俊卻十分得體的微笑,讓她展示出了女人少有的風韻和淡雅。
命賤而不下賤,才能受到別人的尊重。春娥是這樣理解自己的第二次生命的。
面對春娥如此的變化,老太爺在她端茶送水時,雖然心也同樣是癢癢的,但卻收斂了許多,不敢再輕意動手動腳了。
自從況子文將她送回陳家大院后,春娥就再沒見到過況子文了。陳家大院也沒有人告訴她況子文的去向,她十分想念況子文,但卻沒有去向誰打聽;只是在獨自一人時,那發呆的神情才將她對況子文的思念和癡迷暴露無遺。
這晚她又夢見了況子文:開始兩人坐在一條小船上,不知怎的小船突然就翻了,她十分輕松地上了岸,況子文卻在水中拚命地撲打著怎么也上不了岸……她在夢中告誡自己不要做這樣的夢,那夢就斷了……她躺回到了床上,屋里點著粉紅色的燈,況子文輕輕推門進來,她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忙閉上眼裝睡。況子文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先俯身看著她,眼睛與她的臉隔得那么近,她感到了況子文溫暖的氣息。況子文看了她一會兒后,小心地伸出雙手捂握住了她的乳房……自己原來是脫得一絲不掛的。況子文輕輕地撫摸了一會兒后,一張嘴便與她的一張嘴吻上了,并將她的舌頭吮進了口腔……就在春娥感到一陣沉迷時,屋外一陣嘈雜的聲音將她驚醒了過來,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按壓在雙乳上。
“我發過誓絕不再讓男人碰的,怎么在夢中讓況子文碰了?”春娥睜著眼睛問著自己,一下的害起羞來,忙起身穿上衣服,出來看看大院里發生什么事了。
剛出來,碰上端著水急匆匆走路的童媽,便問:“童媽,發生什么事了?”
童媽停下來,對春娥說:“你一定是睡過去了,大院里的人都醒了,是小二少奶奶要生了。”
“怪不得,昨天我看見二少奶奶請了接生婆進了大院,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按時間推算,小二少奶奶還不足月呢,需要我幫忙嗎?”春娥問童媽。
“七個月就有生孩子的。二少奶奶請的是王姨,她是這一帶最好的接生婆。二少奶奶怕人多手雜,除了讓我送進去需要的東西,就她與王姨在房里,沒你的事,你睡你的。”童媽說完,端著水走了。
春娥回到房里,重新睡在床上,她閉上眼睛,想要繼續剛才的夢,但無論怎么努力,就是續不上剛才的那個夢,眼前晃動的,全是丑陋的、變了形的男人的臉……
素萍的房間。素萍正張開雙腿,在接生婆的指導下,在茹柳的安慰和鼓勵下,努力而辛苦地生產著。
議事廳。陳吉善、老太爺、瑞玉,焦急地等待著。
在痛苦中努力生產的素萍,不知怎的就產生了一種十分奇怪的想法:這生產的痛苦,一定是源于做愛的快樂,難道這女人的一生,就是為了重復這快樂與痛苦而來的么?誰知注意力一分散,孩子很快生了下來。
生下來的孩子臉憋得發紫,接生婆一口一口地吸凈孩子口中的異物后,一手將孩子倒提起來,一手在小屁股上拍了兩下,那孩子這才一口氣緩過來,發出了來到人間的第一聲啼哭。
童媽受了茹柳的指派,顛著屁股來到議事廳,對老太爺、陳吉善、瑞玉說:“給老太爺、二少爺、大少奶奶道喜了,小二少奶奶生的是個少爺,二少奶奶說等一會兒就抱過來給你們看。”
老太爺聽后十分的高興,對陳吉善和瑞玉說:“真是托了老祖宗的鴻福,陳家大院終于續上香火了!”
陳吉善搓著手在議事廳走來走去,口里樂呵呵地發出笑聲;瑞玉聽了老太爺的話后,淺淺的笑了一下說:“這素萍還真為陳家爭了一口氣了。”
而就在這時,離陳家大院不遠的那片斑竹林中,又傳來狗狼一般的嗥叫:“嗚~~喔~~~嗚~嗚~~嗚~~~喔~~”
“明天叫三娃去把那瘟狗打了,叫得人心里發悚,”老太爺惱怒地說。
“讓它叫好了,好端端的傷它性命做什么?”瑞玉輕聲細語地說。
“讓它叫?”老太爺看著瑞玉,“它是叫這附近活人的魂呢,你若不信,再聽聽,它會連叫三聲的。”
然而,那條狗卻似乎有意要與老太爺作對,連一聲也不叫了。
屋里,滿臉是汗的素萍對茹柳說:“大姐,你將孩子抱過來,讓我看看。”
“好的,”茹柳一邊回答,一邊從接生婆手中接過已包好的孩子,遞到素萍眼前,“你是陳家大院的功臣,看一眼孩子,是應該的。”
素萍看著孩子肉嘟嘟的臉蛋,幸福地笑了:“大姐,你看這孩子多可愛,他的眼睛像我,鼻子和嘴與二爺一般模樣。”
“是呀、是呀,這孩子沒有一點像我,”茹柳從素萍眼前抱開孩子,放在身后的椅子上后,轉身來到床前,俯下身看著素萍的眼睛說:“我的親妹子,你真是可憐喲,雖然這孩子長得一點也不像我,也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以后卻就是這孩子的親娘了,因為他不會吃你的一口奶,更不會叫你一聲娘的,”說到這里,扭頭用兇狠的目光盯著接生婆,“你還在等什么,我的親妹子該上路了。”
聽了茹柳的話,素萍一下子驚得呆了,一陣絕望襲過整個身心后,她不甘心了,因為正如茹柳所說,她還沒有喂過兒子一口奶,沒聽見兒子叫過自己一聲新娘。素萍想要掙扎著坐起來,再大喊救命,可未等她動作,茹柳已用被子一下蒙住了她的頭,迅速跳上床,按牢她的雙手后,把全身的重量轉移到屁股上,下死力坐在她的臉部……幾乎在此同時,接生婆將帶血的右手,插進了素萍的陰道,等到了最深處時,用力抓了一把,之后,把手抽出來,站到一旁,將身子背了過去。
血,殷紅的鮮血,像開了河似的,從素萍陰道里涌流出來,流過身下墊著的草紙,再從床沿的縫隙流到地上,然后向房門口流去……虛弱的素萍只掙扎著蹬了幾下腿,便不動了。很快,感覺中出現了一片紅色――血紅。紅色中,她的身體從床上飄浮起來,飛出了房門,飛出了陳家大院,飛到了金馬河堤上,她站在河堤上,看見河水也是望不到盡頭的血紅色。就在她不知道自己該在滿世界的紅色中往哪個方向去時,突然看見觀音菩薩從血紅色的河水中冒了出來,并對她招手說:“素萍,我們該走了。”一聽,卻是玉清的聲音,再看那觀音菩薩時,真的就變成玉清了,于是說道:“我覺得我還忘了什么沒帶走。”玉清微笑著說:“該帶走的,我們都帶走了,不該帶走的,我們都留下了,你還有什么可牽掛的呢?”素萍一聽,滿身心的喜歡起來,毫不猶豫地飄到玉清身邊,讓玉清握著自己的手,慢慢下沉到了血紅色的河水中……
血紅色的河水好安逸喲――這是素萍最后的感覺。
當茹柳認定屁股下的素萍已死后,才從床上下來,整理被子時,意外地發現素萍的面容十分的安祥,如是在熟睡中一般;就是這個意外的發現,使她在一瞬間產生了巨大的恐懼。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眼前一出現素萍那安祥的樣子,巨大的恐懼就會向她襲來,每一次都會將她折磨到精神崩潰的邊沿。現在,茹柳心中那巨大的恐懼只是一閃而過。整理好被子后,她將孩子從椅子上抱了起來,那小兒卻十分的奇怪,哭過那兩聲之后,再不發出一點哭聲了,安靜地熟睡在襁褓之中。
茹柳將童媽叫進來,對她說:“趕快去告訴二爺,小二少奶奶血崩,可能不行了。”
陳吉善得到消息后,急忙趕了過來,就在他抬腳要進去時,接生婆卻攔著他說:“二少爺,你不能進來,這屋里不干凈。”
陳吉善哪里肯聽,推開接生婆,走進房里。一看見陳吉善,茹柳心里一陣發虛,急忙將手里的孩子遞給先進來的童媽:“你快將孩子抱出去,千萬不敢讓煞氣沖了他。”說完,轉身走到床前,一下撲到素萍身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邊哭邊搖晃著素萍的尸體數落著:“我的親妹子喲,你怎么說走就走了呢,留下我們娘兒倆怎么過喲,你就是真的要走,也要等孩子吃上幾口奶,叫上你一聲娘再走呀……”真的就眼淚鼻涕的流了一被子。
在茹柳的哭聲中,陳吉善站在原地,看著素萍祼露在被子外面潔白而光滑的雙腳,一動不動的簡直就像一截木頭。過了一會兒,才有了感覺,感覺來自他的小腿:熱熱的像浸泡在溫水中。他慢慢的低下頭去,一看,才發現自己是站在了素萍從床上流下來的鮮血中,那血竟像活著的生靈一般,從地上爬上他的鞋面,再順著腳背爬上小腿……陳吉善提起褲管,把右手放在小腿上,血便從小腿上爬到了手上,他把手緩慢的舉到眼前,看著還在蠕動的、熱熱的血,兩行悲傷的熱淚就滴落在了手上,與血融在了一起。很快,血不再蠕動了,并在冰冷中凝固起來;小腿上、鞋面上、地上、床上、還有素萍身上的血也在同一時間凝固了。
出生了一個人,死去了一個人,陳家大院沉浸在了喜悅與悲痛的交織之中。
天快亮明白的時候,茹柳回到自己的房中,接生婆已在房里等待多時了。茹柳從箱子里拿出一包銀元,遞到接生婆手中:“管好你的嘴,不然,它就不用再吃飯了。”
接生婆拿了銀子,什么話也沒說,用十分奇怪的的眼神看了茹柳一眼后,往外走去。
茹柳卻叫住她:“你先別急著回家,立即去把那個奶媽給我叫來。”
“知道了,二奶奶,”接生婆回答后,走出了茹柳的房間,從側門離開了陳家大院。
接生婆將奶媽送到陳家大院后,才回到自己的家。放好銀子,趁家里的人都下地去干活了,從灶房拿出一把鋒利的菜刀,搬了一根凳子,來到院壩中央,跪在地上,將右手放在凳子上說:“我用你不知迎接了多少新生命,可你今天卻殺了孕育生命的母體。”一刀下去,將五個手指齊齊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