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魔王
楊西雄的死訊在第一時間就傳進了陳吉善的耳朵里,他卻在第二天才帶著陳吉利過了金馬河來到楊家大林,又是送禮又是安慰,還派了幾個手下留在楊家大林幫忙。
讓陳吉利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楊西雄家中,他又遇到了闞參謀長的小老婆小鳳。
小鳳是跟著闞參謀長和阮昌乾到楊家大林來送禮和慰問的,雖然是冬天,她的打扮和穿著仍然是與眾不同的妖艷,讓其它有權或有錢人的太太老婆也羨慕和妒忌不已。
看見闞參謀長,陳吉利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那頓棍棒和喂蚊子之恥來,恨得牙根也癢癢的起來;但一看到小鳳,心里卻感到十二分的舒坦,愛得牙根也同樣癢癢的起來。在陳吉善上去打招呼之前,他在心中罵道:“老烏龜,你怎么就不去照照鏡子,你配在口中含一朵嫩閃閃的花兒么?”
由于人多,小鳳開始是沒有看見陳吉利的,等陳吉利跟著陳吉善向她這邊走來時,她才看見這幾個月來一直都魂牽夢繞的心上人。在與陳吉利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眼里立時被濃濃的愛意充塞了個滿,一種恨不得要不顧一切撲進對方懷里的樣子。
陳吉利本來以為小鳳當著闞參謀長的面,會裝著已不認識他的樣子,沒想到小鳳竟然會用那種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自己,這讓他在心中感到十二分的溫暖和慰藉。
由于不好面對闞參謀長,陳吉利對陳吉善說:“二哥,我想出去方便一下。”
陳吉善當然知道他的心思,會心地笑了一下說:“去吧,但別跑遠了,我們等一下就要回去。”
陳吉利點點頭,轉身從人群中擠出了楊西雄家的大門,他感覺到小鳳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的背影。
大門外行走的,全都是些幫忙的楊姓本家人,因為各自有事要干,沒人去注意身邊經過的是什么人。
楊家大林有幾十戶楊姓人家,大都自立門戶,不在同一個屋檐下,于是便在宅基地之間,種上竹子樹木來劃分地界。竹木之間留出枝枝丫丫的小路,用來交通各家門戶;楊家大林有些歷史了,每籠竹子的土丘都高出小路二尺有余,樹木大多在一抱以上,人走在小路上,幾乎是看不見天的,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走出大門的陳吉利,隨便選了一條小路,往前走了幾
大門里面,陳吉善與闞參謀長、阮昌乾心照不宣地說著人面子上的話時,楊西雄的父親、妹子、披麻戴孝的老婆和兒子聞訊出來接住了他們。楊西雄的父親領著三個男人去堂屋瞻仰遺容和燒紙錢。楊西雄的妹子和老婆則把小鳳迎到內房。
瞻仰了楊西雄的遺容后燒紙錢時,陳吉善輕聲對身邊的阮昌乾說:“老弟,我敢與你打賭,楊大爺一定是被他十分熟悉的人做的。”
阮昌乾扭過頭來看著陳吉善:“你怎么知道?”
陳吉善沒有看阮昌乾,而是看著他手上燃燒著的紙錢,等火快燒到拿紙錢的手時,才說:“如果不是,他怎么會死不瞑目呢,小心燒了手。”
在陳吉善提醒時,火已燒著了阮昌乾的手,痛得他一甩手扔了燃著的紙錢,誰知那燃著的紙錢卻似長了翅膀的火鳥一般飛升而起,快到房頂時才燃燼,燼了卻又似黑蝴蝶一般飄飛下來,最后落到尸體的臉面上。楊西雄的父親連忙上去,用嘴吹走燼了紙錢,昏濁的老淚又瘋涌而出了。
阮昌乾吹著燒痛了的手指:“我已差人去縣上報了案,如果查出了兇手,我一定用刀片了他。”
陳吉善一臉悲傷地說:“我也會派兄弟去查蛛絲馬跡的,如果真能找到兇手,楊大爺就一定會瞑目了。”然后站起來,去安慰楊西雄的父親。
等闞參謀長也象征性地燒了紙錢后,楊西雄的父親便領著三人去客廳喝茶談事。
內房里,小鳳坐下來安慰了楊西雄的家人一陣后,說要出去一下。楊西雄的家人因有喪事在身,悲痛之中哪里還有心思去顧問他人的事,便由小鳳去了。
小鳳走出大門后,想也未想,就像有人領著她似的,沿著陳吉利走過的小路往前走去,很快就看見了坐在條石上靠著樹干閉目沉思的陳吉利。她放輕腳步來到陳吉利的前面,看看前面和左右無人,后面又被大楠木樹完全遮擋了視線,于是一下撲進陳吉利的懷里,流著淚抱緊陳吉利說:“三少爺,我好想你。”
陳吉利正幻想著小鳳來找自己,小鳳就真的就來了,并且說出了他心中想要小鳳說出的話,于是也說了一句我也好想你后,雙手摟緊小鳳,親吻著小鳳小巧的嘴唇和吮吸著小鳳的淚水……
“你過得怎么樣呀,我的小心肝?”陳吉利空出嘴來問。
“當天晚上那老狗把我狠打了一頓,之后除了必須要我當他的花瓶與他一道出去外,他不在家時就將我囚在屋里,還要派個人看守著,讓我過著連他看家狗也不如的日子,”小鳳哭訴著。
“那你趕快進去吧,小心被那老狗發現了,又要打你,他打你我心里痛呀你知道嗎我的小心肝,等楊西雄下葬的那天,你裝病在家,天一黑我就來找你,” 陳吉利放開小鳳說。
小鳳站起身,用手帕擦干眼淚,對陳吉利說:“你千萬不要欺騙你的小心肝呵,如果那天你不來,你的小心肝會死掉的,上次是我連累你受了那老狗的折磨,那天你一定要小心點呀,那老狗精明著呢。”見陳吉利點了頭,撲進陳吉利的懷中,一口咬住陳吉利的下嘴唇,直到感覺到有腥咸的血流進自己的口腔后,才松了口,放開陳吉利走了。
陳吉利用手背抹下嘴唇上的血,看過之后將血吮吸進口中,吞了下去,在心里發誓說:小心肝,就是搶,我也要把你搶到陳家大院。
一條干了的蛇脫,從楠木樹上掉下來,正好搭在陳吉利的肩上。陳吉利取下蛇脫,用火柴點燃,扔在地上,虛了眼睛看時,燃燒著的蛇脫竟變成了一截扭動著的蛇身,同時還聞到了一股生蛇燒焦的味道……
當天晚上,陳吉利做了一個夢:他獨自一人走在一座四周白霧茫茫的獨木橋上時,突然從深不見底的橋下冒出一條巨大的黑蛇來,將他緊緊纏住。他握住蛇頭,用一把鋒利的刀將蛇頭割了下來,卻不見一滴血冒出來,巨大的蛇身松開了他的身體,落回了深不見底的深淵,但那蛇頭卻在他手中突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上顎兩根猙獰的牙,吐出長長的丫字形舌信,往他臉上咬來,他甚至聞到了那惡心的腥臭……陳吉利在萬分驚恐中被嚇醒,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等弄明白只不過是一場夢后,渾身已滿是滑膩的冷汗。但夢中那惡心的腥臭,卻真真實實的在房間里的每一寸空氣里流動……他本想下床去點燃香草熏熏,人卻躺了下去,很快又進入了夢中。
天空冰冷而孤傲的月亮,像一個冷酷無情的寡婦,在時厚時薄的云層上游走時,也沒忘記瀉下漬痛大地傷口的粉鹽。
離陳家大院不遠的一小片斑竹林里,一條禿了毛的野狗突然沖上林子中央的那座孤墳,在墳頂人樣地站立起來,朝向月亮,狼一樣地發出長嗥:“嗚喔~~~嗚~~喔~~~喔~~~”
楊西雄下葬的那天,吃過早飯后,陳吉善去叫陳吉利一起過河,陳吉利卻謊稱肚子不舒服,堅決不去。陳吉善拿他沒法,只得帶上劉黑鬼和胡爛眼過河去了。
整個上午,陳吉利哪兒也未去,躲在自己的房間里,將手槍仔細地擦拭了兩遍,吃午飯時喝了兩大碗酒,飯后上床一覺睡到下午,往口袋里裝了幾十發子彈,對誰也沒說,獨自一人出了門。他沒有從陳家渡過河,怕多嘴的海青和水貓子問這問那;上了河堤后,沿河堤往上走了六里,從巴家渡過了河,然后繞道從順江場到柳街子,再從柳街子去了元通場。
陳吉利到元通場時,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元通場是遠近聞名的古鎮。碼頭、驛站、會館、賣各種吃食的館子和小吃攤,還熱鬧著好些人。陳吉利這次學乖了,沒去街上露面,而是隱藏在闞參謀長住宅后墻外的一片淺樹叢里,耐心地等待天完全黑下來。
天,終于在陳吉利的等待中完全黑了下來。他從隱藏處走出來,來到圍墻下,提一口氣往上一縱,貓一樣無聲無息地上了圍墻,正要往下跳時,已等在后院里的小鳳對他說:“小心傷了腳,你左手邊有梯子。”
陳吉利伸手一摸,果然有一把小鳳事先搭好的梯子,于是從梯子上下去,與迎上來的小鳳緊緊摟抱在了一起。
“那老狗今晚不回來了,說是要與你二哥打通宵的牌,監視我的人趁主子不在,看戲去了,即使他回來了,也是不敢進我的房的,我們有一晚的時間來安慰相思之苦了。”由于被陳吉利抱得太緊,小鳳喘著氣說。
“不,”陳吉利松開小鳳,緊握著她的一雙小手說,“我今晚來是要帶你走的,到陳家大院,永遠做我的老婆。”
小鳳是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種結果的,她有些害怕了:“你是瘋了么?那老狗會找到我們,把我們分了尸的。”
“你以為陳家大院是省油的燈么,若那老狗敢到陳家大院要人,我先分了他的尸,況且……”陳吉利還要說什么,卻聽見小鳳的房里傳來闞參謀長的喊聲:“阿鳳,你這個小賤人,死到哪里去了!”
聽見闞參謀長的喊聲后,小鳳反倒冷靜了下來,用力從陳吉利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看來那老狗是起了疑心才趕回來的,很快就會帶著他的狗腿子找到這里來,你快走,遲了會沒命的,我最多挨一頓打就完了。”
誰知陳吉利卻冷笑一聲,從腰間抽出手槍將子彈上了堂說:“要是你不跟我走,我就與他們拚了,如果僥幸不死,一樣要把你帶回陳家大院的。”
聽了陳吉利的話后,小鳳把心一橫說:“反正都是個死,不如與你快樂過一陣后再死,冤家,我跟你走。”說完,先上了梯子。
陳吉利跟在小鳳后面,一手扶著梯子,一手托著小鳳的屁股爬上圍墻后,自己先跳了下去,然后對墻上的小鳳說:“跳下來,我接著你。”
小鳳想也未想,縱身跳了下去,下面的陳吉利一把沒接牢,自己跌坐在地上不說,害得小鳳從身上翻過去,滾進了路邊的陰溝里;陳吉利將小鳳從陰溝里拉上路,握著她的一只手就往前跑,誰知剛一邁步,小鳳“哎喲”一聲跪在了地上。原來她扭傷了腳踝。
陳吉利轉身摟起小鳳,背對小鳳蹲下說:“摟緊我的脖子,千萬別松手,我背著你跑。”
小鳳聽話地趴在陳吉利的背上,緊緊摟抱著陳吉利的脖子。陳吉利背起小鳳,雙手摟著小鳳緊緊夾著他腰部的滿是淤泥有雙腿,一陣風似的往前跑去。
等闞參謀長帶著阮昌乾和兩個手下找到后院,發現搭在墻上的梯子時,惱羞成怒的闞參謀長竟手腳靈活地爬上圍墻,趴在墻上借著剛探出頭來月光,見陳吉利背著小鳳已跑出了三十多米,抽出手槍,照著已十分模糊的人影開了三槍,再看時,哪里還有人影子,罵了一句娘稀匹后,從梯子上下來,對來扶他的兩個手下吼道:“快翻墻去給我追,追上了就地正法。”
兩個手下正要去爬梯子,阮昌乾卻對闞參謀長說道:“老師請息怒,千萬不要為了一個小女人誤了上峰交給我們的任務,要組建地方武裝,就陳家大院的財力和勢力而言,是一個很好的拉攏對象,學生以為,你干脆就做個順水人情,將小鳳送給陳家大院算了,要是今晚你把陳吉利殺了,就與陳家大院結下了梁子,再想利用他們就很困難了。”
誰知闞參謀長聽了阮昌乾的話后,抬手就給了他一耳光:“混帳東西,把那小賤人讓給他?你是要我當老烏龜么,這事若讓人知道了,你說,我這張老臉怎么去示人,還有什么資格去組建地方武裝!?”
挨了一耳光的阮昌乾仍然規規矩矩地立正站著,沒用手去撫摸一下燒乎乎痛的臉:“老師教訓得是,給陳家大院一個教訓也是應該的,這事就交給學生一人去辦吧,況且,我猜想我西雄表哥被殺,一定也與陳家大院脫不了干系。”
“現在人都跑遠了,你怎么去做?”闞參謀長余怒未消。
“這個老師放心,陳吉利帶著一個女人能跑多快,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從哪條路回去,但敢肯定,他們一定會從陳家渡過河,因為晚上他喊不動其它渡口的守船人,我直接去陳家渡的河堤上等他們。”
闞參謀長一想,認為很有道理,于是說道:“那你就快去吧,連那小賤人一起做了,割下陳吉利的生殖器喂野狗。”
等阮昌乾去了之后,闞參謀長抄起一根棍子,來到小鳳的房里,將屋里的擺設和鏡子敲了個稀爛,然后精神頹廢地坐在床上,撫摸著小鳳睡過的枕頭說:“你這條喂不飽的小母狗,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呵。”
原來,吃早飯時闞參謀長不見小鳳起床,到她的房里詢問,小鳳說身體不舒服,想要再睡一會兒。闞參謀長也沒在意,可等到他已準備動身去楊西雄家時,小鳳仍未起床,又去催,這次小鳳卻說她的頭暈得利害,于是叫人去請來醫生為小鳳看了。看著小鳳連坐起來都困難的樣子,也就沒在勉強,將小鳳留在了家中。
來到楊西雄的家時,陳吉善已早他到了,但沒見陳吉利,以為到別處去了,也沒過問。等到了開席時,仍不見陳吉利的影子,問同桌的陳吉善:“陳二爺,你三弟今天沒陪你來么?”
陳吉善說:“三弟今天身體不舒服,沒來。”
聽了陳吉善的話,闞參謀長只是“哦”了一聲,也沒往其它的地方想;吃過晚飯,他與陳吉善等人已開始打牌了,一個熟人的小老婆過來問他:“參謀長,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帶小鳳來呢,害得我們三缺一。”
“她今天身體不舒服,沒來,”闞參謀長這樣回答后,心里卻突然咯噔一下,立即就聯想到了沒來的陳吉利,在心里恨恨地暗罵了一句,用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對陳吉善說:“陳二爺,真是對不起,老胃病又犯了,忘了帶藥,我只有失陪回家吃藥了,不然,會要了我這條老命的。”
陳吉善見闞參謀長一臉的痛苦狀,不好挽留,送走闞參謀長后,與劉黑鬼和胡爛眼也回了陳家大院。
果然如阮昌乾所言,陳吉利為了避開追擊,背著小鳳沒說一句話,沿他去時的路奔跑了三十多里后,上了巴家渡的金馬河堤,再順著河堤往下跑六里,來到陳家渡西岸。當他看見大渡船的小船屋亮著的燈光時,憋在丹田里的那口氣一下泄了個精光,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放開摟著小鳳雙腿的手,撐在地上,狗一樣的喘息中,欣喜地對小鳳說:“我們到家了!”
背上的小鳳沒有回應,緊緊摟抱著陳吉利一動不動。
陳吉利反手拍了拍小鳳的屁股:“小傻瓜,你是嚇傻了么,我們已到家了,不用再害怕了,”還是沒有反應,便用雙手去掰小鳳緊摟著他脖子的雙手,但那雙手像焊在了脖子上,怎么也掰不開……一種不祥之兆立時襲上陳吉利的心頭,于是一邊呼喚著小鳳,一邊用力掰那雙手,終于掰開了,小鳳卻從他的背上一下泥軟在了地上。
小鳳已經死了。一粒子彈從她的后背穿進去,正中心臟。
月亮爬上金馬河東岸的河堤已有一竹桿高了,河水在月光下反射出鉆石一般的碎光。斜斜的月光探到這邊的河堤,清冷地撒在小鳳美麗的臉蛋上,輕輕的河風,拂動著小鳳額上的劉海。
小鳳美麗的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
陳吉利僵硬地跪在小鳳的身旁,低頭看著小鳳美麗而幸福地微笑著的臉。
輕描淡寫的月光,將他與躺著的小鳳描繪成一幅慘淡的畫……
陳吉利抱起小鳳,來到堤外的青木林中。地上鋪滿了枯黃的樹葉,淡薄的霧纏繞在了林間,紗般的透明與輕柔。陳吉利跪下去,輕輕將小鳳放在厚厚的樹葉上,拉伸她的手和腳,俯身吻了吻小鳳已變得冰冷的小嘴后,一把一把抓起旁邊的枯葉,將尸體蓋了起來,邊蓋邊說:“等我轉去殺了那老狗為你報了仇后,再回來埋你。”
就在陳吉利用樹葉蓋好小鳳準備站起來時,身后突然“呯”的響了一槍,他感到一股十足的力道從背后猛的推著他,一下撲到了小鳳身上。他費力地支撐著身體,想要站起來,但卻失敗了,再一次撲倒在了小鳳的身上……在他模糊的感覺中,身體被人翻了過來,解開了他的褲子,當交襠處一陣涼絲絲的感覺傳進大腦之后,就什么感覺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