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逢,霞抹晨昏,燃不盡的誘惑,料不定的死神。輕風撫過,心還在路上,是誰在天堂與地獄的縫隙間,敲擊那扇無門之門?
由于陳三少內心希望錢是鄒二少爺一伙搶的,于是便叫人去太極地那段的江安河進行打撈,但因為漲過洪水,鄭三青王毛牛丟進江安河的東西,沖走的沖走,被厚厚的泥沙埋沒的埋沒,結果連毛也沒有撈一根上來,心也就漸漸死了。
被嚴密監視著的殺神突然躲進陳家桅桿就不再現身了,讓鄒二少爺與晉三風感到費解的同時,推測殺神可能是接受了某種十分特殊而且十分重要的新任務,但在上級沒有新的指令到來之前,他們也只是那么推測而已。
在等待中熬過了四天,晉三風終于接到了上級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終結殺神的刺殺行動。
鄒二少爺雖然心里清楚晉三風來溫江要完成的第二個任務很重要,但卻沒有想到會重要到讓小分隊不惜一切代價的地步。這事關小分隊生死存亡的任務,作為隊長的鄒二少爺一反常態地問晉三風:“其它我不想多問,我只要你告訴我和兄弟們,我們要保護的目標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
“事關川西能否和平解放。”晉三風簡單地回答。
鄒二少爺聽后,果斷地把權力全部交給了晉三風,由他來布置執行這次任務的所有細節。
“還不如我們先動手,提前找機會把他們幾爺子打了不就完了。”王毛牛說。
“這盤毛牛說的還要得,哪有死人還能去執行刺殺任務的道理。”這回鄭三青贊成王毛牛的想法了。
“不行!”就在王毛牛覺得自己在哥子們面前終于聰明了一次時,晉三風卻果斷地說,“他們的在明我們在暗,要打掉他們當然是很容易的了,但若是我們提前除掉殺神,他們一定會再派人來接替的,到時我們要想再找出對方就難了,這次行動一定要在他們刺殺的目標出現,殺神動手之前進行,這樣他們就連狗急跳墻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同意二弟的意見。”鄒二少爺當即表了態。
鄭三青與王毛牛對視了一眼后也立即表態說:“既然大哥都同意,我們就舉雙手贊成。”
見統一了意見,晉三風就下達了命令:“在殺神沒有動作之前,我們的任務就是在監視中等待,三弟找兩個兄弟,大哥再叫五弟六弟各找兩個兄弟,化裝后守死進出陳家桅桿的必經之路,兩人一組,輪流睡覺,一有動靜就一人負責跟蹤,另一人通知其它兄弟進行輪流跟蹤,把殺神去過的地方——哪怕是屙過尿的地方都要詳細記錄下來,絕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一切按晉三風的命令秘密地行動了起來。
田里的谷子一收完,在縣上與各鄉的號召下,沒受災的壯勞力都組織起來進入了災區,義務幫災民恢復田地。
連幽蘭也不知是什么道理,這段時間醬園坊的生意不但特別的好,而且往往還供不應求,根本不用送貨,全是帶了現錢自己上門來拉的。雖然老媽子與小青也過來幫忙,但還是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結果連自己身體上有了最大的變化也給忽略了。
后來她們才打聽到,是成都市郊駐扎了大量的部隊。
終于斷貨了,幽蘭冷月高興得跟撿了寶貝似的,放了師傅與員工幾天假,在大門外貼出近日無貨的告示,把大門一關,兩人決定不吃不喝先大睡它一整天再說。
然而,讓兩人十分苦惱的是越是想睡越睡不著:睜著眼睛時想睡了,一閉上又在澀澀的疼痛中把眼睛睜開。睜著眼睛是無法睡著的。
“這人就是命賤,想睡時沒床,有床了又睡不著。”幽蘭嘆了一口氣無意間把一只手放在了小腹下,突然的就自己笑了起來。
“你笑啥子,累瓜了嗦?”冷月側過身來問。
“你不也一樣瓜了,”幽蘭禁住笑后說,“那么安逸的事,不累時隔不了三天就想,一累就忘了,你說人的命賤不?”
“哇,一定是三娃給你灌了安逸湯了,居然能說出這么淫蕩的話來,要不要我幫你?”冷月說著,伸手做出要下去的樣子。
幽蘭趕緊把雙腿一夾,人已羞成了一團,見冷月并未來真的,便重新打開大腿,突然的就想起什么來了,一下坐起來用驚慌的語氣對冷月說:“咋搞起的,我身上已有兩個月沒有來了,是不是把身體累出毛病來了?”
幽蘭本來以為冷月聽了自己的話后會關心的,誰知冷月卻伸手把她按下來重新躺好:“鬼幺妹,你就別給我裝悶了。”
“我裝悶?”幽蘭側過身,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冷月問,“我裝哪樣悶?”
冷月見幽蘭原來不是在裝傻騙她,這才坐起來認真地說:“瓜女子,你是有喜了,我見到你干嘔過好幾回了,還以為你是故意不想給我說呢。”
“你咋曉得發干嘔就是有了?”幽蘭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冷月問。
冷月并未回答,而是幸福地笑了笑躺下身來,握住幽蘭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說:“我也有了,三個多月了,也像你一樣干嘔過,你摸摸看是不是有點拱起來了?”
幽蘭仔細地摸了摸,果然有些拱了,這下她相信了,卻一下坐起來失聲說道:“該死的三娃,這下把我害慘了,我媽我老漢與二哥都是不曉得的,要是這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我還咋個出去見人?”
“是你堅決不準我給你二哥說的哈,”冷月這么說后,覺得是句廢話,于是十分關心地問,“既然你沒有準備好,咋個就讓三娃射在里面呢?這點常識你是有的呀。”
“死去活來的時候鬼才會想到那些常識,”幽蘭見冷月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干脆就頂了她一句,“你就比我懂常識,咋個也遭起了?”
“我當然是懂常識有心理準備的了,”冷月一點也不在意冷月的話,“每次到了關鍵的時候,我都會想出辦法讓你二哥射在里面,但我清楚一定是在金馬河的第一次就有了,我已給你二哥說了,他說忙過這陣我們就結婚。既然有都有了,你也去給三娃說了吧。”
“讓他曉得了好賤娶我嗦?我才不給他說實話呢。”幽蘭見冷月不但不當一回事,反而還說得那么的幸福,鼻子一酸眼淚就涌出來了,于是帶著哭腔說,“慘了慘了,要是遭老把子曉得了,一定會拿家法來收拾我的,我該咋個辦喲,該死的三娃……”說不下去了,“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看著一向敢做敢當的幽蘭成了這個樣子,冷月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等幽蘭止住哭聲后才試探著說:“要是你真不想要的話,就吃藥打了。”
聽了冷月的話,幽蘭的淚水不再往外涌了,她又去看了看冷月的肚子,然后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后突然說:“你都敢要我憑啥子要打?我偏要要,明天我就去給我媽說,喊她給老漢說,我就不信他會把自己的幺女打死。”用衣衫把臉上的淚水一揩,說了聲睡覺,躺下身真的很快就睡著了。
冷月看著睡著了的幽蘭笑著說:“刀擱在頸項上都改不了你的臭德行。”閉上眼睛也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幽蘭就去了“藍相
“媽的瓜女娃子喲,有我在呢,”小青捧著幽蘭的臉說,“有了就有了,你老漢把你當心頭肉痛還痛不過來呢,咋個可能真的拿家法來責罰你呢,我這就去找你黃媽,我們兩個人一起給他說,讓他給你和三娃先定個親再跟著成親就是了,他最多罵你幾句就消氣了。”
幽蘭聽小青這么一說,也就認為沒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放心地回醬園坊去了。
小青認為丈夫是不會這么早就回來的,于是把屋里收拾干凈后才去魚塘找老媽子。
誰知鄒老爺子昨晚是住在崇慶縣城的,由于所有募捐和購買的糧食全都到了位,今天晚上邛崍的糧食就要運抵溫江,所以天一亮就與鄒洪從崇慶縣出發往溫江趕,在過三渡水時他對當班的人安排了接糧食過河的事,回到溫江先安排好堆糧食的地方與接糧食的人,再買了些東西去縣醫院看望了陳老太爺并告之糧食已辦妥后,才回到“藍相
小青不在家,鄒老爺子讓鄒洪為他換了衣服,然后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喝茶。見鄒洪仍然恭候在一旁,于是揮了揮手說:“這兩天你也受累了,先去休息休息,我有事再喊你,我喝一會兒茶后也要上床睡一會兒。”
這幾天實在是太累了,鄒老爺子的一道茶還沒有喝完,就那么把頭垂在胸前睡著了,并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一手牽著八歲的鄒二少爺,一手提著一袋子銀元,不久就到了麻市街,街道兩邊的房屋低矮而簡陋,住在這里的都是些下等的手藝人:補鍋匠補碗匠補缸子壇子匠補鞋匠……在鄒二少爺的指點下,他們在麻市街中間的一道門前停下來。
正是早上吃飯的時候,那道門是關著的,于是鄒二少爺便上去拍門并一邊大喊:“三娃三娃,快開門,我老把子感謝你來了!”
門開了,在前的是鞋匠,三娃十分怕生地躲在鞋匠的身后。見來的是溫江富翁老爺,鞋匠手腳無措地說:“原來是鄒家老爺,你看我這家里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我給你老抬一根凳出來將就坐一下吧。”
“不麻煩賈師傅了,我是特意過來感謝你家三娃救了我家老二一命的,”鄒老爺子和善地笑著,把手里的銀元塞到鞋匠手上,“古人有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這點錢你先收下,以后有了啥子困難用得到鄒家幫忙的,就盡管開口。”
鞋匠知道送到手上的是一袋子銀元后,被蛇咬了一下似的趕緊把袋子還到鄒老爺子手中說:“啥子救命之恩,是二少爺的命大,我家三娃只是順手拉了他一把,哪里就敢要你這么多的錢。”
“你一定要收下,”鄒老爺子又把袋子往鞋匠的手上遞,“不然會讓我們鄒家一生一世心有不安的。”
“既然老爺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要一塊吧,”鞋匠這么說著,尖著兩個指頭從袋子里捏出一塊銀元來,然后把三娃從身后扯到身前來站好命令說,“還不快謝過鄒老爺!”
三娃只是緊埋著頭不開腔。鄒老爺子蹲下身,把一只手伸到三娃下巴底下,將三娃的頭抬了起來,于是,三娃那張臉便在鄒老爺子的眼睛里逐漸放大起來,最后就只剩一雙眼睛和額頭了——那是一雙大而可愛的雙眼皮的眼睛,額頭上光光生生的……突然,鄒老爺子又回到了“藍相
鄒老爺子夢見大兒子回來的夢是經常要做的,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但他夢見帶著鄒二少爺去麻市街感謝三娃的救命之恩的每個細節都是真實存在和有過的,這就讓他到很是奇怪了,在奇怪中他突然發現有一個細節是不真實的,那就是三娃的額頭和雙眼在他眼里逐漸放大……就在他弄不明白這么多年了為什么要做這個夢,三娃的額頭和眼睛為什么要在夢中放大時,另一張臉一下出現在了眼前并同樣放大起來,當最后只剩下額頭與眼睛時,卻是一雙中等的單眼皮眼睛,額頭上還有一小塊胎記……
等鄒老爺子清醒過來這雙眼睛與額頭是屬于現在三娃的時,他的頭腦“轟”的一聲炸開了來,整個人就癱軟在了椅子上——他終于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兩河口與太極地的案子不但是自己的兒子做的,而且現在的這個假三娃就是那邊派到溫江來的人。
而就在這時,小青與老媽子進來了。鄒老爺子為了不讓她們看出自己已沖到頭發尖上的怒火,急忙做出勞累的樣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小青搬了把椅子讓老媽子坐下,給鄒老爺子的茶碗里摻上水后,就柔聲細語地把幽蘭已與三娃相好上了的事說了,并要鄒老爺子給選個定親的日子。
“不行!”鄒老爺子的怒火這下終于噴發而出了,他用失常的聲音大吼道,“她隨便跟哪個相好都可以,但就是這個該死的三娃我堅決不準許!”
小青是萬萬沒有想到丈夫會突然發這么大的火的,急忙上去一邊為鄒老爺子捶著背一邊不解地問:“今天你是咋個了嘛?我看三娃這人還是很不錯的,長得跟我們幺女又般配,你就成全他們吧,況且……”不敢往下說了。
“況且啥子,咋不說了?”鄒老爺子一下轉身用眼睛直直的盯著小青的眼睛問,那樣子簡直像是要把小青給活吞了。
見丈夫變成了這副可怕模樣,小青不敢撒謊了:“她都有三娃的骨血了。”
鄒老爺子聽后,氣得嘴唇打起了哆嗦,他抬起無力的手指著小青和老媽子命令道:“你們馬上去把她給我找到,帶到這里來!”
小青與老媽子哪里還敢怠慢,趕緊顛動著屁股去醬園坊找幽蘭去了。
鄒洪被鄒老爺子的聲音驚醒了,出來正要用手問鄒老爺子是怎么了,鄒老爺子卻沖他吼道:“滾到床上睡你的瞌睡!”
從小青口中,幽蘭已知道鄒老爺子為她和晉三風的事憤怒得不認人了,所以進來站在鄒老爺子面前時,心里發著虛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爸。
“給老子跪下!”鄒老爺子也不答應,在茶幾上猛地拍了一巴掌。
幽蘭雙腿一軟,立即就跪了下去。
“從現在開始!”鄒老爺子用顫抖著的手指著幽蘭說,“要是你娃再敢跟那個該死的三娃有來往,我就打死你。聽到沒有!”
幽蘭沒想到鄒老爺子今天會變得這么不可理喻,連聽自己說一句話的機會也不給,于是犟脾氣也上來了,硬梆梆地迸出了兩個字:“我不!”
幽蘭的話音剛落,還沒等小青與老媽子反應過來,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鄒老爺子的一際耳光已打在幽蘭的臉上。小青立即上去護住幽蘭:“你今天到底是吃錯啥子藥了嘛?平時連根手指拇都舍不得碰的,現在咋就下這么毒的手喲?”
“還有你!”鄒老爺子用打過幽蘭的手指著小青說,“快去把藥弄回來,把她肚子頭的野物打了。”
幽蘭一聽,把身前的小青推開,抬頭看著鄒老爺子堅決地說:“我偏不打,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要打,你就連我一齊打死,免得牽你的眼睛!”
“好!好!”鄒老爺子本來通紅的臉這下被氣青了,“一個二個的都長反翅骨了,現在有兩條路任你挑,一是聽老子的話,你仍然是鄒家的人;二是立即給老子滾出去,永遠不準再跨進鄒家的門檻。”
跪著的幽蘭默默地看了鄒老爺子一會兒,從地上站起來,什么話也不話,轉身就沖出了“藍相
小青與老媽子一見,趕緊追了出去。追上后把幽蘭拉到一個避靜處,勸幽蘭千萬不能與鄒老爺子使性子,先到白塔子老屋與大娘住一些日子,等鄒老爺子的氣消了后再做打算。
已經冷靜下來了的幽蘭想了想后就同意了,并要小青去告訴冷月,醬園坊的一切就先拜托她管理一段時間了。
鄒老爺子等幽蘭小青老媽子一出門,把躲在門后的鄒洪喊了出來:“你馬上去通知你二弟,就說是我說的,讓他要三娃立即從溫江消失,要不我就親手殺了他。”
鄒洪一聽被徹底嚇壞了,一溜煙跑去找鄒二少爺了。
鄒洪一走,鄒老爺子終于把憋在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鄒家到我手上有了這么大的產業,老子只想能平平順順的把生意做下去,你雜種不想繼承祖業也就算了,可偏偏要跟那邊的人瞎攪扯,你這是安心要讓鄒家的基業毀在老子手上,讓溫江人沒有安穩的日子過呵。”這么說后進了書房,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槍,把手槍拍在茶幾上,威嚴地坐在椅子等待著。
已是中午時分了。
經過守候跟蹤,晉三風與鄒二少爺已經了解到,殺神這段時間一共離開過陳家桅桿三次,每次只帶一個人,都是從趙家渡過金馬河到大邑縣,去了大邑縣后再到劉氏莊園去轉一頭。
為此,晉三風做出了判斷:殺神下手的地點在大邑縣城與劉氏莊園之間某個地方。有了這個判斷,晉三風便命令只留兩人監視陳家桅桿,另外四人到大邑縣,化裝后分散在大邑縣城至劉氏莊園之間的大路上,進行嚴密的監視跟蹤。
就在今天吃過早飯,負責在陳家桅桿到趙家渡路上監視的人向鄭三青報告說,昨晚殺神帶著三個人離開了陳家桅桿過了金馬河,到前三次該回來的時間也不見回來。另外還告訴鄭三青說,他們發現陳三少派了人在監視跟蹤殺神的人,好在被他們騙過去了。
鄭三青立即把這兩個消息告訴了晉三風。
“看來,”聽了鄭三青的匯報,晉三風對鄒二少爺說,“殺神已接到動手的命令了,他們不會再回陳家桅桿了。”
“大哥,那狗日的陳三少為啥子要派人監視跟蹤殺神的人呢?”王毛牛問鄒二少。
“他可能是被人醒了鼻子,想從殺神背后把我們找出來。”鄒二少爺想了想說。
“現在已到了關鍵時刻,”晉三風同意鄒二少爺的看法,“叫兄弟伙們盡量避開陳三少的手下,如果實在不行,就打了他們。”
“二哥,我們現在該做啥子?”鄭三青問晉三風。
“繼續等待,”晉三風說,“一是等待上級的命令,二是等待大邑那邊兄弟帶回來的最新消息。”
剛說完這話,一個鄉下打扮的人擔著一挑籮篼來到了鋪子門口,放下籮篼后沖小工喊:“給我稱三十七斤米,二十三斤麥子,五斤七兩清油,肚子餓慌了,可以抓兩把米來吃不?”
晉三風一聽到接頭暗號,趕緊從里屋出來,大聲對來人說:“老哥子隨便抓來吃,但吃來屙稀屎肚皮痛不要轉來找我哈。”
“還沒吃進嘴你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幾顆生米都把你老板吃得窮呵,”來人從口袋里抓起一把米邊往嘴里塞邊對晉三風說,“老板你把帳算了,我先把錢給了,免得揣在包包頭心慌。”
等晉三風把帳算好,來人揭下頭上的草帽放在地上,從口袋里掏出錢來點好放在草帽里遞給晉三風說:“你數一下看夠不。”
一張紙條混在錢中。
晉三風利用數錢的機會打開紙條看了一眼后,捏成一團揣進口袋說聲夠了,讓小工給來人稱東西,自己進里屋去了,在進里屋前把口袋里的那團紙掏出來吃了。
“上級已獲得了準確的情報,殺神的目標后天天黑時分離開成都回劉氏莊園。”回到里屋,晉三風小聲地但有些激動地對鄒二少爺鄭三青王毛牛說。
“那你就下命令吧。”鄒二少爺對晉三風說。
晉三風的話還沒有出口,鄒洪就急匆匆地進來了,正想對鄒二少爺用手說話,但看了一眼見晉三風后,便一把拉起鄒二少爺往外走。
鄒二少爺見鄒洪如此,便知道家里出了要緊的事情了,叫晉三風他們等一下馬上就回來。
見鄒洪拉著自己要往“藍相
鄒洪便把家里發生的事及鄒老爺子的命令告訴了鄒二少爺。
等鄒洪一說完,鄒二少爺就明白鄒老爺子已經知道自己與晉三風的事了,于是對鄒洪說:“你趕緊先回去,給老爺說我馬上就回來。”也不等鄒洪再說什么,轉身出了窄巷子,往晉三風的鋪子去了。
鄒洪無奈,只得先回“藍相
“大哥,出啥子事了?”等鄒二少爺坐下,晉三風關切地問。
“沒事,”鄒二少爺盯著晉三風看了一會兒,才做出真沒事的樣子說,“下你的命令吧。”
晉三風開始下達命令了:“我與三弟今天晚上就從三渡水過河去大邑,先搞準確殺神下手的地點,大哥和四弟后天午后再趕過來跟我們匯合,我到時再制定行動的細節。”
“好,就按你的命令執行。”鄒二少爺這么說后,也不說明原因,走了。
等鄒二少爺一進“藍相
走進客廳,一見到威嚴的鄒老爺子和茶幾上那把平時基本上不示人的手槍,鄒二少爺“嗵”的一聲就跪在鄒老爺子面前:“兒子不孝,一直沒有跟你說實話我也是那邊的人,讓你老人家擔心受連累了,不過在這最關鍵的時候,我沒有權利攆三娃走,你更不能去打死他。”
“三娃?哪個三娃?你以為老子老得連三娃是雙眼皮單眼皮都記不到了?連額頭上長沒長胎記也記不到了?”鄒老爺子原本以為鄒二少爺回來后會竭力狡辯死不認賬,所以他是準備好了審問辦法的。但他沒想到鄒二少爺不但一開口就承認了,而且還把不能趕走和殺晉三風的話說得那么振振有詞。準備好的東西就失去了意義,心中怒火卻是無法平息的,瞪著兒子問道:“你曉不曉得你們做的事情一旦敗露,我們鄒家就會家破人亡?”
“曉得。”鄒二少爺連想也沒想就回答了。
鄒老爺子一聽,在槍上用力拍了一下站起來指著鄒二少爺的鼻子說:“你雜種曉得個屁,他現在已成了我們鄒家的災星,要我饒了他一條狗命也行,但你娃要給老子說一個充分的理由出來。”
“洪哥已把發生的事情給我說了,”鄒二少爺看著憤怒的鄒老爺子說,“是的,他不是三娃,三娃在跟他媽嫁過去的那年就病死了,但他不是我們鄒家的災星,因為他是大哥派到溫江來的,是你的兩個兒子精心策劃讓他冒充三娃的。”
鄒二少爺一提到溫江人盡皆知已被砍了頭的大兒子,鄒老爺子立即就像雙腿被剔了骨頭似的,身子一矮跌坐回了椅子上,口中喃喃地說:“你說啥子呢?是你大哥派來的?他是你大哥派來的?你咋會也曉得你大哥沒有死?”
“當年,你花大價錢買通關系,讓一個跟大哥長得很像的殺人犯替大哥掉了腦殼,送他逃離溫江后,他就去投了云南講武堂,”鄒二少爺本想起來去為鄒老爺子撫撫胸口的,但卻沒敢,便接著說“‘九一八’事變后,他滿懷一腔救國熱血,去北方參加抗戰,后來就成了那邊的人了。”
鄒老爺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半天才輕聲問:“后來呢?”
鄒二少爺抬頭與父親對視了一下,見他雙眼中流露出慈愛的的光,于是接著說:“‘百團大戰’你老該是曉得的,大哥參加過,后來他又屢建奇功,現在已是那邊部隊上的司令員了。是大哥花費了一年多的心血,才把假三娃訓練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你快說,”鄒老爺子聽鄒二少爺說出這樣的話來,也就不去管什么真三娃假三娃了,用手示意兒子,“你起來,快跟我說,你大哥他悄悄回來過幾次?”
鄒二少爺起來后,趕緊上去一手輕輕捶著鄒老爺子的后背,一手輕輕撫著鄒老爺子的前胸說:“前后三次,都是化了裝回來的,每次回來他都在遠處隔著鳳溪河跪拜過你和媽的,我是在他第二次回來加入那邊的。”
“這狗日的,”從來不罵臟話的鄒老爺子第一次這樣罵自己的兒子,“老子經常夢到他,他倒好,回溫江了不但不讓親娘老子曉得,連見親娘老子都是烏龜抱蛋——老遠照,孽障呵,”仰頭看著屋頂上根本就看不到的天空嘆道,“我的老天爺,真是想不到呵,要把鄒家逼上家破人亡之路的,要把溫江老百姓弄得不得安生的,竟然是自己的兩個兒子,你看我這輩子造的是啥子孹呀……”老淚立即就縱橫了起來。
鄒二少爺又趕緊去拿了洗臉帕來,為鄒老爺子揩著淚水說:“其實我不說你也是心知肚明的,真正要把我們鄒家逼得家破人亡的,要把溫江老百姓弄得不得安生的,是這邊腐敗的政府和黑心官員,還有像陳家桅桿那樣的地方惡霸,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哪里還管老百姓的死活?而你的兩個兒子跟三娃要做的,就是要推翻他們,讓老百姓真正過上人人都平等,個個都安生的好日子,讓那些像我們鄒家這樣的本份生意人更放心的做生意。”
聽了鄒二少爺的話,鄒老爺子止住了眼淚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雖然不知道兩個兒子要干的事是不是真的像鄒二少爺說的那樣美好,但清楚兒子說這邊的現狀完全是事實……許久,鄒老爺子才抬起頭來問鄒二少爺:“你和你大哥要做的事,真的是有那么重大的意義?你們做得成不?”
“不但能做成,而且很快就要徹底成功了。”鄒二少爺蹲在鄒老爺子的腿前,把雙手放在鄒老爺子的腿上說,“你難道沒聽說,十月一日,共產黨毛主席已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宣布新中國成立了嗎?我與三娃他們還在老屋里悄悄慶祝過呢。”
“聽說了,但都是是些小道消息,我還以為是在造謠呢,”鄒老爺子看著鄒二少爺的眼睛說,“現在從你嘴里說出來,我相信應該是真的了。”
“當然是真的了,”鄒二少爺激動地說,“現在,這邊已經被大哥他們打得潰不成軍了,要是我估計不錯的話,整個川西很快就要被全部解放了。”
鄒老爺子這下徹底相信鄒二少爺的話了,但他卻搖著頭嘆著氣說:“解是解放了,可這成都壩子的戰火一打響,不曉得又要死傷好多無辜的百姓呵,我們做生意的和老百姓要的不是戰亂,是安生呵。”
“這就是大哥派三娃來溫江的重要原因,”鄒二少爺說,“因為他要負責指揮我們去完成一項萬分重要的任務,而且我相信我們是一定能完成這個任務的,要是這個任務完成了,整個川西就能和平解放。你老想一下,要是能實現和平解放的話,戰場上就會有幾萬甚至十幾萬的人避免流血傷亡,川西三百六十多萬百姓就能幸免于戰火,這下子你明白你兩個兒子與三娃要做的事有好大的意義了吧?”
鄒老爺子并未接鄒二少爺的話,而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對鄒二少爺說:“我明白了,你們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去保護一個能讓川西老百姓幸免于戰火的重要人物。”
“是的,”鄒二少爺說,“這不是他個人有沒有出路,而是他在關鍵時候看清了當前的形勢,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與我們共同攜手為百姓選擇了一條生路,這在他們那一方看來,棄暗投明其實說穿了就是可恥的投降,但縱觀歷史,每一次大的投降,都會讓老百姓幸免于一場大的戰火帶來的災難,但在我們看來,能夠不惜放下個人榮辱與生死選擇和平的人,就該受到老百姓的敬仰和歷史的尊重,就該讓我們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來保護。你看我們的觀點與做法是正確的么?”
鄒老爺子看著鄒二少爺,那神情就如是剛剛才認識自己的兒子。爾后,他伸出一只手慈祥地摸了摸兒子的頭,緩慢地閉上眼睛說:“好了,去做你們的大事吧,我真的是很累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就在鄒二少爺站起來要走時,鄒老爺子卻一下拉住兒子的手說:“要是有啥子不測的話,千萬不要死拼,我們祖墳前小半截是空的,朝里頭推開墓碑后面的那塊大石板,便可進入墓中,再往左推開向白塔子的墓壁,就能進入到與白塔子連通的地道了。三劫自然會給你們供應吃食,傳遞外頭的消息。外頭有你老把子頂起就行了。但你一定要給老子記住,你跟三娃都要給老子好好活起,千萬不能把幽蘭和冷月丟下。”然后放開了鄒二少爺的手。
“兒子一定會把老把子的話牢記在心上的。”鄒二少爺這么說后,轉身走了,但就在轉過身時,淚水蜂擁而出了。
就在當天晚上,溫江的地盤上下起了大毛毛雨,而且一下就是幾天。