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分化瓦解

這天上午羅家小樓。羅子敬召開支委擴大會議。到會的除了三個支委以外還有賈三叔列席。

羅子敬對大伙說：“從前夜劇場的情形來看，古鎮今非昔比了。鄉民愛國抗日救亡熱情高漲，群情激奮，對日特漢奸的驚天陰謀也有了清醒的認識。就鎮上一些大戶而言也不是鐵板一塊。那劉家和賈家也振臂高呼口號，那魏鄉長與黎家也已動容。如果預料不錯的話，劉家、賈家、黎家和魏鄉長都有可能分化出來。熊家的態度尚不明朗。只有曹家其中也只有曹賊由其反動本性所決定他很可能與日特穿連襠褲了。由此，我們做如下分工：玉秀去做劉家的工作；易大哥做賈家的工作，賈三叔配合；我去碰碰魏鄉長；至於黎家就由黎志高和陶玉芬兩人做工作。看看大家有啥意見？”

經了一番議論都認為這樣分工合適，沒提出修改意見。

羅子敬然后接著說：“既然都沒意見就這么定下來。最后，我再把工作具體化。這次工作的總的目的是乘勝追擊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不讓敵人在古鎮站穩腳跟，迫使他們滾出古鎮以至那驚天陰謀化為泡影。主要有三個做法：第一，爭取本鎮的富戶和政要人物站到愛國鄉民一邊，最大限度地孤立最反動的日特和鐵桿漢奸；第二，幫助本鎮富戶及政要人物堅決對抗‘組建衛隊’的念頭，讓敵人關于組建衛隊的計劃徹底破滅；第三，協助本鎮富戶及政要人物轉移資財，堅決不讓敵人獲得一厘一物。令敵人因匱乏財力資源而無法生存。并鼓勵他們積極資助前線軍民抗日。至於細節，要注重發掘他們的愛國熱情；要注重區分敵、友、我；要充分利用他們與敵人之間的矛盾能爭取的爭取、能拉的拉、對頑固不化者實行嚴厲打擊；要善于發現和鼓勵他們的愛國言行，哪怕是一言一行；再就是要根據當時的情形把工作做得細致入微。還有啥細節問題請提出來再議議。”

大家根據各自的不同對象又詳細地討論了一遍，總算目標明確、計劃周詳，從而增強了信心與勇氣。

當日下午劉家大廳。陶玉秀與劉老爺、大太太和二姨太談得十分投機。二姨太給陶玉秀親自上熱茶，把她看作上上賓。劉老爺和大太太也親切地微笑著注視著她。

陶玉秀親和地說：“是呀，你們說得對，我們有愛國熱情作基礎，就有了共同的語言。幾乎全鎮的人都知道，劉老爺是辛勤經營生意而致富的。常常奔走于敘永縣城、瀘州市、成都市和重慶市，還去了云貴等省。積拈資金也很不容易。大太太是個厚道人。待人接物都很得體，深受鄉民夸耀。二姨太的愛國熱情世人皆知。待人刻簿的小缺點早已不存在了，是一個很好的人。我與你們交往備覺安全、放心與歡喜。”

二姨太沒等她往下說就接嘴了：“還是玉秀妹子對我好，看得起我不討厭我，還會引導我改正缺點。其實我是出于妒忌才對三姨太使壞的，我現在十分后悔。呃，玉秀妹子你告訴我她在哪里，我去接她回來好好待她。”

“她已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與俊生生活在一起了。老爺應該明白，恐怕不便在劉家生活下去了吧。”陶玉秀說著示意劉老爺還是說正題。

“別去打撓岳桂了。”劉老爺一本正經地說：“我們還是言歸正轉吧。——我在想，‘家里有金銀，隔壁有等稱。’人家曹某和那山本眼睛都瞪圓了就等著要我們拿出錢來！大太太說得好，我們把錢財都散給鄉民了或者都已花了，都拿不出來了，興許他們的眼皮兒就會合上了。本鄉的俗話說得好：‘砍了樹子免得老鸛叫’。我把錢都捐給我國軍民抗日了，那曹某和山本就不會老盯著我叫了！肯定他們會咬牙切齒地恨，巴不得弄我去下油鍋。可是最終叫他們分文撈不著！。”

“但你們也要為自己留些兒好花呀。”陶玉認真地說：“起碼要保持你們原有的生活水平啊。”

“這你放心好了。”劉老爺深受感動急忙解釋說：“有了你這句關心我家生活的話，我就心里舒坦了。中國人有句祖訓：‘打蛇打七寸’。他們的目的是要錢與建衛隊。我今天就把養衛隊的錢花了，并斷了建衛隊的念頭。這豈不是一箭雙雕！這筆錢我已預算好了，有六根金條加少部分銀圓，待會兒請玉秀侄女帶走吧。”

“偌大的一筆錢我先不忙著帶走。”陶玉秀真誠地說：“讓你們再考慮考慮吧。”

“今天不弄走恐怕就晚了。”劉老爺真切地：“按照曹某山本這邊的計劃很快就會搞全鎮慕捐了。也許明天送出去也都晚了。時不宜遲，今下午就弄走吧！”

“要不這樣，”陶玉秀略一思忖說道：“大太太先去收拾一下，弄些衣物打成包袱外帶一個首飾盒，佯裝去當鋪典當衣物首飾。然后折到字畫店佯裝買畫兒，隨即辦理捐贈手續。你們看怎么樣？”

“這樣甚好！”劉老爺由衷贊成：“還有，我原打算買三柄檀香扇改為買兩柄了。余剩的錢也加到這里邊去。”

“啊，我說，還是買一柄給大太太就行了，我就不要了，把這一筆錢也給捐上吧。——呃！我的首飾也捐了。”二姨太說著就動手摘耳環和金項鏈等飾物。

大太太急忙說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把所有買檀香扇的錢全部捐上。我的首飾也取下來捐。”

“看看！”陶玉秀又驚又喜笑個不停：“看看！都把我當作來做啥子的嘍！把我當作搜刮的來了？搶奪的來了？還是聽我說吧，首飾別取下來了，那三柄檀香扇兒還應該買的。既不能讓錢被日特漢奸拿去花了也要保障你們的正常生活，不能降低原有的生活水平。——這樣，我先走一步，然后過一會兒大太太與二姨太帶著衣物首飾盒（注意，我指的是空盒兒呀）先去當鋪再去字畫店。一路得小心。當心那些便衣兵痞盯梢兒！”

劉家三人都說聽明白了，一定按照陶玉秀說的方法去做。

幾乎同時賈家大客廳。賈善人與管家賈三叔正接待“戲尖子”易劍鋒。氣氛也很和諧。

賈善人誠摯地對易劍鋒微微一笑一本正經地說：“不瞞侄子你說，我賈善人一生行善積德，做了大量的善事。不過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不免對社會公益捐助揩了些油，也偶爾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尤其大不應該的是，前些日子受了曹某及山本的要挾，伙同他們做了些壞事兒，甚至還幫他們出過些壞點子，對鄉民對民族造成了傷害。可是盡管這樣，玉秀侄女還不在公眾面前昭我皮揭我底。從不說我是‘假善人’、‘披著羊皮的狼’、‘打著行善的幌子干傷天害理的壞事兒’。只是一味肯定我做的好事，相信我有良心，等待我做正事好事。只正面引導而不諷剌挖苦。尤其前夜看了戲經了劇院那愛國抗日救亡的熾熱壯觀場面，我這才良心發現；我們炎黃子孫要熱愛我們中華民族，熱愛我們的國家，熱愛我們的家園；不能屈從于外敵，不能為外國侵略者效勞，更不能干了漢奸賣國賊的陰謀勾當還恬不知恥！

“今后，我堅決與你們和鄉民站在一起，為保國保家抗擊日寇多出力。——當然，鑒于我個人的處境，還得應酬應酬，與他們周旋。但決不再昧了良心干壞事了。以前，凡我不通的事兒我都會陽奉陰為；現在我弄明白了的事兒我決不三心二意了。要我賭咒發誓嗎？啊，不用，好。請你們相信我吧，歷史可以作證。”

“戲尖子”易劍鋒本次來的目的自然不是來昭皮揭底數落他的罪狀，但他能自我解剖也確實讓自己驚訝；尤其是陶玉秀那團結抗日的處事策略更令自己折服。于是他又問：“那么，你今后怎么打算呢？”

“前晚戲內戲外讓我明白了，曹某、山本一伙要急于建立衛隊，就是要迎接駐南洋的日軍進入我國西南三省打到古鎮，與東線日寇形成夾擊之勢，妄圖滅亡中國把中國變成日本的殖民地。這是一個驚天陰謀！要粉碎這個驚天陰謀首要的就是阻止建立衛隊并不給予滋養的費用。我的作法就是：我只保留三至五名護院家丁，絕不建立衛隊；并把為衛隊預算的經費悉數捐贈給前線的抗日軍民，保障他們吃飽穿暖，把日本鬼子趕回老家去！其實，不把日本鬼子趕出去，亡了國的炎黃子孫絕無好果子吃！”賈善人坦誠地說了這一番話心里舒坦多了。他不等對方提出處理要求就又說出了處理的具體辦法：“前晚我幾乎沒睡，已將我的所有資金分為了三份：其一，是一大筆，作為捐贈款；其二是給小女作嫁妝用的。我暗中已打聽到小女與香梅相愛。香梅不僅戲演得好而且人品很不錯，我沒理由反對他們；其三是留作我家的生活費。這筆錢可保障我家生活繼續保持現有的生活水平。好了，過一會兒讓管家賈三兒把捐贈款給你帶回去。至於小女那份也讓管家交給她自行保管。——你看？咋樣呀？”

“戲尖子”易劍鋒一聽喜上眉梢：“這樣甚好甚好！賈老爺子真是心慈性善、熱誠開明的真善人！那這樣好了，待會兒讓三叔與莉莉小姐以隱蔽形式將捐款送至字畫店辦理捐贈手續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賈善人親自送“戲尖子”易劍鋒出了大門，回來吩咐賈三兒和莉莉立即小心翼翼地行動。

幾乎同時鄉公所鄉長辦公室。羅子敬與魏鄉長正在親切交談。

羅子敬對鄉長表示敬重：“我相信鄉長是憎恨外敵入侵的愛國人士。平時只看到您與曹賊走得近些，不免產生了一些誤會。”

“誤會倒也沒什么。”鄉長苦苦笑了笑然后向羅子敬暢敘衷腸：“作為一個有志氣的炎黃子孫誰也不愿做亡國奴。只是由自己的條件和所處環境決定，我已經歷了一番痛苦艱辛的歷程。”說到這里頓住了，他陷入了沉思。

羅子敬并沒有打亂他，只定定地注視著他靜靜地聆聽他。

鄉長似經了思緒的整理便開始有層次地訴說起來：“我祖籍瀘州也是富有人家。早年也去了燕大中文系上學，直到畢業我都是一個快樂的青年。這算是我的青年時代吧；

“畢業后經人介紹在重慶作了一年的政務，就被指派到這里任鄉長。我一看這里窮鄉僻壤交通不便，心一下就涼了半截。可朋友勸說，這里人杰地靈又是文化古鎮，是川滇黔交界處，是內地通往南洋的要沖。也因此是有所作為的所在。我就因了這種勸說才重新定下心來。

“可這時也就是1931年突然發生了‘九一八’事變，由于國民政府采取不抵抗政策，致使東三省在四個多月內全境淪陷。后來也就是1937年又發生了‘七.七’瀘溝橋事變，日本正式發動了侵華戰爭。因了消極抵抗，致使北平、天津、上海淪陷，眼看我國就將失去了半壁江山了。我真是陷入了痛苦、彷徨、迷茫、悵惘。我就真的不明白，一個擁有四萬萬民眾的泱泱大國竟究治不了彈丸島國？一個堂堂皇皇的國民政府卻讓那么龐大的軍隊節節敗退并幾乎讓出了半個中國！一時間那失敗論、投降論、亡國論甚囂塵上。我在一陣惶惑之后問蒼天：不是作亡國奴就是做漢奸嗎？還有沒有別的路可走噢？

“正當我行將喪失信心迷失方向的時候，突然從華北華東傳來了八路軍新四軍和廣大民兵抗擊日寇節節勝利的消息，是他們頂住了日寇的進攻，止住了他們妄圖滅亡中國的狼子野心。我這才看到了中華民族必定勝利的暑光！

“可是不久，日寇揚言發動太平洋戰爭，他們或為了打擊盟軍，或試圖將駐扎在東南亞的日軍進犯我國西南邊垂進而占領西南三省和古鎮，與東線的日軍形成夾擊之勢，一舉消滅抗日軍民從而滅亡中國。這又讓我的頭頂罩上了一團烏云。國民黨自不必說了。那么，共產黨能識破這個驚天陰謀嗎？能粉碎這個驚天陰謀嗎？對此，我又不無擔心了噢！

“就在前晚，你們編排演出團結抗日的新戲異常振奮人心！劇中那位鄉長愛國熱情高漲，帶領鄉民奮勇抗日，粉碎日特漢奸的驚天陰謀，這情節讓我震驚、振奮，讓我心慰，也讓我充滿信心與希望。還有那臺下成百上千的鄉民愛國抗日的排山倒海之勢更讓人歡欣鼓舞。以致前晚我徹夜難眠。我知道我該怎么做，我也下決心要這樣做：堅決和你們站在一起，保國保家保衛神圣的土地，粉碎日寇的驚天陰謀，建設繁榮昌盛富強的新中國！

“我所以有信心，也充滿期待，是因為我在古鎮看到了中國共產黨人的身影。”他眼神中透著幾分猜測也透著更多的信任。倏地似悟出了什么他急忙加了一句：“唔，我何必說得那樣透哩？”說完了他感到一些疲累便緩緩閉合了雙眼。

羅子敬覺到十分滿意。通過這天下午的溝通，彼此加深了理解，增進了友誼。他微笑著注視著他，并不去打撓他只是對他充滿期待。

鄉長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炯炯：“我們鄉公所維持原有武裝，僅保留十個左右的人員，不再組建什么衛隊了，以免被他人征用。不為曹府那類人提供分文給養，更不為了養活他們而加重鄉民的負擔。除此之外我還將利用我的合法身份與有利條件為你們愛國抗日提供支撐與幫助。啊——，我還要提醒你們，他們明日要以擴建蘭田壩機場和川滇公路安（安富鎮）上（上馬場）段、架設大洲驛大橋與興建鎮前公路為名目上街募捐。要知道機場已由盟軍籌建，筑建川滇公路款也早已下撥。他們不過是假借名目搜刮民脂民膏。除了那幾位暝然不敏的鄉紳會支持以外，有的鄉民因不明真象也可能會上當受騙。”

“謝謝鄉長的支持和提醒。”羅子敬態度真誠也極有信心：“我們這就做準備。我們相信，我們是能夠戰勝他們的！”

鄉長微笑著點點頭。

傍晚曹府大客廳。曹團長和趙副官坐定于茶幾左右聽探子匯報下午跟蹤所獲的情報。

一個瘦削的兵痞繪聲繪色地報告：“我與陶玉秀保持約兩丈距離不即不離地跟著。我斷定她會去劉老爺家。果然她進了劉府，在臨跨門欄時警覺地回頭張望了一下。要不是我機靈，就差一點讓她發現我了。她進去約有一個小時，然后一個人只身出來了，依舊那么小心翼翼的。我沒再跟蹤她，只躲到廣場一角等待劉家有人出來。不一會兒劉家大太太與二姨太出來了，大太太抱著一大疊綢緞衣物，二姨太捧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神色有此嚴肅。我異常小心地跟在她們的身后。看見她們走進當鋪隔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好像二姨太手里的首飾盒沒有了。又見她們急急匆匆地進了字畫店。我本想進去監視，卻發現二姨太就坐在門邊兒張望著大街上。我只得等她們出來了。可能也跟在當鋪呆的時間一樣長吧。她們出來了，大太太手里拿了兩圈兒畫兒，晃呀晃的，還不時向空中舉了舉，望了望，顯得十分神秘；這回衣物卻在二姨太臂彎里，好像少了許多。咦——，令我奇怪的是，首富家買字畫還用得著當首飾當衣物嗎？——我跟蹤陶玉秀的經過就是這些了。”

“很好。觀察得極細。”趙副官夸獎了一句。可曹團長認為啰嗦。

一個黑黑粗壯的大漢簡捷地說：“那人稱‘戲尖子’的進了賈府卻沒多久就出來了。也沒見賈府有人出來。令人奇怪的是那‘戲尖子’終年四季總泡在茶館唱‘川劇玩友’，怎么會與賈善人有交往？”

“報告完了嗎？唔，這又太簡單了點吧！”曹團長顯然并不滿足。那趙副官只是笑而不語。

第三個似白面書生樣，他說：“羅子敬進了鄉長辦公室談了很長時間。我雖進了鄉公所可不敢走到鄉長辦公室窗下偷聽。那談話內容不得而知。怪就怪在羅子敬與鄉長竟有那么深厚的交情。”

“這怪那怪都不怪，”趙副官似乎城府極深：“那陶玉秀巧舌如簧，道理成篇，具有極大的煸動性和危害性。她竟究是什么人？”

曹團長冷哼一聲：“她能是啥人？不過是愛國青年，激進學生，能有啥大作為？”

“不，不，不！”趙副官陰沉著臉：“我看，沒那么簡單。也許……”他手向外一揮,所有的人一都走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曹團長與自己。上燈了，他兩還在那客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