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起教微渺沁民風
“耶,朕在這里聽到了朗朗讀書聲!是哪里傳來的?”
“啟奏陛下,您看那遠處牛背上,有一小孩童,正興致盎然、書聲瑯瑯。”公公趴在地上奏曰:“江南一帶自古書香味甚濃,據傳古之蒙噥、羅敷、屈原皆出此地……”
“哦,朕看到了,是牛背上牧童的讀書聲。”乾隆皇帝打斷公公的話語,“朕這是到了什么地方?”
“啟奏陛下,蘇吳溧陽地界。”
“溧陽?田壟上也有朗朗書聲,而且朦朧稚童放牧的時候也不忘吟詩誦文,足見此地是一個‘讀書之鄉’矣,讀書之鄉!”乾隆嘖嘖稱贊,“倘若我朝蕓蕓眾生都不忘謳文習學,人人皆才高五斗,還愁天朝基業不永續繁延乎?”
從此“讀書之鄉”的傳言,在溧陽口口相傳,溧陽由此成為遠近聞名的文明之鄉、禮儀之鄉。
當然,這只是個傳說,沒有文字記載。但是,溧陽具有悠久的文明史,是中華民族最早開化地之一。且不奢談幾十萬年前的遠古,據考證,早在紀元前七千多年(距今九千多年)前,這里就有人工水稻的大面積栽培,已經開始“馴雞豕”(九千年前古墓葬里發現的碳化稻谷,石化的雞骨、豬頭骨就是明證)、“釀甘醇”,有了生活手段的興趣化;紀元前四千九百年前后,這里處于河姆渡文明的邊緣地帶,所創防水通風的桿欄式建筑,閃亮成茹毛飲血時代的世界之巔;紀元前三千五百年前后,這里是具有國家雛形的環太湖流域良渚文明管轄范圍的中心地帶,出土象征皇權的玉琮,象征民族脊梁的玉龍,證明中華皇權勃興的同時,讓當時的世界難望其文明之項背;神秘的“三苗文明”在這里緣起,獨特的“荊楚文化”在這里興亡,赤壁戰場離這里只好咫尺之遙,秦淮河燈紅酒綠在眼前搖曳蕩漾……
歷史的鉤沉,多少要讓人沉浸遠古;文明的積淀,讓這里的人們享受著書香味悠遠的世外桃源般的神仙生活。這里鮮少勾心斗角,而是禮讓謙愛;這里鮮存寇盜蠻風,而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
可是二十多年前,這里發生了一場災難:鴉片戰爭讓老大帝國開始了沉淪之旅,太平天國和清廷在這里演繹曠世經典版的劍舞刀歌。從1853年起,太平軍在湖口之戰大敗湘軍,先后破清軍江北江南大營,此后整整十年,由于這里是東南膏腴之地,蘇州一帶成為清軍和太平軍反復爭奪的重要地帶。兵鋒過后,一個中華的繁華之地變成了滿目瘡痍,到處是餓殍白骨,到處是斷璧殘垣,到處是兵荒馬亂,到處是你摧我殘,到處是人性泯滅。雖然戰爭過去了二十多年,由于戰爭殺戮、民丁逃亡等原因,造成人口銳減過半,勞力奇缺,大片田園依然荒蕪,被戰亂吞噬的靈魂至今還是無法回歸正軌。
這里除了賊寇出沒,人們不事攻讀,不求勞作,整天迷戀的就是**。李大人在一次禁賭巡查中,到了南渡蕩岸邊的社渚鎮,對鄉民進行入戶調查,
“豈有此理!一個鎮集上兩百余戶人家,近千號丁口,”居然沒有一個讀書識字的;三福橋村二十多戶人家一百多號丁口,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名字,柳丁村一千余人,只有幾個人可以打打算盤,數字稍多的加減乘除也沒有幾個人能會;稍微邊遠的劉家渡人到縣城趕場,竟然如見路人一般,不認識朝夕相處的村里人;走了縣域十幾個鄉鎮,每個鎮所辦私塾也無有幾處,至于鎮上的公立學堂,有些鎮還偶有一所容有四五十人,其教書先生的工薪也經常無法籌措。而多數鎮,連原有的一所公立學堂也已荒蕪許久,更無有恢復之跡像……夠了!溧陽近幾十年“怎么會落得如此斯文掃地、無有王化、以致學墅荒蕪?”
李超瓊知道,就是因為沒有文化,斯文(文明)程度“低稚”,才造成“賭風日盛、賊盜益獗”的局面。他仰天長嘆,“但看世風日降,蠻夷之風熏襲,真可謂慘不忍睹。我的子民怎么可以這樣羞辱斯文!”
“夫人,爹爹回來了。”
“爹爹。”淑循扶著夫人,來到堂屋,“爹爹這么遲才回來,累了吧?飯都涼了。”
“淑循,爹爹正好給你們商量個事。”
“爹爹剛剛回來,先歇著.”她趕快過來,扶李大人到飯桌前坐下,“先把飯吃了,有什么事,再說也不遲。”
李大人把辦學的事說了,“什么,我當校長?”淑循瞪著大眼,張開嘴巴,半晌回不過神來。
為了挽救溧陽“世風益頹”的世道,李大人下令,各地廢弛的私塾、小學等刻日恢復,凡是可以識字者,均可應召教書先生,由政府給予適當補助,各鄉鎮著力籌措工薪且要保證按時發放;凡是“師道越亽”,培養人才取得出眾成就者,縣府予以重獎;凡是愿意進學堂讀書的,不論大人小孩,只交書本費,書本費縣府按采購價定價、由負責教育的“教諭”監督采購價售賣,抬價售賣者一律按大清律令,從嚴懲處;《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學教材,在規定時間內必須人人都會;“編寫一些童謠、兒歌之類教人傳唱”。李大人吩咐,“搞一些教人禮儀廉恥的通俗告示,在大街小巷粘貼,造成溧陽的斯文氛圍。這些就由你們操辦。”李大人指著劉教諭,“從明天起,你就組織幾個人趕快辦。一定要在短期內,讓溧陽形成人人讀書寫字的斯文氛圍!”
巡查回來,李大人安排:“馬上約召各個鄉、保,叫鄉保長進城議事。”
“是!”
“……本官召集大家,不為別事,只議師道布教之事。越想現今之世風,江河日下,斯文傾頹,皆因本縣上下無意學文,疏于皇恩律令,不事禮儀廉恥,不諳祈求清風世態。現擬出世風教材,供人習學匡正。各位回去,努力教育本域所管之良莠民等,讓其學會律條和禮儀操守,爾等身先士卒,親自督促查驗。本官也要刻日啟程,明察暗訪,以澄各位差辦之‘力萎清濁’……”
十三年二月,李大人照例以縣令身份主持一年一度的童試,令李大人沒有想到的是,全縣報名應試的“生童”不到五百人,只及戰亂之前的四分之一。而且考試期間亂象叢生:生童們多數衣冠不整,不知道多久時間沒有洗漱,嘻哈打笑無拘而來,皆似草莽流寇、坊間無賴,舉止行為毫無禮度約束;考官臨考居然渾渾濁濁,不知道要準備點名簿冊;生童被點名不知道要應答、沒有反應;考試無法答卷,只知道夾帶抄襲,有的拿起試卷,不知從何動手,自己的名字也寫不全,即使會的,也不知道安在什么位置,有的連夾帶抄襲的準備也不會……在至圣先師位前你推我擠、你追我打,玩耍嬉戲、喧嘩吵鬧之聲不絕于耳,全沒有當成一次嚴肅規范的應試,場面一片混亂到幾乎無可收拾。
“唉!先前,邑中文風頗盛,”縣上劉教諭十分無奈,“兵夔(戰亂)后戶口凋散,民多作鳥獸散,十村九野、士多廢學。以致孩童也刁,斯文難覓矣!”
“此等陋習,本縣已經延續多年,非重典無以匡正。”考官們說,“否則,禮教因亦喪失殆盡,重回蠻夷,也是可待矣!”
“馬上叫全數學童,到院前大壩集合!”李大人下令。
大家吆喝嬉戲著來到大壩,劉教諭和監考官們拉著學童占位,竟是你來我往,排列依然參差不整。
“立正!”李大人親自喊口令,“前后、左右,對齊!”
好多人從未見過排隊和聽過口令,都在那里惶惶不知所措,通過教諭和考官共同費力打理,才站好隊伍.
站好隊之后,李大人講話:“各位生童,今天叫大家參加科考,就是要從你們當中遴選出佼佼者,培養出國家棟梁之才,以便于繼續深造后,為國分憂。以后凡有應試,大家先要集合,要聽口令站位,要整整齊齊,站要像個站像,坐也要有個坐像,這樣才好。不能講話嬉戲,不能追逐打鬧,更不可高聲喧嘩。讀書人首先要有斯文氣象,靜要鴉雀無聲,動要迅速干練,說話不能莽撞喧嘩,要輕言細語。嬉戲打鬧成何體統?”這時,隊列中有兩個人推搡打玩,“你們兩個,出列!”劉教諭過去把他們拉出列,站在前面,“以后再有此等,必須認罰!”李大人聲若洪鐘,這個壩子上面,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為了匠正學風,現在約以六事:準考取結每位只準一張;衣冠散亂、走行瘋打如無斯文者不得入場;非應名不得給卷;傳遞夾帶者必除考試資格并下次停考;交卷必須簽照;交卷后即刻離場,不得在場外逗留相議嬉戲。現在,聽好口哨,準備開考,解散!”
李大人親筆這六條約法,囑咐:“將其粘貼大門墻上,明令宣示,不得貽誤。如有惑亂作弊者、無有文人禮節者,定結考試資格,以絕再犯。”李大人邊說邊寫,“這是關乎一縣學風的大事,斯文的大事,本官必須力挽。”李大人強調,“教育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大事,要知道,千里之堤,潰于蟻穴!所以每件小事都馬虎不得,特別是稚童,汝等初涉人世,正當聽教識善惡文粗之年,一行一動皆初為,一行一動皆為終身之典,必力精匠之,更無粗邪(馬虎、隨意)之理。正如古人云: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正是應了那句老話‘起教于微渺’。”
“拿銀錢來!”李大人吩咐書吏陳茂。
“是,大人。”
“這是我的‘養廉銀’,劉教諭,拿去,購置經史書籍,獎勵今次名列前茅的八位生童,讓他們努力攻讀,雖困勿殆、雖艱猶前;寒窗久之,以成學業。不能忘記我們是讀書之鄉、是書香濃郁之縣矣,不能糟蹋了這個好名聲。”李大人叮囑說。
“這可使不得,”劉教諭急忙推卻,“李大人上上下下那么多用度就無有開銷了。”
“不要推辭,本官自有度數。本官探得,客居溧陽的王姓住戶愿意出賣自己的六十畝良田,聽說還低于市價。”李大人說,“本官捐出今年所享全數俸祿,將其購下,交與你所管門下,充作公田。以土地的歲租作為每年優秀生童的獎勵基金,以勵其勤;若能考取功名,到時另賞。但是,所收田租一分一厘都只能用作教育,不能挪虧。若有不善,本官定不輕饒!教諭可將所需教育經費好生預算,納入本縣每年公費用度,本縣財糧盡可能優先撥付、不予拖欠。”
李大人沉吟良久,“現今本縣府庫捉襟見肘,這辦學之事也是久未提上議事日程。劉教瑜啊,你是管本縣教育的,看能不能在現在境況下,我們縣里再開辦兩所新學?”
“辦新學?可是有點難。辦新學,一是要教室,二是要老師。”劉教瑜說,“教室可是一時半會修不好的,老師嘛,文科還可以由國人擔任,理學可是國人之短見。而且一辦就是兩所。”
“這個好辦,每個學堂先租用一間辦公室、兩間教室,先辦兩個班,這樣花費不多。女子學堂還租用寢室。”
“女子學堂?”劉教瑜聽了,有些吃驚。
“女子就不能讀書?”李大人說,“孔老先生曰,‘女子無才便是德’乃大謬也!古之花木蘭、李清照,近之秦良玉,還有鑒湖女俠皆學富五車,其德也絲毫不輸須眉。”
“秋瑾?秋瑾可是匪類。”
“只是誤入歧途而已。”李大人自知說漏了嘴,“只是確實學富五車。辦成新學,本官自有理論,文科,也就是國學,乃國人之精粹。若不辦理學,就像一個人即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不頂別人一板斧,所以要‘師夷之長以制夷’。理學也有辦法,教堂里那些洋人,多精西學,然后再動員士紳們捐款辦學,若有士紳愿意一人修建一所學校,學校就可以由他命名,而且可以委任他當校長。修好以后,吾等還要立功德碑。這理學之中的算盤問題,也是國人強項.”
“倒是,”劉教瑜說,“可是兩所學校辦起來之后,開銷不菲。”
“這不用擔心,偌大一個溧陽,還無力擔承嗎?”李大人說,“還有那么多士紳,他們定會踴躍捐助。”
“這學校建立,可是要有校長,教導等等搭建班子啊。”
“這好辦,先由你暫時兼任男子學校校長,由你負責招聘老師、教導。”李大人踱了幾步,“這女子學校,校長必須是女的,就由本官之女淑循擔任……”
“女的當校長?”
“不行嗎?”李大人說,“這官兒,女人也可以當,女人當中不乏能人,武則天當政,諸多掣肘,但是她把李家天下打理得亭亭當當,成就了盛唐時期,讓男人也只能高山仰止。再說了,西洋世界,女人當政的多了是,什么英吉利、荷蘭,都是女人的屁股大。諒我堂堂中華,竟然落得如此難堪,吾等要師夷之長以制夷,就要以夷為師、不論男女,皆有衛國之責,‘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賢能為貴,賢能為之用。而且,辦女校,本官還不是先例,教堂里洋人早就辦了,寶山縣令沈佺,也是早已占先。”
“就是。”
“我說劉教瑜啊,這事你要拿出相當的精力,把這事辦好。人們常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定要把學生教好。女校你雖然不是校長,也要經常過問,我們要讓更多女孩也有書讀,假以時日,溧陽何愁沒有人才?”
政令疏荒則民心凋散,努力辦好荒政則民心相向。李大人知道,老百姓要感受國家之威權和皇上之甘霖,只有從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臨民之官”的所作所為看到。所以辦好政令,正是教育百姓、凝聚人心的好機會。
“報!胥渚古瀆村被淹!”
“報!南山圩圍垮塌!”
“報……”
各鄉保的告急文書雪片般飛來,讓李大人非常焦急。
十三年(1887年)五月,大雨浹旬,湖河漫溢,道路傾堵,圩田崩塌。全縣單圩田被淹和垮塌就達二三十萬畝。
“這受災田畝的明細準確嗎?”李大人問,“謊報災情是要受處罰的。”李大人滿臉陰沉,翻看報荒清冊。
“這……”書吏有些言辭閃爍,“這大體上應該……”
“什么大體上應該?”實際上,以前官方都知道各地鄉保報荒多有虛冒,但事關輿情,一般都不再復勘核實。在確定蠲免或者緩征數額時,只是憑以往經驗在大致數額上多少做些討價還價、稍加扣減而已。“數字是不是保準準確無誤?這可是兒戲不得。”李大人有些不耐煩了。
“這……”
從書吏的回答,李大人判斷出,這里面一定有貓膩,他估計,報荒清冊造假、虛報冒領者居多。
為了得到災情的第一手資料,雨后,正患瘧疾的李超瓊獨自一葉扁舟,出北雙橋,徑直來到全縣最低洼的胥渚古瀆村微服私訪。
他一眼認出肖老漢,就拉他到竹林里:“肖老,聽說你們這里勘荒有點奧妙,請說說你們這里是怎么勘荒的?”
“大人也聽說了?我們這里確實出了一個奇事:就是全村盡人皆知,我們村有個土墩,名叫‘勘荒墩’,”
“勘荒墩?”李大人有些詫異。
“是的,勘荒墩。每遇洪災,鄉上縣上都要來人勘荒,村長就拉著那些當官的登上這個土墩,作四下瞭望態,這樣一站,就算是知道了受災地面和受災程度,然后將他們回家飲酒作樂,酒足飯飽之余,村長塞給那些勘荒人‘人事’,根據‘人事’的多寡,勘荒人也心有靈犀,指點按村民丁口如何造冊,于是各家各戶受災數字應聲而出。那些大戶人家自然受災最重,還有很多自己‘制造’的并不存在的老少人等,因為村長拿出的人事就是他們所出,若無有回報,以后就沒有這點油水可出了。真正受災的農戶,更是鮮有粘連。這個墩如此神奇,到人神共憤。所以人們羞它為‘勘荒墩’,在大家伙中傳為笑柄,比如我們這里俗語中‘你信口雌黃’一語就演變成了‘你勘荒墩’。”肖老漢長嘆一聲,“李大人,這個神墩已經存在很久了,以前的縣令都知道,可是以前的縣令都聾啞狀!”
“受災之后,縣上是不是真的有人來察查?”
“有的。可是好些人連勘荒墩也懶得上,就徑直到大戶和鄉保長的府上去了。”肖老漢搖頭,“唉,有時路過那些人的府上,聽里面喧嘩噪雜,猜拳打碼聲一陣勝過一陣,為了證明那些人是認真勘荒,還要在里面停朝歇夜個夠,然后隔天縣上那些人醉醺醺的被送走。”肖老漢有些怒氣沖沖,“歷朝歷代向來如此。”
“每次蠲緩,能夠落實到災民頭上嗎?”
“唉,說來話長,李大人有所不知,每次受災,就是鄉長、保長、甲長這些官兒們的節日,他們連自己都說是‘大災大好,小災小好、不災不好’,那些田畝蠲與不蠲,緩與不緩,蠲緩的數目都是當官的取平仄,與當地‘區董’是否強勢決定。那些災民被他們克扣,那些‘空餉’被他們悉數瓜分,鄉保甲長趁機一個個都發了,衙門里的書吏也就有了做手腳的巨大空間,‘高下其間’,全無顧忌。”
“縣里都派出勘荒人等,莫非全是吃干飯者?”李大人詢問。
“上下勾搭成奸,縣里勘荒的人只要列出一個‘荒廢名目’,就可以以‘荒戶’之名,每畝得到賑濟數十文。書役、練保、甚至區董等多少有點權力的人,都得以中飽私囊。甚至官府廝仆,皆可染指,真正受災戶,鮮獲滴惠。”
回到縣衙,李大人立即召集書吏衙役和區鄉各保,命其在報荒冊上寫明“荒田坐落之丘葭及花戶姓名,”由勘荒人員攜“魚鱗冊”(地圖)按圖索驥,令其“狐尾自露”。“如有虛捏者,定懲不貸。”
他自己親自外出勘荒,到了一地,都“屏去趨從”,與田夫聊天取證,“虛捏者丈量不符,立予懲責”。經過這一輪勘查,“紳宦無敢肆其欺者”。
李大人宣布:“今后,每對一個受災村莊的勘荒和施政,均公開告示,不容暗下私操私控,不妄費一錢,也絕不讓任何人有從中漁利的空間。”對于作弊的官員,嚴重的罷免甚至刑罰,情節輕微的予以申斥,再犯重罰。從此溧陽各地幾乎不再有借荒發財的案例。
第二年又是罕見大旱,李大人踏勘災情的足跡遍及全縣幾乎每個角落。在閑暇之時他用小詩記錄了勘災所見:
“愁說重陽過,曾無風雨來。
九秋仍苦熱,百里半成災。
節候驚何速,甌窶(貧窮的意思)劇可哀。
疲農尤盼澤,種麥待春回。”
他每次下鄉勘荒食宿都在船上,從不接受鄉民和士紳的招待。看著那些嗷嗷待哺的災民,李大人深有感嘆:
“浮沉身世船搖曳,災欠民情夢短長。
兩岸蛩聲悲咽苦,似聞愁嘆在黎氓”!
由于李大人言而有信,敢于亮相操守,待老百姓如父母兄弟子女,以吐哺之心奉獻真愛心血,溧陽民風日盛,不久之后,幾乎人人知書識禮,草創了昔日“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甚至可以“畫地為牢”的淳樸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